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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泪-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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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顾抓着他的手,说:“我不管!你这么帮我,我一定要回来救你。”



  烟然在月光下淡淡一笑,洗掉烟熏妆的他,素面朝天的时候竟然是那样清淡高雅,就像一道悠悠的荷香。他说:“江韵,有你这份心就足够了。有时候,一个人总能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我想,或许你就是我的影子吧,所以我一看到你就特别有好感,能看到自己以往那些心酸往事。你就像我的另一个自己,倔强,勇敢,热心,善良。但是,却不够聪明。”



  我被他逗笑了,问道:“对了,白天你为什么要穿女装啊……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女孩子呢!”



  烟然便沉默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说:“这个传销组织不光是骗人钱财那样简单,它还是个淫窝,他们什么都做,贩卖人口、毒品、色情行业、走私军火、偷税逃税……”



  我猛然一怔。烟然接着说:“被骗来的人当中,被他们成功洗脑的,就让他们去建筑那个人口金字塔,继续骗人进来;而那些洗脑不成功的,死活不肯拉自己的亲人朋友进来的,就会被他们分成三六九等,劳力好的就卖到工地上做苦力,年纪小的孩子就卖给那些无子无女、断了香火的人家养,年轻而又长得有姿色的男女,就被卖到色情场所去从事色情服务。总之,他们的命运要多惨有多惨。”



  烟然的话说得我后背一阵发麻。我想,我拼了命都要逃出去,不能待在这里任人鱼肉。



  烟然这才开始正面回答我问他的问题:“前几天,有一个从澳门来的珠宝商,他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易装癖患者,他在广州大大小小的色情场所都找不到中意的男妓,于是有一家色情场所为了赢得他的欢心,就到我们这里来挑人,最后把我给挑走了。当他们把我献给那个六十多岁的珠宝商时,他一眼就相中了我,便把我包装成了那副模样。”



  烟然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绝望的忧郁。我知道,那一定是一段痛苦不堪,不忍回忆的经历,而我却无情地把它开了封,让烟然重新回到那段痛苦的经历。但烟然好像并不怪我,只是凄然地笑了笑,说:“我的经历,何止这件。不堪再提了,我就是这样一条贱命,不再奢望能有超生的那天。到是你,江韵,你的生命还是一张白纸,干干净净,你一定要逃出去,好好活下去。”



  我沉重地点点头。烟然摸了摸我的脸,说:“睡吧,不早了。”

…… 第三十四章 龙潭虎穴 ……



  其实我不是食肉的老虎



  我深陷猎人的陷阱



  只是想与你患难一起



  生死一起



  第二天吃了早饭,烟然把我拉到厕所里面,让我死死背下她写的那首“救赎诗”,然后把我领到四楼的一个办公室。一个长着塌鼻子、双下巴、窄额头,活像猪八戒的矮胖男人在里面监督。



  猪八戒模样的男人见了我,便问烟然:“可是洗脑成功了的?”



  烟然点点头,一屁股坐在一张藤椅里,嗲声嗲气地说:“魏叔,我什么时候不是给你找的洗脑洗得空空白白的人呀?”



  猪八戒模样的男人便憨笑道:“呵呵,那倒是,你烟然还算是识相的!他妈的有几个班的班长,老是放我马后炮,给老子拉些洗脑只洗一半的人来,一接通电话就大呼小叫,害惨老子了!”



  烟然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才说:“行了魏叔,你就别唠叨了!我烟然是别人么?能放你马后炮么?”



  猪八戒男人白了他一眼,说:“你还说,三年前你不就放跑一个人……”



  烟然猛地把烟甩到地上,站起来就拉着我的手要往外面走,对猪八戒男人嗔怒道:“你他妈要就要,不要就少他妈啰嗦!”



  猪八戒随即变了一副模样,跑上来拉住烟然的手,央求道:“哎哟,我的好弟弟,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啦,是我嘴贱,我多嘴,行了吧!你看你也得帮帮我不是,都将近一个月了,也没什么业绩,就拉了他妈三四个鸟人进来,还得不到金董的满意!我要再没点业绩,他老人家就该炒我鱿鱼啦!”



  烟然便站住了脚,笑道:“把你炒了好啊,老金就直接把我提上去做这个信约部经理,多好呢,我巴望着呢!”



