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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不侍寝-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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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看出我的心思,他的脸色缓了缓,几不可见地冲我扯出个笑容,昂首走了。

纤云宫的法事正赶上清明节,足足做了七天。七天后,纤云宫骤然热闹起来,宫女太监穿梭往来,收拾器皿清扫房舍,显出极少见的喧哗。

整理贤妃的遗物时,平王跟刘成烨各取了几样私物,其余皇上多年赏赐的珠宝首饰仍归回了库里。至于宫女房里的物品,除了大件摆设外,均运出宫外,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贤妃过世不过半年,宫里已没了她的痕迹。

这些天,我常常跟眉绣讨论纤云宫的事,讨论来讨论去也不明白皇上如此大张旗鼓地折腾是为了什么。

风吹湖水皱,平添桃花波。

时值仲春,纤云宫旁的桃花开得极盛,放眼望去,灼灼芳华。

皇上难得有闲情,让人备了桃花酿,到桃林观桃花。地上草芽新绿,枝头桃花正红,更兼天蓝日暖,鸟鸣蝶舞,令人心旷神怡。

皇上喝多了桃花酿,面红如桃花,看向我的眼也柔柔地,如同眼前娇嫩的桃花,泛着春意。我心一慌,微微侧了身子,恰见一形相清癯萧疏轩举的道士闲庭信步般徐徐而来。春风起,桃花纷飞如落雨,洒上他灰蓝色的道袍。

范公公躬身回禀:“皇上,国师来了。”

皇上忙道:“快请。”

说话间,国师已来到近前,顿首行礼。

皇上请国师就坐,挥挥手示意大家退下。

我刚要举步,只听皇上沉声道:“阿浅留下!”

我愣了下,双手下意识地交握在一起。

范公公领着宫女太监战战兢兢地退至一丈开外。

国师上前,用拂尘托着我的下颚,强迫我抬起头来。

无可避免地,我对上他的眼睛。

这是一双老人的眼睛,眼白多,瞳仁小,可眼神却犀利如鹰隼,似是要将我看透一样。我不由垂眸,视线落在他道袍前襟金线绣成的八卦图上,针脚匀称细密。

刺绣之人定然是心如止水吧?

不知为何,心骤然静了下来。

直视着国师,试图从他脸上瞧出些端倪。

国师表情肃穆,凝神打量着我,眸光深似寒潭,并不能窥得半分玄机。看过面相,他又抓起我的右手,双目微阖,口中念念有词,良久,才睁开眼,正对我的双眸,似乎有些疑惑。

紧咬着下唇,又开始紧张起来,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国师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朝皇上作揖,“恭喜圣上!”

皇上唇角露出淡淡笑意,“有劳国师了,还请国师费心择个良辰吉日。”

国师点头应道:“此乃贫道分内之事,贫道自当尽力而为。”

“如此甚好!”皇上颌首,站了起来。

远处的范公公见状,一溜小跑地赶过来,高声唱道:“起驾!”

高亢嘹亮的“起驾”声层层传扬出去,太监已备好御辇等在林外。

待皇上上了御辇,我悄悄扯了下范公公的衣袖,“我有点事,很快就回去。”

范公公叮嘱道:“别太久,否则我也兜不住。”

眉绣关切地问:“怎么了,看着脸色不太好。”

“没事,你快走吧。”我努努嘴,皇上的御辇已走出一丈开外。眉绣笑笑,赶紧追了上去。

国师仍在林间漫步,神情悠闲,步履轻快。身为道士,明明应该避世修行,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他却自甘落俗与朝廷勾结。

应该是个有野心的人。

他所求又是什么呢?

深吸口气,急步赶上他,“我有一事不明,请国师解惑。”

国师带着明了的笑,捋须点头,“请讲。”

“国师适才相面摸骨看出什么了?这世间真有人生来就是做皇后的命?”

