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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若影·前传-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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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能如此确信地认出他,还是因为看出了他的体型。他此刻站在黄衣众中,与司徒雨及想去甚近,显是辈分不低。
  很想仰天大笑。
  凭我的眼力,又怎会看不出人皮面具?只是我没留心,对自己身边的许许多多的事情一直不留心。
  其实我本可以一早就发觉司徒一族的阴谋,然而却没有。
  不是看不出,而是没注意。
  他一脸惊愕,本待反驳,却看到我坚信的眼神,眼睛一转,说道:“正是。你的确厉害,能够解得了配比千变万化的飞雪凝香,不过想到你是那人之后,也就不奇怪的了。只是你竟能一直藏锋至此,实在令邓某人深感佩服。”
  我一挥手,道:“不用自报姓名,我对将死之人的姓名不感兴趣。”
  “司徒若影,你不要太得意。”司徒雨及站前一步,举起手中长剑指向我道,“就算你能解得了飞雪凝香又有什么了不起,你是他后代,会一点解毒之术也不奇怪。但你要说今日能逃出如此困局,却是在痴人说梦。”
  我嘲讽地一笑,说道:“是么,司徒雨及。你这么有信心,是不是因为你的手下都能够奋不顾身地勇猛杀敌啊。”
  “这是自然。我司徒家本就是这片四国之地的主人,自然如有神助。”
  银衣少年说得自信满满,那边厢青衣的小六立刻反驳道:“小黑哥哥,你别听他的,他们这是使用了妖术!”
  “是么,妖术啊!”我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是给你的手下们吃了什么怪药呢,又或者,是因为长期给他们灌输了什么奇怪的观念,才把他们洗脑洗成这样?”
  司徒雨及和其后的几个人脸色立时大变,显是说中了他们部属奋不顾死的原因。
  大概两个原因都有吧。但是后一个原因肯定是更重要些。
  那些黄衣人们尽管冲杀打斗得断手段脚,却恍若不觉,已经显然不具备正常人的知觉与理智了。除了服食一些具有兴奋和镇痛作用的强效药物,定是还有更深刻的原因在内。
  这些邪教本质的疯狂人士能够疯狂到什么程度,就算这世代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想当年,修炼某轮子大法的几个邪教教徒自焚以祈求“圆满”后,就是某医院收治的。我的同学当时在那实习,还记得他们为求得功德圆满不惜将自己烧得面目焦黑的种种疯狂。
  恐怕司徒家是向九阳圣教的教徒们宣传所谓的“功德圆满”、“极乐世界”,向这些被愚弄的教徒们宣传,如果他们奋勇杀敌,死于战场,就能功德圆满,向极乐世界往生吧。
  这些被洗脑的教徒们,能够做出常人所无法做出之事。所以美国某邪教常常聚众自焚,日本某邪教敢于在地下铁释放沙林瓦斯,各种匪夷所思的事件都证明了邪教分子的愚昧与疯癫。
  只是这个世代,能有几个人知道什么是“邪教”?又有几个人知道什么是“洗脑”?所以只把他们的疯狂当成是中了妖术,也就毫不奇怪了。
  那几个显然属于家族内或教内的高层人士脸色剧变,纷纷大声叱喝我的言论,义正词严地高声宣扬他们是如何替天行道、得道多助。
  司徒雨及又再上前一步,擎出两尺短剑指我,喝骂道:“司徒若影,别忘了你还算是司徒家的一员,为什么要这样吃里扒外!”
  “是啊,正因为我是司徒家的人,所以才知道该如何破司徒家的妖术。”
  司徒雨及一脸不屑,显然不相信我有这种能耐。
  的确,他们就算知道给教众洗脑,也需要长达数月以上的时间才能达到一定的效果。又怎会想到会有人能在短短时间内,让他们的努力毁于一旦?
