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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鹊君-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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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重倚在墙上,摇摇欲倒。
“闻重,你给我撑住了,我现在去追他们!”李思骁吼道。
“阿林。”
闻重与李思骁一起抬头,随即李思骁一个箭步架起闻重就循声而去。
走廊尽头的墙上满是鲜血,五尺长的老婆子被一杆枪钉在了墙上,两条腿随着风摇晃。
“阿林。”老婆子干巴巴的声声念叨着。
“李思骁,还能救吗……”闻重如同自言自语。
李思骁叹了口气,“她活不了了,我们得去追那伙贼人,快点闻重,你没多少时间了。”
他拉了闻重一把,却没能拉动。
“你好歹……把她放下来。”闻重喘息道。
“宰相大人,你真不怕麻烦。”李思骁火气又上来,正要上前去放那老婆子,又听得一声“阿林”,如同从胸中发出。
老婆子抬起右手,手中的罐子哐当哐当响着。
“阿林,你总嫌我个儿小,我恨不得他们杀了你……我今个救你一回……你是不是能给我个笑脸儿?”
老婆子手中的罐子摔碎在地上,卜签散了一地,其中还有几个绿豆大小的丸子。李思骁眼尖,连忙捡起来塞进闻重嘴里。
好一会儿,闻重睁眼时,四周景物都不再旋转了。
李思骁把老太婆埋了,两人骑上马奔前路的众人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夜以继日~~
第七章 思骁骑射
闻宰相一行终抵西朝兴庆府,一番接见宴请接风洗尘,不在话下。
一连三日的磋商,双方讨价还价,最终达成协议开通边境贸易,南朝农作物瓷器与西朝牛羊马匹等可在新开放的五个榷场自由交易。
这一日,兴庆皇宫园中,西朝皇帝李元昊与闻宰相亭中饮茶,阶下舞女舞姿婀娜。
“我记得上一次相见时,闻大人只有十岁吧。”李元昊道。
“那时我随父亲在西朝勘察河道。恰是元旦朝会,受到了陛下接见。”闻重望着杯中的碧螺春,想这约也是南朝的茶叶。
“那时倒想不到闻大人如此能言善辩。”李元昊笑道,指的是签订协议时闻重为南朝争夺的利益。
“在其位,尽其职而已。”
李元昊的目光随着舞女翩跹的身段来回移动。
这种时候应该喝酒,不过闻重不喜欢酒,单是那股气味就会勾起他不愿回首的记忆。他轻轻啜了口茶,注视着杯中最后一片茶叶沉了下去,道:“陛下,当年我父亲送给您的那幅西国水路图,您可还留着?”
李元昊回过头,说是好好挂在书房中。
请陛下带我去看看,闻重这样说道。正经话还没开始说呢,闻重心中淡淡的想。
西朝的军队中,有一支名为“质子军”。人数约五千人,专门负责保卫皇帝安全,是由豪族子弟中选拔善于骑射者组成的一支卫戍部队。
李思骁喝着西朝美酒,坐在人群中看着。面前是一片辟出的空场,场心有一个四面的靶子,一些质子军中的贵族子弟轮流绕场骑射,众人中不时腾起一片叫好声。
李思骁置身一片喧嚣之中,只听得到自身咕嘟咕嘟的咽酒声。身世坎坷和几年来的江湖闯荡,使他时常有种看破功名利禄的感觉。这世上许多人,诚然苦苦追求名禄,而且也可谓兢兢业业,周围的一切,人也好事也罢,如同漩涡一般绕着其自身旋转。然而于大多数人而言,这漩涡的中心却空无一物。内心空虚,叱咤一世亦不过是虚华一场。
不过李思骁却明白的知道,自己这个漩涡的最深处,有个东西在里面。它在心底很久了,坚固而不可拔出,所以几年的漂泊之后,他最终回到了汴京。越是维持着空虚冷漠的外表,内心的那个东西就越是熊熊燃烧。既是支撑着他的动力,亦是日后毁灭他的邪火。我每日苦苦挣扎,又有何人过问?他想到这里,甚至浮起了一丝冷笑。
