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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商-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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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边还嚷着:“老爷!老爷!祸事来了——”

这动静却将冯虞吓了一跳,再看另外几个,俱都放下手中物事,一个个手足无措地看着冯虞,似乎是听天由命了。

冯虞看得好生纳闷,下得马来,走上前去,随手拉过一个问道:“你等可是林泮林大人府上的?”

“是、是。”那人赶忙回话,上下槽牙似乎磕碰得厉害。

冯虞更觉着奇怪,又问:“你等没见过官么,怕个什么?还是家中有麻烦?难不成是我手下曾来滋扰?”只见此人畏畏缩缩,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看这样子是真吓着了。冯虞将他放开,正待另寻一人来问。只听府门内传来一声怒喝:“阉竖!非得赶尽杀绝么!”

紧接着,一位老者气冲冲赶将出来。只见此人须发皆白,头戴皂色四方平定巾,身着褐色大袖袍衫,还拄着一根鹿头拐杖,握杖的双手直抽抽。看那横眉立目的模样,只怕一言不合便要抄起拐杖开打了。

冯虞赶忙退后两步,躬身一礼,好言说道:“这位老伯莫非是误会了?在下此行特来拜会林大人,别无他意。”

“嗯?”那老者一愣神,“你不是锦衣卫么?非是刘瑾差来的?”

“的确不是。”

听到这儿,那老者面色稍缓了缓,手也方才攥得那般紧了。他上下打量冯虞一番,“看你年纪轻轻便着这斗牛服,又是前呼后拥,不像是那些世袭勋贵之后,却象……莫非你便是冯虞?”

冯虞淡淡一笑:“正是晚辈后进。敢问您可是……”

“老夫林泮。”只见他凄然一笑,“嘿嘿,自从老夫致仕,原本这车水马龙的府门,如今已是门可罗雀了。当日在京师,老夫便听过冯大人的名号,可谓是咱们福州府后辈之翘楚。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桑梓民间,大人的官声都是很不错的。只是你我素无往来,今日登门可有何就教?”

“林大人言重了。大人归乡宁养,后生晚辈理当登门问安求教,岂敢用这‘就教’二字。方才大人怒气冲冲,说什么‘赶尽杀绝’,府上可是遇着什么麻烦事了?”

那林泮长叹一声,“如今可不敢当这大人二字了。此事说来话长,”说着,他四下看看,不见旁人,想想还是不放心,“冯大人,此处不是讲话所在,咱们进书房小叙。”

冯虞知道其中必有蹊跷,跟着林泮进了院子,吩咐亲兵四下把守,这才进书房落座。

“如今老夫落魄,往日走动勤的,如今个个避之唯恐不及,不想今日冯大人却登门探望,老夫心下感激。只是,唉,老夫倚老卖老,只将你作后生晚辈来看,有句话却是要说的:你不该来!”

“嗯?”冯虞一楞,“这是为何?您老是致仕,又不是罢官。晚辈也不打算阿附刘瑾过甚,难道还有什么顾忌么?”

林泮摇摇头,“想来大人还不知我为何丢官的吧。年初,老夫升户部侍郎。升官后不曾如旁人一般筹措礼金去巴结刘瑾,这厮想来便已不豫。六月间,此人要修个什么豹房,要往国库开支大笔银两,国库一时筹措不得,他便打起了九边军饷的主意来。不知哪个给他出的主意,用朝廷印制的纸钞替代现银发往九边,这银子便能腾出。你想啊,边关将士抛妻别子效命疆场,好容易捡条性命回来,连几个制钱都拿不到。朝廷的纸钞拿到民间,票面上是千钱,能当得五百钱用就了不得了。老夫自然是据理力争。这一来,刘瑾自然忌恨,新账老账一起算,便矫旨令老夫致仕了。”

冯虞赶忙安慰道:“老大人高风亮节,晚辈是早有耳闻的。既然事不可为,致仕也好,省得日日不自在,悠游林泉岂不更好?”

“唉,我倒是想了。可那刘瑾不答应!”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赶尽杀绝

冯虞听着倒不觉着奇怪,刘瑾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是摸得透了。“怎么说,不是致仕了?难道还要下狱不成?还是那个罚米例?”

