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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生] 曼陀罗树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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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他笑了一声,把手伸到我脖子下面,似乎是想搂着我,我配合地抬了下头。唉,为什么靠在另一个人怀里竟然这么舒服呢?母亲的怀抱是好的,他的也没得说,难道每个人的怀抱都一样舒服?还是心使之然?我也不知道——除了他们两人,再没第三个人抱过我。随即我又自嘲地一嘻,我怎么可能会拥抱不爱的人呢?想要穷究拥抱与爱哪一个是根本,就像研究鸡生蛋蛋生鸡一样,不可能有答案。以前,我从没想过生命中需要另一个人,是的,假如有人对我说没有某个人我的生命不完整我一定会嗤之以鼻——我自己的生命自己活,自己的路自己走,犯得着和另一个人扯上关系么?我相信自己会因为想找人做饭而结婚,但不相信自己会为了什么一见钟情而舍弃快乐的单身汉生涯;所谓心驰神摇可以在你触电时感觉到,但不可能在你与另一个人相处时感觉到——总之,两条生命的轨迹既不需要也不必要交汇。我相信,不知和所谓“爱”的我比此时的我更坚强,更令自己满意。但有些是毕竟还是控制不了的。比如他。
唉,他啊!有人说爱情使人坚强,我的看法恰恰相反。以前,我爱怎么活就怎么活,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现在呢?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能没有他。所谓不可失去,只是主观的态度,并不表示客观上不会失去。失去不可失去之物,其后果怎样我想都不愿想——我的结论是,他不能死在我前头。有什么结果让他去承担,要悲伤也让他悲伤。
“假如你现在已经八十岁就好了。”我低声说道。
“为什么?”愕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样我就可以少过一点提心吊胆的日子。”
“提心吊胆?”
“担心你离开我。”
“你在说什么啊!”尽管我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
“我知道你不会,但我仍然会担心。”
“照你的说法,如果我明天就横尸街头岂不是更合你意——那样你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未尝不可。”这是我的真心话,假如给我一个选择,可以立刻毫无痛苦地死去,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会选是。如果真的有确凿证据证明某种死亡方法毫无痛苦,我敢以身家性命打赌——这个地球再也不用担心人口问题!一定会有许多人心甘情愿的放弃“神赐”的生命。人畏惧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死亡前的痛苦。当活着的痛苦大于通向永恒解脱所必经的痛苦之时人就会自杀,试想当死亡成为一种轻易即可获得的选择时那会是多么大的诱惑。
“有时候你的话真是可怕。”他的声音淡淡的,但并没有不快,他是了解我的,定然读懂了我的心。真要我一字一字解释给他听恐怕只能让我词不达意,现在这样最好,我还没说出来,他就已经明白了。
“你一点也不觉得可怕呢。”
“当然。不过除了我谁能包得住你这把子邪火!”言辞间似有些徐自得。
我听着觉得自己没什么需要说的了,他再讲我就接着着听,不讲就睡觉。他好像听到了我的想法,闭上嘴不吐一个字,他的心跳单调而有节奏,就像一只有力的手不停的把我朝黑甜乡里推,在我要睡着的那一刹那,他又拍拍我的肩。
“Shit!”我骂出了声。
“我还是想问问,今天为什么你突然叫我来?”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脸,也猜不出他的表情
“你存心和我打擂台不是?”心里那档子事儿不想让他知道,那些都是我自己的事,不管他分毫,只能烂在我心里,不能影响他。事关原则,“陪不了你妻子,现在才后悔?”
“路石之于玄璜,对我来说她和你根本没有可比性,你又何必故意说这种话呢?”
“难道你就这么出来,也不怕她猜到你去哪里吗?”
“怕什么呢?我从没有刻意瞒过她,我没有瞒过任何人。”
我惊讶于他的坦然。
“你怎么做得到……”我喃喃地说道。
“心之所至。”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吃一堑长一智;我又不笨,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么?”
只觉得鼻眼之间一股又涩又酸的感觉,和着几丝自惭形秽,搅得我难受。为什么他总能胜我一筹!
“怎么又没声儿了?睡着了?”
