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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高 第一部番外青玉怨 +嗔莲 by:浮生偷欢-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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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长年累月只能躺在床上,无所事事。
从侍从们的闲谈中,我知道了子高在战场上骁勇善战,立下无数功劳。只是,真的有些无法想像他在战场上会是怎生模样呢。那个人,和我一起的时候,温柔有如三月春风,奔腾仿若七月暴雨。哪里是那个人人口中传颂的修罗鬼?不过却也深深了解,在他那绝美皮相下有一颗冷酷黑暗的深沉机心,在他身上,更有着严冬般的阴冷。――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那双美丽的眼眸中,闪着的,又是怎样的寒冷的算计的光?
听说,他献奇计以退杜泰。听说,战乱中他不顾已身安危单枪匹马为伤重的五哥联络到周文育。听说,他打败了以勇猛著称的张彪。听说,他不费一兵一卒活捉张彪并取得他项上人头。听说,他的官一天比一天做得大,手中权力也一天比一天握得更多……
他决胜负于沙场上,杀敌斩将,快意生死,何等写意快活!而我,只能拖着衰弱破败的身体,苟延残喘
多么希望自己是个男人啊!多么希望自己能有健康的身体啊!如果我是个男人,如果我有健康的身体,我,一定会陪在他身边,跟他并肩作战,一起南征北讨,转战天下。――而非像现在,废人一个,什么,也不能做。
他继续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我也继续关在家里。时间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匆匆溜走。
太平二年,十月,父亲废掉梁帝萧方智,自立为帝,改国号为陈,改元永定。
父亲做了皇帝,我自然成为大陈的公主,随后,五哥成了大陈的王爷
父亲本欲另赐华宅给我,我却拒不接受,仍愿长住青玉小筑。青玉小筑中,有着我与他所共度的一切时光,哪里舍得离开?
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多,随时都可能死去,所以越发珍惜活着的每一天。遣散了豢养的所有美人,放下尘俗一切琐事,只思念。思念他。思念那男子。
十二月底,为庆祝明年的元旦盛典,父亲召五哥返京。三日后,父亲告诉我:从此以后,我不得与韩子高往来,接触。
我自然知道,这是谁的主意。不由暗笑五哥白费心机:他若有心见我,五哥又怎能拦得住?
辛亥日。
侍卫们向我禀告了下午子高的到访。他虽已返回,我却知道,他必会到访。
于是起身梳装、修容、更衣。
我冷冷打量着自己,镜中人修眉入鬓,眼若秋水,美丽依旧。人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可不正是我?只看着铜镜中人,谁又会相信这人病榻缠绵经年,数次徘徊在生死关头?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什么时候,我会辞镜呢?
也许,离那一天,并不远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
我知道迟早都会有病得丑陋不堪的那一日,所以,子高,今日就是你我最后一见。――至死,我也要你只记得我的美我的好!
夜寂静,月色如水,柔柔的笼罩大地。夜风轻轻吹拂着,树叶发出沙沙响声,一切,都那么的宁静。我身着盛装,倚坐在椅中,静静等待。
看他轻松翻墙跳下,我立刻起身迎了上来,微笑道,“我就知道,只要子高想见我,任五哥费尽心机,也是拦不住的。”
他有些傻傻的问,“见琛在等我?”
傻子,当然是在等你了。若非为你,早就懒梳洗,倦妆容的我,又怎会盛装而出?若非为你,我又怎会拖着衰弱疲倦的身体来受这严冬寒冷?
在看到我的妆容后,他的眼光变为惊叹,“咱们见见就是了,也用不着如此盛装啊。”
“当然要的。”我凝视着子高,温柔开口,“因为,这是我与子高的最后一面了。”――最后一面了呢,当然,得让你记得我的好,我的美――我要让陈见琛在你生命中,是最美最好的回忆。我要让陈见琛这三个字在你心里,代表着最深最绮丽的梦。
装作没有看到他的震惊,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握住他的手,我将他带到花园,园子里早就布好宴席。我挥挥手,侍儿们福了福身,自动退下。
落座后,持着酒壶,我为他满上一杯,他见只有一个酒杯,不由奇道,“你不喝?”从来喝酒,我们都是痛饮,如此贪杯的我,在久别重逢后居然不沾酒,怎会叫他不奇怪?
