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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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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夹竹桃(2)
当她在自己写的书上签名时,脸上挂着习惯性的浅笑,一种发自内心的而不是表面装出来的笑,她感谢大家光临时还不时地开个私人玩笑。我知道她在等某一个人。我已经看见他了,一个身穿短背心,颈戴纱线串珠项链的那个金发白肤的人。他面容羞涩,站在后面看着她,手足无措,如痴如醉。身为英格里德之女12年后,我在梦里都能认出他们来。
  一个黑头发捋到脑后扎成一个拳曲马尾巴的五短身材男人挤搡进人群,递过手中的书请求签名。“我叫巴里?科尔克。很喜欢你的作品。”她在书上签好名,递还给他,甚至连他的脸都没仔细看一眼。“朗诵会后你打算干什么?”他问道。
  “我有个约会,”她说,伸手拿起下一本书准备签名。
  “约会以后呢?”他说。我喜欢他的自信,尽管他不是她喜欢的那类人。他胖乎乎的,皮肤黝黑,穿着救世军服装。
  当然,她想结识这个比她年轻得多的羞怯的金发男子,他也向往成为一名诗人。他就是和我们一起回家的那个人。
  我躺在装有纱窗的门廊中的床垫上等着他离去,望着傍晚的蓝色变成了天鹅绒色,靛蓝色,像一个无言的希望久久不肯消失,这当儿我母亲和那个金发碧眼白肤的男人正在纱窗的另一侧窃窃私语。线香熏满了空中,那是她在小东京城买的一种特制的香,没有任何香味,但价格不菲;它闻起来像木头和绿茶的气味。夜空中出现了几颗星星,但是在洛杉矶没有哪一个星座是对头的,所以我按新布阵把它们给串连起来:蜘蛛座,波浪座,吉他座。
  他离去后,我走进大房间。她身穿白睡衣正双腿交叉坐在床上,手拿一枝蘸水笔在笔记本上写着。“千万不能留男人过夜,”她告诉我。“黎明总有办法罩住夜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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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魔听起来很可爱。有一天我会有情人,有了情人之后会写诗。我凝视着那天早晨她摆在咖啡桌上的白夹竹桃,一共三束,分别代表天、地、人,我想起黑暗中她的情人们那美妙的嗓音,他们那温柔的笑声,以及线香的气味。我触摸着花束。天。人。我觉得仿佛置身于什么东西的边缘上,某种神秘的东西像薄雾般环绕着我,某种我正在慢慢展开的东西。
  那一整个夏天,我都跟她到杂志社去。她从来没有高瞻远瞩地想到送我参加基督教女青年会活动,我也从未对她提过能否送我上暑期学校。上学读书我很喜欢,但是,要让我尽力与其他女孩相处融洽则是一种折磨。和我同龄的那些女孩完全是一个不同的种类,她们所关心的事像马里的多贡人一样令人陌生。七年级尤为痛苦,我等待着又能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刻。《电影舞台》美编室是我的乐园,那里有蘸水笔,有插着彩色铅笔的旋转木马笔插,有桌子那么大的纸,有透明塑料膜和本戴制版点,有接头磁带,还有我可以用来拼画的废弃标题和照片。我喜欢周围大人谈话的样子;他们忘了我就在他们中间,说了许多最逗人的事情。今天,撰稿人和美编室主任马琳闲聊起杂志出版商和主编之间的绯闻。“有点稀奇古怪的圣安娜式疯狂,”我母亲在拼版桌那边评论道。“那个尖嘴厌食者和戴假发的奇瓦瓦小狗。奇丑无比。他们生出来的孩子不知该啄食还是吠叫呢。”
  他们大笑起来。我母亲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会大声说出别人只放在肚里的东西。
