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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黎斯特-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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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拿提琴去!”我说:“演奏进军巴黎的进行曲吧!我们清晨就出发。” 



“我们在巴黎如何养活自己呢?”他双手佯装拉琴,嘴里轻轻哼唱。“你将射杀老鼠来做晚餐吗?” 



“别问我到那里以后要做什么!”我说:“最重要的是我们得先抵达那里。” 




7 




不到两星期后的一个中午,我站在圣婴公墓的人群当中。古老的拱形屋顶,发生异味的开放墓园,这是我见过最奇特引人的市场。 



站在人声嘈杂于臭味熏人的市场中,对着帮人写信的一位意大利代书,我俯身叙述给母亲第一封信的内容。 



是的,经过日夜不休的旅程,我们已安然抵达巴黎。我们在西提岛找到房间,双双感到无法形容的兴奋于快乐。巴黎即温暖又美丽,其炫耀、迷人远远超过任何的想像。 



我多么渴望能亲自提笔写信给她。 



我渴望能告诉她我的所见,高高耸起的大厦,古老的蜿蜒街道,街上乞丐、小贩于贵族熙熙攘攘;四五层楼高的房屋屹立在拥挤的大路上。 



我渴望向她描述各式各样的车辆,玻璃于镀金混合制成的车厢,一路轰隆,气派十足地驶向新桥,圣母院大桥;川流不息地经过罗浮宫于皇宫。 



我渴望对她描绘诸等人色,绅士们脚着足指绣花长袜,穿着彩绘便鞋,跌跌绊绊地走过路上泥泞。女士们头套镶珠假发,身穿以鲸鱼骨框撑起的蓬松丝绵长裙,在街上行走。还有我第一眼看到玛丽安东尼皇后,她满不在乎地漫步在杜勒利花园。 



早在我出生之前,母亲已见过市面好多年了,她跟外祖父曾住在那不勒斯、伦敦于罗马等城市。可是如能亲自告诉她:我在圣母院聆听圣诗大合唱;在拥挤的咖啡屋,和尼古拉斯及他的老室友,一边饮着英国咖啡一边谈天说地;打扮一如尼古拉斯的华丽--遵嘱穿着他的衣服--并肩坐在法国剧院,仰慕地注视舞台上的演员。我若能亲自写信,让她知道她的付出终有代价,该多么好! 



也许信里最佳的通报,应该是我们所住西提岛的阁楼地址,以及下面的消息: 



“我已受雇于真正的戏院,正跟随一个演员学习演技,很快就能上台表演。” 



信上没提的当然还有很多很多,诸如我们住的阁楼在六楼,每天要爬上爬下;邻居男女屡在窗下弄道相对吼骂;由于我坚持观赏每场歌剧、芭蕾和戏码,我们的钱早已挥霍殆尽。至于我乃工作在大道一家简陋小剧场,比之市集野台略胜一筹而已。做的事是帮忙整理戏服,卖票,清扫,赶走惹事生非的混混,这些事更不宜入信了。 



然而,我和尼古拉斯仍感置身天堂!他的情况没比我好多少,城里正经的交响乐团无意聘请他,他只得在我做事的野台小乐队,当起小小的独奏者来。当我们实在囊空如洗,他就真的在大马路即兴拉琴,我站在他的旁边,举着帽子向路人讨赏。我们坦荡毫无愧色! 



每晚,我们带着便宜的酒,和甜美的巴黎面包,一曾楼一曾楼地跑上我们的住处。比起在阿芙跟古堡吃的无聊食物,我认为阁楼的面包和酒不啻神赐美食。在烛影摇曳之下,阁楼更是我所住过最美妙的地方! 



前面我已说过,除了小客栈外,我极少住过木头小屋;如今我们住在阁楼,天花板和墙壁俱是灰泥;这是真正的巴黎,地板是发亮的木头,小小的壁炉附带有新的烟囱,烟囱还真能通风哩! 



所以睡在凹凸不平的草垫,恶邻天天吵架扰眠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走在巴黎街道一连几个钟头,手拉手穿越大街小巷,纵浏览商店橱窗中各色珠宝,精致碟盘、壁毯和雕像,此间富裕之况乃我前所未见。甚至冒气带臭的肉市场,看上去也别有风味。城市的喧闹嘈杂,成千上万的工人、店员、艺匠于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眠不休地进行各种交易,又何尝不引人入胜! 