国师凝重地道:“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贫道曾提到凤身,就算世上根本没有人是凤身,贫道也得找出个凤身来。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是,我明白,国师说有,那么一定就得有。否则就是欺君,否则就是妄言,以后谁还会信赖万众景仰的国师?

“为什么选我?”我既无显赫门第,又非天生聪明学识非凡之人。

国师淡然地道:“一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皇上要娶你,缺少了名目;二来,你的命相确实非同一般。”

“非同一般?国师为何不说是大富大贵?”我自嘲地笑。

“我说过。”国师回答,又问:“你以前住在惜福镇,院中有棵玉兰树?”

“是。”我错愕地抬头。

“去年正月,我曾路过惜福镇,就说过你家风水极好,日后定会大富大贵。”

我终于控制不住,讥笑出声,“国师有所不知,当时我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连米粮都是借的。”

国师却不以为忤,“街坊也这样说,可如今,你即将成为一国之母,谁敢说你不富贵?”

我呆呆地看着他,有什么事情昭然若揭。

去年正月……难怪?!

那年,家里莫名来了好几个提亲的人,吴勉就是其中之一。

爹突然说要搬家,离开惜福镇。

可家徒四壁,并无银粮,爹便拼命干活,终于积劳成疾……

原来,这一切都源自国师的妄语!

咬了唇,狠声道:“国师随口一句戏言,我爹赔上性命不算,我还要赔上一辈子……不,我不愿!”

国师道:“贫道并非戏言。”又无谓地一笑,“再说,人生在世,哪里有那么多心甘情愿?许多事,你即便万分不愿,也必须去做,就如贫道,贫道不想做道士,不也做了几十年?”

他说得理直气壮轻描淡写,倒教我一时想不出话来辩驳。

只听他又道: “贫道送你一句话,守得云开见月明。”说罢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飘扬的白发,潇洒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桃林深处,怔忡了半晌。

不知怎样回到了景泰殿。

范公公看见我,神情明显一松,嗔怪道:“怎么这么久,皇上方才还问到你,快沏茶去。”

我心不在焉地接过空了的茶壶,打开青花白地的茶叶罐,捏了一撮龙井放了进去。眉绣恰提了热水来,见状忙往茶壶里注满了热水。

清淡的茶香便随着水汽袅袅散出。

习惯性地上前捧起茶壶,不妨被烫了一下,手本能地松开,茶壶便直直落下。

眉绣眼疾手快,一把捞过茶壶放到案上,“刚烧滚的水,你就去碰,烫着了吧?”

我终于回过神来,歉疚地说:“我没事,倒是你的手——”

眉绣龇着牙甩着手,“还真是痛。”一边取棉帕沾了冷水包在上面,“天大的烦心事好歹等换过值再去发愁,你这样,怎么在皇上跟前伺候。”

我讶异地抬眸,这还是当初毛手毛脚后来缩手缩脚的眉绣吗?什么时候她竟学会照拂我了?

眉绣扬眉笑笑,端了托盘往书房走。

我静了静心,跟在后面进去了。

皇上正俯在案上批折子。宽大的长案愈加衬托出他的瘦弱。

他身体并不好,还强撑着每天上朝,处理政事。不得不说,作为国君,他算是鞠躬尽瘁了。

许是听见了倒茶声,皇上抬头看了看,突然指着我,“你过来伺候。”

原本站在他身旁的太监立时退了下去。

我万般无奈地走了过去。

伺候笔墨的事,我已做过上百次,可从来没有这样心乱如麻。

离皇上越近,我就越感受到他的老态。

稀疏斑白的头发,青筋突出布满斑点的手,混浊而粗重的喘息……无一处不彰显出他的苍老。

难道以后,我就要夜夜与他同床共枕?

想起他松弛干燥的肌肤,不由遍体生寒。

正神思不属,无意中对上眉绣的眼神,她的眼里尽是焦急与不安,我一愣,这才醒悟到皇上已批完了手里的折子,正等着我展开下一本。

急忙敛了心神,取过新奏折,小心地打开铺在长案上,又用玛瑙镇纸压住。

皇上依旧心无旁骛地批阅奏折,直到尺多高的折子尽数阅完,他往椅背上一靠,冷声道:“你们先出去。”

眉绣与两个太监蹑手蹑脚地走了。

我犹豫着没动,皇上该是有话对我说吧?

