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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泪-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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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然口气急促地说:“我呸,胖哥,你才自杀呢!是这头不识好歹的猎物,跳楼了!也怪那姓莫的不长眼睛,给找了个什么烂人进来,好的不学,寻死觅活倒是一套一套的,偏偏他又是让那澳门佬看中的红牌人物,你说要是他死了,那澳门佬一发起淫威来,那可如何收场?”
那胖胖的保安便吃吃地说:“那你赶紧给送医院去啊,还站这儿愣着干什么,等他流血流死啊?”
烟然说:“可医院离这儿十万八千里呢,你那小奔呢,能借我开一下不?”
胖子保安不耐烦地说:“自己扛到医院去!我那小奔让我老婆开到香港九龙兜风去了!”
烟然便一口一个谢谢,慌慌张张地扶着我往外走去。绕过那条两旁长满荒草的狭窄小路,为了抄近路,烟然带我钻进一个胡同。
烟然一边拉着我跑,一边说:“马上就要脱离魔窟了,你一定要坚持往远处跑,越远越好,赶紧去车站坐车回家去。”
我只顾垂着泪点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烟然从衣兜里掏出一沓钱来,零的整的都有,塞到我屁股兜里,说:“这些是盘缠,记住,回去以后,一定要忘记这段黑暗的经历,如果有必要,最好把我也忘记了……”
我再也忍受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烟然就是这么仗义的一个人,即使只跟他相处了一个多月,他却像至死之交一样为我付出。
烟然一边跑,一边替我抹眼泪,说:“别哭了,再哭就看不清楚路了!”
我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我们穿过一大片茅草地,那一片片叶子就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割得我们满脸、满手都是血痕。当我们跑到通往城市的公路路口时,烟然才说:“小韵,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你赶快走吧。”
我紧紧拽着他的手:“不行,烟然,你跟我一块儿走!我要你跟我一块儿走!”
烟然一脸严肃地说:“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了?你要我的努力都白费么?记住了,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没爱错的人,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烟然就像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任我劝得口干舌燥,他依然不肯与我同行。最终我耗不过烟然,只能含着泪穿过马路,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凛冽的枪响,我猛然回头,烟然已经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那一刻,我想我是要疯了,我听见自己怒吼了一声,像一头发狂的雄狮,那声音由胸腔呼出,牵动着我的心脏,带来一阵剧烈的绞痛。我闯过红灯跑回去,跪倒在地上,抱起血泊中的烟然,那颗锋利的子弹从他的后背穿入,从他的前胸穿出,一大片血液染红了他那件白得似雪的衣裳,像一件迅速绽放的血罂粟。
“烟然!”我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泪如雨下。
烟然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他孱弱地呼吸着,一口汉白玉般的牙齿被鲜血染得通红。他散焦的瞳孔四处搜索着我的影子,一只手颤抖着伸出来想要摸我的脸,却抖抖索索着总也触不到我的脸。我哭着抓着他的手,放到我脸上,然后他才换了一口气,嘴唇蠕动着,说出了最后几个字:“好……好好活……活下去……”
旋即,他的手便垂落下去。我把烟然死死抱在怀里,我被悲愤哽住,再也哭不出来。就在我悲痛欲绝的时候,一个男子走了过来,我顺着那双擦得油亮的皮鞋看上去,牛仔裤,肩膀上绣着中国龙的暗红色短袖衫,一副墨镜支在前额上,短短的寸发打着发蜡,是那个金老大。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随从,黑T恤,黑皮裤,戴着墨镜,操着手威武地站在那里。
金老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吹了吹手里那只枪口还冒着烟的黑色手枪,凛然地对我怀里的烟然说道:“烟然,金哥待你不薄,你得罪了那澳门佬,金哥都放过你一马,想不到你竟然背叛金哥,放金哥看上的人走。”
我愤恨地看着金老大,怒骂道:“你这个刽子手!你就不怕法律的制裁吗?”
金老大冷笑一声,将手枪插回屁股后面,说:“法律?在这里,我就是法律,谁他妈的不听老子的,就得去见阎王爷!江韵,你就这么看不起你金哥,想要逃出去?你以为金哥看不出来吗,你是喜欢男人的。凡是喜欢男人的男人,金哥一眼就能看出来。你金哥有钱有势,哪点配不上你?”
我咬牙切齿地道:“有钱就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作践人命吗?你这种人别说是让我喜欢,就是让我多看一眼就感到难受!”