  我坐在母亲旁边一张空着的制图桌上,画着就像切割乳酪似的切分着光线的软百叶帘。我等着听我母亲接下去还会说些什么,但是她又戴上耳机,什么也不说了,就像在句末划上了一个句号。这就是她剪贴时的状态,听着耳机里异国情调的音乐,装做她置身于遥远的散发着某种气味的火与影的王国里,而不是坐在一家电影杂志社的制图桌前剪贴演员访谈录,一小时挣8个美元。她神情专注地看着萨克托小刀的移动,裁着长条校样。她拿掉粘在刀上的长纸条。“我正在剥的是他们的皮,”她说。“是枯燥无味蹩脚撰稿人的皮,我把这皮移植到页面上,创造出毫无意义的怪物。”
  撰稿人们哄然大笑,但笑得不自然。
  当出版商鲍勃进来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我埋头用起丁字尺,好像我正在干着什么正儿八经的事情。迄今为止,他对我跟母亲来上班还没有说过什么,但是美编室主任马琳却告诉我要“低飞,避开雷达”。他从来不注意我。只注意我母亲。那一天他来了,站在她的凳子旁边,掠过她的肩头阅读起来。他就是想靠近她站着,触摸她那冰川牛奶一样白亮的头发,再看看能否看到她的衬衫里面。当他在她上方弯下身子时,我能看见她脸上露出的厌恶的表情,然后,好像是想使自己站稳似的,他把手放到了她的大腿上。
白夹竹桃(3)
她装做吃了一惊,不动声色地用具有剃刀般锋利刀刃的萨克托小刀在他那赤裸的前臂上划了一刀。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看见开始显现的血痕不胜惊讶。
  “噢,鲍勃!”她说。“非常抱歉,我没看见你。你没事吧?”然而,她用那双矢车菊般的眼睛看他时的神情向他表明,她也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切开他的喉管。
  “没事,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他的马球衬衫袖子下面的胳膊上露着一条两英寸长的刀口。“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他稍稍提高声音说道,好像是想让大家放心似的,然后急步走回他的办公室去了。
  吃午饭时,我们驱车进山,把车停在一棵高大的法国梧桐的斑驳树影下,那粉白的树皮犹如女人的身体衬着神秘的蓝天。我们吃着纸杯酸奶,聆听着磁带录音机里安妮?塞克斯顿用吓人而滑稽的、慢吞吞的美国长音朗诵她自己的诗作。她朗诵的是关于她在疯人院里敲钟的情景。我母亲停下磁带。“告诉我下一行。”
  当我母亲试图教我些什么时,在她注意我时,我感到很高兴。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经常是难以亲近的。无论何时她突然对我表示关注时,我就会像在第一束集射的阳光下破雪绽开的花朵一样感到无比的温暖。
  我用不着去寻找答案。它像一支歌,当疯安妮敲响钟的时候,光线滤过了法国梧桐,比B调降半音,我母亲点点头。
  “诗非背不可,”她说。“它们必须变成你骨头里的骨髓才行。像水中的氟化物,它们将使你的灵魂免受尘世的软腐蚀。”
  我想像着我的灵魂像吸收石化林中的硅化水一样吸收着这些文字,把我的林木变成排好的5号铅字。我喜欢我母亲用这种方法塑造我。我想陶土在优秀陶工的手里一定会感到幸福。
  下午,主编降临美编室,拖着喷过东方香水的披巾,那香水味在她离开很长时间之后还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基特——一个生着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举止如惊弓之鸟般神经质的瘦女人——在穿梭忙碌时,涂着鲜红口红的嘴夸张地微笑着,她看看设计,检查页面,驻足在我母亲身后看看,指出该修改的地方。我母亲一抬手把头发掠到后面,就像一只猫在抓你之前的骤然抽动。