  猪八戒男人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把我拉到办公桌边,对我嘱咐道:“烟然都跟你说过电话里要对猎物怎么讲了吧?我再重复一遍,一定要做到不谈公司、不谈理念、不谈制度这「三不谈」;要给猎物一个甜蜜的诱惑,一个美味的诱饵;谈话的时候兴奋度要高,语调要比平常高八度;语速稍快,但语言要清晰,不能含糊,给猎物以信任感。说话要带有神秘感,不正面回答猎物的提问,不具体解释自己的话题。明白了吗?”



  我点了点头。猪八戒男人看了看我列的名单,说:“熊泽恩?你朋友?关系很不错?你确信他会来?”



  我点点头:“他肯定会来。”



  猪八戒男人便翻开一个活页资料夹,翻到了某一页,递给我,说:“按照上面的提示通话,不能讲除了里面提及的以外的事情。”



  于是,在猪八戒男人的监督下,我颤抖着双手拨通了大熊的电话。我紧张地看了看一脸傲慢的猪八戒男人,又瞟了瞟烟然,他对我点点头,我才提起电话。



  那边传来大熊的声音:“你好,请问哪位?”



  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我颤抖着说:“我……我是江韵……”



  猪八戒男人在旁边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讲话流畅点,不要吞吞吐吐的。



  大熊听到是我的声音,兴奋得一口气讲了一连串:“小韵!你这两天是上哪儿去了,总也打不通你的电话,我都快急死了!你怎么不跟我联系啊,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打的电话是广东的区号啊,你怎么去广东了呢?我给你打的钱够用吧,不够的话我再去给你打……”



  我立刻打断他的话:“哦……对!我来了广东。大熊,你也来吧。”



  大熊在电话那头说:“去广东?去广东做什么?你不回来?”



  我看了看猪八戒男人,又看了看资料夹,说:“呃……我在这边发现了一桩好生意……能挣好多好多的钱,所以就不想再找那个什么邱焰了。男人嘛,就是个屁,找他做啥呢。”



  大熊狐疑地问:“小韵,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我接着讲:“我讲的又不是什么八股文,有啥听不懂的。说白了,物质诱惑。爱情算个屁,能当钱买饭吃么?还是趁年轻多挣点钱吧,你看我妈一个人开茶楼也挺辛苦的。再说了,通过这几天在外面漂泊,我也见识到没钱的滋味了,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没钱根本混不下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看了看猪八戒男人,他朝我竖了竖大拇指,轻声说:“沉默就表示他动心了,继续洗脑。”



  半晌,大熊才说:“你快回来吧,你妈很是念叨你,她打不通你电话很着急,我又没敢告诉他我跟你一起去过荆州和芜湖,只是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她也会着急?她巴不得我死在外边吧。大熊,真的,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我希望你可以过来跟我一起浓缩生命,花几年的时间挣完几十年都赚不到的钱,然后环游世界去!”



  猪八戒男人又打着手势,示意我不要提“浓缩生命”等敏感字眼。



  大熊又沉默了,良久才说:“你是江韵吗?”



  我说:“我怎么不是江韵啊?那条绊在路灯上的风筝线,不是同时也缠住了你的心吗?大熊,我现在算是看清楚了,你不知道,你从芜湖回去之后,我受了一场劫难,弄得身无分文,还险些丧命。通过这么久的辛苦寻找,我算是弄明白了,他邱焰就是个屁!关键时刻躲躲藏藏,畏畏缩缩,只有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所以,大熊,我需要的是你,而不是邱焰。你来广东吧,我在这里等你,我们以后再也不回重庆了,免得我妈又反对我们在一起。”



  大熊听我一口气说这么多,便焦灼地问:“小韵,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你说啊!你是不是又没钱了?那我立刻去给你打钱啊……”



  我回道:“我现在不需要钱,我需要的是你!你自己说,你来还是不来?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吗,怎么,现在让你来广东找我都不愿意了?你不是一路跟我从重庆跑到荆州,又从荆州跑到芜湖吗?现在你要放弃了?还是被所谓的世俗打败了?你倒是说啊!”



  大熊便在电话那边无奈地说:“那好吧!等过几天我弟弟的病情稳定一些了,我立刻去广东找你,这样总行了吧?”