金老大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性格的跌宕起伏实在令我捉摸不透。他笑得够了,才说:“既然你看到金哥就难受,那金哥也不能再把你强留在身边啦。”
我看着他那令人费解的笑意,心里面被恐惧占据。在我的印象中,黑帮里的老大个个心狠手辣,卑鄙无耻,如果稍微激怒了他们,他们就会立刻要了你的命。我想,金老大的那句话,大概就是说马上送我上西天吧,让我永远不要再看到他。
正在我这样想的时候,金老大却转过身对那两个保镖似的壮实男子说:“把烟然的遗体带回去,厚葬了他。”
那两个壮实男子便扛着烟然的尸体,进了一辆黑色的小车。烟然像一只被猎杀的动物一样垂在他们的肩上,飘逸的头发在风中狂舞,像在跳着一支绝望的舞曲。烟然,我的烟然,他死得那样凄惨。
我也就在恍恍惚惚中被金老大带上他另一辆白色小跑,昏天暗地的奔跑着,我无心再看沿路的风景,我的眼前,仿佛是一片死灰,静寂、空旷、冷漠、荒凉。一切都是死亡的颜色。
…… 第三十六章 死亡阵线 ……
不落尘埃翩翩来,
阳春情怀为君开。
不畏阴阳隔情愫,
化作游魂心不改。
汽车下了高速公路,便绕了一个圈,驶入一个地下通道。顿时我们便进入一片黑暗的世界。我想,死亡就要来临了吧,金老大一定会像电影里的变态杀人狂那样选择一个变态的地方,然后用变态的方式整死我。我已经没有丝毫畏惧感了,就像突然看透生死的人,面对死亡,不是惶恐,而是笃定。
车在蚂蚁穴一般九曲十八弯的地下隧道里行驶了许久,我们就像穿梭在动物的肠子里面,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最后,金老大终于在一扇幽蓝色的铁卷门前停下,他下了车,径直向卷门走去,掏出一串钥匙打开卷门,又倒回来拉我下车,把我拽了进那间黑洞洞的房间里面。
很明显,这里是地下室。金老大哐当打开开关,那像宝石一样镶嵌在天花板里的一排排日光灯便次第亮起,我立即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房间大得像停车场,却空无一物,粉白的地板,粉白的墙面,粉白的天花板,宛若医院的停尸房间。
我内心的恐惧感又涌了起来,哆嗦着问金老大:“你到底想要怎样?”
金老大拍拍我的背,抽动嘴角笑道:“宝贝儿,你不是想回去吗?金哥这就让你回去,你只需要替金哥完成一件小事,就可以永远离开这里了。”
我完全不明白他的话,只是被他半拖半拽地拉到墙壁的电梯里,金老大按了负五楼的按钮,电梯便像降落机一样迅速沉坠下去。当我们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手术室一样的房间。整个房间打着幽绿的荧光,镜面反光地板,反射得满屋子明晃晃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房间中央是一架铁床,铺着惨白的床单,床上方那盏无影灯发出炽白的光芒,我们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尘的世界。靠墙处是一台形似电冰箱的仪器,显示屏上的电谱图正峰谷交加地跌宕起伏着,并发出高频的嘀嘀声。仪器旁边是一张白漆条几,上面放置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画面是一幅DNA螺旋形双分子正相互缠绵着旋转,甚为诡异。房间另一面墙壁则摆了一只试管架,里面是各种颜色、各种状态的药剂,台面上还凌乱地搁置着供氧装置、超声刀、Cussa刀和几圈白色绷带。
我正对这些古怪的陈设陷入迷惑的时候,房间的蓝色防盗门被人打开,两个衣着像医生的男子走了进来,白袍、白帽子、白口罩,手上戴着透明橡胶手套,其中一人提着一只白色的塑料箱,另一人则拿着一只巨大的针筒,里面装着泛白沫的乳状液体。
在这一刻,我只有一种感觉,他们要拿我做人体实验。也许是关于生化人这方面的电影杂志看得多了,不禁往这方面去联想,他们一定会把我当成白老鼠一样拿来做某种药剂试验。想到这里,我的心便扑通扑通跳开了,夺门而逃。
怎料还没等我跑到门口,金老大一把将我拽回,他的手就像一副钢打铁铸的钳子,令我动弹不得。金老大仍然面不改色,一副不慌不乱的神态,细细地对我说:“宝贝儿,你跑什么呢?金哥说了放你走,就一定会放你走,是不会要你的命的。现在金哥只想让这两位医生叔叔给你做做身体检查,看你有没有被宿舍那群污七糟八的人传染上鼠疫霍乱什么的。”