我笑笑,有些无谓的说道,“我已不能再沾酒了,今日只好在一旁坐着,看子高饮酒。”
他急急问道,“为什么?”
将我所有的渴望所有的爱意,压在心的最底处,我淡淡告诉他,“子高,我已命不久矣。早已病入膏肓,原以为是见不着你这最后一面了。哪知天可怜见,仍让我临终前能与你告别。。。。。。”是啊,早就病入膏肓的我,居然能拖到现在,居然能让我在容颜依旧时再见上他一面,侥幸啊!
“不会的!”他有些惊慌失措的叫道,“怎可能会病入膏肓?你看看你这样子,哪里像是身染重疾的人??”他的神态有些无措,他的眼里写着焦虑、震惊…
我微微笑了,子高子高,得你为我如此紧张,我已满足。
索爱不得的怨恨,思念的苦痛,在这一刻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把抓住我的手,他有些激动的问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世界之大,定有奇人异士能治好你。传说北朝有一日月居士,医术冠绝天下,能使死人复生、白骨长肉--我定要为你将他找到!”他抓得我太紧,以致于我能感到手腕上传来的痛楚。――子高,今夜的你,有些失控呢。
“他来,也是无用的。”我轻叹,“不瞒子高,那日月居士正是我师兄。这几年来,若非他的药将我这命吊着,今日哪里还能和你在此相坐谈笑?”
“他既可延你寿命,那就定可再保几年!只要能多拖几年,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人来医治你--见琛,你到底患了什么病??”
“吐血,不断的吐血。天下名医皆找不出原因。”我苦笑,子高,我难道不想多活些日子?只是,天命难违啊。――谁叫我,仍是动了心,生了情?
呆呆的看着我,怔怔的,他竟落下泪来。
“呀。”我轻呼一声,依了过来,伸手抚着他眼角,动容道,“你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子高,你哭什么呢?”
他为我掉泪了!他为我掉泪了。――这是否,代表了,他对我,其实有情?
呵,陈见琛,你在想些什么?轻斥着自己,要自己死了那条心。要知道,希望越高,失望也就越大。
于是摒了那奢望,温柔为他拭去眼泪,我轻轻道,“别哭呀。子高,今日我们应该欢欢喜喜的告别呢。”
“见琛,”握住我的手,他深深看着我,“既然你命不久矣是天命,是不可违的。那,我定要陪着你,直到那最后一天。”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怜惜,心疼,悲伤,还有某种我说不出的东西。
“子高要陪着我?”我看着子高,为什么,你要陪着我?
子高,在知我命不久矣的时候,你什么也不想,一心只想着要陪我,我在你的心上,并不是没有份量的吧?你为我落泪为我着急,在你心里,我,并不只是朋友吧?
知道你愿意陪着我,陈见琛已经很高兴了。我不愿意你一直在我身边,看我变丑,憔悴,直至死去――至死,我也要你记得我的美我的好!
所以我笑了,笑着拒绝他,“不,我不要子高陪着。再病下去,我就会面容憔悴,日渐丑陋。我不要你见到我那般模样。”
随着时光的流逝,病痛只会越加厉害,我会憔悴,我会衰败……而若我在最美丽的时刻离去,留在他心中的,永远是我最美丽的模样。即使今后他与他人在一起,心中仍会记得曾经有一个美丽的我。――他心中记得的,永远,是我最美好的样子。永远,永远。
不是懦弱,我只是选择了一种最为完美的方式,让自己从他眼中消失了……
握紧我的手,他真心说道,“不管见琛变得如何,依旧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女人。”
“可是我不要呢。”我悠悠笑道,“至死,我也只要子高记得我最美的样子。”抬眼望住他,我轻轻道,“记住这个模样吧,人不会永远这么美丽的。”
“见琛!”他悲鸣一声,将我紧紧拥在怀中,不愿放开。
我轻轻笑着,仰首轻轻吻上他的颊。
四目对视。
那一刻里,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痛苦。刻骨铭心的痛苦。
子高,我让你痛苦了吗?你眼中的痛苦,可是因我而起?