“正是!”林泮愤愤说道,“老夫还家不久,还没坐安稳呢,前两日京师又来诏谕,罚米两百石输往边塞。两百石!那便是上百两银子。不是自夸,老夫为官三十五载,两袖清风,不敢妄取分毫,回头清点家资,堪堪凑起不到二十两银钱。”

冯虞听了脸一红,看来清官都得是家贫如洗才成,那自己算什么?土豪劣绅?赶忙岔开话题。“哦,方才晚辈见贵府家人扛了家具出门,莫非您老这是要变卖家产?”

林泮苦笑道:“还能有什么法子?只怕是如此依然凑不足,那些寻常家具能顶个多少银钱来?若是再不成……”林泮看了看周遭,眼眶中泪光闪现,“说不得,只好将这房产变卖,再寻个山头结庐,了此残生。”

冯虞听着直摇头,记得罚米例的追罚标准是重者五百石,轻者三百石以下,致仕者半之。这对清正官员来说,实在是够狠了,轻易便是倾家荡产。最惨的是前户部尚书韩文米,与刘瑾顶着干,给一气罚了千石,输大同。不久,又借其他事项,再罚三百石。除韩文之外,据说今年挨罚的大小官员已经有六百多号了。这罚米还有时限。在京的限一月,在外及去任的,自文到之日算起,依着路程远近,定限赴仓输纳,违限的还要加罚。时限一紧,不卖家产还有什么出路?

说起来,林泮被逼致仕罚米,起因便是刘瑾修豹房。这主意最早还是自己给出的,冯虞越想越不是滋味,却又不敢明说。不行,总得帮上一把,否则只怕心下难安。只是这话该如何来说,却是颇费思量。看这老头也是个倔强的,话说得若是不对路,只怕人家还不领情了。

“您老为何不向亲友筹措些个,暂渡难关,日后再还不迟啊。”

“呵呵,老夫落魄,一般人可是避之唯恐不及。那些亲朋故旧,一来也都不是什么大户,二来么,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啦。若是给刘瑾察知,还不知再生出什么花样,若是连累他人,更非老夫之愿。”

“既是如此,不知您老致仕后有何想法,总不成日日闷在家中吧?”

“这个么……老夫倒不及细想。不过,总归是要寻些事做。编些书稿也好,开个书堂也好,若是就这么让胸中所学带进棺材板去,想想也真有些不甘。只是此难未了,这些念头也只好先搁一边了。”

冯虞灵机一动,说道:“晚辈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合适不合适。”

“请讲。”

“晚辈其实早有个念头,想发起个文社。不过呢,这文社却不讲风花雪月,专延请些洞彻经济学问、明晰山川地理的真才实学,专研乡土民政。您老知道,咱们福建山多地瘠,偏居一隅,自唐以来,唯藉通海兴商而发达。自洪武年间,一道禁海令下来,福建就此贫蔽。百年来民乱不息,私商四起。晚辈身为一省锦衣卫首脑,负有绥靖地方之责,常常是夜不能寐。思来想去,总觉着单凭着杀伐侦缉不能济事。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总还要为地方百姓寻个生计出来。若能喂饱肚皮,各有正业,哪个还干造反的勾当?”

林泮一拍大腿,“妙啊!冯大人果然有心,爱民如子,更难得的是通时务。老夫为官多年,也见过不少清正的官员,只是许多是读死了书的,正则正矣,却未必是能吏。看不清事理是一则,好容易出些主意来,却是驴唇不对马嘴,好心办坏事。你的意思老夫明白,是想让老夫挑头,号召些人老心不老的来,帮着你指画参谋,对吧?”

“嘿嘿,您老果然高明。晚辈正是这个意思。您看……”说着说着,一黑一白两个脑壳便扎到一块儿去了。

离开林泮府宅,冯虞一路上眉飞色舞哼着小曲,边上亲兵可是难得见着如此情形,凑过来问道:“大人,今日因何如此亢奋,莫不是方才那老头送您金子不成?”

