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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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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给点钱吧,我想结婚。”
一个女孩子可怜兮兮地向我伸出手来。
我冷冷地说:“叫你老公自己赚!”
“我们是在拼命赚钱,可是时间不够了。我们想参加这次的集体婚礼。”她说得有点委屈。
下个礼拜的集体婚礼我知道,费用是5201314,念作“我爱你一生一世”。听起来很美,可是口袋却要被无情地搜刮一空。
我仍然无动于衷,掉头就走。
“还缺多少?” 果然,我一走开,身后那位仁兄马上凑了上去。
“一百二十多万吧。”
“给你,快去报名吧。”
“哇~~~谢谢哥哥!”
那女孩欢呼着跑远了。“靠,没钱还结个什么婚?”我狠狠瞪着那个跳跃的背影,接着又冲着大发善心的那位发泄一肚子不满。
“又这样!早就跟你说了必须遵守游戏规则!你当你是上帝?”
他笑笑说:“成全一下别人有什么不好?结个婚居然要收五百多万,太离谱了。你自己一高兴不是也到处给人无偿做药吗?再说我也没做什么,这钱都是我自己赚的。”
“你还没做什么?!上次那个骗子后来不是又被你搞成了穷光蛋?你怎么知道这个女孩不是骗你的?”
“上次那个是罪有应得。那种人怎么能放过他?再说谁能骗过我?”他一脸大义凛然。
我正要回嘴,一男一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冲着我旁边的人摆出一副可怜相:“我们下星期也想结婚……”
我一边幸灾乐祸一边迅速逃之夭夭。
***
他回到山顶的时候,正好是落日时分。我们从来没有约定过,不过每天这个时间两人都会准时回来。
我没好气地问:“又给了多少?”
“没有。这回是真的没钱了。”
“弄点钱对你还来说不是再容易不过了吗?”
他认真地说:“不能破坏游戏规则。”
我哭笑不得。
接下来,我们跟每天一样,并排坐在山崖边,看着天边的落日发呆。
“如果可以从头来过,你会怎么做?”
他沉思片刻:“我会采取更负责任的方式。我会先完成学业,安排好父母的晚年,然后……”
“然后再回头来找我?”
“应该是吧。不过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不可能。到了那一天你还找我干什么?”
他沉默不语。
因为我说的是大实话。到了那一天,你只会觉得我是年少轻狂时的一个匆匆过客,你会对曾经的自己报以无可奈何的自嘲的微笑;而我也将蜗居在属于我的角落里,每天为了生计奔波,被时间锈蚀成一个鸡零狗碎之徒。
我不知道哪一种更可怕。网络的残酷在其虚无,现实的残酷在其实际。
第一章 苏格拉底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一座破败的城门边。所谓城门,只剩下断壁残垣了。斑驳的石灰残片战战兢兢地附着在破旧的砖块上,摇摇欲坠。常年不见天日的墙脚边一片湿滑的苔藓,散发出阵阵死的气息。我不关心这里是叫市还是叫镇。在我看来,这里只是一段废墟、一段旧城门的尸体。
不过废墟自有废墟的价值。正因为是废墟,任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可以沿着倾斜的断坡轻松地走上去,站在上面眺望远方,做一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白日梦。假如它是一座完好的城门,没有相当的武力和装备是无法站到它的顶端的。
我正是醉心于这样的废墟。刚才的一通狂扫,我已记不清PK(注:player kill,游戏杀人)掉了多少人。收手的原因只有一个:物品栏再也塞不进任何东西。我随便瞟了一眼已经看不出是多少位的钱数,又飞快地算了算那满满两栏的武器护具药品大致能卖多少钱,然后信步走上旧城门。
每次我大规模地PK之后都会找一处空旷无人的地方独自静静地呆一会儿,看一眼落日再下线。
落日,是这个游戏的名字。
天气:阴。背景的天空显一片暗红的灰调,低沉压抑,给人一种郁结不开的感觉。不知为什么,每次当我载着满满的收获等待落日的时候,天空总是这样的颜色。红色的旋涡状的云层像水面上层层晕开的血迹,太阳像个青白的吊死鬼一样挂在上不接天下不沾地的地方,衬得山河一片愁云惨淡。