皇上端起茶盅,啜了两口,却不放下,一手掂着茶盅盖轻轻去拂水面上的茶叶。屋里一片静寂,使得细微清脆的碰瓷声越发刺耳。

“朕让国师选个日子进行册后大典,在此之前,朕要先给你找个好出身。你既然是沈相义女,不如就入了沈家宗谱……二甲进士出身,不会辱没你的身份。”话到最后,声音渐低,却也是非常清楚。

不!不管是当皇后还是入沈家族谱,我都不愿意。

颤抖着跪下,心一横,道:“奴婢不愿。”话既出口,我平静地等着皇上的怒气。

皇上并未发火,犀利的眼睛直盯着我,“你嫌朕太老?”

☆、38不孤单

我不敢承认;却也没否认,强作镇定地承接着他的目光,问道:“皇上为何选中奴婢?”

皇上轻咳两声,俯身;伸手抚摸着我的脸,“多水灵漂亮的一张脸;朕想要一个女子,还需要理由吗?”他用力拉近我,混浊的呼吸扑面而来,“你是凤身;朕乃天子;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皇上,奴婢心里已有了人,奴婢不能负他。”

皇上“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你心里有多少人,朕都不管,只要你的身子是朕的。”

他的笑声响在我耳边,如同惊雷一般。那一刻,我有股冲动,想拔出头上的簪子……

“你记着,朕想要的人,只能是朕的,朕活着,你给朕暖床,朕若死了,你就陪葬!”他逼视着我,手指一寸寸滑下去,停在我的喉咙处,“还有,别耍什么花招,也别背叛朕。朕有得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云淡风轻,可落在我心里,却很重很重,坠得我整个人就像落入万丈深渊,看不到半点光明。

他抽回手,憎恶地在衣襟上擦了擦,就像沾了什么肮脏之物。

我清楚得知道,他要我,不是因为喜欢,不是因为凤身,而是厌恶,是憎恨。

可,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恨,才能使得他对我如此?

恰此时,门口传来范公公的声音,“启禀皇上,平王求见!”

他竟然来了!

是因我而来么?

国师确定我是凤身,才过了一个时辰,平王会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我有些不确定。说实话,我虽期待他能有什么办法脱我之困,却并未抱多大希望,毕竟皇上对于我是志在必得,而他原本就不得皇上欢心。

我不想他忤逆皇上。

可紧绷的心,终是缓缓放松下来。他能来,真好!

皇上锐利地扫了我一眼,目中露出怀疑之色,冷声道:“宣!”

平王进来,看到我跪在地上,似是一愣,却也没有多余的情绪,躬身向皇上行了礼,薄唇轻启:“父皇,儿臣来得不是时候?”问得很是漫不经心。

皇上不动声色地笑笑,“没事,胆敢顶撞朕,自然要受罚。”

是一语双关吧,既说给我听,又旁敲侧击了平王。

皇上会不会察觉了什么?

不由替平王捏了把汗。

平王恭谨地看着皇上,话语有些迟疑,“要不儿臣改日再来?”

皇上却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有事就说吧。”

平王躬身道:“儿臣去南江,一路所见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提及父皇,均赞皇上明德惟馨爱民如子。南江盛产美玉,百姓感念君恩,特托儿臣送父皇一块绿岫玉。”

“哦,”皇上眉目舒展,渐露笑意,“此玉现在何处?”

平王神情愈加谦卑,“儿臣回京后,托人寻得一能工巧匠,根据玉的纹饰雕成梅像,今日才刚完成。如今绿梅就在门外,父皇可要移步一见?”