  “瞧这头发,”基特说。“干你这种工作,这头发不危险吗?在上蜡机和所有其他机器周围。”她自己的发型呈几何状,染成墨黑,颈后剃得光光的。
  我母亲不理她,而是让萨克托小刀脱手而落,像标枪似的扎在桌面上。
  基特走后,我母亲对美编主任说:“我敢肯定她希望我去剃个平头。再染成她那种沥青黑。”
  “吸血鬼,放荡,”马琳说。
  我没有抬头看。我知道我俩之所以在这儿完全是因为我。要不是为了我,她根本用不着做这种工作。她会在半个行星之外,会在一片碧绿色的海中飘浮,和着弗拉曼柯舞的吉他乐声在月光下跳舞。我觉得我的内疚像一个耻辱的标记。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出去了。我画了一小时画,吃了一个涂花生黄油和蛋黄酱的三明治,然后不由自主地跑到迈克尔那儿,敲响了他那扇发出沉闷声音的门。三个插销拔开了。“正在放《克里斯蒂娜王后》,”他微笑着说。他是个与我母亲年龄相仿、脾性温和的男人,但由于饮酒和终日呆在室内而变得苍白虚胖。他挪开沙发上的一堆脏衣服和《剧艺》周刊让我坐下。
  他的套间与我们的套间大相径庭,塞满了家具、纪念品、电影招贴画、《剧艺》周刊、报纸和空酒瓶,西红柿攀援在窗槛上,探寻着些许亮光。即使是白天屋里也很暗,因为是朝北的房子,但从这里可以看见富丽壮观的好莱坞标牌,这就是他选择这儿的主要原因。
  “又下雪了,”他和嘉宝齐声说道,像她一样扬脸向上看。“永恒之雪。”他递给我一碗葵花子。“我是嘉宝。”
  我用牙齿嗑着葵花子,踢掉从4月份起就一直穿着的橡胶凉鞋。我不能告诉我母亲我的鞋子又穿不下了。我不想让她想到因为我她才陷入了没钱付电费的困境,想到孩子的鞋老是变小,想到因为我她才像迈克尔家爬在窗户上奄奄一息的西红柿。她是个拖着一只瘸脚的漂亮女人,而我就是那只瘸脚。我是缝进她衣服折边里的砖条, 我是一件钢制衣服。书包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白夹竹桃(4)
“最近你在朗读些什么书?”我问迈克尔。他是个演员,但接戏不多,他也不愿拍电视片,所以他的大部分收入靠朗读录制书籍磁带而得。他必须用假名朗读,沃尔弗拉姆?马莱维奇,因为他的行为是违反工会规定的。
  我们每天早晨都能隔墙听见他朗读,非常早。他在军队里学了德文和俄文,他曾在军队情报部门干过——矛盾修辞法,他总爱这样说——所以他们安排他朗读德国和俄国作家的作品。
  “契诃夫短篇小说。”他身体前倾,从咖啡桌上拿起书递给我。书上满是注释、贴签和一道道划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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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翻了翻那本书。“我母亲不喜欢契诃夫。她说凡是读过契诃夫的人都知道为什么要进行一场革命。”
  “你母亲。”迈克尔微笑着。“实际上,你也许会真喜欢他的。契诃夫小说里有着一种可爱的忧郁。”我们俩都转向电视机去看《克里斯蒂娜王后》中的佳句,和嘉宝一起说道:“雪像一片白茫茫的大海,人们可以走出家门,迷失在雪海里……忘却尘世。”
  我把我母亲想像成克里斯蒂娜王后,冷漠,忧伤,眼睛盯着某处遥远的地平线。那是她所归属的地方,穿裘戴皮,满是珍奇宝物的宫殿,壁炉大得足够烤驯鹿,还有满载瑞典槭木的大船。我最深切的恐惧是哪一天她会找到归去的路,永远不再回来。这就是当她像今晚这样外出时,无论她多晚回家,我总是不睡觉等她的原因。我必须听到她的钥匙在门锁里转动,非等到又闻到她的紫罗兰香水味不可。
  我不再要她买东西,不再用我的想法去烦她,免得把事情弄得更糟。我曾看见有些女孩子吵着要新衣服,抱怨她们母亲准备的饭菜。我总是感到很羞愧。难道她们不知道她们正在彻底束缚自己的母亲吗?难道锁链不为自己束缚了囚徒而感到羞耻吗?