面对这种天空,我能想到的唯一的一个词就是怨念!但我又决不相信在我手下冤死或不冤死的亡魂们会聚集成强大的怨念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他们现在应该都在各个复活点挣扎着复活。其中一些精神脆弱的也许会选择离开。这是他们的自由。游戏自有游戏的规则,输不起的人最好离开。我见多了,每天都有大批人黯然离去,每天也有更多的人蜂拥而来。
当我百无聊赖悻悻地走下城墙时迎头撞上了他。他的名字叫灯火阑珊。从衣着上无法判断他的身份。上装下装手套鞋子全不配套;武器居然只是一只所有职业通用的低档小刀。一堆东拼西凑的破烂,也不知道都是从哪里捡来的垃圾。看来这位老兄混得相当的惨不忍睹。在游戏里,这种人多得就像进城讨生活的民工。对于他们我从来就提不起PK的欲望,我只关注那些高级别的角色,他们才是我下手的目标。
在这里我的名字叫菲菲鲁。很可爱很卡通的小姑娘的名字。可现在这样美丽的三个字却被染成一片血红,触目惊心地悬在那个一脸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的头顶上。在游戏中,我是人见人怕的职业PKer。
一走到城门边的墙脚下,就看见两个勉强够得上当我目标的剑客正在捉对厮杀——应该叫捉对PK。我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也不关心。在这里,PK不需要理由。
两位剑客显然都已杀红了眼,否则,有经验的玩家是不会在有低级玩家在场的情况下还继续同级PK。原因很简单,一些新手就像食腐动物,专等高手PK得两败俱伤之后翻捡尸体上遗留的东西。
反正也不急着下线,我懒懒地站在一边观战,同时默默注视着同样站在一边的灯火阑珊。作为我的目标他还远不够格,可是待会儿只要他胆敢翻捡尸体,那他就破格升级了。我恨那些全身散发着腐味的家伙。
同每次一样,一位剑客倒地宣告了这次PK的结束。活下来的那位也是命悬一线。此时此刻,旁边的任何人只要一抬手就能马上要了他的命,这也是游戏中常有的事。所以他连尸体都来不及检查,马上迫不及待地狂补了一通血。见我们两个都没有动手的意思,他似乎稍稍愣了一下,又急忙跑上去在尸体上搜刮起来。等他忙完,直起身来,带着几分醉意向观战的我和灯火阑珊耀武扬威地炫耀了一番。看得出他的精神因PK胜利而极度亢奋,活像一只刚刚吸饱血的吸血鬼。
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感觉无趣透顶。正想离开,那吸血鬼突然对我叫了句:“hi,美女!小妞!……”后面的话里中和着轻慢和猥亵。这只猪!我静静地站着,等他涎着一张脸靠过来,然后闪电般地扬起手中的雨切。刷刷几声之后,刚刚还站在身边的人变成了脚边的一具伏尸。我弯下腰,熟练地检查着尸体。靠,一堆破烂。这时我才记起我的物品栏早已爆满,根本就不可能再补充些什么。我恨恨地把他身上的东西一件件拎出来全扔在地上,又瞟了一眼仍然呆立一旁的灯火阑珊,心里说小子便宜你了。可是就在这一刹那,我的心情突然变得极其不快;不是因为没捞到战利品——对我来说钱早已变成一串看不出实际意义的冗长数字;也不是因为刚才那句脏话,在此地混久了,再难听的脏话也不会让我皱半下眉头;对付它们只要拿刀当扫帚一样扫开就行;令我不快的是旁边的目光。灯火阑珊的目光。
从头到尾,他就那样没完没了地盯着我。我烦躁起来。看什么看?我只是在清扫垃圾,顺便拿走我应得的报酬。可是那两道目光却搅得我平添出一种罪恶感,就像一个趁夜作案的盗贼被突如其来的光线所捕捉。我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想快步离开。不想频道中却突兀地跳出这样一句话——
[灯火阑珊]一言不合就PK有意思吗?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惊,随即那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令我异常恼怒。我停下脚步,他还傻乎乎地杵在原地。我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同时阴沉沉地回了一句——
[菲菲鲁]你再说一遍!
这句话多少有点威慑力,他犹豫了。可是只迟疑了片刻,又愣头愣脑地回答道——
[灯火阑珊]一言不合就PK有意思吗?你们这样是在玩游戏还是在被游戏玩?