通过金老大的眼孔,我能清楚地看见自己那张写满恐惧的脸。我想,死亡在下一秒就要到来,我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了。我还年轻,我还没有开始享受人生,我要找回焰子哥哥,我要跟他厮守一辈子,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我吓得直打哆嗦,哭丧道:“金哥,你放了我吧,我跟你无怨无仇的,你把烟然也杀死了,你杀了我又有什么用呢?我不过就是一介市井小民,又没什么利用价值,你就当行行好,放过我吧……”
金老大依然只是蛊惑地笑,对那两个医生模样的男子说:“来,把他带过去,开始给他做全面检查,我一定要确信他是健健康康的。”
听金老大这样一说,死亡的颜色迅速爬上我的脸,我扯破嗓门喊救命,但我知道,这里是地下室,没有人会听见。那两个力大如牛的男子把我拖过去,我的任何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其中一个医生将我的手脚钳制住,另一个医生举起那支又粗又长的针筒,朝我的手臂扎下来。我只感到一阵剧烈的针锥般的疼痛,一股冰冷的液体随着血管流向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意识逐渐模糊,慢慢地,我闭上了眼睛。
当我缓缓张开眼睛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那架铁床上,犹如素缟一般的白色被单轻轻覆盖在我身上,头上那顶无影灯射得我招架不住,不得不侧了侧头,便看见金老大一脸笑意地坐在床边的一只旋转椅上,那两个医生模样的男子已经不在了。
金老大朝我笑笑,说:“宝贝儿,你醒啦?金哥可是坐这儿守了你大半天呢,你瞧,天都黑了……哦,我忘了这里是地下室,你是看不见外面的,哈哈。”
我张开嘴巴想要说话,但觉得喉咙有种异样的感觉,像是卡了一根鱼刺在里面,极不舒服。我使了把劲,终于说了出来:“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在我身体里面注入了什么?”
金老大一蹬脚,那旋转椅便吱吱嘎嘎地滑了过来,他摸摸我的额头,说:“我的宝贝儿,瞧你这紧张的,你尽管放心啦,不是什么会让你上瘾的药品!不过是一针毒药罢啦!”
我惊悚得睁大了眼睛,想要挣扎起来跟金老大拼命,可我全身的筋骨像被人挑断了似的,根本就动弹不得。眼泪簌簌地滑落下来,我知道,我就要死了。
金老大厚颜无耻地伸过手来替我抹眼泪,我无力地别过脸去,只顾绝望地抽咽。金老大笑道:“你放心,宝贝儿,金哥怎么舍得让你死,金哥自然是为你准备了解药的。但是你得替金哥完成一件事,金哥才能把解药给你。”
我转过脸来,怔怔地看着他,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金老大顿了顿,腿一蹬,旋转椅便退出老远。金老大从桌台上的培养皿里拿起一只拳头般大小的透明的类似于塑料袋的东西,笑盈盈地说:“这只超薄的袋子,是用耐酸高分子材料制作而成,放进人的胃里面,永远不会被胃酸溶解掉。我们已经在你的胃里面放了一只这样的耐酸袋子,里面装着一些对金哥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我知道你是从重庆来的,相比之下,你对重庆要比其他人更为熟悉,我要你按照金哥的指示,到朝天门码头去跟一个人碰面,等他取走你胃里的耐酸袋之后,他就会把解药给你。你要记住,如果超过五天不解除药性,毒性就会弥散至骨髓,到时候就算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也无力回天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发了狂地摸着自己的胃部,倒是感受到胃里有几分不舒服,他竟然把那东西放到了我的胃里面!我把手指伸到喉咙管里,希望能将那玩意儿抠出来。可我尝试了好几次,嘴里除了哇哇哇哇地吐出一些透明液体之外,别无他物。
金老大笑道:“想把它拿出来?很简单啊。金哥用一只同样材料做成的细绳拴着它呢,绳子的另一端,就拴在你右下颌从里往外数第二颗大牙上面。”