皇上捻须笑道:“难得你有此孝心,就让人抬进来吧。”

“是!”平王朗声应着,对门外喊道:“抬进来。”

门开处,青剑跟另外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抬着一个粉白底画着雪山垂钓的花盆走了进来。花盆里盛满了细沙,又铺了曾鹅卵石,里面一株尺许高的绿梅虬枝苍劲。

皇上甚喜,“如此大的绿岫玉已是难得,再加如此精湛的雕工更是难上加难。花盆配得也好,相得益彰。”

“父皇喜欢,儿臣就放心了。总算不辜负南江百姓的一番情意。”平王笑笑,看了看皇上的脸色,又道:“南江还有一种子孙竹,有想要男孙的人家买回来后,求了高僧开光,养在卧房里。听说助生养。儿臣带了三枝回来,给三皇兄跟五皇弟各送了一枝。”

皇上暗暗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平王趁热打铁,“只是儿臣家里的花匠不擅养竹,竹叶有些发黄。儿臣以前在母妃那里见过阿浅养得花草甚好,不知能否求父皇赏个恩典,容阿浅指点一二?”

乍听到他提起我的名字,我不禁一愣。

先给皇上戴了顶明德惟馨爱民如子的高帽,而后表明自己的孝心和对兄弟的爱心,又表达了为刘家开枝散叶的决心,做了半天的铺垫,这最后一句才是他要说的重点吧?

我本来就是纤云宫管花木的宫女,子孙竹又养在卧房里,男子出入必定不便。

皇上尚未挑明要立我为后,我仍是景泰殿的宫女,去王府帮几天忙不足为奇。

这样的要求合情合理。

皇上会怎样回答?

规规矩矩地跪着,头越发低得紧,我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因为半丝疏忽而让皇上对平王心生嫌隙。

难耐的沉默过后,皇上突然开口,“阿浅,你意下如何?”

竟让我来决定!

我自然是想去的,在平王府,在他的庇护下。可是,我若答应了,皇上能真的放我走?方才他神色俱厉的话还响在耳边……

不,皇上绝不会答应。他只是在试探而已,试探我对平王是否怀有那种心思,或者也在试探平王吧,试探他是否因我而来,是否觊觎着皇位。

正在犹豫,平王竟开了口,“儿臣鲁莽,强人所难了,请父皇责罚。”说罢,亦跪在地上,

就在我的身旁。

他不愿我做抉择,所以先一步替我做了决定。

皇上却不松口,仍是看向我,似乎在期待我的回答。

我低声道:“奴婢粗陋,怕担不起重任,惹王妃伤心,误了王爷大事。”

用平王妃当幌子来拒绝平王,皇上该不会生疑吧,毕竟平王妃掌掴过我,她的陪嫁丫鬟锦红又因此而死。我不想去平王府是理所当然的事。

平王飞快地睃了我一眼。

皇上却好似舒了口气,淡淡道:“如此,就罢了。朕让人替你挑几个有经验的婆子。”

平王叩首,“多谢父皇。”

皇上挥挥手,“告退吧。”

平王起身,大踏步地出去了,并不曾犹豫过。

皇上复又转向我,眼神变得柔和,喃喃自语,“还真像……”说罢起身,径自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翻开,盯了半天,才道:“你也退下吧。”

跪了大半个时辰,腿脚早已酸麻,双手拼命撑着地才勉强站起来,忍着疼痛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

平王并没走,站在书房外,与范公公说着什么。

看到他挺拔的身影,想起方才的一番话,忍不住便落了泪。

眉绣忙塞给我一方丝帕,“沙迷了眼,擦擦就好了。”声音稍高了些,平王与范公公便都看过来。

眉绣又道:“出来了吗,要不我帮你吹吹?”

“没事,已经好了。”我勉强冲她笑笑,眼角的余光发现青剑自远处匆匆走过来,手里似乎拿着个什么东西。

“王爷,找到了,被桃花盖住了一时竟没发现。”

待他走近,我才看清,他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怪不得平王没走,是在等青剑。

平王接过玉佩揣进怀里,笑道:“事在人为,尽了力总会有好结果。”冲范公公点点头,走了。

事在人为。

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

可尽了力就一定有好结果吗?他根本就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又该怎样去做?