  但是,我是多么地羡慕她们的母亲能够坐在床边,询问女儿的心思。我母亲对我连一点点好奇心都没有。我常常疑惑她到底把我看成了什么,是她可以系在商店门前的一条狗,还是栖在她肩头的一只鹦鹉?
  我从未告诉过她,说我希望有个父亲,说我想夏天去宿营,也没告诉过她,说有时候她使我感到害怕。我害怕她会飞走,最后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住在有着太多孩子太多气味的某个地方,在那儿,美丽、沉默,以及空中她那令人陶醉的话语,会离我像土星一样遥远。
  窗外,闪烁的好莱坞标牌因6月的薄雾而略显模糊,山上柔柔的潮气带起一股鼠尾草和女人内衣的气味,水气像梦一样擦拭着玻璃。
  凌晨两点钟,酒吧打烊了,她回来了,独自一人,她的躁动不安一时得到了宣泄。我坐在她的床上,看着她换衣服,羡慕她的每一个姿势。有一天我也会这样做,像她那样手臂交叉,从头顶脱下衣服,踢掉高跟鞋。我穿上她的高跟鞋,欣赏着它们在我脚上的样子。大小几乎正好合适。再过一年左右,鞋子便会正好合脚了。她挨着我坐下,把发刷递给我,我把她的头发梳得光溜溜的,她的紫罗兰香水味弥漫在空中。“我又看见羊人了,”她说。
  “什么羊人?”
  “在露天酒会上遇到的那个人,记得吗?嬉皮笑脸的潘神,分趾蹄从裤子下面露出来的?”
  我看见墙上圆镜中照出的我们母女俩,看见我们飘垂的长发,看见我们的蓝眼睛。斯堪的纳维亚女人。当我看见我们这副模样,我几乎能想起在冰冷的深海里捕鱼,鳕鱼的气味,我们生火的木炭,我们的毡靴和我们奇怪的字母表,棍子似的字母,犁地般的语言。
  “他一直在盯着我看,”她说。“巴里?科尔克。马琳说他是个专写人物访谈的撰稿人。”她那优美的嘴唇撇成一个长长的逗号,一脸不屑的神情。“他和《仙人掌花园》中的女主角吉尔?刘易斯在一起。”
  她的白头发,像原色的丝,从猪鬃发刷中流过。
  “跟那个肥羊般的男人在一起。你能想像得出是个什么样子吗?”我知道她想像不出。唯美是我母亲的法则,是她的宗教。只要你长得漂亮,只要你事情做得漂亮,你便可以随心所欲。如果你不漂亮,那你就简直不存在。自打我小时候起,她就把这观念灌输进我头脑里了,虽然我现在发现现实并非总是合乎我母亲的想法。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白夹竹桃(5)
“也许她喜欢他,”我说。
  “她一定是神经有毛病,”我母亲说着,从我手里拿过发刷,开始给我梳头发,非常用力,都梳着我的头皮了。“她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任何男人。真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在市中心她钟爱的那个人迹罕至的艺术家酒吧里,她又看见了他,她在银湖的一个晚会上也见到了他。她抱怨说,无论她到哪儿,他都会出现在那里,那个羊人。
  我想那仅仅是巧合罢了。但有天晚上,在圣莫尼卡的一个演出场所,我们去看母亲的一个朋友击打斯巴克莱兹瓶子作法求雨时,我也看见他坐在我们后面四排。他一直都在设法引起我母亲的注意。他向我摆手,我也朝他摆摆手,低低的,以免被她看见。