听了金老大的话,我便张大嘴巴,伸出手指去掏那只他所说的用高分子材料精制而成的细绳。我掏了许久都徒劳无功,金老大哈哈大笑道:“宝贝儿,你要真把它掏出来,金哥可就不高兴了。金哥这里可没有解药,你唯一自救的办法就是把你胃里的东西安安全全地送到重庆那边,等着接应你的人给你解药,只有他那里才有哦。”
我怒目圆睁,看着眼前这个魔鬼一般的金老大,恨不能眼睛里迸出几把利剑来刺穿他,然后把他锉骨扬灰才解恨,替我的烟然报仇。
接下来,金老大把我接回他自己的别墅的卧室里边,让我好好休息一晚,说明天就送我去车站。整个夜晚,我一秒都没有入睡,除了缅怀烟然,就是想着胃里那只恐怖的薄膜袋,不知道金老大在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我觉得不安,觉得它就像一只定时炸弹,随时都会要了我的命。
第二天天刚刚放亮,金老大便带着我上了车,直往火车西站出发。金老大一边开车,一边嘱咐我:“江韵,金哥是真的喜欢你,不想伤害你。可是你对金哥却没有任何感觉,所以我也不能强行把你留在自己身边,我知道那样你会很不快乐的,你不快乐,我也不会快乐。只要你将东西顺利送到重庆,我保证接应你的人一定会把解药给你,并且放你安全地回家,金哥再也不涉足你的生活。”
我只顾垂着泪,扭过头望着窗外瞬间闪逝的人流、高楼、行道树、以及那一片喧嚣冗杂的声音。
金老大接着说:“金哥已经跟重庆那边的人联系好了,等你一到朝天门,他们就立即出来接应你。他们眼尖,会认出你来的。”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我明白,我已经被卷进了一场黑暗的交易,我被他们当成了携带这场交易中商品的工具,也许是走私物品,也许是禁销物品,总之,他们把我吊在悬崖边上,而我攀住的,仅是一根脆弱易折的小草。
金老大将我送上火车,几番叮嘱才径自离去。软在硬梆梆的椅子里,我这才懂得被人抄控的滋味。火车开动的时候,外面的一切都迅速抛向脑后,我有种打开车窗跳下去的冲动。我呆若木鸡地盯着窗玻璃,烟然的笑脸出现在玻璃后面,冲我淡然一笑。我知道,烟然已经永远地走了,他永远不会在狼穴里等我回去救赎了。虽然在我们的生命里,只有一个多月的交集,但那段朝夕相处的时光却如铁印一样深深烙在我的心底。烟然是一个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男孩子,时而清纯,时而粗野,时而温顺,时而暴躁,却一直待我如生命至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久在樊笼里,生活一天比一天灰暗,希望一天比一天渺茫,所以他才错把太湖当西湖呢?也许我本不是他生命中的至爱,但他苦等无果,才把我错当成那个远去的人,残酷地爱我,残酷地保护我,甚至残酷地为我豁出生命。
想到烟然,那个生命如烟花般绚烂而短暂的男孩,我心如刀割,泪如泉涌。我的身旁坐着一个年轻的妈妈,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岁,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他眸光如雪,怔怔地看了我很久,才嗲声嗲气地问:“哥哥,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是也想爸爸了?”
我扭过头去望着他,他显得有些早熟,已经开始换牙了,两颗门牙都没了,招人喜爱。我勉强冲他笑了笑,摇摇头。我不知道在他身上发过生什么样的故事,我只知道,每个人都会有故事,只不过有些是喜剧,而有些是悲剧罢了。那双眼眸稚嫩而又诚恳,让人暖到心窝里。
上车的时候,金老大没有给我买任何食物,行迹匆匆的我也没机会出去买吃的。当那位售餐员推着餐车过来的时候,我才觉得一阵饥肠辘辘。我掏出钱来想买只鸡腿,却猛然看见钞票上面烟然留下的斑斑点点的血迹,便急忙把手收了回来。那是在逃命的时候,烟然给我的钱,厚厚的一叠,却都让鲜血浸透了。
我身旁那位穿豌豆花衣服的年轻妈妈看到我手中血淋淋的钱,吓得神色慌张地看了我两眼,往外面挪了挪,把她的孩子紧紧摁进怀里,仿佛我就是一个吸血鬼似的。我无力地瞟了她一眼,便把脸别向窗外,羸弱地趴在桌子上睡觉。