不愿见他痛苦,即使那痛苦可能是因我而起。轻轻挣脱他的怀抱,重新持起酒壶,为他满上一杯,拍着他的肩,我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不过是早去几日罢了。迟些时日,你还不是会与我殊途同归?――子高,别再婆妈!既来了,就得开开心心,而后,我们笑着告别。”
都会有那么一天的,都会有黄土埋白骨的时候。有什么了不起?我不过是早走几天而已。有什么值得伤悲?只要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笑过,还有什么遗憾?
“好,我不哭就是。”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强自笑道,“今日见琛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后我们天南海北漫无边际的聊着笑着。。。。。。
不知不觉中,已是次晨寅时。
看看沙漏,我叹息,“长恨浮生欢娱少,时间,总是流逝得太快。太夜了。子高,你,该回去了。你我,就此别过。”
“不,我还要。。。。。。”
我的指掩在他唇上,止住了他欲出口的话,望着子高,我温柔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子高,该告别了。”
痴痴看着我,他怔怔回答,“但,能多聚得一刻,便是一刻。”
“能多聚得一刻,便是一刻?”我说,“痴儿,为何就是看不开呢?聚到最后,终是要散的。相聚、离开,总是有时候限制的。子高,一切皆有尽头。”――是告诉他,也是提醒我自己。
然后起身,持灯,微笑,“我送子高出去。”
一路无言。
临到别时,我开口,“我求子高一件事。”
他急急答道,“你我二人,还讲什么求不求?什么事?你只管开口就是。无论何事,我一定办到!”
看着他的神色,我相信,只要是我的事,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定会为我办到!
我沉吟,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了,终于还是把妙容托付给了他。
妙容妙容,当日未解情之味,哪里知道你心中凭多伤楚?如今识得情滋味,方知道自己亏欠你良多。此生已无力再为你做些什么,只望你能平安过完这一世。
他答应了。
我笑了,给他理了理鬓际乱发,真的要永别了。
子高,你与五哥驰骋天下,共享江山的时候,我,是看不到了。
抚过他的脸,我微笑,“子高,你我就此别过。”
“见琛!”我转身欲走,却被他紧紧握住手,不让我挣脱。
目光纠缠良久,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情意。
情意?!
我愣了,为蓦然间的发现。
然后,我笑了,无限满足:子高子高,你其实是爱我的,你其实是对我动了心。――你,爱着我呢!
若真当我只是朋友,你不会常常陪着我,宠溺的对我笑,由得我为所欲为。若真当我只是朋友,你不会常常挂念我。若真当我只是朋友,你不会一返京即刻想见到我。若真当我只是朋友,你不会为我落泪……
你爱我呢,子高。
只是啊,你并不自知,或者,是你不愿意去正视。是不是因为你知道:如果承认了爱上我,又如何去要求五哥的专一?
呵,子高,就某种程度来说,你真的很自私。
只是,自私又如何?你的自私你的残忍,我愿意接受,愿意包容。我不是一个贪心的女人,只要能在你身边,陪伴着你,看你一天比一天过得理好,便已足够。只是,我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罢了,看你心里只有那个人,怎会叫我满意?怎会叫我不心生怨怼?――而今知道,你心上有我,这就够了。
真的,知道你爱我,这就够了
再无怨怼!