“什么老头老头的,人家是致仕不是免职,那名分还在呢。再说了,你看看人家,也算是居官数十载,家里有件华丽些的家什没有?如何能给我送金子,一派胡言乱语,边上呆着去。”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不多远,冯虞想着想着,忍不住又乐开花了。原来,方才冯虞已和林泮商定,花二百两纹银买下林泮的小院,在此之外,每月再开支二十两银子,供林泮召集文社之用。至于文社的活动地点,便放在林泮那院子里。林泮身为文社召集人,平日里自然便居留在原住处,不必担心无处容身了。

那院子若是拿到市上出售,又是如此急迫,能卖出个六七十两已是难得了,冯虞出到二百两,自然是变着法子要帮林泮交输罚米。原本林泮还要推拒,冯虞只说是望林泮能一心办起文社来,便是为桑梓乡亲造福,身外之物,无需顾忌太多。如此费了番口舌,总算是将林泮说服。

对冯虞来说,几百两银子的花销,便笼络了一批能员宿将作智囊,在八闽士林的声望也必会水涨船高,日后不必再为班底薄弱而坐困愁城。如此算来,今日送喜帖送出的这笔买卖确实是划算得离谱,没事偷着乐便也在情理之中了。只是碍于林泮如今这般境地,却不宜在冯家喜宴上抛头露面,那张帖子,却是省了。

此间事了,下一站便是林瀚居处。林瀚祖居位于福州府南门外南台岛上。坐渡船过了闽江,一行人来到濂浦,远远的便看见镇口竖着一座高大的木牌坊。身边亲兵点指着那牌坊说道:“大人,这牌坊便是福州府去年为林瀚家新建的,当地人称‘世尚书’牌坊。哪知今年那林瀚便倒了。”

冯虞催马上前细看。只见那牌坊全为木构,单门,高约三丈,面宽近四丈,用两根木柱立架,下部安着夹杆石,再由四根木柱支撑。木架上覆以单檐庑殿顶,檐下斗拱重叠,层层出跳。坊额悬挂一块木质红底横匾,上头墨书:“进士正德丙寅福州府为永乐辛丑进士林镠元美立”横楣上又镶嵌木匾,记载牌坊建造缘由及濂浦林家累世登科盛况。

细细一看,原来这林瀚一家竟是一门三进士!林瀚老父林元美乃是永乐十九年进士,官至抚州知府。林瀚自个儿是成化二年进士,官至吏部尚书、南京兵部尚书。次子林庭昴,弘治十二年进士,现任云南布政司左参政。冯虞不禁慨叹,人家这门风家教,果然是不同凡响。

进了镇子,不远处便可望见林府门脸。冯虞正待上前,却听有人呼唤:“冯兄!你怎来到此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无巧不成书

听着有人似在呼唤自己,冯虞赶忙四下观看,却见街边立着一人,原来是去年在大食堂结识的林炫。“哎呀,林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林炫紧走几步来到马前,“多日不见,冯兄倒越发是英姿勃发了。小弟却还是老样子,正要去访几个文友。不知冯兄今日怎么有暇来我濂浦?”

冯虞跳下马,冲着前方一努嘴,“这不,听说德高望重的林瀚林大人致仕回乡,特特前来登门拜望。此外还有一桩事,便是上门来访访林兄你了。”

说完这话,再看林炫,神色竟有些怪异起来,先是面皮微微抽动,不一会儿工夫竟然是捧腹大笑,腰弯得快要以头抢地了。

“嗯?林兄,笑什么?莫非有何不妥吗?”

“哈哈……哈哈哈,冯兄当真不知,林瀚便是在下的祖父啊!你还打算分两家看么?”

冯虞听了也忍不住哑然失笑。“林兄,这个你又不曾说与我,我去何处知晓。既然如此,今日便更加省事了。如何,头前带路,替我引荐一番吧?”