  表演结束后,我想和他说话,但她把我迅速给拽了出去。“别怂恿他,”她嘘声说。
  当他出现在《电影舞台》年度出版晚会上时,我不得不承认他是在跟踪她。晚会在紧临公路的商业区的一个老酒店院子里举行。白日里的暑气开始消散。女人们穿着袒胸露背的晚装,我母亲一袭白色丝绸长裙,像一只蚕蛾。我挤过人群走到冷盆桌前,飞快地往手提包里装满我认为几小时不会解冻的食物——蟹爪,笋尖,咸肉夹肝。巴里也在那儿,往盘子里堆大虾。他看见了我,眼睛立即扫过人群寻找我母亲。她在我身后,饮着白葡萄酒,和图片编辑迈尔斯聊天。迈尔斯是个瘦瘦的、下巴上胡子拉茬的英国人,手指被尼古丁染黄了。她还没有看见巴里。他开始挤过人群向她走去。我紧跟在他后面。
  “英格里德,”巴里说,插进她的两人圈子。“我一直在找你。”他微笑着。她的眼睛残酷地掠过他那歪到一边的芥末色领带,他那敞到腹部纽扣处的褐色衬衫,他那参差不齐的牙齿,以及他那胖手上的大虾。我能听见瑞典冰冷寒风的呼啸,但他似乎并没有感到寒冷。
  “我一直在想着你,”他说,靠得更近了。
  “我倒宁愿你别这样,”她说。
  “你会改变对我的看法的,”他说。他把手指放到鼻子旁边,朝我眨眨眼,然后向另一群人走去,抬臂搂住一个漂亮姑娘,吻着她的玉颈。我母亲转过身去。那个吻是与她的一切信念相违背的。在她的世界里,那永远不可能发生。
  “你认识巴里?”迈尔斯问道。
  “谁?”我母亲说。
  那天夜里,她无法入睡。我们下楼去公寓游泳池,在本地看到的星座——蟹爪座,大虾座——的星光下静静地、一圈一圈慢慢地游着。
  我母亲弯腰伏向制图桌,不用尺子就刻出长而优雅的铜模。“这是禅宗,”她说。“没有瑕疵,没有片刻的犹豫。通往天恩的一扇窗户。”她看上去真的很高兴。当她拼版很顺手时,有时候她会很开心,会忘了她身在何处,忘了她为什么在那里,过去曾到过哪里,以及她愿意去哪里,会什么事情都忘了,只记得徒手划一条优美直线的天赋,那是一种和她写出一条优美短语时感到的同样纯美的喜悦。
  但那时我看见了她没有看见的东西,羊人走进了制作室。我不想成为破坏她享受天恩时刻的人,便继续用本戴点和尺寸不对的《向孟买致敬!》摄影剧照做我的中国树。当我抬眼扫视时,他看着我,把手指放在唇上,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拍拍她的肩膀。她的刀划过版面。她一个急转身,我以为她会用刀去划他,但是,他给她看的一样东西使她没有这样做。那是他放到她桌子上的一个小信封。


  “送给你和你女儿,”他说。
  她打开信封,拿出两张蓝白相间的票来。她看票时的沉默使我感到惊讶。她凝视着票子,然后又看看他,将萨克托小刀锋利的刀尖戳在书桌的橡胶表面上,飞镖似的扎住了片刻,然后她将刀拔了出来。
  “只听音乐会,”她说。“不去吃饭,不去跳舞。”
  “赞成,”他说,但我看得出他其实并不相信她的话。他还不了解她。
  那是在艺术博物馆举行的一次木琴音乐会。现在我知道她接受邀请的原因了。惟一使我疑惑的是,他是如何确切地知道向她提出正合她心意的事情,她从来不会拒绝的事情。他躲在我们公寓外面的白夹竹桃树上听到的?与她的朋友交谈时知道的?还是贿赂了什么人打听到的?