“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我盈盈笑道,“我不过是回归天地而已,你,不必悲伤。”深深一揖,“从此与君别。子高,你,自己保重。”
然后,我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自知大限将至,于是散了家中大部分人,只留下几个贴身仆从。连前来探望的师兄师姐也全被我赶走。
不知道妙容从哪里得来我病重的消息,居然也找了来。本不愿见她,记起昔年她对我的好,再想到来日已经不多,终于还是见了面。
数年不见,妙容貌美如昔。而我,却憔悴了。
四目交接。
她悲鸣一声,投入了我的怀中,痛哭。
轻叹一声,我温柔的抚上了她的发。
都没有说话,错综复杂的感情,让我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过往种种一一浮现,她对我的好,我记在心上,只是,却无以为报。
往事悠悠,回首当年,真是恍然如梦啊。
以前不懂情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妙容的伤害有多大,而今尝尽情滋味,方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冷酷残忍伤人心。
对妙容,除了内疚,就是抱歉了。对不起,妙容,陈见琛只有辜负你的似海深情。
敌不过妙容的再三要求,还是让她留了下来。即使明知我身负重疴,命如风中之烛,她仍一如既往的关心我,照顾我,爱慕我。每日她都陪着我,闲聊谈天。她待我越好,我心中越是歉疚:无以为报,无以为报啊
精神比较好的时候,我也会弹琴。那一日,无意间又抚出了<凤求凰>。
听到这曲子,妙容笑了,“琛,以前的你,是使人感到无论怎么接近,哪怕是拥抱着你,可是永远只能得到一个空壳。而现在的你,已经有心了,――告诉我,是不是韩子高让你有了心?”好看的桃花眼中,藏着心痛,虽然她极力隐藏,却仍是让我看了出来。
微微有些惊讶,“妙容也知道他?”
妙容的唇角浮起苦涩,“当日你和王爷争得那般厉害,我又怎会不知?――告诉我,让你了悟人间情爱的人,是不是他?”
我点头,微笑。是的,是他让我明白人间情爱的。他就像三月天的和风,慢慢缓缓的渗入我情薄的心,让我的心变得柔软,变得温暖。
“你一定很爱很爱他……”素手抚上我的唇际,妙容有些痴迷有些伤感有些无奈的说道,“不然,你不会笑得如此幸福……我虽然怨恨他,却也感激他,――是他,让你有了七情六欲,让你,真正成了一个,人……”
是的,是他,让我领悟人间情爱的甜蜜快乐,是他,让我体会什么叫做喜怒忧思悲嗔痴,是他,让我懂得俗世红尘的幸福。即使因为认识他,而令我早逝,但我不悔,毕生不悔。
转眼已是春三月。微风拂来,樱花飘摇,花落如雨。
看着那凄艳花雨,不觉又想起他曾说过的话: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留不住啊……到底,还是,留不住……
转过头来,看着身旁的妙容,我淡淡说道,“妙容,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走了。”
“琛!”
“不要再留下来!走吧。”
“琛,让我陪着你,直到最后。”
“不。”我摇头,“你走!必须走!”
汉时李夫人,知道以色侍君者,色衰则爱驰,所以病终前决不要武帝见她,于是她死后武帝仍对她念念不忘并获得了身伴帝陵的殊荣。
我,也不要别人看到病终前的憔悴样子。我要在所有人心中留着的,是我最美丽时候的样子。――请记住我,请将我最美丽的时刻记住。
“……琛……”妙容轻轻叫着我的名字,眼里满是泪水。
硬下心肠,我坚决说道,“你走!”
即使不舍,她仍不愿意违背我的意思,终于还是走了。
赶走了妙容,身边只有师父。师父说,他要送我回归天命。
其实无谓什么回不回归天命,这副臭皮囊早迟都得一舍,有什么放不下?不就是一死耳。
死,有什么好怕?
生和死之间,只是一次短暂的旅程,任何事物都会过去,任何事物终会烟消云散,了无痕迹。
没有什么大不了。
人说一梦浮生醒。
呵,天下最大的梦岂不正是寂灭?
很快的,我就会归入寂灭,无形无踪无色无相。――有什么害怕?
师父问我,遇上情劫,学会爱人,可曾后悔?须知我以天人之姿,若终生不动情爱,修行路上,完全可以达到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
我笑,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都可以克制,唯独情之一字,无法克制无法制止。――这是人间,十丈软红尘中,人人都得经历贪嗔痴,真正能参透看破情之一字的,又有几人?