  那个原本是一个老大夫的中年人“邓某某”也上下打量我两眼,才道:“别忘了,你是被谁害得这么惨的。他如此待你,你又何必助他。”
  我漠然。
  突然向他们微微一笑,抬手。
  一杆苍黄的竹笛凑到唇前。
  曾经属于我的竹笛。
  林海如没说谎,刘辰赓果然一直带在身上。
  即使在我被怀疑的那数日里,即使在我的身分地位依然暧昧不明的现在。
  那个邓谁谁的说得不错。
  他害我如此,我何必再帮他?可是,我很清楚,我与他只是掉进了一个大坑——司徒家挖的大坑。【… …||,也算是狂言挖的一个大坑……】
  是的。
  刘辰赓,我永远也不会恨他,因为他毕竟是我的一段过去。
  我恨自己的过去干嘛?
  但是我可以厌恶,厌恶某段不堪会首的过去,可以刻意忽略那段过去,直到完全忘记。
  所以,我也可以抹杀他在我心中的存在。
  大学学心理课的时候,教授给我们每个学生都做了一套测试题目。
  测试说得十分的准。
  我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般善良无害。
  我只是因为厌恶使坏的那个自己,厌恶自己阴险毒辣的那方面,所以刻意地抑制着那样的自己而已。
  但是,如果,果真有一天,当我被逼到了绝路,当我被激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我也许会把那所有的阴狠,所有的毒辣,所有为我所不齿的所有,全部都展现出来。
  只是……我还不恨刘辰赓,就像我不能恨我自己的一段过去一样。
  可是,司徒家的人不同。
  司徒若影,毕竟是现在的我。我继承了司徒若影的身体,也就继承了司徒若影的恩怨。
  司徒家的人利用如今的我,陷害如今的我,再容忍他们为所欲为,我就真的是圣母玛利亚了。
  他们在旁边冷眼笑看我陷入他们的局中,幸灾乐祸地看我替他们背了黑锅,用卑鄙无耻地方法待我,落井下石地要致我于死地,我凭什么要心平气和地宽恕?
  不屑于取人性命,却不等于我不敢取人性命。
  只需要一支竹笛,只需要一口气息。
  我不会报复刘辰赓,因为他其实也算是个无辜的受害者。最严重,他也只是一个二愣子帮凶罢了。
  但是刻意以恶意陷人于险境的司徒一族,再不可能放过。不能对他们手软,对那些躲在背地里算计无辜的人不能手软。
  所以,司徒家的人们,就让他们欣赏一下从我那个时空带来的噩梦吧。
  林海如的真气一直稳稳当当地支撑着我的精神,细细缓缓地流淌于任脉间各个要|穴。
  将竹笛凑近唇,借着他的真气,缓缓调出藏匿在奇经八脉的内力,凝聚于呼吸间。
  刘辰赓站在我旁边,伸了伸手,似想来搀扶我,却最终没有。
  不必看他的脸色,也知道一定惆怅。
  我的笛,他的笛,如今回到我手,如今凑近我唇。
  而我们,大概已再无可能。

  戮

  23 戮
  我有一个非常奇怪的亲人,叫她怪人绝不夸张。
  还能很好笑地记得还在念医科大的某一日,我正在宿舍的窗台往外面挂着洗好的衣物。天空格外晴朗,绿如浓墨的法国梧桐被朗朗的秋风吹得大叶翻飞,满校道都是哗啦啦的枝叶摇曳的声音。
  我正享受着微凉的秋日时光,却听见一阵破坏气氛的咣当咣当的声响自远而近地向这栋颇有历史感的宿舍楼过来。向下一看,原来是表姐踩着一辆算是一等残废了的28吋男式单车,还在那个漏了半边底的车篮子里硬塞了一个庞然大物,晃晃荡荡地踩到楼底下,一仰头,就冲我大嚷着:“我的亲亲小阳阳!还不快给你表姐我滚下来扛东西!”