有种!我登时血往上涌,大踏步走过去,举起雨切就朝他头上劈了下去。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菜,他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就那样向前直倒下去,耳机里传来“扑”的一声闷响。这下我更是火大,就像鼓足了力气抡圆了巴掌煽过去却发现只拍死了一只连飞都不会的小虫。气死我了,你当你他妈是谁啊?想找死也别找上我呀!呆了一呆,趁着他的尸体还没有消失,我飞快地敲出一行字——
[菲菲鲁]送你三个字:别玩了!——这是为你好。
***
直到下线,我一直在心中不住地暗骂。TNND,居然碰上这号鸟人。他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游戏,是落日!在这里,你可以做大盗,可以做大侠;可以做红颜,可以做霸主;你可以肆无忌惮,可以咨意放纵,可以阴险狡诈,可以狭隘无情;总之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变成你想变成的任何角色。可只有一件事不能做,你不能世人皆醉我独醒。我们上这儿干吗来了?还不就是追寻幻觉、满足欲望?说白了,是在集体嗑迷幻药,你他妈边嗑药边疾呼你神经病!有什么可清高的?现实中清高的人不都过着寡淡如水的日子,吞下一肚子的郁闷隐居去了吗?你清高你来这儿干吗来了?
***
伸脚向地面随便一蹬,屁股底下那张转椅载着我溜出去好几步远。站起身伸个懒腰晃晃脖子,踱到柜台边的饮水机那儿接了杯水。刚咕咚了一口,就被老板一把扯住,跟我耳语了几句,又偷偷地向着深处的角落指了指。我向那边看了一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扭过头去打算不予理睬。可是老板仍抓着我不放,请求的面具后面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没办法,他再好说话也是老板,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
那小子还在!大约一个月前,他来我们这个网上飞网吧买了张包月上网卡,然后就在这儿住下了,一个月里没出过网吧的门。饿了就叫网管——也就是我了——给他泡碗方便面,渴了要瓶矿泉水。开头一段几天几夜没下过机,我几乎以为他的屁股焊在椅子上了。后来实在困得撑不住,就在旁边的长凳上打个盹,起来一揉眼睛接着再玩。一个月,没洗过澡没刷过牙没梳过头没换过衣裳。在这样酷热的暑假里,网吧中再强劲的空调也不能保证每个人不出汗。现在的他还坐在屏幕前面,身上的纯棉白T恤变成了一团深浅不一的酱灰色,头发被油垢糊在一起乱七八糟地支楞着,身上散发出一阵阵刺鼻的汗馊味儿,两只白多黑少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像定住了一样,看着显示屏一闪不闪,死鱼一样半张着的嘴里像喷射毒液一样不断吐着臭气。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人人屏息侧目,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就像佛教所称的那样,堆在那张椅子里的不过是一团臭肉,他的精神早就鸿飞冥冥了。
我曾受老板唆使,委婉地提醒他回家休息休息;他一边喷着毒气一边说,又不少你网费。我只得掩鼻离开。最近一两天,那股臭气实在太过浓烈,以至于他身边总留出五六张空位。这下老板顶不住了,逼我把他给请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了过去。右手下意识地自腰间向上提了提,仿佛在摸一把看不见的刀。
“朋友,你不累啊?回家歇一天吧。”说罢我警惕地盯着他的嘴。
谢天谢地他没理我。
我又用一个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捅捅他的胳膊:“我说,麻烦你回家洗洗干净再来好不好?”
他烦了,把手一挥:“干什么?又不少你网费!”
我心里更烦,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你是不少了,可就因为有你在,别人都不敢来了!你自己闻不见是怎的?再不走我关你的机!”
他一怒之下站了起来,可是没站稳,摇摇晃晃的。几天几夜没下机他站不稳。
老板一看阵势不对忙赶了过来,瞪了我一眼,把我拦到身后,陪出一张笑脸劝道:“我说你还是回家看看吧,这么多日子了,免得家里人担心。下回来我给你多加两天的网时总可以了吧?”
我心里好笑,都到这会儿了还提个什么家里人?这位在网吧一住个把月都无人理睬,我敢打赌,不是家里早放弃了他,就是他自己早把那个家给扔不见了。
老板一使眼色,我连忙扯住他的衣袖往门外拖,边拖边想我这网管什么时候兼起打手来了?