若非我在赃兮兮的小巷看到弃尸,或是在沙岸区看见枭首示众的死刑,我已能逐渐忘怀小客栈于阴暗惨淡的幻象。 



可惜的是,在沙岸区的枭首示众,经常会碰到的。 



每次碰到,我总情不自禁呻吟出声,全身抖索,忍不住胡言妄语起来。虽然还不至于着魔狂乱,却也几近心神涣散边缘。尼古拉斯只得采取断然措施。 



“黎斯特,不准再谈什么永恒、不灭于一无所知!”他恐吓说,只要我敢嘟囔一句,他不是狠打我一顿,就是要死命摇散我的骨头。 



薄暮幽暗之际,是一日当中我最讨厌的时刻;不管看到或没看到死刑,不管那是开心还是焦虑的一天,我总不自禁要发起抖来;只有一样事才能解救我,那就是灯火通明的剧院,于其温暖和兴奋的氛围。所以,每当黄昏来临,我总要确定自己安然置身剧院之间。 



在当年的巴黎,大道上的许多剧场即非正统也不合法,只有法国剧院、意大利剧院才是官府认可的表演场所。在这两个剧院,才演出系列的正统戏码,包括悲剧和喜剧,包括拉辛、柯尼里的伟大伏尔泰的有名剧作。 



不过意大利的老式喜剧才是我的最爱。装疯卖傻的老头,身穿五颜六色的丑角,虚张声势的无赖;他们和走钢索、翻跟头、玩杂耍、演傀儡戏的艺人混在一堂,在圣哲曼和圣劳伦市集的野台,插科打浑,无所不演。 



大道剧院的缘起,正是这些市集野台戏的更上层楼。在我们的年代,正当十八世纪最后几十年,沿着杜登波大道,永久性的花稍小剧场,盖了一家又一家。观众多是付不起昂贵票价的贫穷小市民;却也吸引了不少真爱看戏的戏迷;包括许多贵族和富裕的小资产阶级,坐在包厢里看“街头大戏”。小剧场活泼有趣、栩栩如生的表演,比之艰涩僵硬的拉辛或伏尔泰戏剧,观众恐怕还看得更津津有味! 



意大利老喜剧正像我以前知道的一样,充满即兴韵味,演出虽是陈年老戏,却每天充满了新鲜于变化的逸趣。这些街头大戏除歌唱之外,尚包含五花八门的胡闹逗乐;不单是为迎合观众口味,也因为乃情势使然;否则将因正经演出,被指控有意打破正统剧院的独占事业。 



这类街头剧场都是破坏的木头建筑,座位不逾三百;小舞台于所用道具则不失其高雅;舞台帷幕是华丽蓝色天鹅绒;私人包厢也有帘幕隔开;最重要的--或至少对我来说--男女演员的演技,妙趣横生而去才华横溢。 



纵使非为逃避黑暗的惊恐,或远离如尼古拉斯坚称的“致命性疫症”;穿过舞台之门的那种狂欢兴奋,还有什么能比得过? 



每晚一连五、六个钟头,我和喊叫的、大笑的、吵闹的男男女女,挤在小天地里,有时争这个,有时吵那个。舞台两侧的我们不算是朋友,却是有志一同的伙伴;我们恍若大海里同舟共济的一群,彼此都不能从中逃脱。这是何等神妙! 



尼古拉斯不像我这么狂热,这也是可以想见的事。每当他那些有钱的同学朋友,上门来找他聊天。他就变得愤世嫉俗起来;他们认为他如此过活无疑是疯子;至于我,一个贵族子弟,为女演员整理服装,以及倾倒污水桶等,他们倒一句话不说。 



这些年轻的资产阶级,其实最渴望晋身成为贵族,他们竞买爵位头衔,不计代价于贵族家庭联姻。历史上的一个笑话指称,资产阶级于大革命颇有关联,他们无意中帮忙铲除了贵族阶层,其实却恨不得自己加入贵族社会。 



我对能否再见到尼古拉斯的朋友,一点也不在乎。演员们对我的家庭身世一无所知,对他们来说,我乃是黎斯特狄维洛斯,真正的姓狄赖坷特我已放弃了。 



我努力涉及有关舞台的任何知识。我记忆,我模仿,没完没了地问各种问题。只有尼古拉斯独奏提琴的当儿,我才会停止学习课程。斯时也,尼古拉斯小乐团的座椅站起来,舞台灯单独照耀他一人,小小奏鸣曲从他手中绽开。在甜美而简短的那一刻,小剧场徒然鸦雀无声。 



当然,我也不免编织自己的美梦。我随时讨教、研习、模仿的师傅,我伺候一如小跟班的老演员,总有一天会说道:“好吧,黎斯特,今晚我们需要你扮演雷利欧,你懂得该怎么做吧?” 



