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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只道是寻常 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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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身后众人,虽不情愿终于还是一挥手,命他们离开了殿内,但仍留下了一名宫女一名太监。
“现在,华容有什么话就不妨请讲吧。”
我冲她微微一笑,“娘娘又何必如此心急,方才叶岚看这殿里陈设,不乏奇品,实在觉得有趣得紧,还想向娘娘讨教一些呢。”
喜妃显然摸不到我的真正用意,只忍耐着答道:“华容尽管说。”
“是这样的,叶岚听说,当初皇上曾赐过娘娘一个约一尺半高的羊脂白玉山子,雕工是极好的,因此有心想欣赏一下,谁知在这殿里却没看到,不知是不是娘娘收在别房里了?可否借出来让叶岚饱饱眼福?”
喜妃闻言就煞白了脸色,瞪大眼睛看向我,好一阵子才勉强开口道:“华容倒真好兴致,只是那种东西也不一定拿出来摆的,谁晓得收在了哪里,本宫一时实在难找到,请华容见谅则个。”
“哦?那真是遗憾,不过也没关系,我还听说去年娘娘生辰时,皇太后送了娘娘一件珐琅彩莲纹三足香炉,不知还找得到么?”
“你……你怎么会……”这时的喜妃已不止脸色大变,惊讶忿怒俱显于色,手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莫非娘娘已想起来东西放在哪里了?若不然的话,可需要本君禀上万岁爷,多调些人来替娘娘把东西找出来?”我直面向她,笑意盈盈地追问。
“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听不懂?那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御赐东西的下落,娘娘可能不清楚,但你宫里的大姐长乐难道也不清楚么?就算她这经手的人也不清楚好了,本君担保,京内博雅堂的当家掌事绝对一清二楚!只是本君不知道,这一两件东西没了,或者还可推到奴才身上,若是十几件东西全都在这延禧宫里失了踪,娘娘你要如何向皇上解释?”被我点到名字的那个宫女吓得立刻跪了下来。
“……”喜妃急喘着气,看着我反指向她身后那名宫女的手指,脸上第一次露出恐惧的神情,眼神在我脸上不住游移,许久,她沉声说道:“……你想拿本宫怎样?”
我放下手,掸掸袖角,仍冲她笑着,“娘娘何必如此紧张,本君也只是做些假设而已。其实这有些事情,喜妃娘娘也不是宫里第一个做的人,大家心照不宣就是,闹大了也未见有多少好处。”
“……华容能这样想……自是大家的福气。”
“是娘娘的福气,却不是本君的福气。”
“叶华容,你只把话说明白就是,本宫现在落在你的手上,就不要再绕弯子了!”
“本君的话已够明白了,本君不想将你治于死地,但还请好自为之,看清各人不同,收起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诡计,以后安安份份地待在延禧宫里,不然,能抖出来的事情也许还不止这些。”
我这样对她已算仁慈,可喜妃听后却终于认命一般,颓然退后一步,脸现凄然之色,看着我喃喃说道:“各人不同?好一句各人不同,可是你和我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我争取我应得的,到底有什么错?我一样有青春一样有美貌,凭什么只有你能得到皇上那么多的宠爱?!”
有什么不同?我敛眉,或许在本质上,我与她真的并没有什么差别。
“喜妃,你明白吗?你,是女人,是宫里好几位妃子里的一位。而我是华容……当朝唯一的华容。”
不再看向喜妃不复倨傲的惨容,我扫过后方两名奴才,冷然道:“你们把嘴都看紧些,今天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泄露,否则你们自己晓得后果。”两人立刻如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唯一……好个唯一……”
抛开身后喜妃不断的失神低喃,我径自走出殿外,待离得处延禧宫远些了,齐颜才趋近问道:“主子这么宽容,万一喜妃不知好歹,再使什么小动作,岂不是养虎为患么?”
我答他道:“气势一旦输了,那便是真的输了,她如今已再难振作,就算她仍不肯收手,我也不会怕她。留着她在这位上,以后反而或许有用。”
想到比喜妃更深沉难测的皇贵妃,那才是我最不可不防的人物,不知她若晓得喜妃已受我钳制,会有何种反应?