看见孙子去而复返,还带了一帮子锦衣卫进来,林瀚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待孙儿引荐之后,林瀚一下子来了精神。“冯虞?啊——前年开元寺铁佛殿前那楹联便是你的手笔了?好字!好字!不想两年工夫,你已是一省显贵了。锦衣卫里竟是些打打杀杀,要不就是听墙根的,出了你这号人却也稀奇。诶,炫儿,你如何与冯大人结识的?人家那可是一手好字,你得好好的学着点儿。”

冯虞心道,看来这满面红光的小老头绝对是外向型的,给人逼着致仕还如此开朗无忌,实在是难得了。嘴上连忙应了:“您过奖了。不论学识书法,晚辈与您比起来可是差得远了。便是您这孙儿,也是满腹经纶,学识人品俱是极好的。当是晚辈多多求教才是。”

落座之后,冯虞问起此番致仕的缘由,林瀚嘴一撇,说道:“刘瑾这人嘛,要说见识、眼力么,也还是有那么一点,也不是不想正经做些事业来。只是有两条,一个是太贪,再一个便是好恣意胡为。太贪,则行事必然有偏,加上有人投其所好,上行下效,自然是污秽官场,恶名昭彰了。恣意胡为,则行事离谱乖僻,一旦心血来潮便胡言乱命,连强令寡妇改嫁都出来了,令百官无所适从,朝政自然是一塌糊涂了。老夫看不过眼,上了个折子,将刘瑾那老虎屁股摸上一摸,这便卷包袱走人了。”

林瀚说来轻松,冯虞听着却是字字心惊,不由得替林瀚捏着把冷汗。依着林瀚的性子,那奏折哪里是“摸上一摸”,只怕是大段冷嘲热讽骂人还带拐弯的。刘瑾没把他往死里整,只怕也是听说过这老爷子是块滚刀肉,不值得较真罢了。

看冯虞那神情,林瀚“嘿嘿”一笑,“你这后生,人倒是不错的。自打你上位,福建的锦衣卫象是套了辔头,踹寡妇门刨绝户坟的腌臜事少了许多。不过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你还是大好年华,正是往上走的时候,有些时候做些违心事也是难免,情有可原。如今这世道,只要心系百姓尚有廉耻便是难得了。至于我这糟老头子么,官瘾也过足了,吃也吃不动,喝也喝不动,没什么顾忌,讲两句真心话痛快痛快又能怎的?无非是摘去乌纱回家报孙子。呃,我这孙儿如今也抱不动了。喂,炫儿,早日娶个媳妇,整出个小的来让爷爷抱抱,省得老来无事吃饱了撑的闲得慌。”

冯虞与林炫相视苦笑,这老爷子,未免有些太过为老不尊了。

“诶,冯大人,单听我这遭老头子东拉西扯的,忘了正题,今日登门有何指教?”

冯虞今日来原打算呈帖子的,如今这情势,总不好一家发两帖吧。“噢,今日过来,一则是听闻您老致仕返乡,晚辈早慕您老大名,今日特登门拜望求教。也看看您老这里可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乐效犬马之劳。再则,廿一日家姊出阁,家中置办喜宴,晚辈与林炫兄弟也算至交,递帖子来了。”说着,冯虞将林炫那份喜帖取出,递上前去。

林炫瞅了老爷子一眼,看林瀚点了点头,这才双手接过喜帖,收在袖中。

这时却听林瀚说道:“炫儿,如今你还年幼,虽说这些年勤做学问,也过了县试,乡试、会试的火候却还不够。这是一条,再有,咱们林家家训,先为人后为学,求取功名非是为了升官发财,实为上报皇恩下安黎庶,这经济学问,在书中是学不全的。非得经历世事历练一番才知世情冷暖时事之艰。如今,既然你与冯大人相识,便是难得的机会,正该虚心求教。”

说着,他又转向冯虞:“冯大人,今日说不得卖卖这张老脸,恳请大人给炫儿在幕府中留个位置,倒不是要赚些花用,只求跟着大人长长见识,知道如何做人做事,免得日后成个寻章摘句老雕虫。”

冯虞忙不迭应承下来,“林兄能助一臂之力,虞求之不得。定当委以重任。”

林瀚却正色道:“诶,冯大人可不能放纵了他,还是个半大小子,懂得什么,该打便打,该骂则骂,该杀……那个,嘿嘿,看在老夫薄面,嘿嘿。”

冯虞与林炫相视大笑,这老爷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冯府嫁女

时间过得飞快,到了婚礼前一天,沁园便闹腾开了。灯笼囍字是昨日便弄好了。当晚,慧梅生母与冯家一干女眷依着规矩到慧梅闺房中“劝嫁”。教女子做针黹,懂家事。冯虞也笑嘻嘻跟来凑热闹。