  冲她喊得这么起劲,我……忍了……直奔厕所狂吐的冲动。仔细一看,原来那个被塞在车篮里的可怜物件,是一台留声机。
  那个时候,还没有想到她带来的除了留声机,竟还有个可怕的物件。
  在我所生长的那个时空,只要是熟悉音乐的人都知道一个音乐奇案。
  事情最初发生在大约在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的一天。地点在比利时的一个酒吧里。
  人们当时正一边品着美酒,一边听着音乐。气氛是如此的温和惬意。
  当乐队演奏到法国作曲家鲁兰斯•;查里斯创作的一首曲目的时候,一名正喝着酒的年轻人却刷地站了起来。
  他大吼着:“我再也受不了了!”然后掏出手枪向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酒吧染血,一片纷乱。
  这仅仅是个开始。
  下一名受害者,是调查这个案件的一名女警。女警查来查去,都无法查出青年为何自杀。白无头绪之下,想到了那首曲子。
  于是她找来了乐曲的唱片。听完后不久,她也自杀了。
  在遗书上,她写道:“凶手就是《黑色星期日》!”
  黑色星期日——恶魔之曲。
  《黑色星期日》当时被人们称为“魔鬼的邀请书”,至少有百人因此自杀。因而被查禁长达13年之久。
  由于自杀的人越来越多,诸多国家的电台召开了特别会议,号召各国联合抵制,这首杀人的乐曲才终于被销毁。
  而作者也因为内疚而在临终前忏悔道:“没想到,这首乐曲给人类带来了如此多的灾难,让上帝在另一个世界来惩罚我的灵魂吧!”
  听起来似乎很神奥,但事实上却无关鬼神之说。在我那个时空,没有鬼神。可是,催眠和暗示却是有的。
  各国虽然联合抵制了那首魔鬼之乐的流通,却没能完全销毁关于它的记录。
  当时我还在修习临床课程,表姐已经从事某项不为人知的工作多年了。那天,她还带来了一盘老旧的唱片,正是《黑色星期日》。
  她说想要研究里面真正的秘密,需要一个“黄金小强”作试验品。
  “而且,亲亲小阳阳够理智,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即使破了其中的秘密,也不会拿去害人的,是不是?”她笑嘻嘻地拍着我的肩膀,差点把我拍得岔了气。
  于是,我们一起把它放进了留声机里……
  其实,并不是魔鬼的邀请,只是一种催眠暗示罢了。
  只不过是抓住了某类人群的心理漏洞,然后给他们的下意识下达了“自杀”的暗示罢了。《黑色星期日》之所以不能对所有人都起作用,是因为它凑巧凑成的暗示是:“曾当场见过枪杀案的人,自杀。”
  杨捷毕竟是天才,和我研究了数月,终于破译了乐曲,还找到了控制人脑好几种不同漏洞的方法。
  实际上,只要抓住关键点,用乐曲引开对方的注意力后,再用潜伏的音节下达指令就行了。关键就在,那个下达暗示的音节的细微变化,只要修改几个节点,暗示的内容就会千差万别。表姐她当时孜孜不倦地研究那个突破漏洞和暗示的关键,我想大概是为了她的工作所需。
  催眠一个人,往往需要比较特殊的环境。比如安静闲适的气氛,柔和的光源,平稳流畅的声源……可是依靠乐点间的细微变化对听者施加的催眠却不同,对环境的要求并不严苛。虽然效果比单体催眠要稍弱一些,不过,好歹也算能派上一些用场——尤其面对着那群已经失却了正常判断力的九阳圣教里跑龙套的小把式们。
  想不到我自己竟也用上了,我如今要拿这个来害人了。
  多亏杨捷于我初中时所给与的永久禁制,所以即使遇到如今的事,也还活着。
  多亏那数月的无数次试验,所以我现在有办法兵不血刃地突破司徒家的围攻。
  笛声响得悠扬。竹子特有的翠碧的声音悠悠回荡在泰山的半山腰上。随着山风猎猎,随着花草飘摇。
  我把所知的为数不多的暗示之一以内力催逼出来,远远地回荡在山间林里。
  稍微改加入了几个关键点,暗示的对象就被明确地锁定在黄衣人身上。他们是性格偏执,崇拜强烈,全身心都信仰邪教的人们。
  他们是多么优秀的催眠受体啊。
  只见这些围在四周密密集集的黄衣人,脸上渐渐出现奇怪的表情。而后迷茫的更加迷茫,凶残的更是凶残。
  司徒雨及站在咫尺的距离,用古怪的表情看我。他终算是意识到不对,大喝一声,对部下们下达了剿杀的命令,要震醒逐渐入彀的亲友和部署。
  还真是一个固执的年轻人呢,但是那又怎样?