  我看了看在一边听耳根的猪八戒男人,他兴奋得脸都变了形,便走到饮水机边去接水喝。



  我趁这个空档立刻对大熊说:“你给我听好了,下面是一首我写给你的情诗,要是你见到我的时候不能够倒背如流,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见到我江韵了!”



  大熊怔怔地回应:“是什么,你念给我听吧。”



  我看了一眼蹲在墙角接水的猪八戒男人,烟然趁机凑上去跟他聊天,分他的心。我便依照烟然教我的念法,把每行诗的第一个字咬得特别重,拖得特别长:“落花只顾垂怜去,难咽悲歌葬春泥。传来笙箫心冢荒,销魂何惧愁宽衣?”



  为了保证大熊能记住那诗,我再念了一遍。这次那猪八戒男人好像注意到了,便扑闪过来抢我电话。我立刻挂断电话,说:“我讲完了,猎物也骗来了。”



  猪八戒男人只顾质问我:“我让你引诱猎物,你怎么念起情诗来了?你念的什么,怎么觉得这样熟悉……”



  烟然走了上来,一嘴打断他的话:“哎哟,我的魏叔哎,这唐诗三百首,小学生都背得滚瓜烂熟,你当然觉得熟悉了不是?”



  猪八戒男人狐疑地看了烟然一眼,只顾思忖着,口中喃喃念道:“落花只顾垂怜去,难咽……死小子,你再把这诗念来我听听!”



  我灵机一动,便念道:“落无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烟然在一旁捂住嘴偷笑。猪八戒男人还是一脸怀疑的模样,但他那猪脑袋也想不出什么来,只好让烟然把我带回去,就等那猎物的消息了。



  我忐忑不安地跟着烟然回到七楼宿舍。一回到宿舍,烟然又换上他昨天穿的那件大红色旗袍式开叉长裙,蹬一双高跟鞋,戴上那头黄色假发,然后开始躲在厕所里化妆。她一边刷睫毛,一边对我说:“小韵,待会儿我要出去一下,应付那个澳门来的珠宝商。你自己小心点,要是那个薛老大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我频频点头,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倒是你自己要小心点。”



  然后,烟然便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地出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身材真好,纤瘦细长,恐怕好多女孩子都没有这样好的身段儿和曲线吧。



  烟然走了之后,我便站在阳台上面,透过窗户玻璃看电视,正播放着一段演讲,尽是讲一大堆歪理,竟然说骗取亲友的血汗钱只是取之有道。真是受不了。



  那个长着一副啤酒肚的薛老大看到了我,便大腹便便走出来,站在我身边,奸笑道:“小可人儿,看电视呢?动心了?”



  我白了他一眼,说:“敢情你就是这样的人,骗自己亲人的钱财还津津乐道。”



  薛老大便哈哈大笑道:“呦呦呦,瞧这话说的!这么捍卫正义,那刚才是谁去了电话室里设骗局引诱猎物啦?”



  我愤愤地看着他那张小人得志的脸,说:“那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等着沦到烟然的那地步,出去陪客吧。”



  薛老大便嘻笑道:“哟,还挺贞烈的!不过这男人嘛,就无所谓啦,三贞九烈的做什么,管他是去操人还是被人操,只要有钱就行啦!你看屋里那钱三,哪晚不让我操得死去活来的,照样厚颜无耻地在宿舍风流快活呢!”



  我看了看他,觉得他本性似乎并不坏。我说:“你是哪儿的人啊?听口音像陕北的?”



  薛老大便竖起大拇指:“小兄弟好眼光!一下就猜准了。”



  我们正闲聊着,突然外面的门被人打开,进来两个穿西装的男子,后面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手持电棍的保安。其中一个瘦得像老夫子的男子说:“你说说那金富煤矿是一啥破烂煤矿呀!一个塌方就死了二十几个工人,他妈的也真是草菅人命了,刚刚才从咱人库里拉去的那十个,一个没留下活口,全他妈活埋在里面了!”



  另一个唇裂的男人应道:“就是!这人命简直比猪狗还不值钱,死了就死了,谁来替他们申冤?不过也好,这卖出去的商品嘛,就希望它尽快坏掉,然后买家赶紧回来买新的,这样我们卖家也能多赚几个钱不是?”