没有了爱怨,看破了情仇,便做了神仙又如何?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
五月,丙辰日。
那一日,神志分外清明,我明白,大限已到。师父还想着宽慰我,我只是笑,就像那灿亮的夕阳余晖一样,回光返照,再清明又能维持几时?――是该回归天地的时候了。
在这个时刻,我的心里平静如昔,完全没有任何恐惧。把握着这最后的时机,我思念。思念他。
然后,奇异的,我居然能看清他的未来了,他的未来,仍然一如曾经我所看到:五哥成了皇帝,他一直伴在五哥身旁……五哥在为帝七年后,身死。而在他死后,七哥强索子高不得,恼恨之余,处死了他……
自我动心生情那一刻起,就再没看到过他的未来,那是因为他乱了我清明无波的一颗心,他的未来已经跟我纠缠,我自然看不到他的命。而此时,我居然又能看到他的未来了……
大限,真的已经到了。与子高,再无缘分……
看到痛楚痴迷的七哥,我战粟,原来,爱得深了,是会毁灭对方以达到独占的目的。
七哥,我恨你。这就是你的爱吗?――你,疯了。
子高,子高,天底下的爱情也许有千百种,天底下爱人的方式也许有千百种,而我,不愿用那么激烈的方式来伤人伤已,我只是用其中最平凡的那一种来爱你――我只望你能幸福!
我要你幸福啊,子高!!
当年我不明白师姐为什么愿意竭精殚虑为高洋的天下出力,如今,我明白了,原来,深爱一个人,是真的会随对方的喜怒哀乐而变化沉浮,是真的完全以对方幸福为已任。纵然知晓人间情爱,终是镜花水月,却愿意只为当下的快乐倾尽所有。
在情爱里,我不是什么所谓天人,我只是一个寻常女子,一个只希望心爱的人能够幸福的平凡女子。――子高,我定要你能幸福!
我要你能幸福啊,子高!!
曾见过你的睡颜,那般平静,那般安适。――我的要求并不多,我只望你一生都能够那样安睡。仅此,而已。
取出“妖月”匕,“妖月”乃亘古奇刃,传说中,它具有改变命运、号召鬼神的莫大力量……
我踉踉跄跄的站起身,燃起咒火,随即操起“妖月”在自己身上划下道道深深血痕……
――子高,我,要为你改运。
――你的命运,和帝君的命运有如丝萝藤缠般牢不可分,你们互相影响,纠缠至死。帝君之命,乃系于天,我虽具有莫大力量,却也改不了帝君的命。――只是,我要为你改命!――我,以天人之血、天人之命为交换,我要你的生命中能出现一个可以改变你命运的人!!
据说,行这样的逆天之术,术者会遭天谴,轻者会轮回十世六畜道,重者则会魂飞魄散,再无来生。呵,谁管他来生会变做什么呢?谁管他是不是会魂飞魄散,再无来生呢。我只知道,若我不这么做,死了也不会心安!
就着那喷洒的血,划出命符,我低低吟念着:
“无所不能的命运之神啊,我以我血为媒介,我以我命为交换,请您让我的愿望成真――请让我所爱着的那个人,能够自主的选择自己的人生……”
神秘的符咒融合着滴滴鲜血,和着那红色的火焰,以一种毁天灭地的方式焚烧起来,燃尽了我所有的无奈与悲伤……
而在那用自身鲜血染就的水镜中,缓缓的,漾起一波又一波涟漪,聚而复散,散而复聚,周而复始。
最后,终于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像:我的师姐,辛十三……
是师姐啊……
子高,师姐会介入到你的生命中呢。
想到师姐的性格与能力,我笑了:我相信,师姐,是定能改变你英年早逝的不幸事实……
施术结束,我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头好重,身子好热……
……就要,死了吧。
嗯,起风了。
屋檐上悬挂着的玉制风铃被风撞击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宁静又幽远。一如,此刻我的心境。
我淡淡笑了:子高,希望你幸福。
――只要你是幸福的,我就是开心的。
我安心的闭上眼,无怨,无悔。
番外:嗔莲
好冷。
迷迷糊糊间,我缩了一下手脚,告诉他,“蛮,我好冷。”翻个身很自然的就挤入那人怀中以汲取温暖。
没有得到预料中的温暖,我猛的睁开眼:阿蛮去了哪里?
枕冷衾寒,身畔是空荡荡的,--他不在!
是的,他不在!