白夹竹桃(6)
那天晚上又燥又热,我和母亲在博物馆前厅等他。一切都在热浪中变成了静电。我梳了梳头发,看看发梢会不会冒火花。
  无奈地等待着,我母亲的胳膊和手急促地轻轻挥动着。“迟到。真卑鄙。我早该料到的。他大概正和其他羊在哪块地里发情呢。这使我想起了永远不要和四脚动物制定计划。”
  她尽管有时间换衣服,但仍然穿着工作服。这是一个暗示,向他表明这不是一次真正的约会,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在我们周围,穿着华丽丝绸夏装,散发着昂贵香水味的女人用挑剔的眼光瞧着她。男人们欣赏她,朝她微笑着,注视着。她也回望着他们,蓝眼睛冒火,直看得他们开始感到尴尬扭过头去。
  “男人,”她说,“不管他们多么不吸引人,但个个都想像着自己多么令人尊敬。”
  我看见巴里穿过广场,他那肥胖的身体在一双短腿上一颠一颠的。他咧嘴笑着,忽闪着牙缝。“对不起,但交通真是要命。”
  我母亲拒绝接受道歉。只有抵债奴才为自己找借口,她教我。决不道歉,决不解释。
  木琴管弦乐队由20个瘦小的男人组成,跪在一套雕刻精巧的编钟、锣、鼓面前。鼓声开始领奏,下排的一个编钟加入。然后更多的乐器融入渐响的乐声。节奏开始出现,扩展,像藤蔓植物般交织在一起。我母亲说木琴会在听众脑子中生成超过所有语言产生的脑电波,这种脑电波会使思维的正常通道瘫痪,会强迫新通道在正常通道外面,在处于原始状态的人脑区域中生长,就像为了保护受损的心脏而形成的平行血管。
  我闭上眼睛看着宝石小鸟样的小小舞蹈家穿过我眼睑的黑暗舞台。他们把我带走,和我说话,他们的语言里没有表达长着冰蓝眼睛的奇怪母亲的字眼,也没有表达前面闪着可怕的光亮,游泳池里飘浮着枯叶的公寓的词汇。
  音乐会结束了,听众们折起豪华天鹅绒坐椅,朝出口涌去,但我母亲没有动弹。她坐在椅子上,眼睛闭着。她喜欢最后一个离席。她讨厌拥挤的人群,鄙视他们离开一场演出时的议论,或者更糟糕的是,听他们谈论等着上卫生间,或者你想去哪儿吃饭。那会败坏她的情致。她仍然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之中,她愿意尽可能长久地呆在那儿,平行通道像珊瑚似的交织着穿过她的大脑皮层。
  “结束了,”巴里说。
  她抬手示意他别说话。他看看我,我耸耸肩膀。我习惯了她这样。我们一直等到最后一点声音从音乐厅里消失。最后,她睁开了眼睛。
  “你想去吃点什么吗?”他问她。
  “我从来不吃东西,”她说。
  我饿了,但我母亲一旦拿定了主意,决不会动摇。我们回到家,我吃了一听金枪鱼罐头,而她在用木琴的旋律写诗,主题是皮影戏和命运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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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运河(1)
1
  她只身一人站在开阔的火车站站台大厅里,真是一筹莫展。
  与她同时下车的旅客,都在她的身边行色匆匆地拥向了出站口,机车开始换轨道,发出了阵阵尖厉的刹车声,道轨调度员拉大了嗓门在吼叫,带机油味的蒸汽裹着烟尘从她身边卷过。她不时地被人推挤着,放在脚边的箱子还被人踢了一下,有一位男士——也只有这么一位——在她身边擦肩而过时,客气地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小姐”,又不停步地走了。然后,四周依然是一片嘈杂声、金属碰撞声、刺耳的车轮摩擦声和汽笛声。
  威尼斯原来是这模样,伊尔莎?瓦格娜自忖,看来和柏林的动物园火车站没什么不同。她感到有些失望,但又想,也许出了这喧闹的站台,就能看到神奇的环礁湖,就会有船头上画了花的贡朵拉贡朵拉:威尼斯特有的一种两头尖翘的狭长平底小船,一般用固定在右侧船舷上的一支长桨划行。它已有一千余年的历史,现主要用做游览船。迎面驶来,带来扑面的浪漫气息……然而眼下的她,却丝毫感受不到这座“恋人之城”的动人之处,恰恰相反,她只感到孤独无助,暗暗有些伤心,在这喧闹的城市中居然会这样束手无策。
  她穿着一套合身的淡灰色旅行装,挎包在她的左肩下晃动,脚边立着两只箱子,箱子上搁着一把雨伞,因为她听说威尼斯正在下雨……她临下车时,还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出国旅行。
  她无奈地瞪大了眼睛环顾四周,伸手抹了抹因长途旅行而被坐皱了的衣裙,而后又摸了摸修长、俊美的脸庞。