  他又能怎样?
  有一次上演示课时,张教授做催眠演示,对一个叫做丁颖的女同学下达了“你已经不是丁颖”的暗示,结果连带着的,她连自己原本认识的人都完全忘了,就像是一开始就不认识。只因为她接受了暗示,自己觉得自己“不是丁颖”,所以也不会认识“丁颖认识的人”。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解除了暗示之后。
  催眠本就是一种可怕的操控行为的心理学技术。
  也许应该感谢那所谓的九阳圣教。
  其实邪教组织本身就是一种催眠术。
  记得我曾看过一本关于催眠暗示的实践手记,心理学专家张源侠写的《心理黑洞》,里面就论述了邪教组织是如何在日常生活中,通过种种刻意安排的行为模式、反复地重复简单的教义,让信徒们进入催眠态,最后唯教主之命是从。
  是他们,自己搬起来石头,我如今只是推了一把,让那石头落下,砸他们自己的脚。
  黄衣人们如今本就已经深深陷入了九阳圣教的催眠暗示而不自知,他们的漏洞,已经向我明明白白地敞开着。
  即使这样,我也没曾想效果竟是如此强烈。
  或许是因为时空不同的关系吧。
  我平静地吹奏着,平静地看那些围上来的杀红了眼睛的人们,迷惑,四顾,而后找到同是穿着黄衣的“敌人”,相互挥刀,自相残杀……
  血肉横飞……依然。
  只是,对象已是不同。
  林海如仍然一如既往地扶着,将我半搂到他怀中护着。
  从这一天起,我再不能当个普通人了。
  能够迷惑人心、控制人心的人,即使在这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也许会被当成妖孽抓起来,也许要奔捆绑着接受火刑,或许是绑上大石丢进水中?
  谁知道呢?
  我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司徒家的人碎尸万段罢了。
  ****************
  杀人,其实不必荷枪实弹。
  短短一曲奏毕,暗示的效力已经发挥殆尽,暗示受性强的黄衣人们已经开始狂乱地不辨目标地砍杀起来;受性弱的则面现混乱,似欲挣脱看不见的梦魇。
  林海如的真气绵绵不断,我口息不停,第二曲又吹奏起来。虽是不同的曲子,暗示节点处却仍一模一样,继续加剧着黄衣人的混乱。
  这样,即使能记得下我的曲谱,不谙催眠暗示之道的人,也根本无法奏出混惑人心的曲子。
  尽管下面的人都已经杀得眼红,身居上位的几名司徒氏与亲随们都没有太大的混乱,大概因为他们并不是真心信仰那个所谓的“九阳圣教”的缘故了。
  司徒雨及从最初的震惊清醒过来,瞠目怒视着我,叱喝一声,提剑刺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别看他一个小小少年,出手已有大家之势,甚至胜过周妍一二分。也难怪他父亲敢于把率众攻山的重任交托与他。
  刘辰赓右手轻动,擎出一柄九环刀就要来挡司徒雨及,可惜银衣少年这一动作,其他司徒氏的众头目也纷纷惊起,或持刀剑或举枪戟,向圈子中心的青阳宫众袭去。饶是刘辰赓武功卓绝,奈何新伤未愈,一时间也没能抢出道来。
  但见司徒雨及那柄刚劲的两尺短剑夹着赫赫风声,顷刻间已至面前。
  林海如环着我斜身避过,但听得噌一声响,银光乍现,一柄六尺长剑便在他手挥出层层清光。