  说罢,那两个男人一边哈哈大笑起来,一边踮着脚尖走进来,生怕被满屋黑溜溜的衣裤弄脏了鞋。他们扫视了一眼,然后随手在满屋子男人中挑选了几个身强力壮的,那个瘦得像老夫子的男人负责说号码,唇裂的男人就负责记录,那被选中的男人们便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出房间,乖乖地在保安面前站成一排。



  突然那个瘦瘦的男子直起腰来,朝着窗外的我们喊道:“你!过来!上市了!”



  我吓得双腿颤抖,后背发麻。我正要走过去,那瘦瘦的男子却嚷道:“死薛花儿,爷叫你,你没听见啊?哑了还是聋了?”



  薛老大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霸气,此刻已经给吓得缩短了好大一截,像只瘟鸡一样缩着脖子,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随即,那两个保安便把刚才选好的包括薛老大在内的十个人带走了。通过那两个男人的对话,我想我大概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看来烟然说得没错,他们这里还贩卖人口,拿去当廉价的劳动力,在那种没有员工保险的地方做苦力,死了伤了都只能白白受着。一时之间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肮脏黑暗的地方!我想,我要出去,一定要出去。大熊是个很聪明的男孩,他应该能明白那首诗里隐藏的意思。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日子都这样重复着,一日三餐都像军队里面那样严格受人控制,整个人也像被软禁了似的,一举一动都人别人的监视之下。这是我人生中最难捱的一个月,每天都像世界末日,我觉得自己是案上的鱼肉,等着别人宰割的那一天。



  年轻的老师还是会每天给我们上课,他讲得激情飞扬,令那些中了魔的人感动得双眼垂泪,痛哭零涕。他讲的课具有相当的蛊毒性,利用那些饱受贫困煎熬而又急于想要改变现状的人们变成暴发户的心理,狠狠地给他们注入心理强化剂,充分体现出这个邪恶之群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阴暗心理和罪恶本质。



  烟然还是会每天都换上风格迥异的女妆出去应付那个从澳门来的珠宝商,有时候回来的时候一脸疲倦,也不愿跟我说话便洗澡睡了,有时候脸上身上还有各种各样有伤痕,有时候则又领回一大沓钞票,兴高采烈地砸在凉席上说要请我吃正宗粤菜。我们依然每晚要上课,不断有新人进来,又不断有人被带走,不知道送往哪里。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那个猪八戒男人期间也让我给大熊打过几个电话,但都周旋于如何把大熊骗来,大熊只是说他弟弟林明的病情不太乐观,等过一段时间再来广州。



  宿舍里的人很多都被带走,据烟然说,不是拖去卖了就是加入了他们的行骗行列;然后又有很多新人进来,看他们迷茫的样子,就跟我当初进来一个模样。



  有一天,我正坐在阳台上洗衣服,身穿一袭百褶裙的烟然怒气冲冲地从外面回来,把一只画有HELLO KITTY粉红色的坤包扔到凉席上,一屁股坐在矮塑料凳上生闷气。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一个脸长得圆圆的独眼男人喘着大气跟了进来,,倚在门框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烟然说:“哎呦我的小少爷,你就这样跑了,那烂摊子留给谁收拾去呀?那澳门佬不是那么好得罪的呀,你也知道,这个月他给咱们的分红有多少,咱不把他伺候得服服贴贴的,那成吗?”



  烟然操着手,堵气地说:“毕老二,要去你自己去!你见过那样变态的人吗?他要你吞便,你吞吗?把我们这做鸭的当什么了,当便池啊!”



  那叫毕老二的独眼龙一副哀求的模样:“哎呦,你就随便应付他一下就成了嘛!你看,要是金老大那边我交不了差,你我都不好过!你要知道,金老大可是把那澳门佬当成头等贵宾的!要是把那澳门佬惹恼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两个,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烟然瞥了我一眼,低声对那独眼龙道:“得得得,你甭废话了,我就再去一次,总之我是有自己的原则的,违背了我的原则,我是宁死不从的!要把我烟然惹火了,我管他澳门佬还是台湾佬,一概不奉陪!”



  说罢,烟然站起来便要跟独眼龙走。我在后面轻轻问了一句:“烟然,你要去哪里?”



  他回过头来,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凄然一笑:“哦,没事,还去澳门来的珠宝商那里。刚才他要跟我做爱,我没做,把他惹恼了。现在我想明白了,做就做吧,谁叫我是鸭子呢?”