这时众人的喧嚣淹没了他的冥想,无聊的抬首,只见场上那个贵胄公子正骑着马来回绕场耀武扬威,想必是技压群雄了。李思骁的邪气又窜了上来,他把酒壶一扔,夺过身边人的弓箭,走下了场中去。
书房中门窗紧闭,晦暗的光线下,闻重的目光细细描摹其父绘在羊皮上的西朝河道图。良久李元昊微笑道:“闻重,你阳光下是一个样子,黑暗中又是一个样子。”
“本质都是同样的。”闻重无甚兴趣的回答。
“是啊,说这些话对你而言没什么用,你像你爹爹,一向都难以动摇。”李元昊透过黑暗望着闻重的背影,“不过,如你刚刚所说,北国的军事实力远胜过南朝和西朝,特别是擅长闪电突袭的骑兵。我若与南朝密约,难保不受北国铁骑报复。”
“北方要报复只是早晚的事,”闻重依旧看着河道图,“如今北方强大,若灭了南国,西国便是早晚的事。”
“照你的说法,西朝不是死在南边手里,就是死在北边手里。”李元昊作色道。
闻重转过了身,走回李元昊身边的桌前坐下。他倒了一杯茶,默默喝起来。李元昊一直盯着他,直到一杯茶饮尽。
“陛下,您比我们上次相见时急躁了。”闻重放下茶杯,对视他。
“你比上次见面时固执了。”李元昊不再与他对视,摇头道。
“我刚刚进来时说过,南朝与西朝必须结盟。”闻重顿了顿说,“因为现在这个时候,我们需要的是同样的东西。”
李元昊默不作声,少顷他才再次开口。
“时间。”他说。
闻重点头,“如今南朝百废待兴,而贵国的农作物、茶、瓷器等等都还多赖于南朝进口。在这些方面,南朝应该可以为贵国提供技术和银两上的援助。”
“这算是诱惑?”李元昊一笑。
“谈不上什么诱惑,南朝与西朝的结盟,是形势所趋而已。”闻重微微一躬道。
李元昊与闻重在众侍卫簇拥下一边交谈一边走向跑马场,李元昊正介绍此时正在举行的一年一次的骑射大赛,忽闻前方围观人群一时沸腾喧哗。内臣开了路,人群纷纷向两边散去,只见跑马场上两个骑手绕场奔驰。
“最先跑完十圈,射中靶心最多的人为胜,”李元昊对闻重道,“看场上那名骁将的衣着,可是闻大人的人?”
“是我的护卫,李思骁。”闻重几乎目不转睛的注视这李思骁的一举一动。
他此刻落在后面。只两腿夹住一匹枣红马,手上却搭弓瞄准,眨眼间箭已离弦。众人又是一片叫好,只见那箭不偏不倚正劈开了前面质子军护卫的箭。接着的几箭莫不如此。
以这一路上对李思骁的观察,闻重断定李思骁是故意紧追这西朝公子后面,专射这公子的箭借以羞辱。很快闻重的想法便被验证,质子军护卫一箭射偏,李思骁的箭却不射靶心而依旧劈开前面人的箭。闻重虽被此人骑射技艺震撼,却也觉得他过于咄咄逼人。若被此人盯上,那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闻重心里无奈一叹,转身对李元昊揖道:“我这护卫太过无礼了,下来一定狠狠责罚。请陛下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闻大人言重了,这个李思骁身法迅如疾鹰,实在是个人才。”李元昊笑道,“若他是我西国人,现在绝对已经是骑兵总领了。”
闻重蓦然被点醒,他原本微蹙的眉舒展开了。
“确实当是个骑兵的统帅。”闻重看着场上,忽觉阳光晃眼,定睛看时,李思骁俊美的容颜一晃而过,只有他投来的笑容犹在眼中。
第八章 尚方宝剑
西朝之行近于两个月之久,闻重掀开车帘,满目熟悉的南国景物,已是深秋。
遥遥看去,封丘门已能望见。儿时闻重跟随父亲旅居四方,不以为苦;没想到在汴京定居数年,别后归来见着汴梁的城门,竟分外觉得亲切。已近黄昏,天衍此刻大约在跟吴翰尧习武,闻重这样想着,心中蓦然淌过一股暖流。
车中闭目坐了一会儿,听到渐近的“哒哒”马蹄声。来人吆喝马停下,闻重听出这是吴翰尧的声音。吴翰尧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马车停了,闻重急忙下来。
吴翰尧正和李思骁说话,看到了闻重,他抬抬眉招了招手,“怎么样闻重?这一趟是不是乐不思蜀了?”