“没有,”我咬咬牙,吞下那股挫败感。“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儿好吗?”
“以前的?多以前的?”
“从最开始时讲!”我一发狠。小爷我拼上今夜不睡了一定得把你家底儿都抖落清楚。我的事儿你都知道,你的事儿我却治之寥寥,也难怪你总占上风。
“最开始?”他沉吟了片刻,“最开始有什么好讲的?大家都一个鼻子两个眼。我看……从大学时讲吧。”
“切!”我讥笑道,“上了大学你就两个鼻子四只眼啦?”
chapter 52
还记得那个下午,阳光明媚的炎热的下午,是中文系88级新生的见面会。我去得很早,在门边吹得到风扇的地方坐下,把书包丢在相邻的桌子上拿出带来的书读了起来。
起初教室里很安静,后来随着学生的到来渐渐热闹起来,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多种不同的口音,空气中涌动着的陌生的兴奋感多多少少也感染了我,抬头向周围一望,大伙都聚成一小堆一小堆的,带着好奇的神情去了解将要与自己相处四年的伙伴。为什么没人招呼我呢?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无所谓,我没有迫切地想认识这些陌生人,我更想安安静静地看自己的书。
直到辅导员老师走进来,也没有人搭理过我。辅导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比我大不了多少,长得像一碗白开水,看样子也是刚毕业。她在讲台上罗罗嗦嗦地说着“些欢迎来到中文系”,“希望以后的四年里大家和谐共处”之类的话,下面的人没一个在专心听,有压低声音聊天的,有写信的,有发呆的,也有像我这样捧着书看的。我也不知道辅导员讲了多久,后来一个人站在我旁边挡住了光。
“请问这位子有人吗?”一个偷偷溜进教室的男生低声问我。
“没有。”
“那可以把书包拿开一下让我坐吗?”
我看了他一眼,随手把书包挂在椅子背后。这时我才恍然大悟——没人来跟我打招呼是因为他们以为我旁边的位子有人。如果不是这个迟到的男生怕朝教室里走引人注目而问我一句恐怕整个见面会上都不会有人跟我话。
“你在看什么?”他什么都没带,甩着两只手来,大概也觉得辅导员的话无聊,坐下没两分钟就来跟我说话。我懒得开口,只是把封面给他看了一眼。
“很好看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真没想到会有人问《资本论》好不好看,不知道这种人怎么会混到中文系来的,简直和三岁的娃儿差不多。
“好看得很,情节引人入胜。”我揶揄地回答。
“那敢情好。如果有插图一定更令人满意。”
我听得一愣,抬起头来,正对上他一脸的嘲讽。原来从他说一句话起就没安好心哪。咳,怎么遇上这种人!
“你看过吗?”我问道。
“没有,”他耸耸肩,“我对这种艺术不感兴趣。”
他的话让我一头雾水,“艺术?我把这叫做社会科学。”
“共产主义也是社会科学吗?”
“当然。”
“不对,不对。”他伸出一根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如果是科学就该先在动物身上做实验,他们一开始就用到了人身上——这只能称为行为艺术。”
我被唾液呛了一下——怪胎!但仔细想想,他的话确是不好反驳。我本来也不爱与人争论,权且让他一回吧。
后来又谈了些什么我已经不记清了,只知道在那个燥热的下午,我们聊得很久很开心。这个常常说些听着很匪夷所思却让人无法辩驳的话的男生有一张很普通的脸,表情也不丰富,普通的声音,普通的衣着,全身上下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一双修长匀称的手。他说话时手势很多,那双漂亮的手几乎没有一刻停歇,仿佛要将他口中的每一句话都描绘在空中。我本来不喜欢那些自以为是的Standing flowers (Wilhelm: 不晓得这个词是不是只有四川人才懂得起),但对于他,我却无论如何讨厌不起来,相反,在某种程度上我还挺欣赏他——能让我欣赏的人可不多。我们聊啊,聊啊,从教室聊到走廊,从走廊聊到楼梯,边走边聊走走停停,从教室到寝室楼短短不到一千米的路程我们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我正准备上楼他却停下了——“我得回家了,和你谈话真愉快。对了,我叫王海默。我父亲是搞核物理的,非常崇拜奥本海默,所以给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我想我多少令他失望了。”说着,他的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无奈,让我的心情也跟着阴沉了一下。
“李继轲。” 我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他的手凉凉的,在一片酷热中摸起来格外舒服,我忍不住多握了一会儿,“我完全不认为文科比理工科差。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自己喜欢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谁说学文科就没出路?那么多伟人,有几个是理工科出身的?”
