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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东流水-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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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耳上戴着一对梅花翠玉耳坠,随着她娇柔的体态,那耳坠似乎也在微微颤抖。作画之人显是观察极为仔细,少女额间沁出的细细汗珠以及被汗珠沁湿的毫发都隐约可见,清洛一时看得呆了。

林归远见她半天都未出声,忍不住睁开眼来,见她眸中好似有波光闪闪,便走了过来,问道:“三妹,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清洛“氨了一声,抬起头来,茫然道:“啊?我有哭吗?我只是瞧着这少女,便觉有些伤心难过。”又低头去看那画,见画左侧下方写着一行小字“菁妹十三岁扑蝶趣画”。禁不住叹道:“啊!原来这就是菁菁公主,义母原本就是服侍她的侍女,也不知她现在去了哪里。只是我怎么会流泪呢?”

林归远凑到她面前细看:“是不是眼中进了砂子了,我帮你吹吹。”说着托过清洛面庞,轻柔地替她吹着。

窗外,寒风中,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睛正在静静地看着屋内这一对小儿女。

清洛眼睛被林归远吹得麻麻痒痒,又感觉到他鼻中热气扑上自己的面庞,禁不住有些害羞,急忙说道:“二哥,好了,不流泪了。”一边向后退去,衣袖拂过长案,正好带起一股轻风,将那幅画带落地上。

她忙蹲下身去将画捡起,说道:“这么精美的画,可别弄坏了。”直起身来,却见林归远面无人色,眼光发直,盯着案上露出来的另一幅画。口中还喃喃念道:“真象,太象了〃

清洛侧头向那画看去,只见画窗烛影下,一位温雅娴静的少妇,正坐在椅中凝望着一个幼婴,她明眸皓齿,肤白映雪,柳眉清扬,一头秀发绾成芙蓉归云髻,插着翡翠华云簪,身上穿着式样古怪的靛青色的绣绢锦裙。她望着怀中幼婴,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沉静优美,柔和秀雅。整张画透着一种极温柔缠绵的情致,好似浮光掠影间梦幻低回,飞雨青汀前薄沐春风。

清洛为这画中温柔缠绵之意所感,不禁想起娘亲来,轻声说道:“也不知我娘———”

话未说完,一个人影急闪进来,直扑向林归远,逼到他面前,颤声问道:“你说她象谁?谁象她?你见过她是不是?你是不是她的———”

清洛抬眼望去,见来者正是燕皇,只见他此时面上各种情绪扭杂在一起,激动、欣喜、惆怅、伤感都奇%^书*(网!&*收集整理在他面上迭层显露。清洛心中一动:莫非这画中女子就是那若华不成?

林归远见燕皇的面容逼得极近,急忙后退了两步,心念急转,口中说道:“陛下说的在下听不明白。”

燕皇喝道:“那你为何说真象,太象了,到底象谁?”

林归远慢悠悠的“哦”了一声,好整以暇地说道:“原来陛下是指这个,在下是见这幅画画风精巧细密,用笔柔软温腻,象极了天朝张景元张大师的画风,所以才出此言。敢问陛下,这幅画可正是张大师所作?”

燕皇听言呼吸一窒,双眉轻跳,片刻后轻啸一声,单掌击出,竟将长案一角砍落下来,缺口处十分平整,便如利剑斩过一般。清洛不禁悄悄吐了吐舌头,心中想道:看来自己就是再修炼个三五十年,都及不上燕皇这等成就。

燕皇凝望着林归远,似是怒极,片刻后却又露出笑容来:“呵呵,不急,朕不急,朕等了快二十年,不在乎再多等几日。只是林公子可知,这画中之人是谁?”