“吴伯伯,官家怎么了?”闻重省去寒暄,疾步上前。
吴翰尧见闻重脸色,回避了目光,道:“我正是有些事向先给你打个招呼。”
“天衍出什么事了?”闻重固执的又问。
“闻重,你瞧瞧你,我还没说呢,你就这副样子。哪像个稳重的宰相大人。”吴翰尧仍是拖延了一句。
从不见吴翰尧吞吞吐吐,闻重心中一暗,抿紧了唇。
“贤侄,你听我说。”吴翰尧吐了口气,“前日官家不慎从紫宸殿顶摔了下来。”
“现在还昏迷不醒。”
闻重一颤,吴翰尧急道:“闻重,你先别乱来,听我说!现在太后正在宝慈殿中与知枢密院事、六部官员等大臣商议立新君之事……”
“闻重!你别胡来!”吴翰尧一把拉住闻重胳膊。
“放手。”闻重一边拉马缰绳一边道。
“我知道你要闯进宝慈殿,你不能硬来,闻重……”吴翰尧匆匆看李思骁,“你别把缰绳给他!”李思骁一言不发,闻重拉过缰绳上了马,只听一声马嘶,他已向封丘门奔去。
吴翰尧气得一跺脚,亦急忙上马追去。
宝慈殿中,香炉上的金兽吐出朦朦胧胧的香雾。温软的香气与诸人绷紧的面孔很不相称。
段太后环顾一圈,众臣都低着头。
“这么说,诸位大人都对昭王殿下继位之事没有异议了?”知枢密院事荀瓒高声问道。
沉默许久,终有一微声:“宵王泰琪殿下,如何?”
“宵王骄淫好色,德行不足。”段太后只简单的说。众人便又没了声音。
荀瓒似对刚才那人恼怒,目光冷冷的逼视一番。少顷,眯起眼,“那么,明日便宣昭王泰胤入宫——”
“这是谁在擅作主张?”骤然一声道。
众人俱抬头,望向门口。闻重提剑,孑然走进宝慈殿。
“闻大人,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就进来了?”段太后柔声嗔道,只觉一股黏糊糊的恶意。
“内臣说太后娘娘正在和诸位大臣谈论要事,拦我入殿。既是要事,身为宰相就义不容辞。所以我下令将这个不懂本分的内臣推下去了。闻重来迟,请太后娘娘恕罪。”闻重面不改色的说,目光扫过所有人的眼睛。段太后略有一惊,没想到闻重平日闷声不响,却原来也有这般口才。
“张大人,怎么热成这样?”闻重目光直视满脸冷汗的工部尚书,“殿内焚香热些,外面倒是凉快的很,您早些让人打开门不就成了。”
“何必如此密不透风。”闻重转向荀瓒,微微一笑。
荀瓒仪表堂堂,此刻亦威严的瞪着闻重。
“太后娘娘与诸位大人在商议何事?”闻重突然道。
“我们在谈立新君,刚刚已确定了昭王泰胤。”荀瓒声音浑厚,余音在殿中回荡。他言罢看了段太后一眼。
“为何要立新君?”闻重问。
“宰相大人刚刚回京,有所不知……陛下不慎从紫宸殿顶跌下,伤的很重,恐怕……”众臣中一人细声解释。
“陛下怎么会上到那种地方?”闻重又问。
“陛下年幼,好动……”
“谁这么说的?”