八月下旬,我的美梦终于成真! 



那是巴黎最热的季节,唯有夜晚差堪忍受。满屋子坐立不安的观众,以手绢和传单轻轻煽风。我浓妆厚抹下的脸汗水淋漓。 



穿着尼古拉斯最好的天鹅绒外套,佩着一把纸板制的长剑。走出舞台之前,我发抖地想着,这不等于死囚临上刑场的惊惶时刻吗? 



当我站上舞台,转身直视客满的厅堂,奇怪的是焦虑已不翼而飞。 



对着观众微微一笑后,我慢慢地鞠了一躬。盯着可爱的弗雷妮亚,好像乍然惊艳一见钟情,非得赢得她的芳心不可。嬉戏于焉展开。 



舞台已完全属于我了,好多年前遥远偏僻的小镇光景依稀再现。我们一块儿在台上疯狂纵跃,吵嘴,拥抱,小丑似地挤眉弄眼。屋子爆开了笑声。 



我感受到观众的热切瞩目一如拥抱。每一个姿势每一句台词,都引来台下的哄堂大笑。如果不是别的演员急于上舞台轧上一角,把我们赶到后台两翼,我们俩再逗乐个把钟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群众站立热烈鼓掌。这可不是小镇看野台戏的下巴佬,这是老巴黎客,在为雷利欧和弗雷妮亚欢呼呀! 



在舞台旁边的阴影下,我昏昏陶陶几乎要昏倒。那瞬间,除了记得观众的专注眼神,似乎比舞台灯光更炫耀以外,我什么也看不到。我一心一意想再回到台前,我紧抓并亲吻弗雷妮亚,她也以热烈的吻回报。 



年老的经理瑞诺把她推开了。 



“好了,黎斯特--”他好像想到什么似地说:“好啦,你的确干出了一次漂亮活儿,从今以后,你可以正式参加演出了。” 



在我正乐得要大叫大跳之前,一半以上的团员突然围上来,女演员之一的露琪娜大声说:“不,你不能仅仅让他正式参加演出。他是杜登波大道上最最英俊的演员,你要正正经经雇用他,合合理理地付他钱,而去他也不该再碰扫把抹布,做杂物啦!” 



我吓坏了,我的演艺生涯才刚开始,无非就要画下句号?出乎意料的,老瑞诺同意了她所说的一切条件。 



被认为英俊我当然受宠若惊。早些年前我也已经了解,要饰演浪漫情人雷利欧,演员势必要具有相当的气质于风度;一个于生俱来的纨绔子弟,自然是如假包换的最佳雷利欧人选喽! 



倘若我企盼巴黎的观众进一步注意我,倘若我企盼他们在法国剧院对我品头论足;我便不能以出身侯爵之家,舞台上腰身一变成金发天使为满足。我必须成为一个真正的伟大演员,而这也正是我下定决心要付诸实现的事。 




那天晚上,尼古拉斯和我以巨量的酒来做庆祝,我们把整团人也找来阁楼上。我尚攀爬滑流的屋顶,张开双手拥抱巴黎;然后尼古拉斯在窗前拉琴,直到邻居全被我们吵醒为止。 



音乐眩惑迷人,被吵醒的人却在小巷里大声咆哮,用力敲打锅锅盆盆;我们置之不理,只是载歌载舞好像身在女巫广场。得意忘形之余,我几乎摔落窗沿之外。 



翌日,手携酒瓶,在阳光明亮而臭气满溢的圣婴公墓,找到意大利代书,将前晚的故事全盘托出,看代书写好信并随即将信寄去给母亲。我渴望拥抱街上每个行人。我是雷利欧,我是个演员。 