他转过头来一脸怒气地瞪着我,眼角上一边一个挂着两粒硕大的眼屎。我强忍着一肚子恶心,寸步不让地和他对视。瞪了一会,他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在我的推搡拖拉之下,就像吸过毒一样,一脸朦胧,步履不稳地晃了出去。
门外白晃晃的阳光照得我们两个都停滞了几秒钟。燠热的空气掺着马路上弥漫的烟尘和嘈杂的人声,像一锅翻滚的浓汤,迎面泼溅而来。我赶紧后退一步缩了回去。一股陈腐的冷气像一堵冰冷的墙壁,黏乎乎地从背后粘了上来,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总算明白了冰炭同炉的煎熬。
一回到网吧,马路上的喧嚣顿时变成了几十台机器嗡嗡的噪声,音量不算大却震得耳膜发痛。老板在柜台后面咬牙切齿压低声音地埋怨说“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这句话我权当没听见,可是网吧中另一种特有的噪声也趁乱从四面冒出来,这一次我却装聋作哑不得。
“网管,泡碗面!”
“来瓶鲜橙多!”
“网管,耳机没声音!”
“网管,烟灰缸倒一下!”
“网管……”
所有这些声音在严重通风不良的空气中此起彼伏,使我的太阳穴暴跳不止。他们从口袋中搜出几张肮脏的零钱,看都不看地扔在鼠标垫旁边。我又变身成了店小二,端茶送水忙前跑后,心里不停地纳闷,他们明明没有数钱,可是对我找回的零头却都心中有数。难怪有人说游戏强人都有一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
我看着眼前这群大侠:一排排电脑后面,是一张张年轻的、专注的、紧张的、亢奋的、青白的、麻木的、痴呆的脸。一时间我只觉得每只眼睛上都挑着一粒眼屎,每张嘴里都在喷吐着毒液。我顿时头皮发麻,从刚才起一直没有压下去的恶心像病毒一样迅速扩散,瞬间溢满胸口,直冲咽喉。我用力抓着一只桌角,突然间恨不得把所有的人一股脑全轰出去,反正迟早也得一个一个地轰!
通通给我滚,你们这群僵尸!
你们他妈的是在玩游戏还是在被游戏玩?
这句话突然从脑中一闪出来,顿时吓了我一跳。游戏时的我,莫非也是这副尊容?还有,说出这种的话的人,应该不会也长着眼前这样一种形容憔悴神态怪异的脸吧?灯火阑珊,我的手下败将——不,他连手下败将都算不上,只是一只往我刀口上撞的笨鸟,可我居然还记得他的名字。
看来是我多余。网络、游戏、角色扮演,你可以扮英雄可以扮妖魔可以扮美女可以扮情圣,而灯火阑珊似乎就在扮演着苏格拉底,在雅典的广场上演说着谁也听不懂的智慧,等待他的死刑。
而我居然愚蠢到去充当那个行刑人。
第二章 狼居胥峰
我的职业总称是网管,具体分解起来,应该是网管+保安+店小二,外加职业PKer菲菲鲁。若不是还有这最后一项,我可能老早就甩手不干了。
在落日里面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几天,居然在险恶谷的山口又看到了灯火阑珊。还是那副寒酸劲,这么些天了居然连一件新鲜玩意儿也没添上,真不知道他怎么混的。他一见我,二话不说,磨头就往谷里逃,我拔腿就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事正好拿他开开心。跑不多远就看见他开始边逃边不住地吃东西补体力,狼狈不堪。我心里直好笑,单论体力他也远不是我的对手。最后他好像终于明白逃不过,认命似的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呆呆地站住等我走过去。
[菲菲鲁]苏格拉底先生,不逃了吗?脖子洗干净了?
[灯火阑珊]你又想杀我一次?我哪儿又得罪你了?
[菲菲鲁]你还知道是你得罪了我呀?
他不做声了。
[菲菲鲁]凭什么认为我又要杀你?你当我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
[灯火阑珊]有一点。算了,被MM追着杀也是一种幸福。^ ^
我顿时乐了。想不到被我追到穷途末路的菜鸟也有洒脱豪快的一面,看来他并不是一呆到底。而且他在后面打出的那个^ ^让我很开心,已经很长时间没人对我做这样的笑脸了。
[菲菲鲁]又想找死吗?以后学乖点,耍酷是要实力的。
[灯火阑珊]我第一次看见MM杀人,也是第一次被MM杀。
[菲菲鲁]少见多怪,你没来多久吧?