“恕在下不知。”

“她便是朕的妻子,怀中抱着的是朕的长子,只是现在,朕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燕皇用一种极为惆怅的语气说道。

林归远身形轻晃,心中叫道: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她怎么会是他的妻子?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燕皇啊燕皇,你的谎言编得也太离谱了一些,你可知她是何人,怎会是你的妻子?想到此处,他将一切杂念摒出脑海,身形急转,走向棋台,口中说道:“燕国皇帝陛下,天朝林归远再次向您请教。”

然而这一局,林归远还是输了,燕皇似是极度疲倦,懒洋洋地应着他的攻势,却也将他逼至无可回旋的境地。清洛在旁细看,忽然觉得,燕皇的棋势竟与自己所学剑术有些相似,一气呵成,攻势凌厉,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悟到此节,心中想到:回去后可要与二哥说一说,看看能不能找到破敌之法。

连着两日,林归远和清洛都于未时去那石屋中与燕皇对垒,却始终败下阵来。清洛不免有些急燥,眼见过了年关,快近立春,雨水之日迫在眉睫,怎么都得想办法“拿下”燕皇才是,于是便夜夜坐于萧慎思床前苦思对敌之策。给萧慎思擦脸灌药她也是一力承担,不愿别人插手,只是那等贴身侍候之事,终只能由林归远揽了过去。

那雪儿本就与她粘得极紧,见她夜夜伏在床边入睡,不知为何,竟似觉得萧慎思的枕边、清洛的身旁是最温暖、最适宜自己酣睡的地方,便时时趴在那处呼呼大睡。清洛屡屡将它拎起,丢至床尾,它又悄无声息的潜了过来。两“主仆”不懈斗争了两日,雪儿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伏输认错,整日乖乖地缩于床尾睡着大觉。

火光,冲天的火光,耀眼的火光。

萧慎思梦见自己赤脚站在漫天火光中放声大哭,周围刀光剑影,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马儿凄厉嘶鸣,人群呼喊悲号,眼前千万个黑影晃过,带来一股血雨腥风,当头罩下。自己仿佛是一个六七岁的幼儿,衣衫褴缕,赤脚站于血水中哭嚎着,却不知父母去了何方,又怎么会把自己丢在这人间炼狱之中。

梦中,一个女人蹲在自己的面前,她的面容藏在轻纱后面,她轻轻地叹息着,温柔地抱起他,哄着他。他仿佛听到那女人在面纱后面低低地哭泣,仿佛听到她在诅咒着什么,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柔和动听,即使是诅咒也带有一丝华丽高贵的气息。他看到那女人将手指咬破,殷红的血指点中自己的眉间,红色侵入脑海,自己逐渐陷入昏迷之中,失去意识之前恍然听到那个女人在叹息着:“思儿,你忘了这一切吧,忘了你所见到的一切吧,如果能忘掉你自己是谁,就再好不过了。我以巫神的名义起誓,纵是流干我全部的血,也要让你成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去吧,思儿,巫神会保佑他找到你的。”

萧慎思拼命挣扎,奋力伸出双手,想将那女人留住,但她的面容却渐渐淡去,淡成一片迷蒙的烟雾。烟雾袅袅散去,恩师的面容又露了出来,他将他从废墟中抱起,他将他面上的泥土和污血轻轻擦去,他用慈爱的眼光看着他,将他紧紧抱于怀中,他听到恩师轻轻的叹息声:“思儿,回家去吧,随我回家去,忘记那些痛苦和恐惧。巫神会保佑你的。”

他好象转眼间又回到了十岁的时候,恩师那严苛的神情将他的心唬得忐忑不安,恩师递给他一把短剑,不理他的呼号哀求,将他丢入了一个铁笼之中。而在那笼中,一只饿狼正在眼冒绿光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道美食大餐,他只有奋力躲闪着,竭力刺砍着,身上不知被狼爪抓出多少道伤口,不知流了多少鲜血,才慢慢瘫软下来,躺在那狼尸旁边沉沉睡了过去。他仿佛见到恩师将自己轻轻抱起,仿佛听到他又在低低叹息:“思儿,你别怪师父,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睡梦中心神一跳,竟好象又回到了十二岁的那一年,自己性格逐渐变得刚强坚毅,恩师脸上也逐渐露出笑容来,他每日努力的学着刀枪剑戟各门武艺,上着军史子集诸般课程,他觉得只有竭尽全力达到恩师的要求,才得报答他的大恩。他见到有一天,恩师领着四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进来,带到自己的面前,微笑道:“来,思儿,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卫士了,他们会以生命来保护你的。”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孩子傻傻地对他笑着。他记得自己当时开心地点着:“以后你们四人就叫有德、有正、有音、有容,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就是我萧慎思的兄弟了〃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有德临死前的模样浮上来,瞪得大大的眼睛仿佛在说:“将军,有德不能再保护你了,你自己多保重吧〃