九月,我的名字已出现在传单上,我把传单也寄一份给母亲。 



我们演的戏已非老意大利喜剧了。我们的新戏是一部名剧作家的诙谐剧,由于作家集体罢工,这部戏因而不能在法国剧院公演。 



我们不能明说作品何人所写,但戏迷都直到他是谁。每晚,老瑞诺的里斯本剧场,观众有一半以上是宫廷中人。 



我每一饰演难主角,演的是个年轻的恋人,类似雷利欧的角色。他的戏其实比主角更容易讨好;以至于当我出场亮相,总是格外抢戏。尼古拉斯教我台词,经常严责我每一下工夫苦念苦记。演出第四天,剧作家还特别为我加重了戏的份量。 



尼克也有属他的个人间奏曲时段。他演奏了莫扎特轻盈的小奏鸣曲,在他演奏时,剧场观众都屏息聆赏。甚至他的同学朋友也恢复了交往。我们更开始受邀于私人舞会。每隔数日,我总会有信寄给母亲;有一天,我寄了一份英文《观察报》的剪报给她,剪报中对我们的小剧相当赞赏,还特别指出戏中的金发浪子,在第三第四幕戏里,不知偷了多少少女观众的芳心。当然,我看不懂剪报,然而给我剪报的绅士指这是赞美的话,尼古拉斯也作了相同的保证。 



秋凉时分,我穿着腥红色毛皮披风上舞台。如此惹眼服饰,纵使坐在最后一排的半盲观众,也会眼睛一亮。我的化妆技术进步了,懂得利用阴影来加强脸上的轮廓;我的眼睛画有黑圈,嘴唇也红了一点,看上去显得即温文却又佻达。我开始接到女士写来的情书。 



每天早晨,尼古拉斯跟一位意大利名家学音乐。我们仍有足够的钱,享受美酒美食和燃料暖气的花费。母亲一星期寄两次信来,她表示身体情况在好转之中,咳嗽也每一去年冬天那么严重,痛苦减轻了很多。只是两家的父亲,都正式宣告脱离父子关系,连我们的名字也都绝口不提。 



我们太兴奋了,对此类小事根本不予理会。然而我的黑暗惊恐--那个“致命性病疫”,在寒冷天气里,侵袭作祟的次数日见频繁。 



巴黎的寒冷特别难过,荒山僻野在峭寒时拥有的干爽洁净,一点儿也见不到。穷人一脸饥色,在门口发抖徘徊,未铺设好的弯曲街道到处污秽泥浆。眼前满是赤脚受冻的小孩,更多的弃尸令人触目惊心。对能拥有皮毛披风,我更加感激而快乐。当我们出外时,我总以披风紧裹我们两人,碰到下雨下雪时,更是紧紧相拥而行。 



冷也罢不冷也罢,这段时日的幸福已无庸夸张,生活正如我希望的美好。我知道自己已非瑞诺小剧场的池中之物,每一个人也都这么说的。我梦想自己站上大舞台,参加伦敦,意大利甚至美国的名剧团巡回公演。我一点也不急,我的福杯已经满溢! 




8 
十月中,巴黎已开始结冰了。我逐渐注意到,观众之间有一张奇特的脸经常出现;见到这张脸时,我不禁分心,有时甚至忘记自己的表演。当我想仔细看个分明时,脸却消失不见,好像一切不过只是我的想像罢了。一连两个星期以来,相同的情况屡现,最后我终于跟尼克提起。 



谈这件事时,我觉得自己即笨,口齿也不伶俐。 



“那边老是有人在注视我。”我开了口。 



“每个人都盯着你瞧--”尼克说:“这不正是你的愿望吗?” 



那天晚上,他一直闷闷不乐,口吻不免也尖锐了些。 



稍早升火时,他提及他的小提琴琴艺再也无法更上层楼,尽管他的听觉于技巧不差,音乐之中仍有太多他不能掌握的东西。他表示我则将能成为伟大演员,这是确切无疑的。我指出他胡说八道,内心深处却不免浮上阴影。我记起母亲所说,他年纪太大已学不好提琴的话。 



尼克强调并非妒嫉,只不过难免感到有些不快乐罢了。 



我决定丢开神秘之脸的事,设法找话来鼓励他。我提醒他,他的琴声能引起观众的激情,当他拉琴之际,连后台的演员,也群起聆赏玩味不已。他无疑具有不可否认的才华。 



“但是我想成为一个伟大的小提琴家呀!”他说:“偏偏我的梦想恐怕永难实现。在家里时倒还好,至少我能欺骗自己,总有一天我会美梦成真。” 