“……”这人不敢再说。
“陛下如何上的紫宸殿,如何摔下,”闻重逼视荀瓒道,“可查明了?”
荀瓒一哂不语。
“太后娘娘,”闻重道,“南朝自建朝以来,凡立新君,必是皇上亲自立储;皇上未能立者,由太后与重臣商议。如今宰相不在,太后娘娘却与诸人言立新君之事,是何用意啊?”
“陛下迟迟不醒,老身过于急躁了。”段太后避开闻重锋芒,笑道,“既然闻宰相回来了,我们便从头再议吧。”
“太后,已定下的事岂可随便更改。”荀瓒对段太后说,转而面对闻重咬牙冷笑,“闻大人,闻宰相,先皇驾崩已两年了,你借由扶持幼帝之名,到底想一手遮天到什么时候?”
段太后惊,尚未言语,只见剑光一闪,闻重手中宝剑抵在了荀瓒颈下。众人俱惊起。
当年泰明帝赐予闻重尚方宝剑之事虽众人皆知,然而数年来从未见他拔出。今日一见,方知他这是动起真格的了。
“荀大人,你还记得这把剑么。”闻重不无悲哀的说,“当年两军对阵,先帝却因得知了一个消息,不顾你我劝阻执意离开军中。为了隐瞒军中无主的状况,先帝赐予我这把剑。渐渐的,有将领起疑,执意要入帐见先帝。那一天,我,挥剑斩下了其中一人的首级。”
两人对望,之间横亘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剑。
“那一年我不过弱冠,荀大人也还是而立之年,血气方刚。你可记得,你我二人是如何提心吊胆的守住消息,费尽心思稳定军心?”
“先帝后来曾说,你是南国的矛,我是南国的盾。”闻重捕捉到了荀瓒的眼神。
“当年你杀那个将军时哭了。”荀瓒好久才说。
“不过你还是杀了他。”他又道。
闻重喟然叹息,“荀大人,闻重素来敬仰您的德行和胆识。荀大人所虑所思,闻重比谁都了解。”
荀瓒摇首,“闻重,即使你这么说,陛下也已经……”
“陛下一定会醒来。”闻重打断道。
正当这时,有太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一愣,随即扑倒在地,传话道皇上醒过来了。
那是苍白冰凉的光芒,透过窗落照在冰冷的石板地面,天衍恍惚的看着,似曾相识的场景。
那是一间寂静的房间,静得只能听到父亲的生命缓缓流逝的声音。黎明的清辉笼罩在那个人身上。他的瞳深黑如潭水,绝望但平静。一瞬间,天衍突然嫉妒起即将逝去的父亲,世上有这样一个人,隐忍着自身的悲哀,守护着他的离去。这段深邃的感情只属于他们两个人,天衍无法理解,无法进入。倘若可以,天衍恨不得自己才是躺在榻上的濒死者。
他呻吟起来,片刻后张开眼睛。
望向窗的方向,地上依旧一片银光,只是失去了刚刚似梦似醒时的那种触动人心的力量。
“天衍,你醒了。”
天衍回了回头,看到了闻重。
“现在是……清早?”他艰难的说。
“是深夜,大约四更天。”闻重轻轻拨开天衍挡在眼前的凌乱额发。
“闻重,你什么时候回来……”
“昨天傍晚。”再次听到了闻重柔和的声音,天衍才感到他的声音是如此的令人怀念。
“你昨晚醒了一次,还记得昨晚的事么。”闻重躺卧在天衍身边,一只手支撑着身体,一只手轻轻盖在天衍身上。
“好多人、好多人在吵。”天衍辨认着闻重,似乎觉得此刻并非现实。
“没有人吵。你伤得很重,醒过来,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闻重道。
“那是我……和那时搞混了。”天衍轻轻咳嗽一声,“头痛。”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不痛。”闻重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容,“至少要躺两个月,好好休养会好的。”