【Cissy】
三十五
那日之后,颇有几次机会与皇贵妃碰面,由她那隐隐气怒而不得发的表现看来,我知道了她必定早已了解喜妃对我有所计算,是以一直稳坐壁上观,以为不费分毫力气就可看人将我除掉,可惜她没有想到,事情竟未能如她所料地发展,因此看到喜妃一夕之间改变了态度,才会如此心气难平。
一举解除了来自喜妃的威胁并压制了皇贵妃,不能不说,着实令我自喜了一段时间,虽然由于动作之大,瞒不过我宫里的那位刘公公的眼光,因此皇上那边想必仍是知道了大概,但他未见干涉的沉默,还是让我放下了心。
一切似乎都尽如我意,可是我竟不知原来短暂的志得意满后会迎来那般震撼的噩耗。
八月末的一日,暑意已尽无,因着再过不久就将是皇上的寿辰,各宫都在费尽心思准备贺礼,我也不例外,一早将送来的古玩册子翻了个遍,还是不见任何中意之物,眼见时日已是不多,实在有些烦恼。
就在我反复考虑之时,房间正门突然被撞了开来,我不悦地看向几乎是连爬带滚进了房内的小梁子,奇怪他跟我已久,为何突然如此没有规矩。
但他接下来喊出的话却令我失去了反应能力。
“主子!席泰御侍他、他……他没了……!!”
手中的薄薄画册掉在地上,砸出不大不小的闷声,朝着上方的页面绘的正正是雕漆八仙贺寿图盖盒,看着那剔红的“寿”字,我突然觉得心纠痛得厉害。
冲过去抓住小梁子的衣领,急急问他:“你刚才说谁,谁没了?什么时候?到底怎么回事?!”
小梁子被我勒得直咳咳地勉强发声道:“奴才是说、说启祥宫的席泰御侍他,今早被人发现已经、已经没了!”
无意识地低叫一声,我放开他,转身跑了出去。
看不清跑动时那些擦肩而过的人的面容,甚至看不清红墙圈起的宫道廊影,只是凭着一种念头向启祥宫的方向跑着。
我不信,我不信,这样的事情我一点也不相信,我要去用自己的眼睛亲自确认,确认那个活泼的青年仍活着!
可是,液体仍是一点点模糊着我的视线,眼眶被风吹得酸痛,像此时的心肺一样。
一路跑到启祥宫门前,我突然停住了脚步,里面可能的景况让我不由得恐惧。
几乎是战战兢兢地迈进门内,却看不到半个人,我继续向里面走去,沿着通往席泰应住的房间的路线。
在还未到东侧游廊转角时,忽然一眼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明绪。
很久很久未曾见过他了,但此时我无心叙旧或思考与他之前种种,只对着他显见苍白的脸,问出最想问的话:“席泰他……在哪里?”
明绪看着我,张了张口,却未发出声音,直到再次开口才说出话来,“他已经,停灵在东殿里了。”
脑中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
“怎么会……怎么会……”我喃喃着,慢慢走到东殿,里面肃煞的满目白色,刺得人眼前一阵茫然。
平横在殿中台床上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那里被盖得白蒙一片,连面目也看不到的,怎么可能会是席泰。
我跪下来,手伸向碍眼的白布,缓慢地,颤抖地。
“不要看……叶岚,不要看。”一只手在我碰到布巾前捉住了我的手。
我回头,无声问着明绪,为什么,要阻止我?