萧慎思伸出手来,想要留住有德,却听到三弟若有若无的哭泣声,是三弟吗?是那娇俏可喜的三弟在自己耳边哭泣吗?她在哭什么呢?这个小傻瓜,不要哭了,快逃出去吧,不要顾着大哥了。小傻瓜,你怎能那样丢下大哥,去孤身涉险。纵使我是将军,纵使我已完成任务,纵使你一直瞒着我,我都不愿看到你受到一丝伤害。你不要哭,快逃吧,将军又如何?纵使位高权重,纵使功彪千秋,纵使万众景仰,又怎及得上三弟你开颜一笑。这么多年战场拼杀,大哥我早已感到累了,早就想躺下来歇歇了,也许歇下来,就可以见到父母了,就可以想起以前的一切一切了。

忽然一阵狂风卷来,将三弟卷上了半空,他听到她在空中惊呼,感觉到有滔天大浪击中自己的胸口,咸咸的海水涌进自己的咽喉,他拼命地游着挣扎着,大声地叫道:“三弟,你在哪里〃可他再也听不到她的丝毫回应。

也不知在巨浪中飘了多久,风终于慢慢地柔和下来,海水也逐渐的平静下去,自己终于可以把头伸出水面了,碧波荡漾中,萧慎思朦朦胧胧睁开眼来。

四四、输赢未定两争持

萧慎思慢慢地睁开眼来,朦胧中见到的是葱绿色纱帐帐顶和摇摇曳曳的烛影,他神智一时有些迷糊:这是在哪儿呢?想了片刻,轻轻地转过头去,梦里想兹念兹的三弟那清秀的面容一下子映入了眼帘。

萧慎思呆呆地望着正侧头伏于床边安睡的清洛,感觉就象刚做了一场噩梦醒来,睁眼却看到了最美丽的风景,最绚烂的彩虹。这么多时日来,自己从未象现在这样细细地看过清洛,虽然在营帐中同宿了那么久,虽然一路同欢笑共患难,虽然屡次并肩作战、合力对敌,却都不曾将她看得如此真切。

清洛此时侧头而睡,玉容淡泛潮红,微微翘起的睫毛轻轻颤动,秀丽的鼻翼透着如丝温暖,娇嫩的双唇沁着醉人芳香,黑密如云的秀发垂于肩头,如春水碧波,绿柳轻遥

他忽然很想笑,想狠狠地大笑一场,萧慎思啊萧慎思,你是多么的笨呢,那么多时日,竟将娇娥当儿郎。如果不是去青楼散布谣言时再遇素娘,如果不是着有容去杨家村再作询问,是不是还会一直误会下去呢?是不是就要一直错过呢?应该不会吧,自己的心是不会骗自己的,发自内心的那份真情是不会骗自己的。

只是,为何此刻她的眉头锁着些许愁意呢?她梦见了什么?梦见自己了吗?她在忧愁什么呢?萧慎思缓缓的抬起手来,轻轻抚上清洛的秀发。丝丝乌发在指间滑过,感觉是如此柔腻温软,就好象幼时在母亲怀抱轻轻摇晃的感觉。萧慎思一时心神俱醉,也不愿去想此刻身在何方。

柔情流动间,一直趴在床尾呼呼大睡的雪儿却感觉到了些许异样,它猛然睁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萧慎思和清洛看了一阵,似是觉得这两人有些怪异:主人为什么还不抬起头来呢?主人为什么要时刻守着这人呢?这人伸手抚上主人的头顶到底想做什么?“吱”地轻叫一声,雪儿腾空而起,向萧慎思和清洛两人中间纵去。萧慎思猝不及防,手急忙收回,却忘了清洛的秀发仍纠缠于自己的指间,竟将她的头微微带动。