我希望这是一班没有终点站的列车,就这样载着灵魂出窍的我远去吧,往哪个方向前进都无所谓,只希望它永远不要停下。出了那座魔鬼雕堡,手机有了信号,一打一打的旧信息发送过来,手机在我裤兜里像一群蜜蜂似的嘤嘤嗡嗡地振动。我本不想去理会那些信息,但想到有可能是焰子哥哥发来的,我便神经质地坐起来,掏出手机翻阅信息。短信都是妈妈、姐姐、大熊、小姑、骆扬和小白他们发来的,并没有焰子哥哥发来的信息。
我绝望地合上手机盖,眼泪叭嗒叭嗒地滴在上面。就这样,我哭了整整一路。
火车终于呜呜咽咽驶入重庆,望着窗外起伏的山峦,缠绵的流水,薄薄的雾气,我无比的激动。我觉得自己就像一片被秋风刮跑的树叶,在寒冷的天空飞舞了几圈,又在地上游走了几道,最后终于回到了树根底下,回归了母体。
车厢内那群东倒西歪的乘客突然打起精神来,你一句我一句地神侃着,用特殊的方式表达回家的兴奋。我软软地躺在椅子里,这两天以来我粒米未进,滴水未喝,只觉得一阵虚脱。突然,不知道是谁用手机放起歌来,那是谢雨欣的《仰望》,缠绵悱恻,凄婉悲凉:
“……脱离了母体就是为了寻找你,没有你不想要我自己;在你怀里成长在你怀里死去,这就是我选择的宿命……”
走出车站的那一刻,周围耳熟能详的家乡口音、街边一阵阵扑鼻的火锅香都告诉我,我回家了。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骆扬,突然体会到了骆扬,他一个人在海外漂泊流浪了那么多年,在他回到国土的那一刻,一定是跟我一样激扬的吧,虽然表面上平静如水,但心里一定也是波澜壮阔的。
按照我跟金老大我的约定,我应该去朝天门码头见那个接应我的人,因为我的胃里还有金老大要我送到重庆的东西,我的血液里还有等待着解药的剧毒。如果五天之内不拿到解药的话,我就没命了。
重庆水上门户朝天门,依旧繁华如昔,襟带两江,壁垒三面。我下了车,径直朝朝天门广场走去,广场上人来人往,多如潮汐,金老大没有留给我任何关于接应我的人的信息,更没有跟我提起过那人的高矮胖瘦,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突然之间我感到渺茫,茫茫人海,我要上哪里寻找解药?莫非天要灭我?也好,这样也好,死在故土,总比死在他乡的好。
我呆呆地坐在江边的石阶上,万念俱灰地看着两江交汇处的激流暗涌。就在我失魂落魄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矮矮胖胖的个子,一大一小一对斗鸡眼,额头上秃发,标准的地中海发型,张开嘴来便露出一副金牙。
暴牙龙,是暴牙龙!他穿着一件普通的民工装,显得几分褴褛,身后还跟着一大帮同样装束的男子。我感到惊讶,暴牙龙怎么会出没在这种地方,还穿得这样低调?像他这样的大老板,不应该衣着光鲜地开着宝马在高速公路上奔驰,或者拖儿带女在高档餐厅用餐吗?
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的他看到了坐在石阶上的我,便招手率他那帮人马朝我走来。我心中一阵瑟缩,想必是上次我在小梅的协助之下从他的手中逃脱,而他又在愤怒之中害死了自己的妻儿,所以寻我报仇雪恨来了吧。可真是祸不单行啊,我已经身临鬼门关了,还要让这老秃驴找上门来。我想逃,可我四肢泛力,全身酸软,我知道,就算我跑,也逃不过他的魔爪,与其徒劳无功地挣扎,倒不如安静地坐以待毙。
暴牙龙走到我面前,眯着一双斗鸡眼,对我上下打量一番,冷笑一声道:“哟嗬,世界可真是小啊!小可人儿,咱俩又打交道啦!啧啧啧,瞧你这一身贵族装束的,银灰色王子立领衫,翡翠扣,百褶袖,米黄色欧尚丽酷休闲裤,黛色特步休闲鞋,没错,就是你了。我说姓金的那小子可真够老奸巨滑的,活活把一个‘人箱子’包装成一个时尚前卫的潮流达人,势必不会引起探子的注意,他妈的可真够绝的,硬是把这批难以入境的货给带来了啊。”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只是摊出手,说:“既然你就是那个接应我的人,那你赶紧把解药给我!”
暴牙龙奸邪地笑着,露出满口黄灿灿的金牙,一大一小的两只斗鸡眼戏谑得紧。他笑得够了,才说:“小可人儿,你急个啥,这东西还没吐出来呢不是?赶快跟你爷走吧,把你肚子里那东西吐出来之后,爷自然会把解药给你。你可是爷的大功臣啊,爷怎么舍得你被那毒药害得肝肠寸断,七窍流血?”