我终于想起:--他已经离开了。
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
那天侯安都派密使快马赶回建康报告陈昌的死讯,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来人说道,“右军将军韩子高因有急事待办,故先行一步,特留书一封托侯大人转交给皇上,因事关重大,侯大人没敢将信交给小人,大人准备回京后亲自呈给皇上。”
阿蛮先走了?
他会到哪里去了?
那时候,我的心,一下子全乱了,既是有事待办,他叫侯安都说一声就是了,还留什么信?
不知怎的,突然之间,我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尽管心里翻滚得厉害,面上却完全没有流露。镇定自若的细细盘问来人一切后,方让他返回。
然后就一直数着日子等待侯安都的归朝。
御书房中,挥退左右后,侯安都立即告诉我,“子高失踪。”他把那日他们的行动详细告诉我后,说道,“兵士们说子高是最后离船的。臣回到营中后,就发现了这封子高托臣转交给皇上的信。见子高久未归营,臣只好告诉众人子高因有急事待办,故先行一步。又怕皇上担心,所以才遣人先行通报一声。”然后,他呈上了信。
阿蛮啊,信中一来你就写了陶渊明那首著名的<归田园居>。。。。。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然后你又写道:陈茜,你我缘分已尽,阿蛮就此别过。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见我神色阴沉,侯安都也不敢多言。在侯安都退下后,我坐在房中发呆。
好端端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不,临行前那一夜的他似乎有些反常,具体是哪里反常,我也说不出来,但现在想来,隐隐觉得不对劲。
那一夜,我和侯安都商议着如何处置陈昌,莫非。。。。。。
急急唤来那夜当值侍女,侍女说,那夜韩大人到宫后,自己曾告诉过他,皇上在御书房。
难道他到过御书房?以他的功夫,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到御书房确实并非难事。
细细回想那夜我和侯安都交谈的内容,对了,侯安都提到过刺杀陈霸先,韩子高功不可没!--难道,是为这?
--只为他已推断出那一夜的行刺,其实是我安排,而非出自陈霸先之手?只为他已推断出是我诱他出的手?!
一定是!
以他的聪明才智,应是早看透了真相。
不错,行刺陈霸先是我安排的。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啊。如果我们不对陈霸先下手,他只会对我们下手的,我们怎么能不下手杀了他?而且,谁叫你还念着那陈见琛?
我知道,其实在你心里,一直都爱着陈见琛。只是你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这份感情。一直在你身旁、眼中只有一个你的我,怎会看不清楚?
你就只知道你的陈见琛!为了她,你连她的父亲都不忍下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劝我不要在叔父在世时动手,说是什么怕留下后世骂名,其实真正的原因只为他是陈见琛的爹,所以你不忍。当初你答应做我的皇后,那么多的人来劝,你不动摇,偏偏妙容一来,你就应了她--只为她是陈见琛吩咐你要好生照顾的人!
你的心里,就是装了太多的他人!
我不要!
我要你的眼中只看得到我!
我要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
--我要你只爱我!
对,我就是这么一个霸道贪心任性的人!想着你、爱着你的同时,也想杀了你。在自己想著你、爱著你、想杀了你的同时,却不许你有丝毫的不专一。
是的,我想杀了你。我想你死。一直都很想。
身为帝王,是不应该有人间情爱的。身为帝王,只有心怀天下。只有心中只装著天下,才能冷静、理智、透彻的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
我所经历的一切,在在都让我明白:要想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且活得好,必须能够踏着鲜血染就尸骨堆积而成的道路坚定前进。而如今我身为帝王,更需要拥有彻底的无情,更需要拥有能处死那些对自己统治构成威胁的坚定。
身为王者,我应该只拥有一颗坚毅、沉稳、冷酷、残忍的心,永远都不该有情有爱。--我不能牵挂任何人,更不能让任何人可以改变我。
而阿蛮你,就是那个足以改变我的牵绊。向来我是说一不二,绝无更改的可能,只有你,能让我改变主意。
你啊,早已成了我显而易见的弱点。
阿蛮,我从一个地方官员,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终于可以傲视群雄,君临天下了!!在我所走过的一步路,都有着成河的鲜血如山的白骨,这样子的一个我,居然会有爱情……
--阿蛮,阿蛮,我和你,到底是上天的安排,还是命运的宽容?
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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