清洛睡得正香,梦中依稀回到了靖南山,好象还在和小康打打闹闹,耳边还听到娘亲嗔责的声音。但瞬间又好象回到了大哥的营帐之中,夜夜缩在被中偷偷地望着大哥俊朗的侧面,还要努力控制住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不被大哥听觉。大哥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为什么眉头紧锁呢?让自己看着都觉心疼。

正在此时,清洛觉得头发被什么东西轻轻带动,不由秀眸半睁,轻声嗔道:“雪儿,你又来调皮了〃将手伸向头顶,准备将雪儿揪下来,好好教训一番,却觉手背一热,柔荑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覆祝

清洛感觉得十分清楚,覆住自己小手的是一只握惯刀剑、笑傲沙尝指点千军万马的手,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手上微微突起的老茧,能感觉到那手掌皮肤下血液中纵横跳跃的豪情。心脏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跳动,眼泪夺眶而出,好象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不敢睁开眼来,怕见到的依然是沉睡中的大哥。

萧慎思放开她的手,替她将脸上泪珠轻轻擦去,柔声说道:“傻瓜,哭什么呢?怎么一见我醒来就哭,是不是不想我醒过来啊〃

清洛伸出双手,将萧慎思的手紧紧握住,却仍不敢抬头,额头抵在他腕间,轻轻地摇着头,低声泣道:“不,大哥,你不要再睡了,我怕,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萧慎思感觉到她的泪水一滴滴的落在自己的手心,一丝丝沁入自己的体内,涨得心间隐隐作痛,忍不住轻轻地咳了一声。

清洛忙抬起头来,急问道:“怎么了?大哥,很不舒服吗?我去叫二哥〃说着便欲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手已被萧慎思轻轻拉祝此时清洛方敢正视萧慎思,见他正默默的看着自己,眼中有着浓浓的依恋和欢喜,不由心头狂跳,低下头去,轻声道:“大哥,对不起〃

烛影摇红,绿帐沁香,萧慎思见清洛颊生霞晕,娇羞低头,一时不能自已,忽然生起捉弄清洛之心,忍住胸口隐痛,微微笑道:“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清洛心中愈发愧疚,哽咽着道:“大哥,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又连累了你,对不起〃终于忍不住,伏在萧慎思身上放声大哭。

萧慎思见她大哭,一时慌了手脚,只恨全身绵软无力,就是想高声说话也觉颇为难受,只得奋力抬起手来抚摸她的头顶,轻轻拍道:“三弟,莫哭了,是大哥不好。”终感胸头剧痛,一阵急咳。

清洛脸上泪珠不及擦干,忙伸手替萧慎思轻轻抹着胸口,泣道:“大哥,你别说话,别累着了,你刚刚醒来,我还是去叫二哥来瞧瞧。”

萧慎思轻声道:“别去叫了,我没事的,我睡得太久了,就想和你说说话。三弟,我们这是在哪里?大家都还好吧?是不是已经逃出来了?”

“大哥,对不起〃清洛想起有德,想起仍被关于这漱华宫中,心内一阵绞痛。

“三弟,你怎么现在只会说‘对不起’三个字埃不关你的事,一切都是大哥的错,你来告诉大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别慌,慢慢说。”萧慎思柔声安慰道。

清洛忍住抽泣,低声将那日萧慎思昏迷之后诸事一一说出,萧慎思静静地听着,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此时他头脑已逐渐恢复清晰,将诸事细细想来,忖道:莫非燕皇怀疑二弟就是他那离散的儿子?可世间怎会有这等离奇巧合之事?还是他另有阴谋?现在己方这一大群人加上一个不知关在何方的李正益,该要如何才能逃离燕境?想来想去,也觉一筹莫展。

他想得一阵,觉得头痛难忍,轻叹了一口气,道:“三弟,你不要太难过了,万事自有天定,我倒是觉得现在是自记事以来过得最宁静的时刻,没有压力,没有杀戳,能和你这样在一起,看到你平安活着,就很知足了。”

清洛听他此言,心中激动,轻轻地将脸靠入他的手中,低低说道:“大哥,看到你醒来,我也很知足。”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无语,只是细细的感觉着手心中,面颊上传来的这一份温馨与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清洛想起一事来,抬起头望着萧慎思,犹豫了一下,萧慎思觉得手心一空,见她似有话要说,微笑道:“三弟,你想说什么?”