给暴牙龙这样一说,我便更加恐惧了,觉得自己的血管里充满了黑漆漆的毒液,随时都会要了我的命。
暴牙龙拉着我的手,说:“来,小可人儿,跟你爷走吧。先跟爷回宾馆爽一把,再当着爷的面把东西吐出来,爷就亲自把解药喂进你嘴里。”
我愤愤地看着他,怒道:“你他妈别恶心我了!我相信你们道上的人说话都是有板有眼的,少在这里另谈条件!”
暴牙龙哈哈笑道:“哟哟哟,瞧瞧瞧,小性儿还是这样刚烈呢!爷不就跟你开个玩笑吗,你还当了真啦?我说那姓金的小子还真是能耐了,还能把你这小辣椒给制服了,真不知道他耍的是什么手段,看来那小子是越来越老辣了,我老龙可得提防提防他了!没准儿哪天他马后放炮,连我也放倒了,那可就让道上的人笑掉大牙了!”
我不搭理他,只顾走在他身后,而那一大帮爪牙,则走在我的身后,生怕我插翅而飞。当我们登完那一坡石阶,正要走向广场的时候,暴牙龙猛然向后一退,一脚踩到我脚背上,差点没把我的脚踩破。
我忍痛抬头一看,原来是一群警察正持枪从隐蔽的花丛后面钻出来,枪口正直直地指着我们。看到这一幕,我心里一慌,恍然之中看到烟然被枪杀的那一幕。暴牙龙见势不妙,也顾不上我,只管自己撒腿调头就跑,形态臃肿的他,跑起来像一头笨拙的黑熊,若不是他那帮忠心耿耿的兄弟不惧生死地纠缠住警察,他早就被逮住了。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被眼前这一副混乱的场面惊呆了,周围传来群众的尖叫声,大概是看到警察手中的枪,都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开。顿时,偌大的广场就剩下那群亡命之徒赤手空拳地跟警察搏斗。暴牙龙那群手无寸铁的兄弟虽然身手都不错,拳脚功夫相当了得,但最终寡不敌众,个个都被警察擒伏。
我还陷在烟然被枪杀的那场血雨腥风之中恍不过神来,一副冰冷的手铐就铐到我手上。我抬头一看,那个威严的警官声色俱厉地对我说:“年纪轻轻,好的不学,尽走歪门邪道!快跟我回警局一趟!”
此刻,我完全没有辩驳的意识,只顾顺从地跟着警官走。我回头看了一眼,暴牙龙的爪牙全都被擒拿归案,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远处的长江上,一艘破木舟越漂越远,暴牙龙畏罪潜逃。
路边的警车车顶,走马灯一遍又一遍地循环闪烁,并不断地发出尖锐的警笛声。警官打开门,示意我上车。我的脑袋刚扎进车里,一个熟悉而焦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韵……小韵……”
我回头望去,是大熊。他跌跌撞撞地闯红灯跑过来,拨开阻挡他的拥挤人群,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我面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回应他一声,他已经一把将我扯到怀里,一双孔武有力的臂膀死死捆住我,就像一辈子都不会再放开那样决绝。
大熊哭了。他灼热的眼泪一串又一串地钻进我颈窝里,他已经泣不成声了。被他这样一激,我所有的委屈都一触即发地涌起,泪水犹如决堤的洪水倾泻下来。我嚎啕大哭,令身边的警官都手足无措,一个劲地安慰我:“好啦,别哭了,孩子,叔叔只是带你回去做口供,不会让你蹲牢房的!”
大熊哭得够了,才轻轻地放开我,用衣袖给我擦眼泪。那威严的警官对他说:“你就是报案的人吧?那正好,你也一块儿跟着去趟警局,做个笔录。”
大熊牵着我的手上了车,紧紧把我揽在他怀里,仿佛一放开,我就会蒸发掉似的。我两天未进食,虚脱得紧,再也没有力量,晕倒在大熊怀里。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洁白的房间里面,四周是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布,白色的桌椅。这一幕不禁再度让我想起金老大把我带进的那间手术室一样的地下室,不由得心生恐慌,努力想要爬起来。我一用力,手上那只输液管便被扯掉,一股殷红的血液从针眼处淌了出来。
大熊从外面跑进来,看到我正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便将手里的饭盒放到桌子上,跑过来扶我。他给我压了压靠枕,把角度弄得合适了,才让我缓缓躺下。他冲我笑了笑,眼睛里满是欣喜的神色,右脸还是那只漂亮的酒窝,盛满了暧昧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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