“你猜,我掉下来时在想什么?”天衍动了动手指,夹住了闻重一缕乌发。
“谁知道。”
“我在想,坏了,闻重回来一定要骂死我了。”天衍笑着,然而下一刻却被身边男人拥在了怀中。
“闻重……”
“别再说了……”闻重的声音透过衣料传出。
闻重其实是个感情充沛的人,只不过这源泉被他深埋心底,表面所能见的只有涓涓细流而已。天衍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所谓的怅然之感。
第九章 深夜对饮
自闻重归来,一旬的时间过去了。这十天内他一直陪在天衍身边。天衍从小敏锐,大约也是感觉到了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几日来对闻重表现的甚为乖巧,身体也有所好转。
这一日,闻重终于再次踏入次都堂。一入眼的便是案上小山一般的文件,闻重揉着太阳穴叹了一声。坐到桌前开始捅这堆白蚁窝。
一坐两个时辰,他再抬头时原本偏东的日头此刻已经到了西边,不知不觉错过了午膳的时间。他放下手中事,闭目靠在椅背上。
那一晚实在不得不为。天衍年幼,太后与荀瓒一边一直势力强大。倘若在立国君之事上都任由他们操纵,失去主动权,那么天衍今后的王权将形同虚设。闻重所为,是为了向众人摆出姿态,告诉他们,南朝之主是这个被你们轻视的九岁的孩子,不容置疑。
然而虽然知道这是势在必行,闻重还是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高高在上,装腔作势,他也就是这样一副嘴脸。厌恶,但是必须做。绝望,也必须前进。这他才是一向的作风。不过,经过那一晚,他也终于再一次与荀瓒互陈了心声。
荀瓒从年轻时就一直追随泰明帝,三次南北之战他都参与其中,深得泰明帝信任。他虽然说一不二,但也一诺千金,是条难得的好汉。后来闻重与泰明帝相识,追随他后,荀瓒也对他多方照顾。荀瓒慷慨热情,闻重少年老成,那时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只是一切都在某个晚上发生了变化。
从那时起,闻重变得更加寡言,荀瓒变得愤世嫉俗,两个人就像交叉过的直线,从此渐行渐远。闻重知道,荀瓒与段太后一同支持昭王,是因为他想完成泰明帝生前的心愿,吞灭北朝,一统山河。天衍年幼,更无心北伐;昭王是唯一有实力有雄心吞灭北国之人。只是这样未免不计后果,闻重看着这些财务的亏空和褴褛的百姓忧心忡忡。闻重知道他们彼此都明白对方想法,然而已然是两条路上的人,绝无可能在回到原先心平气和交谈的那一点。
一切都在那个酒气熏天的夜晚错过了。
闻重的心情蓦然变得沉重起来。他坐起身,把精力集中在眼前的事务上。
深秋的夜晚,西风吹起衣袂,分外萧索。
此时正是亥时,闻重掐准了时辰,放下手头的工作,走向东华门。那个踞坐的身影总是在那里,今晚自然也不例外。
闻重一如平素,从东华门出宫回府。只是这一回,他走到门前停住了脚步。
李思骁依旧额发挡住眼睛,仰头喝酒。
寂静的深夜只听得到壶中的酒声和闻重的喘息。
“思骁,今晚想请你喝一杯,如何?”闻重凝望着黑暗中男人的脸。
“闻大人如此有雅兴,我自然奉陪。”李思骁道。他说起话来总有几分敌意似的,尤其是像这样微微笑着说时。
两个人坐上闻重的马车,李思骁说出“丰饶酒馆”的名字。丰饶酒馆是州桥夜市附近一家相当寒酸的小酒馆,天衍曾在此遇见过李思骁一次。
这时夜已深了,酒馆里空荡荡的,撒暂的也好散妓也好都已不在。两个人拣最里面坐下,叫了二斤黄酒。
闻重斟满一碗,敬李思骁:
“那晚多亏你将内力送入天衍体内,救醒了他。”闻重将酒一饮而尽。