  “真是莫名其妙!”她出声说道,在较大的那只箱子上坐了下来。站台的一位工作人员在一旁走过时朝她看看,心想是不是该问些什么,但终究还是走开了。伊尔莎?瓦格娜所搭乘的那列火车,正轰隆轰隆地往大厅外驶去,站台更显得空荡荡的。这是今天抵达这里的最后一趟列车。
  伊尔莎?瓦格娜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打开看了看。对呀,没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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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六,21点15分……”信上的确这样写着。
  她抬头看看站台上的时钟。21点30分。
  “对呀,”她说,“一点没错呀……”
  她有些恼怒,但更多地感到了无奈。突然,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涌上心头,令她紧紧地闭上了嘴。她继续等候着,看到对面站台上一列开往米兰的火车即将起动,意大利人正在热情洋溢地相互拥抱告别,像要出远门周游世界似的,她不禁笑了起来;但看到他们又像攻占城堡似的冲进车厢去时,她又摇头了。然后她又看看站台上的时钟,显得更焦躁不安,也更明显地恐慌起来。
  还是没人来接。两名女工开始清扫站台并扫到了她的身边,一脸不满地望着她。22点时,她跳了起来,双手又一次抚了抚棕色的衣裙,但也没能再做什么……该怎么办呢,她一直反复在想。天哪,我究竟该怎么办哪?我现在到了威尼斯,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能找谁,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到了一个大城市,却竟然和身处荒漠没什么区别!
  她又看了一遍这封叫她来威尼斯的信。信上是贝瓦尔德博士的签名,但却是另外一个人写的,语句也不像贝瓦尔德博士的风格。可是,她在柏林接到这封信时,根本就没有留心这个问题,只是高兴得像一阵风似的马上去整理了行李。而现在,当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威尼斯火车站的大厅里时,问题才一下子变得严重起来:这信究竟是谁写的呢?这车票又是谁寄的呢?
  当她重新把信塞进衣袋时,忽然感到背后有个人正在走过来,这人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走到了她身边,用低沉、动听的嗓子问道:
  “请问女士,这真是……”
  这位先生说的是英语。伊尔莎?瓦格娜迅速转过身来,看见一位个子高大、一头黑发、身穿白色毛料西装的男子站在面前。他鞠了个躬,朝她微笑着,像是两人早就熟悉似的。伊尔莎?瓦格娜伤心地摇了摇头:
  “您搞错了,先生!我不是您要找的女士,您这花招早过时了!我在等……”
  “啊!您是德国人?”这位先生满脸笑容地说。他又鞠了个躬,显出十分高兴的样子。“我就想知道这一点。”书包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沉默的运河(2)
“干吗?”
  “我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了,一直在看着您。”
  “您时间太多了吧,这么无聊!”
  “您在等人来接您,但一个人也没等到。对不对?”
  “您管那么宽干吗?”
  “我是个软心肠的人。看得出来,您已经一筹莫展了。但我就是见不得女孩子愁眉苦脸的样子!这是我的老毛病了。”
  “那您就转过身去看火车吧。”
  “那么您呢?”
  “我继续等人。”
  “等谁呀?”
  “等我的上司。”
  “一位不守约的健忘先生,是吧?怎么可以让您这样一位小姐久等呢!”
  伊尔莎?瓦格娜耸耸肩。她又朝四下巡视了一遍。车站里死气沉沉的,3号站台上,除了两名清洁工在扫地之外,就剩下他们两个。一阵深深的失落感升上她的心头。她咽了几口唾沫,惊慌得像是喉咙口被哽住了。
  “现在怎么办呢?”这位先生又问。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完全已没有了刚才同她说话时的那种莽莽撞撞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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