煎熬般终于等到换值,回到屋里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眉绣轻轻掩上门,“哭哭也就罢了,别伤了身子……主子总会想办法的。”

我诧异地看着她,眼泪都忘了擦。

她绞了冷水帕子,递给我,“主子问你,还记得除夕夜说过的话么?”

除夕夜,说过什么?

那夜说得每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问我,这条路不好走,我是不是确定要跟他在一起?

他说,他必不负我。

他说,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眉绣竟然……

除夕夜,就是她碰翻了汤碗,我回去换衣服,途中遇到了平王。

又想起,之前她一把捞起滚烫的茶壶。

呵,毛手毛脚的眉绣!

在桃林发生的事,也是眉绣告诉平王的吧。

眉绣微微一笑,低声道:“你刚进宫,主子便知会我们暗中照拂你。”

我们?

除了她,还有其他的人。

原来,在这个宫里,我从来都不孤单。

擦干眼泪,心情竟一下子好了起来。知道有人在陪着自己,总比一个人摸索强很多。

就像除夕那夜,独自行在寒风里,可是听到他说“我在”,顿时就有了勇气。

这次也是如此吧,他虽不能与我并肩同行,可他一直在啊!

再过三日,国师算定了册封大典的吉日,八月初八。

皇上连续召见沈相多次,终于商定了入沈家宗谱的日子,四月二十,如今已是三月底。

想到沈家,我就不由地来气,书院是沈家所烧,凤身因沈家而起。

沈清还信誓旦旦地说,过三五载接我出宫,还说欠我的债,他会分毫不差地替我讨回来。

我倒想问问他,这笔债,他如何替我讨?!

☆、39要忍耐

四月二十日;一大早,飘起了如牛毛般的细雨,天上的乌云重重压在头顶,教人喘不过气来。

皇上派了四个禁军;一辆黑顶平头马车送我到了沈家,伴着我一同回去的是朝云与眉绣。

久违了的管家徐福等在门口;看到我,恭敬地行礼。

半年前,我要向他行礼,如今却倒了个儿。

沈府西北部有片茂盛的松柏林;沈家的宗祠就设在林里。

沐浴在细雨中的松柏林有着别样的古意与幽静。林间铺着的青石板路;印满了毛毛细雨的湿痕;蜿蜒曲折,直通向宗祠的院子门口。

沈清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未打伞,雨丝落满了他的发梢与肩头,像洒了层银粉。

他的眼眸一如既往地充满着温暖与关切,此时更多了些欣喜。

我尚未开口,便觉得右臂一疼,是怕路滑而搀扶我的朝云,无意识地攥了我一下。

半年多不曾见到沈清,她紧张又兴奋。倒让我,将几欲脱口的话咽了下去。

两个小厮上前拉开沉重的黑漆木门,而后训练有素地立在两旁。朝云与眉绣躲在屋檐下避雨,跟随的禁军则随意地站在门口。

沈清看我一眼,道:“进去吧。”率先踏入门槛,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祠堂两边墙壁上嵌着的松油灯,幽幽地发出昏黄的光,照着供案上密密麻麻的牌位。最前头也就是最新的牌位上面用朱漆写着,沈怀远之位五个楷体字。

沈清燃了三支香,恭敬地插、进香炉,低声道:“今日阿浅归宗认祖,请列祖列宗保佑她顺心如意,此生平安。”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又燃了三支香,递给我,“父亲的意思是让你归在二叔名下。二叔泉下有知,定会欣慰。”

沈怀远就是沈家二爷。

蓦地记起来,皇上说过,二甲进士出身并不辱没我的身份。沈相沈念恩明明是先帝钦点的探花郎,难道皇上当时说的就是这位沈二爷?