[灯火阑珊]是没多久,可是见的已经不少了。我自己都记不得被PK掉多少次了!
[菲菲鲁]活该!谁教你问那种话的?
[灯火阑珊]我是在被杀过很多次之后才开始这样问的。然后每问一次就又被杀一次。^ ^
我更加乐坏了,这人真是不可救药。
[菲菲鲁]被杀了那么多次还不死心,还要玩?
[灯火阑珊]那天被你杀了以后见你叫我别玩了,想不玩的;可是又不甘心,你让不玩就不玩啊?
[菲菲鲁]想报仇吗?
[灯火阑珊]我哪是你的对手啊?而且报仇的话也报不过来了,杀过我的人数都数不清。不过从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杀手,你的衣服和刀子很贵吧?你多少级了?
[菲菲鲁]我纯武,162级。你练的什么?多少级了?
[灯火阑珊]乖乖!我到死都练不到。我才45级,裁缝。
裁缝就是专门给人做衣服的人,也包括做铠甲。我对技师法师魔族一类的职业通通没兴趣。打从一开始我就只想做个纯血的武士。
[菲菲鲁]你的衣服和刀子我也不认识。穿成你这样的裁缝还真没见过,亏你还好意思说。
他一下子又不说话了,看样子有点生气。
[菲菲鲁]好了好了,对不起,我以前也是这副德行,都这么过来的。要不要我带你?
[灯火阑珊]真的?太好了,3Q!没想到你是个好人。好人也PK?
[菲菲鲁]看情况啦。别以为带一带你就是好人,惹毛了我照样砍你。
真没想到,很久以前那种打怪练级的日子又回来了。其实我也被人杀掉过无数次,当然也曾交到过不少朋友。跟人组队去远征,下过龙宫,探过紫霞洞。现在的初级玩家正在经历着的一切,我都经历过。只不过我比灯火阑珊有人缘,有一个轰轰烈烈的开始:一群人凑在一起,每天有说不完的话题,做不完的任务。大家互相扶持,同仇敌忾。后来,在不知不觉间,话题渐渐少了;再后来,等我发现的时候,以前的好朋友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一个地走掉了,再也找不回来。大多数人走的时候没有给我留一句话。慢慢地我习惯了那种伤感,也就不再伤感。我的朋友们只是跟所有玩家一样,踌躇满志地进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去。与其说我是成功者,不如说我是幸存者。我幸存下来,一个人默默奋斗,成了接近封顶级别的寂寞高手。
跟灯火阑珊在一起的时间很快乐。我带着他直闯一些对他来说非常危险的地方,遇到厉害的怪物时只让他打第一下,其余就交给我。这样经验值仍是他的。有我带着,他升得飞快,开始时大约十分钟升一级,后来就基本保持在三十分钟左右一级的水平。武器装备方面更是全面丰收,打出来的不算,所有觊觎我们打出的东西的玩家都被我杀掉了,我也毫不客气地搜走他们的装备和武器,这叫恶有恶报。这一天我们一起打了将近四个多小时,灯火阑珊全身上下已焕然一新,总算不用再做民工了。分手时他问我能不能把我添为好友,我说再说吧。
***
下线后我下班,坐车来到另一个城区的一家规模很大的网吧。一进门,长着一对眯缝眼的胖老板立刻从柜台后面窜出来,搂住我眉开眼笑。我恶心地推开他,说你见着钞票也不至于笑得这么遍地开花吧?
“什么呀,这么久没来想你呗。今天有什么好东西?”
“少罗嗦,方天画戟,一千二,不还价。”
他干脆地说了句“行。”然后钻进了柜台。不多时,一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交到我手里。
我点过钱,两人找了两台挨在一起的机子坐下来,分别登录,很快就在游戏中接上了头。我的菲菲鲁把一支方天画戟交给他。
收过货,胖子又追着说:“上次说的村正和彩虹,有人急着要呢。还有人要一套龙骨战袍,一卷无字天书。”
我翻了个白眼:“急什么?你以为那么容易啊?等着吧。”
“别急着走呀,来了就帮我练练级。你看我惨的……”
“得了得了,你早就富可敌国了。有钱就成,还练个屁的级!”