  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跟着独眼龙毕老二走了。我的心跳得飞快,惴惴不安。我很少看到一向从容不迫的烟然会这么生气,看他那表情,似乎事情还有些棘手,莫不是他遇到什么麻烦了?



  在狼穴里的这一个多月,我就像深牢大狱里的死囚,看不见明天的希望。如果不是有烟然一直陪伴着我,给我讲故事,讲笑话,讲人生的信条,讲生命的价值,给我出谋划策,教我如何想办法摆脱这里,我想我是支撑不了这么久的。一直以来,我都是个依赖性非常强的人,可能是家庭的原因,从小都是奶奶和妈妈替我安排好一切,所以,当我一个人独处并且身陷囹圄的时候,我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不知道该往哪里撞。



  宿舍里有个新来的小男孩儿,大概五六岁,整日整夜哭着嚷着要妈妈。我看着就心痛,那些畜生可真是惨无人道,连这么小的孩子都骗,让他们母子分离。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突然之间我非常想念妈妈。我想,要是我没那么冲动离家出走的话,我现在正高枕无忧地陪在妈妈身边,替她打理茶楼的生意,也不用掉到这个陷阱里来了。我感到一阵恼恨,我讨厌那个叫莫永邦的网友,讨厌那个叫艾达的女经理,讨厌那个给我们上课的年轻老师。我讨厌这里所有的人,除了烟然。



  我正思量着,宿舍门被人打开,又是一个月前进来提走十个强壮男子的那两个男人,一个瘦得像老夫子,一个唇裂。那个老是在宿舍里称王称霸的薛老大就是被他们带走的。看到那两个男人走进来,我感到一阵恐慌。因为他们随时都会进来挑男子,就像古时候那些抓壮丁的官兵。烟然告诉过我,他们是人口贩卖部门的,专门负责人口出库。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走进来,他们也没精挑细选,径直走到那个哭闹的小男孩儿面前,唇裂男子把他抱起来,笨拙地哄道:“乖乖不哭,叔叔带你找妈妈去,找妈妈去啊。”



  那小男孩儿顿时止住了哭声,只是一阵一阵地打着泪嗝。我明白,他们根本不是带他去找妈妈,而是找到了买家,要把他卖给别人当儿子养。



  我永远无法忘记,小男孩儿被他们抱走时,看我的那双清澈透明的眸子。



  这天早上,烟然从外面跑进来,拉着我的手,一边急匆匆地往楼下跑,一边说:“快跟我走,机会来了!魏叔叫你再去给你那个大熊打个电话,他说怎么催了这么久都还没来。小韵,都耗了一个月了,你这次一定要让大熊弄明白你的处境!魏叔说了,这几个月他业绩平平,金老大很不满意,所以决定把他调走。他这是最后一次在信约部门干了,所以我们这个班剩下的人,都会被当成人口贩卖掉,不再指望用来建人口金字塔!”



  我听得莫棱两可,烟然的话让我一头雾水。他看我一脸茫然,把我拉到墙角,低声道:“说白了,是金老大对魏叔失去了信心,魏叔对自己也失去了信心,决定退而求其次,炼不成铜炼块铁也好啊!所以,这是你最后一次跟大熊联系,明白吗?如果大熊再弄不明白你的意思,不想办法来救你的话,你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跟外界联系了,他们会直接把你贩卖掉!”



  我想我总算是明白烟然的话了。这就是传销组织,可怖而又可恨。他们的第一步是以人拉人,形成强大的人口网络,继续扩张势力,骗人财物;如果第一步不成功,就会把受害者拖去贩毒、走私、从事色情行业等等;剩下的那些没有贩毒天赋或者又无姿色从事色情行业的,就直接当劳动力卖掉,有些稍有姿色的,就贩卖到穷山沟里去给那些娶不到媳妇的光棍儿当媳妇。



  听了烟然的话,我觉得自己已经是玻璃缸里的鱼儿,怎么也游不出去,是铁笼子里的鸟儿,怎么也飞不出去。霎时间,我已经知道,该怎么样跟大熊说了。如果我爱他的话,我一定要那样说。



  我们到了四楼猪八戒男人的办公室,他一脸悠闲地坐在藤椅里看报纸,鼓了鼓塌鼻子,看见我们进来,便动着双下巴说:“打吧打吧,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是最后一次了。横竖过不了多久,你我都不用在这里待着了。”



  我一脸诧异地看着烟然,只为那老魏的话感觉惊讶。烟然看了看老魏,冲我笑了笑,使了个眼色,说:“快去吧,快去吧!大慈大悲、慈航普渡的陆地菩萨魏叔都放话了!唉,我说老魏啊,您终于也开窍啦?”