众人进门便唱劝嫁歌:“劝女出嫁当新人,夫妻恩爱感情深。要学鸳鸯同偕老,莫象斑鸠‘雨来无亲晴有情’。要学春燕双飞舞,莫象乌鸦‘心善口噪被人嫌’。要学莲藕污泥心不染,莫象明日黄花抛路边。要学连理花枝相亲爱,莫象寄生靠着大树才发枝。要学齐眉举案相礼敬,莫象日吵夜闹浪荡人。千言万语劝女心上记,出了娘家就要当人新妇,不象在家女儿自在人。”接着众人将冯虞推出屋外,房门一关,里头说的什么便听不清了。

廿一正日,沁园处处披红挂彩,满眼喜庆。冯虞一早便站在府门前迎候来宾。婚嫁之际,接到请柬或口信的亲友、戚属和乡邻,都要赶到府上馈礼贺喜。一般而言,女家的宾客多以衣物为贺礼,男家的宾客多以喜钱为贺。不过冯虞这边下帖的多是达官显贵,出手的多是红封。

陈行恩搬了桌椅坐在一边,还有两个家丁打下手,每当冯虞收下贺礼,便用红纸按人头一一记下,这是为着日后逢对方有婚嫁之事,自家回报贺喜有个底谱。再有便是曾有恩惠于自家之人,待婚礼结束后几日,再分别登门退还贺礼致谢。

至于冯母、采妍、忠叔,都在院内操持。采妍今日更是重任在肩——新娘伴,这会儿正陪着慧梅梳妆呢。至于惠娘生身父母,早已是不知所措,只在厅里候着。

进得院内,只见三十六杠妆奁什物早已扎束妥帖。箱、橱、桌、椅、凳、服饰、衣料、鞋袜、被帐、盆桶等日用之物齐备,且俱是上好用料。其中有几样是比不可少的——马桶、澡盆、灯、镜箱。马桶俗称“子孙桶”、“花盆”,澡盆俗称“祖先盆”、“脚桶”,福州话“灯”与“丁”谐音,皆取意早生贵子、人丁兴旺。至于镜箱,福州有句俗语:“有办无办,镜箱便桶铁铁硬”。此外冯家还备下几样特别的嫁妆:两名陪嫁使女,加上一叠田产契书、两盒金银细软,还有二百两纹银的“压箱钱”。

按着时下规矩,妆奁多于嫁娶吉期前一日发出。不过那些达官显贵嫁女,则多选在婚礼当日陪嫁挑送,要的便是那阵势、喜气。

到了巳时,一般宾客已来了个七七八八。一些低阶官员更是天刚放亮便赶到冯府,自告奋勇打下手,显然是要在上官面前露个脸面。冯家更是阖府齐动员,别个不说,单单太平面便已下了二十几锅,眼见得还不够上的。算算人头,这会子只有梁裕与三司主官未到了。这些个都是要到喜宴开场时才会冒头的。

这时候,候在街口的家丁匆匆跑来禀报:“爷,催妆的来了!”所谓“催妆”,便是男方于迎亲之前,专派一支队伍备礼送来女家,专为催促新娘出阁。冯虞抬头张望,领队的是岳海长兄,后头还有十来个锦衣卫校尉旗兵,扛着催妆的盘担,什么猪肉、活鸡、海味、线面、白粿、大米、酒水、香烛喜炮等等。两人一见面,岳海那长兄赶忙递上礼单,“烦着小舅子通传一声,家父、小弟可是等得心焦呢。”

冯虞笑道:“这事我却做不得主了。我这就进去催问着。您先请进来少坐。”催妆礼按着规矩应是家长收纳,早有人进院通报,冯母此时已打扮一新迎了出来。与岳海长兄见过寒暄几句,冯母引人将催妆礼送到家祠,祭拜祖宗、神灵,之后收下盘担,又将每种礼品挑出部分送还。冯母笑道:“亲家人稍安勿躁,慧梅已更衣开脸,只待新郎倌了。”