“大哥,你,你别怪二哥,是我求他,求他瞒着你的。”清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萧慎思淡淡一笑:“傻瓜,我怎么会怪他呢?我都要感谢他,如果一开始他就说出你是女儿之身,那你怎能留在军营,怎能留在我的身边?我们又怎能结为兄弟?”想起两人同营共宿的时光,也觉有些难为情,顿了顿才轻声说道:“三弟,大哥不是那心胸狭窄之人,当日与你们沙场共同对敌,豪爽之情无以言表,被那同生共死的‘义’字所感动,才与你们结为异姓兄弟。之后我们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早已把你们看成自己的手足一般,你想想,如果一个人自己的手足犯了错误,难道还要将它们斩去不成?”

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也觉有些支持不住,歇了歇才续道:“三弟,我相信,二弟他瞒着我一定有他的考虑。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热血男儿,你想想,这一路上他救了我们多少次,他的恩义我都放在心底,他的心我也看在眼里,你放心,我不会心存芥蒂的,他永远都是我萧慎思的好兄弟。”

门口阴影处,林归远已不知站了多久,他的脚早已麻木,心却一直悠悠荡荡,悬在半空,直至听到萧慎思这几句话,才落了下来。

他是睡梦中听到清洛的哭泣声醒转来的,以为大哥伤势有变化,外衣都不及披上便赶了过来。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萧慎思和清洛充满柔情的对白,一时怔住,立于门口阴影处,呆呆地看着二人相依相偎,不禁魂断神伤,一时心存歉疚,一时痛不欲生,一时又自怜自艾。一颗心就如悬在半空,飘飘荡荡,没有着落。

及至萧慎思这一番话传入耳中,便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是啊,大哥以义相待,三妹以诚相托,自己怎能再心含杂念,亵渎这份手足之情。自己对三妹一片痴情自可昭于日月,却不必去计较成败得失,只要三人在一起,只要这份情义还在,纵使三妹最后选择了大哥,自己也要祝福他们。自己不是一直想看三妹甜美的笑容吗?那就尽全力让她笑吧,只要她开心,只要她幸福,我林归远就是孤独一生,又有何妨?!

深呼吸,再深呼吸,林归远终于平静下来,嘴角挂上淡定的笑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笑道:“大哥,我就想着你应该要醒过来了,还好,你没令我失望。”

清洛见林归远进来,忙站起来唤道:“二哥。”

林归远一边走向床前一边说道:“大哥,三妹这几夜可是一直守在你床前,幸亏你醒过来,不然我都怕她再也不能好好睡上一觉。”

萧慎思凝望着他,微笑道:“二弟也辛苦了,一切全靠二弟。”

林归远伸手探上他的脉搏,细察他体内情况,片刻后开心笑道:“大哥,你这条命看来又捡回来了一次,只是捡得费力了一些,我真希望以后你再也不要用到我这个‘神医’才好。”

清洛忍不装卟哧”一声笑了出来,嗔道:“二哥自吹自擂,也不害臊〃

林归远朗声笑道:“三妹,你倒说说,二哥我哪里自吹自擂了!这全蓟都城的百姓可都是深深的怀念着我这个‘林神医’呢〃

萧慎思恢复得相当快,加上林归远妙手回春,到了午时,已可稍稍坐起,和众人轻轻说笑,有正等人见他一刻好似一刻,也是十分高兴,一时室内只闻欢声笑语,众人都不去想此时身在何处,又该如何逃离险境,都满足的享受着这份几日来难得的快乐。

只是萧慎思慢慢恢复元气后,便将这事放在心里想了又想。他一向善于谋略,迅速分析着燕皇的真实想法。现在看来,燕皇一是怀疑林归远是他离散的长子,所以罢手不杀众人,并将他们软禁在此;第二个原因想来应是燕皇想招安自己,毕竟燕军内部刚遭重创,燕流光及武将一派彻底垮台,军心不稳,如果能将天朝大将萧慎思招降,那将是十分振奋军心的事情,也是打击天朝士气的绝佳机会。想到此节,他不禁有些发愁,自己重伤初愈,又守卫森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严竣形势呢?