  短剑利快攻,长剑利远击,如此近身肉搏显然不利于林海如,更何况他还要护着一个累赘。
  可只听得丁丁当当一串乱响过去,两方再度错身而过。
  尽管都是以快打快,速度快得普通人的眼睛根本已经无法跟上,林海如始终防守得固若金汤,真气仍绵延不绝地自膳中传过来。我却突然感到他似乎轻不可闻地喘了一口气,微感诧异。
  他尽管平时根本不在人前显露本事,我却能隐隐感觉到他的修为日久,平和悠长,尽管司徒雨及的确是少年有成,却也不至于让他如此不济,一合之下就已后力不继。
  一思之下便即恍然。他这数日间去了那不知何处的九阳山,得知司徒家将要攻山的阴谋后又匆匆赶回,嘴上虽然不说,而且装得极轻松自如,实际上是已经累得紧了。兵刃相见,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他现在一边还要顾着我这个大累赘,更如何能与人争斗。
  正想之间,那边厢司徒雨及一稳势子,捏个剑决,挺剑挽了数朵剑花,在艳阳下耀耀晃眼,再度顷身而上。
  林海如似被那光晃了眼睛,急忙一个退步,闪过这一波攻势。
  这一步退得太快,震得我生痛,一颤之下,笛音顿止。
  他身上似也一震,慌忙狠劈一剑震退司徒雨及的又一次杀手,低头看下来。他这动作做得极快,可说是未经思考的反射性的动作,可司徒雨及却盯得极紧,退势未止便一个旋身,饿虎扑食般聚了全身的力道,剑花瞬消,凝成一道利光,直击而来。
  那来势快得让我张口欲呼,却发不出声音。好在林海如看似自在,实则全身上下早就绷紧了弦,对方气息少变,便即随之反应,随手挥剑抵去。
  可惜他虽气脉悠长,奈何消耗太大,以疲弊之躯扛上个精力旺盛的神经病,再也无法破了凝聚了司徒雨及全力挥出又加上旋身之势的一剑,只听得当的一声龙吟般的巨响,他一时持剑不稳,那剑晃了一下就脱手坠地。
  我讶然看着他对我谦然一笑,嘴角溅出两滴鲜红的血珠,一直撑持着我延续笛声的内力也嘎然而止。原来他竟已经消耗至此,只是一直生生忍着紊乱枯竭的气脉不让人发觉。
  眼见那银光刺目的剑锋距他头顶已不盈尺,我全力一挣,瞬息间挣脱了他的怀抱。呼啸而来的凌厉剑风立刻吹散了他残留在我身上的温度,却令我精神一振,集中力陡然间凝集,抬手间恰恰接住了的六尺青锋。
  翻腕斜斜挑上,司徒雨及冷哼一声,大概还在窃笑我的不自量力,却不想我仗着剑长,又正拿捏在他剑上力道难及之处,只是叮的一声轻响,短剑便即被卸向一旁。
  不愧……不愧是司徒家众望所归的年轻一辈的代表。交锋仅只瞬息,变化已是万端,他虽料想不到我尚有一拼之力,短剑被卸开前仍是注入了一股尖锐的真气。那透剑而入的真气若侵体锋刃般锐利。……寒,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手臂经脉早就被刘辰赓断去,如今司徒雨及想势如破竹地侵我心脉是万万不能的。
  这算不算是刘辰赓助我一臂之力?……这账真是越算越乱。
  我还在发挥无厘头的精神自嘲,那边厢的司徒雨及脸色已经铁青,显是想不透我为什么还没有着了他的道,我冲他咧嘴一笑,目光已露出刻意的嘲笑。他惊怒之下大吼一声,回剑劈来。

  梦醒时分

  25  梦醒时分
  有人搭着我的腕脉,试了一边,又试另一边。每一换手,就要掀一次被子。凉气立刻灌进来,让我十分不悦。
  “梅叔,究竟怎样?”有人声音压得极低地问。
  是个男声,低沉,熟悉,像那个怀抱那么熟悉,什么人呢?