  猪八戒模样的老魏白了烟然一眼,说:“你这死小子,就别打趣你魏叔了!三年之前你放走猎物那件事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又想找死,拿那首破诗来陷害你大叔?嘿,你以为你魏叔真是老糊涂了,真不记得那诗了?只是魏叔不想拆穿你,毕竟合作这么久,产生感情罢了!”



  烟然吐了吐舌头,抱着老魏的脖子,铆足了劲拍他马屁:“魏叔,您真是魔道中的仙人哪!其实我第一眼看到您的时候,就觉得您颇有道骨仙风了!看来我眼光还真是准哪!”



  老魏在烟然头上敲了一记,说:“油腔滑调!你以为我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看你面子啊?只是我实在气不过金老大,我为他肝脑涂地,疲于奔命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说把我下了就把我下了!他这不是见风使舵吗?横竖是要把我开了,我倒不如临休前再放他一只鸽子!”



  烟然看了看一脸迷雾的我,哈哈笑道:“傻小子!你愣在那里竖着耳朵听什么?还不快打电话给你大熊哥?你也听见啦,咱活菩萨的魏大叔只管闭着耳朵呢,你想说什么尽管在电话里说,不过可就这一次机会,你得把你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大熊哥,让他想办法拉你出去!”



  那老魏也说道:“我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罢了,权力不能盖天,只能帮到你这点忙,让你跟外界通个信儿,外面处处都是保安,大叔也不能保送你出去。你可得好好跟你亲人讲了,让他们尽快想法子搭救你,不然人贩部门的迟早把你卖了!”



  我愣住了,眼眶湿湿的。我想我已经不能够告诉大熊了。我知道大熊有多爱我,他爱我胜过自己的生命,如果真的让他知道了我的处境,他是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救我的,而这个传销组织的势力又是如此强大,我不想让大熊为了我铤而走险。这辈子我欠大熊的已经很多很多了,我不能再欠他,更不能害他。



  我拨通大熊的电话,那边传来他憔悴的声音:“喂,是小韵吗?”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我知道大熊一定是不分白天黑夜地守着他生病的弟弟,所以才会如此颓靡,声音细若发丝,仿佛一阵风都能刮断。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大熊,你不用来找我了。你以后都不用找我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大了起来,大熊像一头被惊醒的雄狮,威严地问:“你到底是怎么了?这段时间你老在电话里跟我说一些古古怪怪的话!你是不是等我等了一个多月,见我都没去广东,就生我的气了?小韵,你听我解释啊,我弟弟现在的情形真的糟糕透顶了,连国内最知名的精神科专家都无能为力!而我弟弟一直又不肯开口跟我们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都萎靡不堪了!我真的很难受啊,你理解我一下,好吗?等他的病情好转了,我立刻就去广东找你!”



  我看了看烟然,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小声嘀咕道:“小韵!你怎么不说呀,你说呀!机会难得呀!”



  我闭上眼睛,眼泪就快滑落下来。我轻咽道:“大熊,我没生你的气。我找到焰子哥哥了,我想跟他在这边过完一辈子。你真的不要再来找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大熊才说:“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那你也得回来呀,你妈妈惦记你呢!小白打电话告诉我,你妈妈都要急疯了,又打不通你电话,处处托人登寻人启示,好在我让小白转告你妈妈,说你在广东,挺好的,你妈妈才肯放心。小韵,你真的要回来,你不能不管你妈妈。”



  我嗯了一声,便把电话挂断了。



  烟然一脸责备地盯着我,怒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怎么不说啊?你是不是不想出去了?难道你也中了魔了,财迷心窍了?”



  我怔怔地看着烟然,两行清泪便滑落下来。我说:“我知道这层网是没那么容易冲破的,我宁愿一个人死在里面,也不要连累别人。我是爱大熊的,他已经为我付出了许多,烟然,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也该知道大熊对我有多好了,我不能够害他。”



  烟然只顾操着手一屁股坐在高脚凳上,翘着二郎腿生气。老魏叹了一口气,摸了一把自己的双下巴,只顾埋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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