他看我的目光带着一丝惊讶,毕竟在提倡“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时代里,真心认为文科比理工科好的人少之又少。
“你真这么想吗?”他问道。
“难道不是吗?”我的回答有点底气不足,刚才的话也不全是一片真心,多少带了点励人励己的意思在里头。
他却没再说话,只是咧嘴一笑,露出几颗洁白整齐的牙齿,然后朝我挥挥手,转身离去。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林荫道尽头才恍然想起,刚才还是他第一次对我笑呢。
Chapter 53
海默和我不在一个寝室,但我俩扎堆的时间却比任何室友都多,我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泡图书馆,除了周末——他是上海本地人,每逢周末都会回家。所有的人都喜欢周末——除了我,一想到他就快离开学校了我总会觉得一阵没由头的不痛快。如果他不回家多好啊!
只有非常接近才知道,他与表现给人看的那个张扬而玩世不恭的形象几乎截然相反,是出奇的内敛沉静,和我在一起时,他可以整整一天不说话。有时我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无趣,使得他不屑与我说话。从表面上看他热情随和,骨子里却是极为傲慢的一个人,他试图把这些隐藏起来,但做得并不好,任何人只要与他一多接触便能感觉到那种居高临下的排斥,而对他虚有其表的平易近人心生反感——当然,他有傲慢的资本,他是我见过得最为才思敏捷别出心裁的人之——但没有人喜欢被轻视,哪怕是白痴。所以他的没什么人缘。估计他也意思到了自己在人际交往方面的障碍,但他并没有丝毫反思的想法,他的解决方法是——不与人交往。这倒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至于我为什么没有和他两相生厌,这我也说不清,大概他也觉得寂寞了,而当时偏偏碰上了我,我呢,对他的一身的刺也毫不在意,好像他性格中每一个生硬的凸起在我的身上都能找到一个对应的凹陷,令他人感到忍无可忍的东西我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包容。而且这种包容对我而言是一种愉悦——我喜欢他性格中的每一个部分,宽容的、狭隘的,随和的、生硬的,淡然的、睚眦必报的,善良的、恶毒的,骄傲的、自卑的,决绝的、优柔寡断的……一开始我接近他是因为好奇,在一个人身上竟可以集中了这么多的矛盾,在我面前他掩饰得少些,让我可以看得更清楚更明白,后来呢,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的眼睛竟一刻也离不开他了,于是我想,我一定是爱上他了——那是二年级刚开始时的事。我用了一年时间去了解这个人,但爱上他却是一瞬间的事,没有经过缜密的思考,没有经过理智的反射,只觉得一个声音那么说了,我便立刻听到了心里。
对于我的旁敲侧击,王海默统统没反应。我当着他的面和女生聊得热火朝天,不时夹上几句过于亲密的话,他要么装聋作哑,要么就挂上一幅无所谓的表情——我知道他的无所谓是装出来的,但这仍然让我很不舒服,为什么他就不能表现出一点介意的样子呢?只有一点——他绝不吃我带的东西,非常坚决的拒绝。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的东西不对他的胃口,渐渐的发现,就算是他喜欢吃的东西,只要是经由我的手送出他就一定不会接受。这很让我彷徨了一阵——父亲也常捎些从国外带回的糖果给我,我对零食不怎么感兴趣,基本上都拿给同学吃了,顺便也可作些人情,我和大家的关系都很好,朋友一大帮,基本上每个同学都吃过我的东西——除了他。我觉得他的拒绝似乎带有某种象征意义。后来他对我说,我的赠与才具有象征意义,大家通过被款待而有了共同的特征,就像是被我驯养了一般,他觉得一旦接受了我的东西就会被划入“李继轲的朋友”这个巨大的圈子里,再也爬不出来。他不愿意。他不愿意当我的朋友。虽然那时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当我的什么。