不到十分钟,我揣着钱走出了网吧。没错,这就是我的第二职业,专卖游戏道具。这家网吧是本市一个很大的游戏道具买卖场所。老板以网吧本身作信誉担保,做起了中间人。买卖双方在这里留下信息,由老板牵线,约定价钱,然后买家直接拿钱交给老板,卖家拿到钱后当场在游戏中把物品交给老板,再由老板交给买家。这样买卖双方互不见面,巧妙地避免了欺诈和纠纷。干这个挣的钱比我当网管挣的多多了。不过当网管也有好处,可以长时间泡在网吧里面,边玩边挣钱。
我并不是只玩落日这一个游戏。只不过落日是我最大的卖点。谁叫它眼下大热呢?
拿了钱自然要庆祝一番。我照旧拐到附近的麦当劳,要了一份双层的巨无霸套餐。平时我吃喝都在网吧里,跟所有那些面对显示器发痴发呆的玩家一样,方便面加矿泉水,想补充营养时就外加一根火腿肠。只有在拿到钱的日子,我才去麦当劳打打牙祭。我一边往嘴里死命地塞巨无霸一边暗骂这洋垃圾什么怪味道!我真正想吃的是热气腾腾的饭菜,尤其怀念以前奶奶煨的浓香的排骨莲藕汤。我往嘴里灌了一口冰可乐,把最后一团面包块冲了下去,扯起纸巾胡乱地抹了抹嘴。算了,反正吃饭只是为了哄饱肚子,哄饱以后好再去上机打游戏。我到底在干什么?是为吃饭而游戏还是为游戏而吃饭?早糊涂了。
还有比我更糊涂的。有人居然会拿着现实的钞票去买游戏中一件虚无的武器战袍或者兵书。这些东西不过是一些数据组合,可是对玩家来说却有不亚于实物的致命吸引力。多的是人为此去偷拿抢要、坑蒙拐骗,我甚至见过有个半桶水的小黑客为了勒索几件宝贝去黑游戏公司的主页,当然下场非常凄惨。在不玩游戏的人看来简直是神经错乱,但我又似乎可以理解。这就像普通人花钱去看一场莫名其妙的黑客帝国,或者听一张无可捉摸的英格玛。无非是想获得一点精神层面的满足。
我也说不出网游有多大妙处,别看名目繁多光怪陆离,真正进去之后就会发现,其实都差不多。每天不过是打怪练功升级、买更高级的装备、然后再去打更高级的怪物,再升级,再换装,周而复始。等升到一定级数,有了一点力量,因为不爽某些人的某些做法,就开始PK;渐渐地那种让人望风而逃的感觉上了瘾,朋友越来越少,杀人越来越多;自己变得越来越孤独,越来越沉默。在游戏中能够坚持下来的凤毛麟角,落败者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伤害黯然出局。要说也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好在我还有借口自我安慰,对我来说网游是在替我挣钱而不是花钱。而那些搭进去大把时间和精力,掏出大把现钞买游戏装备的玩家,知不知道自己都在朝一条什么样的路在走?
***
今晚我当班,有风声说派出所要来查网吧。游戏是不能认真玩了,可我仍旧忍不住登录进去。没有给自己定下明确的指标,也不想在乱哄哄的人群或怪物中挤来挤去,我绕了很远的路来到一座危机四伏的荒山。这山有个看一眼都嫌累的又长又拗口的外文名字,而我给它取名叫狼居胥峰。
狼居胥峰只是游戏中一处连接两个世界的险要通道,怪物密集而凶狠,令人望而生畏。玩家们通常都会选择在山腰处尽快过境,决不肯稍事停留,所以山顶上几乎没有人来。正因为如此这里才成为我的最爱。从技术角度分析,这款游戏的美工非常出色。山脚下浓荫蔽日,山顶上却寸草不生,坚硬而赤裸的岩石呈现出一种锈红色,把天空也映射得一片红光。在正午时间,太阳是白色的,又小又远地高挂在遥远的天际,像一只毫无感情的冷漠的眼睛,到日暮时分,太阳突然变得又大又红,仿佛抗拒时间的流逝一般,久久地立在地平线上,像一只亲吻地面的深情的唇,把一天中最后的光和热献给大地,里面盛满无言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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