“你不能现在半途而废!”我说道。 



“黎斯特,我们敞开来谈吧!”他说:“对你,情势的发展很顺利,你剑及履及而心想事成。我明了你在家里受了许多的苦,纵使如此,当你把心一横,不达目的你绝不干休。记得吗,你下决心那天,我们随即离家前往巴黎而来。” 



“到巴黎来你不后悔的,对不对?”我问道。 



“当然不后悔。我的意思是说,当事情不可能时,你仍坚认凡事皆可能。这不是每一个人都办得到的。就以屠杀狼群一事……” 



当他说至此时,一阵寒栗自心底升起。莫名其妙的,我又想起观众当中那张神秘的脸,那张眈眈盯视的脸。那张脸仿佛于狼有关,于尼克刚才的话也有关:不,太不合理了,我试着不去想它。 



“如果你决心拉小提琴,你现在恐怕已经在宫廷做特别演奏了。”他说。 



“尼克,这种话太刻毒。”我屏住气说:“你只能尽力而为却未必凡事可成的。每当我们进行某事,一开始情势总是对我们不利;然而,只要尽力而为……除了……” 



“我知道。”他微笑着:“除了死亡和人生虚掷例外。” 



“不错。”我答道:“你只能尽力努力,使生活饶富意义,充满美好--” 



“哎,别再提什么美好了!”他说:“你跟你的致命性病疫,致命性美好论少提啦!”他的视线从火炉转而对我,眼里还故意带有嘲弄之色:“我们只不过是一对演员和逗乐之人,我们将来连埋在神圣的墓地都没资格,我们是被遗弃的浪人!” 



“老天,你真的相信那种浑话?”我说:“我们为什么不是美好?让别人忘却悲伤,让别人遗忘某些……” 



“某些什么?他们的死亡吗?”他故意邪里邪气地笑着: 
“黎斯特,我还以为一旦到了巴黎,你这些谬论就会改变呢!” 



“你好傻,尼克--”我回答着,他惹火我了。“在杜登波大道上,我倒认为自己美好,我觉得--” 



我的话煞住了。因为我恍若又看见那张神秘之脸,阴暗的感觉侵袭下来,某种不祥预兆油然而生。奇怪的是,那张令我吃惊的脸,一迳是微笑的,好古怪呀。它是微笑的,愉悦的…… 



“黎斯特,我爱你。”尼克庄重地说。“这一生我真正喜爱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之一。但是我仍然要指出,你是傻瓜才会有那种艺术乃美好的谬论。” 



我大笑了。 



“尼古拉斯,没有上帝我能活下去;悟出生命没有来世的观念,我也能活下去;但是,假设我不相信美好的可能性,我不认为我还能活下去。就这么一次好了,别嘲笑我,告诉我你究竟相信什么,好吗?” 



“我是这么想的。”他回答:“人有强也有弱,艺术有好有坏;这就是我的信念。此刻,我们所从事的乃坏的艺术,那里攸关什么美好?” 



我认为尼克之说,乃是一种资产阶级的虚矫浮夸;不过一旦我真说出想法,难免引发一场激烈的论战。内心深处,我确信在“瑞诺”的表演,比之大剧院只有更好而绝不逊色;或许,仅仅结构较不伟大罢了。这些小资产阶级为什么不能忘记结构呢?他们如何才能在表面以外,看透某些真正的本质呢?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 



“如果美好真的存在--”他说:“那么我就是相反的一面,我是邪恶的,我也纵情其中。我蔑视美好,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之所以拉小提琴,绝非为了拿些瑞诺剧场的白痴,更非为了让他们开心。我只为自己,为尼古拉斯而演奏的。” 



我不想再徒费唇舌,是上床的时候了。然而他的谈话已伤害了我,尼克感觉到了。我正脱下皮靴,他从椅子站起来,坐在我的身边。 



“我十分抱歉。”他的语调凄苦。跟刚才我察觉的姿态完全不一样;此刻他看来如此年轻稚嫩,如此失魂落魄,我忍不住抱着他,告诉他别再胡思乱想。 



“你身上闪着光辉,黎斯特。”他说:“因此,把每个人都吸引住了,即使你生气或是沮丧,光辉也丝毫不减--” 



“诗人念诗了--”我答道:“我们都累啦!” 