我试探我的,他伪装他的,日子照样过。我们谁都不提那个字,却都在等待对方先说出——毕竟这是很大的一步,跨出去便收不回来,假如没有十足地把握,谁也不愿冒这个险。不捅破这层纸,我们还是朋友,一旦说破了,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我们就像隔着一条鸿沟相互观望,我不停地问他——我要跳过去了,你会接住我吗?他笑一笑回答道——跳不跳是你的事,何必管我接不接呢?说不定就算你跳过来了我还会把你推下去呢!我一惊,连忙收回半跨出的脚步——真的吗?难道你真会这么做?他撇撇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说不定只是泡上一杯茶,坐在这里等着。——你会走开吗?——哪天无聊了或许会走。——难道我们就这样,隔着这条沟互相看着,再走开,若干年后再次相见时也只是遥遥地打个招呼,心想幸亏当年没跳过去?他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我的心也一阵刺痛,一想到可能会错过他,一想到有一天我们可能会成为陌路之人,仅仅是可能,也让我悲从中来。
终于有一天,他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从他的表情中我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也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是张开双臂接住我,是冷漠地扭过头,抑或将我推下万丈深渊?我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能再回避,必须做出回答了。我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他的脸上仍是波澜不兴,仿佛早已料到了我的回答——他当然知道的,以他的性格,像这样的事,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绝不会冒险。他之所以这么问并不是他不知道回答,而是他想听我亲口把这回答说出来。至于他为何这么做,我也不明白,在他面前我就像一张白纸,我把心都掏给了他,他却始终保持着距离。但为了他,我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什么矜持,什么自尊,只要他一句话——不,一个眼神,我就全抛开了。就像那一刻,我可以把绞索套在自己脖子上,再把审判权交到他手里。如果他愿意,可以伤我比任何人都深,而我对这一点完全没有把握。后来我常常想,那样的爱法是不是错了?那样是不是对自己不负责同时也是对他不负责?但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去爱一个人。
Chapter 54
好吧,他回答道,我想我也喜欢你——仍是那副置身事外的表情。没有人比他更不像在恋爱中了,但我太激动,只知道他没有推开我,以至于忘了掂量掂量他话中到底有多少分量是真心的,又有多少是顺着我的意思随便说说的。
我们就这样成了一对情人,那时,不管是他还是我,都单纯得很,不像现在的学生那么花样百出,我只是在没有人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的抱着他,亲吻那双我最喜欢的手,而他的态度并没有太大变化,与其说我们相爱,不如说他默许了我对他的爱,我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我除了认命还是只有认命。我不在乎他给我的是不是像我给他的一样多,只要他给我的比他给别人的多就够了。我不愿深究他对我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感情,我怕那答案令人伤心。我不奢求他的爱,只要对他而言我是个特殊的存在我就满足了,我对自己说,我想做的只是陪在他身边,分享他的快乐,他的痛苦,看着他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凝视着他的骄傲。不可否认的是,有时我也希望他能分一点注意力在我身上,也听听我说话,体会一下我的感情,而不要始终只看着他自己,他可以不屑顾及这个世界,但我希望在他的眼中能找到我的影子。
他的成绩很好,我也不赖,我们都喜爱这个专业,有了兴趣自然就有动力,真要说天赋,我及不上他,但大学里的成绩并不只看卷面,与老师的关系亦很重要。单论考试,我们可能不相上下,但加上人情分,我的成绩就在他之上了。刚开始他只是无所谓地笑笑,渐渐的,他的眼中多了不解与嫉妒。我不知该如何安抚他,难不成直言他的人际关系太糟糕?不,当然不可能,我所能做的只是绝口不提成绩的事,并在所有可能的地方向他示弱。