正说着话,只听得院外鼓乐齐鸣,接亲队伍掐着点过来了。古代迎亲必在黄昏以后,甚至深夜。不过元明以来,更讲究吉时迎娶,午时便要迎回男家方好。

冯虞连忙赶到府门处,这时迎亲队伍已到门前。只见当先的是十二人的鼓乐队伍,各个身着大红曳撒,喜气洋洋。后头是八名锦衣校尉,打着六只火把、两盏大红灯笼,灯笼上写明男家姓氏,称作“高照”。原本灯笼火把之前还要打出执事牌,上书族内最高功名。只是岳家几代也没出过一个吃官俸的,岳海这百户衔职又低了些,只得省去。

跟在人群之后的便是岳海了。岳海今日头戴簪花乌纱,身着大红团领束带公服,胯下一匹枣红马,马头上还扎着一朵大红花。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么一身打扮起来,还真有些个顾盼神飞了。岳海身后便是一具四人抬的花轿。这花轿披红结彩,鎏金饰银,金碧辉煌。一见冯虞,岳海笑吟吟跳下马,上前行了个军礼。一只手,实在没法抱拳了。“大人,如何劳您亲迎,折煞小的了。”

冯虞哈哈一笑,握着岳海的手说道:“姐夫,今日大好日子,不兴什么官场尊卑,只叙亲伦。你当叫我一声小舅子才是。来来来,赶紧的红包拿来,要不我可不放你进去哦!”

岳海憨憨一笑,赶忙从兜里掏出个红封塞入冯虞手中,颠一颠,当有一两银子。忠叔带着几个家人,迎了上去,迎亲队伍每人一个红封。放过炮仗,冯虞拉着岳海进了府门直入正厅。往日里岳海可没少在冯府呆着,本是熟门熟路,可今日却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搁了,只由着冯虞摆布。慧梅父母与冯母已在厅内端坐。冯虞看岳海发愣,在背后踹了他一脚。“还不快见过岳父岳母。”

“啊?噢。”岳海赶忙跪倒在地,规规矩矩行过大礼。慧梅生父起身搀起岳海,上下打量这岳海,连连点头,却不知说什么好。还是冯母起身招呼岳海入住。下人端水、递茶之后,呈上一碗太平面。碗中几筷子线面,两块鸡肉,一朵香菇,两个水煮蛋。这水煮蛋有个名头,叫“太平蛋”,要吃一个、留一个。

吃过太平面,几人叙谈几句。这时,采妍等一干女伴便将新娘扶出。慧梅今日是凤冠霞帔,身着大紅纻絲麒麟通袖袍,精心装扮之下,真真是花容月貌。来到厅堂,慧梅祭拜了祖宗牌位,这便要拜别父母了。只见慧梅跪在母亲面前,拉着母亲的手,眼眶一红,便哭出声来。各地皆有哭嫁之风。不过新娘子自小到大一直依恋于慈母膝下,同家人朝夕相处,一旦分离难免心酸,倒也未必是逢场作戏。慧梅这一哭,她的生母也红了双眼,弯腰搂着女儿抽泣起来。一旁女眷触景生情,也不住的掉泪。

这一闹腾,看得岳海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冯虞又好气又好笑,这新郎整个一呆瓜,也不知道上去说几句场面话,只好自己上前安慰。好半天工夫,待众人止住悲声,慧梅生母搀起女儿,轻声嘱咐为人妻后当如何尊老敬夫,谨守妇道,这才亲手将一方大红锦袱罩在女儿头上,依依惜别。

  第一百三十章 喜宴

按规矩,新娘出门,父母是不送的,只由冯虞将新郎、新娘送出门去。这会儿已有人在轿中放了桂元、蜜枣、花生、莲子、红蛋,均取“早生贵子”之意。

待新娘上轿,迎亲队伍鼓炮齐鸣,这便回程了。不过与来时相比,回返的队伍加上女方的送亲人马,却又壮观许多。冯家这边是冯虞这小舅子亲自新娘送嫁,身后是扛着三十六杠妆奁什物的冯府家丁,以及数十名身着盛装的亲军随扈。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往男方家中行去。一路上驻足道旁围观的行人无数,还有些孩童蹦蹦跳跳,紧随着队伍看热闹。

之前冯虞在杨桥老宅边上特为岳海买下一座小院,今日男家便选在此处娶亲。花轿到了男家门口,一个小男孩跑上前来,揖请新娘出轿,伴娘采妍上前掀起轿帘,搀扶新娘下轿,由新郎用红缎带导引入了院门。