明绪握紧了我的手,“他、他是从楼上跌下来的,头部先落了地,现在样子……很不好,他,不会希望你看到的。”
我再次看向那抹白布,模糊的形状根本让人无法让人想象那下面是席泰那张脸庞,我终于闭上眼,流出泪来。
为什么,为什么。
未曾大喜,已有大悲。
人生为何偏要无常至此。
让人怎能承受。
“叶岚,不要太伤心了,人死已不能复生,我们也只能节哀顺变。”
明绪将我慢慢扶起来,他不肯让我再待在这里徒增伤感,坚持要带我出去。
我转头看向那张台床之上,依然无法有那就是席泰的半点实感。
心里空得像是一呼吸就可以听到风声拂过五脏六腑,遇不到任何阻碍。
走出殿外,我漠然问明绪:“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告诉我。”
“是这样的……今早巡查的守卫,路经体元殿北侧,结果在殿下发现了当时已经……绝气的席泰,然后立刻来通知了我和齐则罕,传了御医同侍卫长等等过来,经查看,应当是他昨晚从二层高台上倚栏仰面跌了出来,然后头部坠地,折断了颈骨,立时就无法救了。至于他昨晚为何上去体元殿,并没人知道,昨夜启祥宫也无人出入行寝有异常,情况或还要等再经细查。”
体元殿?原来,他竟是从我的旧处出了事情。
只是他为何要夜半独自到那里去?是真个独自?还是与人有约?是单纯的观月赏景,还是别有原因?各种可能,难以明断,混在脑中。
可就算查清了一切又能如何,终还不回席泰一条命来。
再也再也看不到他爽朗的大笑了。
我想起席泰初进宫时说得那般天真,他说只当是来玩乐一圈,参观一番皇宫大内,换环境住个两年,然后再回家去。
如今竟已物是人非。
那么想要离开的他,却再也等不到那么一天了。
心血无伤,只有痛感,为他。
“禀华容君上,萨勒御侍的兄长到了。”
我恍惚抬头,就看到席满正走了过来。
他还是同以前一般,没有改变分毫样貌,只是此时神情憔悴,眼角浮红。
可是形止态度还能如常镇定,走上前与我和明绪略打了招呼,便进到东殿里去见席泰,然后一声不响地守在他的身边,却只是看着。
我跟了进来,在一旁眼见着他神情几次变化,显出揪心般悲痛,几乎以为他就要情绪失控,可他仍是没有落下泪来。
坐得约有近个把时辰,他才站起身来,对我开了口。
他说:“小岚,我想把小泰接回家里去,让他以后可以永远留在家里,和我们在一起,我知道这一定是他最大的心愿。”
他的声音抖颤,却是十分坚定沉着,除了润湿的眼眶泄露了他的丧亲之痛,其余皆完美得像个外人一样。
反是我,听到他的话,终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他,再次大哭起来。
阿满,阿满,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表现得这么镇定。
阿满,对不起,是我的错啊!
昔日进宫,我曾定下决心要替你保席泰周全,不让他在这里吃亏遭祸,可等到我升至华容,离开了启祥宫,便只顾及了自己,将席泰的事情忘个干净,甚至数十天未曾来看过他一次,如今再面对时,却已是阴阳相隔。
若是我再多费点心思,再多记挂他一些,没有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也许,今日就不会如此了!
可是此时再来悔过,又能有何意义。
我的眼泪无法停止。
“阿满……我对不住席泰,也对不住你对我的信任……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他……对不起……”
我感到自己的右肩上渐渐渗入凉意,席满的臂也抱着我,既是支撑,也是倚靠。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小岚没有错,一切都只是……命……只是我们从没想到,会是这样……”他的声终成哽咽,而我听着,愈加难过。
灵殿之外,一个痛哭的人,和一个默泣的人。
到后来,是明绪来劝我们两个。
“你们是他的亲人朋友,为他太过伤心的话,席泰也会不放心的。”
席满比我先恢复了冷静,“念安君说得是,小泰平日那么开朗,不爱看人哭,我跟小岚都该振作才是。”
我在他们两人的安抚下好容易才平复,明绪把我送到他的正南殿,借地方让我洗净脸上泪迹,重新整理好仪容。
再回到东殿,他们两人已开始一件件处理善后事务,我如今不在启祥宫,很多时候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看他们换香持烛,再听了些御前侍卫那边反复的追询调查,都是些过场,没有什么实在意义,越听越觉得心中空荡。