有一次他对我说,他晚上梦到了我。我欣喜若狂——你梦到我做什么了,我问道。梦到我俩坐在一辆汽车上,他回答,除了司机,就我们两人,汽车在盘山路上飞驰,路上全是冰,车老打滑;路很窄,身侧便是无底深渊;周围是万仞冰峰,如镜面般光滑,车越开越快,以接近死亡的速度掠过山颠,令人无法呼吸,生命在忽上忽下,一边是灭顶之灾,一边是藐视万物,你如入无人之境,一个劲地催司机再快点。
我望着他的眼睛,感觉到了那故作平静之下的恐惧。——那你呢?我闷声闷气地问道。
我很害怕,我叫司机开慢点,但他只听你的。我就转而求你,但你却仿佛听不见我的话。——他抬起手臂横在额头上遮住眼睛,我看见小臂内侧苍白的皮肤下面一条条若隐若现的深蓝色的血管。
我不知该说什么。难道在他的潜意识中我是这么具有威胁性的人吗?是不是我还不能够使他安心?他总是用自己的短处来比我的长处,这样又怎么可能安心呢?我多想对他大喊,既然你对他人可以不在乎, 那你能不能也别理会这个世界对我们不同的态度?只要看我怎样对你,怎样爱你就行了,我无法让这个世界接纳你,但我愿意代替你去和世界沟通,你所要做的只是待在自己的天地中,你可以依靠我,请相信我,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威胁。
我多么希望当时说出了这些话。但我没有,我怕自己冒犯了他,我总是十分小心的让自己不伤到他性格中任何一个微小的部分,我一直以为可以在完全不改变他的情况下使他接受我,后来我才知道,那根本不可能,没有哪两个灵魂是完全契合的,所谓珠联璧合天生一对只存在于人们的幻想之中。想要接近就必然需要磨合,这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单方面的努力就可以实现的。
我们的关系在我的小心维护下总算维持了下去,中间虽有些磕碰也都是有惊无险。因为我的关系,海默在与人交往方面确实进步不小,虽算不上左右逢源,也还都能吃得开。等到大四我们班分到一个钱教授的保研名额时,人选就不出我和海默了。其实我对保不保研的倒并不看重,就算考也一样能考上,关键看海默,如果他要这个名额,我就退出——我和老师们的关系不错,如果要争,他是争不过我的,但把名额让给他的话又不好说到明里,怕海默觉得我看不起他。我只是想,我们两人一个保一个考,读研究生时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有好几次我想和他好好谈谈这个问题,都被他顾左右而言他地绕开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随着宣布保送名单的日子临近,我们之间的关系骤然紧张了起来,他不再和我单独在一起,不愿和我说话,连我的目光也统统回避了。
保送名单下来的前一天中午,辅导员把我叫到系办公室。我还从没见过她这么面色凝重,我凭直觉感到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学校并不想干涉你的个人生活,她对我说,但现在发生了些事,因为是处在这个特殊时间,我们希望你能做出解释。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一页纸放在我面前。
这上面写的是怎么回事?她问道。
我拿起那页纸——尽管没有落名,我还是认出了这字迹,一笔向左倾斜的瘦削的小楷,虽然藏起了笔锋,提拐弯折之中隐去了惯常的痕迹,但这正是我看了四年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我只看了几句话脑海里便闪现出了这段时间他躲着我的情形,原来如此。
收到这样的东西让我们很为难,她说,如果是直接寄到我这里倒好办,但是它是送到钱老师手上的,钱老师很不高兴,要我把这件事问清楚。李继轲;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
我能否认吗?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千真万确,写这封信的人和我一起经历了信上说的每一件事。直到此刻我才知道他是这么想得到这个名额——无论他的目的是保研本身还是赢过我——他的执念竟这么深,深到可以令他使出平时唾弃不已的手段。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这件事认下来,又是怎样离开的,等我清醒过来时,自己正站在海默家楼下,他站在我面前,不敢看我。他窘迫的样子让我很难过,我握着他冰凉的手,想安慰他。
——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为什么非要弄成这样?