清洛知他甚深,见他眉头略略锁起,猜到他此刻在想什么,便低声劝道:“大哥,你说的,万事自有天定,你刚醒过来,不要想得太多了,免得伤了身子。”

萧慎思见她担心,微微一笑,将话题岔了开去。

这一日未时,清洛决定暂不随林归远前去与燕皇下棋,只是追到门口,细细地叮嘱了林归远两句,又返到屋内守在萧慎思床边。

林归远见大哥醒来,心情大定,加上将一直耿耿于心的杂念抛弃,决定坦然面对这份感情和友情,大脑无比清醒,竟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水准,与燕皇一时杀得难解难分。

燕皇本是漫不经心的落着子,却逐渐被林归远凌厉的攻势逼住,不由有些惊讶,盯着林归远看了一阵,嘴角挂起一丝笑容:“林公子今日气势大盛,不知是何缘故?”

林归远轻轻一笑,并不回答,将手中黑子落在了“平”位三九路上。

燕皇应了白子,又闲闲地道:“那小丫头今天怎么没有跟着你来啊?”

林归远听他提及清洛,心头一颤,下子便有些犹豫,一时不知是该下于“平”位二八路还是该落于“平”位五六路上。

燕皇见他举棋不定,倾过身子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那小丫头?”

林归远被他揭破心事,心一抖,头脑有些迷糊,竟将手中棋子下在了“平”位三七路上,一时懊悔不及,抬起头来狠狠的盯了燕皇一眼。

燕皇却笑得极为开心:“年少慕艾,人之常情,林公子何必害羞?只是有了这个情字,你这局棋可是输了。”

林归远眼见被他扰乱心神,错下一着,全盘皆输,心中极是愤懑,但又不敢过份惹怒于他,只得轻轻的哼了一声,将头扭向窗外。

燕皇看着他脸上薄怒神情,嘴角微微向下抿起,倔强之态象极了她,不由一时看得痴了。

过得一阵,燕皇悠悠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既然喜欢她,就应向她表白,可不要错过了。只是切记要坦诚相待,万事不要欺瞒于她,以免积错难返,铸成大恨。”

林归远听他言中之意甚是真诚,回过头来,见到燕皇关怀的眼神,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两人愣得片刻,终是燕皇先恢复正常,微笑道:“林公子,萧将军是不是已经醒了?”

林归远顿时警觉地望着他,冷冷地道:“陛下想做什么?”

燕皇呵呵大笑,站起身来:“朕不想做什么,朕只是想去看看他而已。”说着袍袖一挥,向屋外行去。

林归远连忙跟上,出得寒林,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你别太得意,大哥他不会答应你的。”

燕皇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又转过头直奔漱华宫而去。

四五、沙场烽火连胡月

林归远犹豫再三,追上燕皇,轻声说道:“求陛下放了他们,我会告诉你那人的下落。”

燕皇猛地回过头来:“何人?”

“就是,就是教我武功的那人。”

“他在哪里?”

“你放了他们,我就告诉你。”

燕皇直望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不必了,朕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还真是伟大,想着牺牲自己,救出你大哥,只是不知你大哥是不是也象你这般重情重义。”

林归远去后,清洛便将有正等人赶去休息,美其名曰让他们早日养好身体,蓄精养锐,好早日想办法逃走。有正几人自是嘻嘻哈哈、挤眉弄眼的出房而去。

清洛被他们笑得满面通红,回转到萧慎思床边坐下,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萧慎思却觉得有些疲倦,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清洛轻手轻脚地替他将被子掖好,也依在床边打着盹,雪儿此时已不知跑到哪里玩耍去了。

迷蒙中清洛隐约听到院外传来侍卫们宏亮的“参见陛下”和上百人齐齐跪地的声音,心一惊,跳了起来,萧慎思也猛然睁开了眼睛,心中想道:终于来了!