凭心而论,若归在沈相名下才更适合皇后尊贵的身份吧,可皇上却偏偏那样说。难道他认识沈二爷,知道我是沈二爷的女儿?

“快去上香。”沈清轻轻推了我一把,唤回我飘远了的思绪。

学着他的样子上香磕头,只是我并无话可说——沈家不但没让我顺心如意,反而带给我那么多麻烦。

我并不期望沈家祖宗能显灵保佑我。

礼成,起身。

沈清微笑着看向我,“今后你就是沈浅了。”

呵,沈浅。

猛然醒悟到,我的名字与沈清,沈净一脉相承,都是水字旁的。难道我的名字……

沈清似是了解我的想法,温和地说:“你的名字是二叔所取。二叔跟婶娘初次相见是在梅林里,因我的名字有个清字,二叔就给你用了浅字,暗合了林君复的咏梅诗。”

听起来,像是有情有义的样子。

我讥笑道:“既然如此,沈二爷为何不肯娶了我娘,为何不认我?”

“不是不肯,而是不能。”沈清凝肃道,“二叔从不曾忘怀于你。我幼时,父亲忙于政事,娘身子孱弱,素日多由二叔陪伴,二叔常感叹,不知你长成了什么样子。”

“哼,只是想想有何用?”我又忍不住嘲讽,“若非我爹辛辛苦苦地拉扯我,单凭沈二爷念叨两句,我就长大了?”

沈清叱道:“阿浅,你怎如此说话?”

他竟呵斥我。

我怒道:“我又不欠你的,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倒是你,口口声声说三五载之后接我出宫,事到如今,你如何实现你的诺言……我虽见识浅薄,可也没听过哪朝哪代有皇后离开皇城的?”

沈清眼里的怒意瞬即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怜惜与无奈,“阿浅,你且忍耐……”

“忍耐?皇上的年纪比沈相都大,你让我怎样忍耐?”忍不住尖叫起来。

沈清忙近前捂住我的嘴巴。

我满腔的怨气无处发泄,正好对着他又捶又打,沈清沉默着,不闪亦不躲。

直到我气散了,手也乏了,他才低声道:“忍不了也要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看着他笑,“你放心,我不会自寻死路。我要看着你们一个个跪在我面前磕头行礼。”撂下这句狠话,转身就走。

走出祠堂才发现,雨竟然大了,像是天幕被撕开个大口子,雨水飘泼一般往下倒。

不管不顾地走在雨里,仰着脸,任雨水冷冷地浇在脸上。

正好,省得再用沙子迷了眼做借口。

一把描了山水画的油纸伞出现在头顶,朝云轻声道:“雨下这么大,当心染了风寒。”

“你放心,就算真病了,我也绝不会连累沈清。”

朝云咬着唇,什么都没说。

虽在沈家住了近半个月,可我对沈府并不熟悉。也不管前面是哪里,只没头没脑地走,朝云撑着伞紧紧地跟着。雨水打湿的裙子绊了她的脚,朝云扑倒在地,手里依然高举着那把伞,似是要遮住我。

终于停住步子,俯身去拉她。

朝云甩开我的手,自己撑着地站起来,“阿浅,你说,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对大少爷好一点?”

顺着她的目光向后看,沈清落汤鸡一般站在雨里,竟也是一路跟着走了过来。

我承认,我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在别人面前,我谨小慎微大气不敢喘,惟独在沈清面前,我总是张牙舞爪地讥讽他嘲弄他。我吃准了,他不会发火,不会生气,甚至也不会铁了心不管我。

我凭什么这么对他,沈家欠我的,可沈清并不欠。

迟疑着走过去,却不知该说什么。我从来没对他有过好脸子,也没有过半句好话。

沈清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傻傻地笑了,“阿浅,你都淋湿了,前面就是小净的住处,让朝云带你去换件衣服。”

是啊,他真傻。淋得比我还湿,比我还狼狈,竟然只惦记着让我去换衣服。

我怎么会有这么个傻哥哥?