——对不起。
—— 难道你不明白,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把什么都给你吗?我是怕你不肯接受,才没有主动提。为什么你明明想要,却不肯跟我说呢?我可以心甘情愿的让给你啊!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脸色变得苍白,眼中涌动的感情复杂地令人眩晕。他用颤抖的双唇说出的话我永世难忘。
——为何你总是不停地给?为何你要让我欠你得越来越多?你总是比我强,你的目标总是能达到,你什么都不缺,那么对你来说我又是什么?你从没向我要求过一丁点儿东西,既然你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也不会继续接受你的施舍。或许我只能靠这么卑鄙的方法才能赢你,但我宁愿一辈子内疚也不要再从你手里接过一丝半毫!
Chapter 55
“后来呢?”
“后来?还能有什么后来啊……”他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他保了研,我走了。”
“逃得倒是很快啊。”说我心里不冒酸那是撒谎。
“也不全是逃。我怕他见到我会难受。虽然他嘴上说得满不在乎,但打心底里却执行着最苛刻的道德准则——这点和你到有几分相似——所以我知道,只要我还存在于他的生活中,他就一刻也得不到心灵的平静。难道我愿意看到他痛苦么?”
“如果我是你,一定会觉得很解恨。他做了那样的事,内疚一下都不应该吗?”
“不,你不知道,爱一个人,就不愿看见他受丝毫的委屈,哪怕他再没有道理,犯了再大的错,你都只想他好,想他得到想要的东西。”
“难不成那时你还爱他?”我用胳膊肘支起身体,想看看他的表情。一张脸风平浪静,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爱得奋不顾身的少年的影子。
“怎么不爱呢?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说断就断得了的,就算你以为断了,就算过了十年八年,一个相似的声音,一个相似的场景,又可以把他从你的记忆中唤醒,那时你才会发现,忘记一个人要比爱上他难千万倍。”
我听得很不是滋味,只觉得他给我的比他给那个早已成为过去的人的少得多。
“有句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我说道,“爱情就像麻疹,一生只能经历一次。”
“没听过,但肯定说得不对。”
“何以见得?你现在还爱他吗?”
“不知道,但挂念他是肯定的。”
我无话可说了,皱着眉又躺下。
“为什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没有像爱他那样爱你?”
“哪儿的话呀!”我自嘲地敷衍道,只要有足够的理由,你可以向一个人索要任何东西——除了感情。阿瑟?勃尔顿那句话可谓经典——“爱,难道还能强求么?”
“只靠一个人付出的感情无法持久,即使付出的那方不会厌倦,接受的人也不可能总是心安理得。假如不是他,我也不会明白这一点。既然错了一次,我就不能在你身上再犯。你明白我说的吗?别不平衡,你得到的是最好的。”CE63F风之:)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我不想再谈这个,与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争风吃醋既幼稚又无聊。“你为什么来成都?因为这里离上海远吗?”
“也不全是。当时川大中文系算得上人才济济,像杨明照老师,任二北老师,向宗鲁老师,潘重规老师……都堪称学界泰斗,只是因为成都地处西南,不如有些学校那么名声显赫,但文化积淀之深厚,不在任何学校之下。蜀中多俊杰,我也来这里之后才领教到的。以前看郭沫若在《蜀道奇》中写道‘文翁治蜀文教敷,爱产杨雄与相如。诗人从此蜀中多,唐有李白宋有苏’,我还以为他在自吹,谁知却是全无夸张。”
他越说越有精神,我却觉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看看表,已经快六点了。睡觉已经来不及了。
“你怎么精神这么好?”我打了个呵欠,一翻身坐起来。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把这些话说出来,觉得很轻松。”他伸了个懒腰,眼眶下面有点黑。
“你今天还去学校吗?”
“今天星期几?”
“星期五。”
“不去了,打个电话叫学生上就行了。你不是说今天值急诊班吗?”
“是啊。值到明天早上八点。”知道你罪孽深重了吧!
“我在这儿等你。明天晚上的皇家爱乐,你没忘吧?”
“对啊!勃兰登堡!”我一拍脑门,“你不提我真的忘了!”
“亏你还提前了三个月订票!临到头居然忘了。”
“你今天是不是没事?”
“应该是吧。”
“那你帮我把那套灰色的三粒扣的西服拿去拾掇整齐,还有,你送我的那对袖扣少了一颗,你帮我找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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