李思骁看了看他,“你不是不会喝酒吗。”
“并非不会,只是不喜欢罢了,”闻重目光有些黯淡,少顷振作了精神,“和你喝茶未免太无味了,何况有人邀你喝茶你怕是不会去吧。”
“也未必。”李思骁一笑,亦捏起酒碗一口饮尽。
“路上下毒的那些人,可查出来历了?”李思骁放下酒碗问。
“吴将军正在查。”闻重道。
“你心里怕是已经有底了吧。”李思骁又给两个人各满上了一碗。
闻重淡淡一笑。
两个人也不吃下酒菜,各自闷头喝酒。喝完了又叫店家去沽。李思骁嘴角翘起,道:“喝了这么多,你倒是一点不醉。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过去喜欢喝,练出来了。”闻重的确毫无醉意,看着李思骁给他倒酒。
“过去?”李思骁抬眼。
“是啊。”闻重却只应和了一句。李思骁这才想起,眼前这个男人比自己年长了六岁,他身上有自己不知道的岁月。说实话,李思骁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闻重这种人一起喝酒,而今夜同饮,却不像先前所想那般无趣。诚然两人话不多,但话间的沉默,却都仿佛是长年的默契一般自然而然。
不知不觉的,李思骁有些微酣。
“思骁,前日官家说要谢你。”依稀听到闻重的话。
“无甚可谢。”李思骁轻笑。
闻重放下酒碗,喝酒时随意的坐姿变得有几分端然。
李思骁知道他有话要说,不然事务缠身的宰相也不会特意找他来喝酒,只是不知他想说什么。
闻重似乎在斟酌字句。
“官家与你有一面之缘,对你赞叹有加。如今你又救了他性命,所以他一直惦记着要谢你。又听说了你是明福帝姬之子,论起来是他的表兄,所以希望能够重用你,让你一展抱负。”
“在西朝时我已经见识了你的骑射技艺,向官家推荐你做殿前副都指挥使,官至正四品,封壮武将军。”
闻重静静说完。
李思骁喝了一会儿酒,露出了短暂的一哂,“多谢闻大人提拔。”
闻重无奈的一叹。
“怎么,闻大人还不满意?还是等小的跪下磕头,谢皇上大人们的恩典?”李思骁哈哈笑道。
“闻大人此刻定是在想:‘这竖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们一家遭弃置,郁郁不得志好几年了。这一路上摇头摆尾的表现给我看,不就是为了当官吗。如今一下子封了正四品大员,还要摆出一副清高的嘴脸,当真是不知好歹。’闻大人,小的说的对不对?”李思骁冷冰冰的注视闻重,微笑道。
闻重被他呛得无言以对。沉默许久,闻重道:“思骁,是我失言。不说官家了。”
“算我欠你恩情。”闻重愧疚的说,他竟看低了李思骁。
“我本不觉得谁欠谁,你们这些官场上的人无趣的很。不过既然你在意,那这恩情你就欠着吧。”李思骁道。
闻重因为刚才的失言,变得沉默起来。
看来酒已经喝到头了。李思骁起身,“闻重,你欠我的,改日向你讨。”他身子摇晃了几下,似乎醉了,只身走出了丰饶酒馆。
第十章 雪中落梅
转眼已是年末。
福宁殿内,贴了纸的雕花窗户大都关紧了,唯一开着的一扇,下面也放暖炉烤着。桌上的菜肴热气腾腾,有砂锅里的熬鲇鱼,炙子骨头,螃蟹清羹、杏仁豆腐等等。天衍吃着螃蟹,舔着手指头。
闻重支颐望着窗外。那日天衍以轻功飞上紫宸殿,果然是有人撺掇。只是那小太监死活不肯说,只道是自己主意。吴翰尧觉得闻重受到行刺与天衍受伤有什么关系,他也明确的说他怀疑昭王。不过一切都是推测罢了,这事非同小可,必须拿出证据。眼看就要元旦朝会,各国使臣,宗亲都要进京朝拜。今年除夕早些,宗亲们大约会一直留到除夕夜宴吧。
“闻重?”天衍放下螃蟹叫他。
闻重这时才回过头来。两个月了,天衍渐渐康复,每天叫御膳房准备各种补品,吃得他的面颊红彤彤的。