此时,岳家已在中庭正厅摆设香案,新郎新娘入厅便向着香案新郎并立,听唱礼官发号施令,一拜天地,二拜祖先,三拜高堂,之后夫妻交拜,礼成。拜堂完毕,岳海与慧梅便算有了正式的夫妻名份,之后便由媒婆送入洞房合卺。

洞房中的情形冯虞是看不着了,这会儿他立马便要转战聚福楼。中午两家在此合办喜宴,大会宾朋。今日聚福楼上下三层皆为冯家包下。双方宾客这时多已在此等候了一阵子了。待得两家人齐聚,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只听门口司仪高声颂道:“福建镇守梁公公到——”只见梁裕带着福建三司六位主官缓步进了厅堂。全场宾客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今日这喜宴,福建阖省各方大员竟是到齐了!

见梁裕进来,冯虞赶忙上前相迎。不待冯虞开口,梁裕便抱拳拱手:“冯虞啊,今日可是风光大办啦。咱家特来恭喜。”身后左右布政使、左右按察使、都指挥使纷纷致贺。冯虞赶忙躬身还礼,“梁公公,几位大人,今日能拨冗赏光,令鄙府喜宴满室生辉,虞感激不尽,先行谢过。诸位大人,楼上请。”

今日主桌设在顶楼厅堂,冯虞引着这帮人上到三楼,一并请到主桌就坐,又将双方家长一一引荐。冯母到还神色如常,岳家与关家之前何曾与如此高官打过照面,战战兢兢地不知如何搭话,只好是冯虞来唱独角戏了。

这一顿,聚福楼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一道道珍馐美味,都是店中大厨的看家菜色。吃得众人是眉目生花。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冯虞放下筷子,敬了梁裕等人一圈,说道:“几位大人先用着,下官到楼下照应会子。都是亲戚朋友,不好慢待。”

“呵呵,咱家自与几位大人乐呵,你且去吧。”

二楼坐的多是军中同僚,冯虞一现身,满堂登时轰动,官佐校尉纷纷起身涌来敬酒。今日这帮军中弟兄多在男方家中帮手看热闹,冯虞待岳海如此亲厚,众人看在眼里,不住的惊羡感慨。这会儿冯虞看着周遭围拢的下属,尤其是那些个一般军士,看向自己的眼神无不钦服,显然这标杆作用开始发酵了。只见一人分开旁人挤到近前,冯虞一看原来是赖时亨。这家伙在冬季练兵中身先士卒,又爱动脑子,凡事学得快,提了个试百户。

“大人,大人!自从去年冬狩跟了大人,不说升赏,那都是大人恩典。漳州打倭寇,大人是身先士卒带队冲杀,斩获最多。弟兄们阵上流血,伤的好医好药,殉国的弟兄更是现银的抚恤,专程送到家中。平日里,大人跟咱们大头兵吃一锅饭,晚了还夜夜巡营,看弟兄们可睡得踏实。小的也吃了几年军粮,如此爱兵的长官,别说没见过,之前听都没听过。今日借着岳海兄弟的酒,小的说什么也得跟大人单喝一杯。”

说着,赖时亨单膝点地,将酒碗捧过头顶。冯虞觉着鼻子也有些泛酸,右手接过酒碗,左手搀起赖时亨,一仰脖,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边上军士见长官喝得畅快,更是来劲,纷纷上前说个缘由敬酒,连腊八那天吃过冯府送来的腊八粥也算上了。

喝了一圈,冯虞兴致上来,拉了把椅子一跃而上,高声说道:“各位弟兄,今日是咱们岳海兄弟大喜的日子,咱们这也算是一道沾沾喜气。说来往日我所做的,不过是顾着军中手足之情,稍加照顾,却让弟兄们如此感念,冯虞惭愧。与我处久了的都有数,我冯虞没什么本事,唯报定一条,大家伙都是吃粮当兵,哪日真要有什么大事,全靠弟兄们帮衬着。平日里,待大家好些也是理所应当。至于什么同吃同住,冲锋在前,那也是职责所在,理所当然。我冯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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