“不,我是说真的。你自有一种令人目眩的光亮,而我,却只有阴暗。有时我难免觉得那天晚上在客栈,是我的饮暗影响了你,使你啜泣颤抖。你那时那么无助,那么毫无设防。我一直努力试图不让阴暗吞没了你;因为我需要你的光亮,非常非常的需要,而你绝不需要阴暗呀。” 



“你才是疯子。”我说:“如果你能看到自己,听到自己的声音,你的音乐--当然是你为自己而拉的音乐--你就绝对见不到阴暗;尼克,你将只看到自己浑身光辉灿烂。忧悒,不错,然而光辉于美丽,也以千百种不同的形式,笼罩在你的全身。” 



翌日晚上,表演更是无比出色!观众的亢奋,引发出我们更多的表演花样;我跳了一些新舞步,过去排演试跳效果平平,今晚随兴一舞,却赢得满堂喝采。尼克演奏了他自作的乐曲,表现尤其出色。 



谢幕之前,我又见到那张神秘的脸,我的震惊更甚往常。不但唱歌走调,在台上时,头更是昏眩了好一阵。 



和尼克单独一起时,我忍不住谈起这件意外。这件在舞台上昏眩失神,有如做梦的诡异难受。 



我们坐在火炉边,酒杯放在一个小木桶上。在火光下,尼克仍如昨晚一样,消沉而又落寞。 



我不想打扰他,却又丢不开对那张脸的迷惑。 



“你说,他长什么样子?”尼克问道,他的手在烤火,掠过他的肩膀,见到窗外某处雪覆的屋顶,我似乎浑身发冷。我不喜欢像这样的谈话。 



“更糟糕的是,我只看到他的脸--”我说:“他一定穿得一身黑,大披风加上兜冒什么的,脸好像戴上面具,白皙又十分明亮,我的意思是说他脸上的轮廓极深,好像用黑色油漆刻上去似地。一眼看去,俨然灼灼发光,再想细瞧,却又倏忽不见。我的形容挺夸张,其实情形很微妙,他的模样嘛--嗯--” 



这样的描述对我和尼克都形成困扰,他没有多细问,只不过脸上表情温柔了一些,好像他已忘怀自己的忧悒。 



“我不想让你失望。”他说着,口气慈蔼而诚挚:“不过,你看见的可能真是面具,也许是法国剧院里的谁,来观摩你的演出吧!” 



我摇头说:“我也这么希望,不过没有人会戴那样的面具--再说,我还有别的话想告诉你--” 



他等待我再开口。看来我的忧虑已波及到他,他拿起酒瓶往嘴里就灌,又在我的酒杯添加了一点点。 



“无论他是谁,他知道杀狼的事。”我说道。 
“什么?” 



“他知道关于狼的事。”我的口气迟疑,恍若在回想一个早已遗忘的恶梦。“他知道我在家里杀死了狼,他知道我穿的那件披风毛皮里,毛皮乃剥自那些狼的身上。” 



“你在说什么,你是指你跟他谈过话吗?” 



“没有呀。”正因为这样,我才感到惶惑不安,糊涂迷惘,昏眩的感觉倏然又起。我说:“这正是我想说的,我从来没和他谈话,从来没靠近他,但是,他知道一切。” 



“哎,黎斯特--”他说着,坐回椅子上,用最亲切的笑容对我说:“再下来你就要说遇见鬼啦,你的想像力之丰富,我认识的人无一能及。” 



“鬼是不存在的。”我轻轻回答。对着火炉皱皱眉,我丢进一些煤块。 



尼古拉斯的幽默全没有了。 



“该死的,他怎么可能知道狼的事?你又怎么能……” 



“我已经说过,我根本不明白。”我说。我坐着冥想,没有开口。真恶心,这一切简直太荒谬无理性了。 



我们沉默相对。室内只有火光闪动于细微煤燃之声。猛然间,“狼煞星”的称呼极清楚地响在耳边,好像有人在对我说话似地。 



可是没人开口呀! 



我瞅着尼克,苦恼地发觉他根本连唇也没动一下。血色自我的脸上尽褪,内心波涛起伏,那不是许多夜晚担心无知而死的六神无主,而是一种我从未体会过的激情:真正的恐惧。 



我仍然呆呆精坐,信心尽失而说不出一句话来。尼克吻着我轻柔地说: 



“让我们上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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