“闻重,你总是不吃东西,还总是发呆。”天衍伸出油腻的手指要抓闻重袖子,被他躲开了。
“给我杏仁豆腐吧。”闻重不再想心事,转回头对着满桌佳肴。
“闻重法师,阿弥陀佛。”天衍双手合十笑道。
闻重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东西。天衍循着闻重刚刚的目光望向窗外,他突然有些惊喜的说:“下雪了。”
闻自顾自的吃东西,似未听闻。
“喂,闻重,下雪了啊。”天衍扯了扯闻重衣角,黑色的衣料上立刻出现几道爪印。闻重抓起桌上手巾丢给天衍。
“闻重,这时今年第一场雪,你带我出去转转嘛。”天衍揪着手巾委屈的看他。
“只在宫里。”闻重道。
“去外面嘛。”
“那就不去了。”
“大师……”
“还敢这么叫?”闻重看着天衍的样子又有些好笑,“你伤刚好,就先忍一忍吧。等痊愈了,带你去吴将军家找云姬玩。”
“好,闻重你可不准不认账。好久没见云姬了!”一提到云姬,天衍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闻重一见又开始头痛起来。
天衍穿着白色的狐裘披风,披风的帽子扣在头上。两个人默默踏着沿廊的台阶。走到了假山顶,见那扶桑亭的石板地面拂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虽是午后,浅淡的太阳却隐在了厚厚的云层后面,感觉不到往日的温暖。
从亭中向下遥遥望去,各个殿廊亭阁错落有致,静谧肃穆。北苑那边有一片矮林。
“那是梅林?”天衍回身问。
“对,多是从苏州运来的,立春时就会开了吧。”闻重回答。
“梅花很香啊,我最喜欢冬天,也最喜欢梅花。”天衍笑意盎然,“闻重,你呢?”
“都一样吧。”闻重走到天衍身后,扶栏道。
“什么叫都一样啊,谁都有喜欢的和不喜欢的吧。就像你喜欢豆腐不喜欢肉。”天衍瞪着闻重那一身厚重的深黑色长衫,款式每日有些许的不同,沉闷的黑色却从不改变
“你这是在生什么气啊,是不是最近人参吃多了?”闻重笑道。
天衍朝他做了个鬼脸,“我们蹴鞠去吧。”他看腻了景色。
“你身体这样,不能安静待会?”闻重拍拍天衍头顶毛茸茸的帽子。
“就去!”天衍闹起来,“我现在可以从这里用轻功飞下去,能飞到东西大街,你信不信?”
“你还敢!”闻重脸一沉。
“又凶我,我每天盼你回来,你一回来就凶我,我下回再也不想你了!”天衍往栏杆上一靠,仿佛天下的委屈都让他一个人受了。
闻重就怕他这架势,想冲他发火又舍不得,哄道:“行了,将来当了人家爹爹也要这样横么?我教你吹笛子吧,好不好?”
“笛子?我喜欢,小卿姐姐吹过。”天衍眼睛一亮。
“吹《梅花落》,好么?”闻重道。
“梅花我也喜欢,闻重你可真好!”他说完就令假山下候着的人取笛子来。
一管竹笛,但见闻重放在唇下,微闭目,婉转清脆的笛声飘扬于苍茫寰宇。那曲子,有如苍凉孤独的魂魄,立于山巅。茫茫碧落,浩浩地坤,横亘着不见停泊之处的绝望。绝望然而却依然伫立不倒。
浑然不觉的,细小的冰晶飘落在他的乌发和睫毛上。一时北风起,刹那间长发倾泻,衣袂翻飞。凄然惶惑亘古不变的严冬苍穹下,天衍看到闻重深深的目光微笑看他。
一曲终了,风不停。
闻重放下笛子,走过去揉揉天衍的脑袋,“学这首曲子,怎么样?”
天衍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他。这可是那个每日凶巴巴逼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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