可是,我仍是什么也没说,只对朝云道:“去把衣服换了吧。”

朝云点点头,伸手来扶我。她的掌心有抹红,许是方才跌倒蹭破了皮。她也没顾上擦一擦。

天空,大雨滂沱,我的心丝丝飘着小雨。

临近拐弯时,忍不住回头看,沈清仍站在原处,脸上带着笑,眸子是那么亮,那么暖,就好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温暖而明亮的晨阳。

半年不见,沈净仍然孱弱得如弱柳扶风,可身量却高了许多,几乎与我齐平了。她的衣服,我穿着长短正好,就是腰身紧了些。

丫鬟熬了浓浓的姜茶过来,沈净亲自端给我,声音若黄莺出谷,“姐姐,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我忙道谢,笑着接了。

她使个眼色,丫鬟们行了礼,鱼贯而出。屋里只剩下我与她两个人。

沈净道:“去年选秀,父亲本来让我也参选,可惜那几天我身子不好,就没去成。”

我吃了一惊,沈相怎会让她进宫?

沈净笑笑,“父亲说,姐姐自幼受了许多苦,让我进宫跟姐姐做个伴儿……我也是沈家人,自当为父亲分忧……大哥也同意。”言语间,似有些歉意。

为什么,是因为没能与我作伴?可我并不需要她,她那样小,刚满十三岁。

轻轻啜了口姜茶,里面放了冰糖,喝到嘴里,甜丝丝的,咽进腹中,暖洋洋的。想了想,道:“去年皇上看中的秀女都很浓艳妩媚,大多数赏给了皇子,很少能留在宫里。”

沈净是清丽婉约型的,即便去了也不见得能入皇上的眼。

所以,没什么可内疚的。

沈净眼里便流露出几分感激,“其实,我也很怕进宫。以前见过皇上几次,每次见到他,我都吓得要死。”

“不想去就不去好了,离下次选秀还有三年,或许那时候你已经嫁人了。”

沈净轻声道:“有个姐姐真好……上次你还没进府,父亲就说家里要来个姐姐,让我好好与你相处,我很好奇,还特地去看你,没想到你只住了半个月。”

原来,当初沈净不顾体弱非要到花园去找我,只是因为好奇。

如此说来,沈相真的不曾想过要送我进宫。

至于为何到了如此地步,应该就是命运的安排了。

又说了会闲话,沈净再三地谢了我当初送她的香囊。

眉绣过来寻我,说雨小了许多,若再不走,恐怕又大起来,马车不好走。

想想也是,在沈家已待了大半日,耽搁太久,皇上也会生疑吧。

笑着跟沈净告辞,出去时,发现沈清与朝云正在院外说话。

沈清已换过衣服,重新束了头发,又恢复成原来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他似在叮嘱着什么,朝云羞红着脸,忙不迭地点头。

我的步子不由地缓了缓,眉绣也看到这一幕,微微笑了笑。

从沈府到皇宫并不算远,可因着下雨路滑,车夫驾车不敢太快,直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张禄等得有些急,“怎么才回来,皇上问过两遍了。”

眉绣笑道:“方才雨太大,在沈府喝了会茶,路上又不好走。”

张禄道:“快进去复命。”

我奇怪地问:“这会不该是范公公当值么?”

张禄脸上微变,悄声道:“平王府上遭了刺客,范公公陪风太医去诊治。”

我的心“咯噔”一声,若是他人受伤,不会劳动范公公跟风太医,这么说,是平王遇刺了。

☆、40平王府

偷眼看向眉绣;她神色平静,仿似什么都没听到。

不由叹服,她只比我大了两三岁,却练就这番波澜不惊的心态;难怪就连当初巧云也看走了眼。

本想多问一句,当值的太监已拉开门;“皇上宣你们进去。”

往常皇上要么在案前批折子,要么歪在罗汉榻上打盹或看书。今日却不同,竟负手立在平王献上的绿梅前,像在想事情。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事情办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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