  然后是片刻的寂静,一声不响。
  最后,一个柔和的老者的声音说道:“冰魄凝魂,寒毒三载,问天求地,无药可治。二十年前的神医聂悯也毫无办法,虽说如今他医术该更为精进,也许会有办法,可又有谁能找到?”
  “只能……等……”那人的声音极苦、极涩,可是究竟等什么,他没说出来,是因为那个字太过晦暗不祥,还是因为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我只能暂时缓解寒毒发作时的痛苦。”老者说道。
  “暂时……多久?”
  “一个月多点儿。”
  又是,寂静。
  空旷的寂静,我沉沉睡去。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忘记了一切,心里十分平静。可是梦中就要醒,一切又都想起来了,梦里残留下的,只是一种深深的遗憾。
  想起了为什么身上这么难受、无法动弹,想起为什么要吃拔毒去瘀的药物,想起为什么厌恶那咸腥滑腻粘稠的口触……
  美丽平静的梦境,已经过去。
  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一片湖蓝,自己正窝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中。那宽厚的怀抱也许是十分熟悉与锲合,如今却让我觉得难受,与他接触着的地方,自内而外地生生闷痛,刻骨铭心。
  这个怀抱已不如记忆中那样暖热,而是阴阴的潮黑,如那潮湿的地牢、那空旷的暗室、那冰冷的鞭与炽烫的烙。
  刘辰赓已经睡了,眼睛闭合成长长的一线,眼睑下还有着一片青影。
  悄悄地抬起他的手臂,就要钻出去。
  他睡得却是极浅,只一动,眼皮子眯了几下,就突然睁了开来。
  一时相顾无言。
  他张口欲言又止,不知想要说什么。
  我沉默地看着他,也不想说什么。
  “……你,”他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说道,“要不要吃些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如此的好心情,在听到他第一句话的时候,竟然能想到八千里之外。想到以前在北京工作的时候,老北京们见面都要问候一声“你吃了吗”,有的外国人听了,还以为这是老北京们要请吃饭呢。
  他这算是经过那事之后的单纯的问候语,还是真的想要让我再吃些什么?
  从来都是自信满满、事事在握的青阳宫主,东齐流落江湖十几年的七皇子,竟然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一直互相看着,一时都不再说话。如今,我与他之间,要说什么话,才能显得自然? 
  他突然紧紧抓着我的双肩,前后晃着:“司徒若影,告诉我,你能解!你能解得了的!”