萧慎思沉声道:“三弟,你扶我起来。”

清洛本有些担心他的身体,但听他话语中有一股无可抗拒的威严,忙俯身掀开锦被,将萧慎思轻轻扶起。萧慎思脚一落地,便觉有些头重脚轻,身形晃了一晃,清洛忙双手搂住他的腰间,防他跌倒。此时她的头正好依在萧慎思胸前,忽觉一股若有若无、时轻时浓的男子体香将她淹没,一时双颊滚烫,脚也有些发软,使不上丝毫力气。

萧慎思觉得有些奇怪,唤道:“三弟?”清洛一惊,清醒过来,忙摇摇头,将他扶至桌前坐下。又转身去拿白裘披风,心中奇道:大哥身上什么气味这么好闻?她低下头来,轻轻替萧慎思系上披风,再细心的闻了闻,那股香气竟似已萦绕在她的心头,挥洒不去。

她这边情思缠绵,萧慎思却早已打起全部精神,提起全部斗志,准备应付这场自出生以来最严竣也最复杂的“战斗”。

林归远将燕皇领至内室门前,有正几人早已在门口严阵以待,眼睛齐唰唰地盯着这个武功深不可测的敌人。

燕皇呵呵一笑:“朕还以为走错地方,进了天朝的军营了〃

这时房门“咿呀”打开,清洛走了出来,向燕皇盈盈行礼道:“燕皇陛下,将军请您进去。”

燕皇傲然扫了众人一眼,抬脚迈入房中。

萧慎思眼神炯炯地望着迈进房来的燕皇,两人目光相触,便如两把利剑相交,火花四溅,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股威严与高傲,同时微微一笑。

萧慎思并不站起,抱拳道:“燕皇陛下,请恕萧某不能起身相迎,请坐。”

燕皇却不急着坐下,慢慢以一种极有韵律的步伐踱了过来,那步伐声听在萧慎思的耳中,便如战鼓齐鸣,萧慎思心中高度警惕,知燕皇正欲先声夺人,瓦解自己的斗志,遂努力控制自己的心神不受他的步伐影响,保持到最沉静的状态。

燕皇慢慢踱到萧慎思身边,俯下身来问道:“不知萧将军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萧慎思并不抬头看他,目光直视前方,沉声答道:“蒙燕皇陛下赐教,萧某永世难忘。”

燕皇本拟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摧毁萧慎思的心理防线,但萧慎思并不从下而上仰视他,顿令他生出一种招已递出,却不见了敌人的感觉,一时有些悻悻然,轻哼一声,袍袖一拂,转至萧慎思对面坐下。

这时清洛、林归远及有正等人齐齐站到了萧慎思的身后,拱卫着他,十数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燕皇。燕皇微微一笑:“朕有话要同萧将军说,其他人都出去吧。”

这几人哪肯出去,反而站得更紧了一些。萧慎思眼光直视燕皇,轻轻摆了摆手:“我也有话要与燕皇陛下谈,大家先出去吧。”

众人听他发话,才不甘心地退了出去,清洛经过燕皇身边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燕皇一愣,觉得她那目光好象在哪见过,如此熟悉。不及细想,清洛已擦身而过,轻轻带上了房门。

萧慎思与燕皇对视片刻,谁都不肯率先说话,就好象两个高手过招,均深谙后发制人的真谛,全力戒备中细心寻找着对方气场中的弱点,以期一招致胜。

过得片刻,燕皇见萧慎思沉着坚毅的表情,眸中刚强不屈的光芒,不由有些心痒,恨不得将这人即刻揽入自己帐下,终缓缓开口说道:“今日得见萧将军风采,朕甚感欣喜,萧将军不愧为抵御我燕国多年的厉害人物。”

萧慎思微微一笑:“多谢燕皇陛下赞誉,萧某不胜荣幸。萧某几次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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