  我定定地看着他,不致一词。
  “你能的……你是司徒家的人,既然能解得了飞花凝雪,也一定能解得了冰魄凝魂。”他喃喃地说着,脸上十分执着。
  看着他,轻轻呼了一口气,笑了。原来在他眼里,我仍是司徒若影……只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在选择我这个人之前,他已经坚持了他的立场——他是青阳宫的主人、东齐的七皇子、司徒家的对头。
  “是啊,你说得对,既然我是司徒家的人,又如何不能解呢。”
  他却突然不动了,怔怔地看我,过了片刻,才缓缓地松了手,坐了起来,怔怔地道:“是啊,你是司徒家的人,又如何不能解呢……如何不能解呢……”
  突然想到这人真奇怪,以前没事的时候对我也是和气大度,如今没事时也是关怀备至,可是一当有起事来,马上就翻脸不认人,那张脸面翻得比手掌还要快,莫非平时戴着面具,还有一个用途是为了让人不会对他的翻脸感到过于突兀么。想到这里,不由对他点头道:“是啊是啊,能解能解,你先让开成不?我不想在毒发身亡前先被尿憋死。”
  ***************
  这一夜真的难熬。与一个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人同寝一床,简直与睡在针毡上被人来个胸口碎大石还要难受得多。
  只能假寐不动,想睡却睡不着,想走却不能走。
  不想再在这个人面前表现任何情感。遗憾的、烦扰的、悲伤的、愤怒的、哀恋的……所有的心意深深地藏在心底,全不想让这个人知道。
  就算难熬,夜始终是要过去的,下仆们终于出来清扫院道了。时刻却仍十分的早,除了沙沙的扫地声,就再没有杂音。
  我阖着眼,静静地听着他悄悄揭开被角,起身着衣。衣服的窸窣声只响了片刻就停住了。能感觉到他站在床边俯视的目光,屋里万籁俱寂,落针可闻,他的呼吸渐短,最终似堵在了胸口,再不可闻。
  只刹那光阴,门口开关的声音过去,屋内已经无人。
  睁开眼,看到天才蒙蒙地亮,在镂花的窗棂上投下了淡灰的色泽,不由得松了口气。
  就像捉迷藏一样。
  我知道他想对我说些什么,却始终装睡。他也当知我一夜无眠,却始终没有说什么。
  说什么呢?我们间还能说什么?这个问题我自己想不明白,估计他自己也不清楚,所以只能早早地离开了吧。
  天色尚早,熬了一夜,我又沉沉地睡去。
  *********************************
  熏香刚换,轻而不散的白烟从博山炉顶不规则的小孔中漫出,圈圈打转,袅袅升腾。
  捧着温手的汤碗捂在怀里,盯着那白色的烟气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又过了一会,看着坐在床边始终没走的陈叔,问道:“您要对我说的只有这些么?”
  他点头。
  看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我问道:“还有一事,若影一直不明,不知可不可请总管为我解惑?”
  “请讲。”
  “您一直对宫主忠心耿耿,为何会背着他去九阳山?”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问道,他的眼尾早就有好几道纹路,如今更是深刻。
  “宫主他……其实也十分混乱,我实在是不忍看到……”
  “那么以前一直对我青眼相看,也是因为他的原因?”
  他思考了一下,才道:“其实我是一直看着他长大的。有许多话虽然他没说,但我也看得出来。其实你们……十分相像。”
  大概听到这里,我的瞳孔缩了一下,他立即停住了不讲。
  我将手中的汤碗递出,一直站在一边的小六立刻上来接了。
  “我累了。”
  “宫主他当年也非常不幸,才会如此……小影你不要再让他难为。”
  “知道了。”我倒入被窝中,转身向里不想再搭话。
  陈总管静默了会儿,终于起身向外走去。
  “林海如是他师弟?”我背对着他问道。
  陈总管停在门前答道:“宫主非常照顾师弟妹,林公子也十分尊敬师兄。”
  我不再言语,直道门声响起又静默,小六端了汤盅汤碗也下了去。
  心绪翻腾,是怒是怨,但更多的是悲伤自怜。这里的人与事,千层万层,都因那个人而与我有了瓜葛。那人身边团团围绕着如此众多的人物,都爱戴他,仰仗他。而真正为我的人,又有几个?
  是的,他的确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如果站在他的角度看这些事,也是情有可原,甚至是不能不为的。然而,他幼时受过深重的伤害,就有理由能够伤害别人么?他对我有情,就是我能原谅他的理由么。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如果受了他这样待遇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那岂不是又要多一条冤魂?
  既然是长年累月的遭遇造就了他多疑的性情,又怎会因我一人而改变?因短短数日间的见闻而改变?今次信了他,是否还会有下一次?
  而最终,我与他的地位并不平等,只是一个任人拿捏的下仆而已。所以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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