原本活生生的人,被他们说得像一件物什。
席泰的贴身太监说昨天傍晚席泰已说了要出去走走,去哪里却不晓得,只说不需要他伺候,因此他也就早早休息了,今晨要去服侍席泰盥洗时才发觉他竟是一夜未归,待赶来报知时侍卫那方已有了消息。
零总的事一直忙到近晚,席满已算是破例入宫,夜晚不得留宿在宫里,因此他递了请求送灵还家的文书后,便不得不离开了。
我一夜未能睡好,几乎是睁着眼熬过,回想以前与席泰的旧事,琐琐碎碎,不胜感伤。
第二天却听到消息,说皇上没有批准萨勒家的请求,仍是要席泰停灵在宫内,然后入后宫陵寝。
我立时感到愤懑,连身份时辰也顾不得,便直接到了养心殿要求觐见。
开始时还算言语平和,我一项项陈说理由,试图说服皇上,可皇上却是态度强硬,坚持不肯更改。
后来渐渐情绪难控,我竟是跟他吵闹了起来。
说是吵闹,也并未如何激烈,他只不怎么理睬,任我如何表现也一径冷淡对待。
可是我也不知自己竟哪来的这样勇气,敢和他屡屡顶撞,明明已看到他额上青筋暗冒,还是一遍遍重复着他不想听的话,只觉得不达目的无法甘休。
以前我从没在他面前这样放肆过,甚至用了根本不该对一位皇帝使用的态度,只为了一个意气之争。
是啊,不过意气,其实我也晓得,自己对席泰的感情有多深厚呢,并不,与他曾打的交道不过尔尔,根本犯不着为了他的逝后归属,冒着被治罪的危险与皇上翻脸。
这样一来,好容易同他之间建立起的和睦关系就被自己亲手打破了。
可我还是坚持着,只是究竟在为了什么而坚持,我也不知道了。
也许只是一种念头,那个平白在深宫里失去了性命的青年,纯纯粹粹的青年,既然生前无法离开这里,总要在他死后,让他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葬到萨勒家的土地上。
皇上被我弄得极为不悦,咬牙切齿问我:“你就这么想帮他?为了什么?你又不是萨勒家的人!”
我说:“那是我的朋友,那是可以算做我兄弟的人。”
“好了,那真是好了,朕宠出来的人,再反过来和朕粗声大气,不依不饶,叶岚,你真是生得良心。”他冲我冷笑着直点头,“你非要闹到朕答应为止?”
被他的目光看着,我不禁低下头,道:“臣只是……请求。”
“呵,这样的请求方式,要是再多些人用,朕这里也就不得安生了。罢了,朕准了,你退下吧。”在我跪下叩谢皇恩时,他再说道:“……叶岚,记得,这次你逾矩了。”
终于听到他答允的话,这已是对我太过的宽容了,我心里却没有半分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直到走出殿门,转过头望着皇座之上,我知道,他始终没有再看向我一眼。【Cissy】
三十六
席满知道了皇上恩准的消息后,对我感激万分,我只说是我应尽之事,没有告诉他关于其中过程分毫。
虽然已可以送灵返家,但旨意言明,席泰毕竟曾为后宫御侍,且非寻常病逝,要在宫内停足五天,才可由家人领走。不过这本已算是皇家的极大恩典,萨勒家自然无不遵从。
几日里的白天时候,我都会从自己的宫里到启祥宫为席泰守灵,与明绪也多有接触,起初心内满是悲痛,不觉它物,后来渐移思绪,也就想起了当初的诸多事情。
皇上对明绪的责难质疑,明绪的含混态度,我对他不由心生的戒避,在在徘徊于我的脑海。
本可直接问询于他的,但我却一直没有,反而有意无意地减少与他见面的可能,大约痕迹一旦落下,便难以消除留在心中的怀疑,因而更加害怕明了真相。
以明绪的心思敏锐,想必定然察觉到了我与他之间的微妙变化吧,不过以他的个性,只怕也不会明言出来。
五日很快过去,已到了送灵时候,我一早便赶到启祥宫,准备送席泰最后一程。
身为启祥宫里高位的明绪和齐则罕均素衣庄颜,我到达的时候法僧正在进行颂词祭行,于是只和他人一般站在殿外聆听等候。
明绪一眼便看到了我,不动声色地移到我身旁。
“叶岚,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我看向他,“你的看起来比我还糟糕的样子,这几天很辛苦吗?”
“只是些查问和后事安排而已,没有什么。”他不在意地摇摇头,有些迟疑地说,“领侍卫府那边已经有了定案,判定席泰是夜间独自外出,然后失足坠楼,与他人无干,你……怎么看?”
我望着殿里盘桓不散的烟雾说道:“既然他们这样说,那么,我也就会这样相信吧。……明绪,假如我知道了席泰的死是他人所为的话,我一定会耗尽全力查出真相的,但,假如没有事情表明另有隐情的话,我就宁愿相信这一切只是场意外,我希望他是干干净净离开人世的,而不是被纠缠在这黑暗莫测的后宫内幕里。”
“……你这样想,那就好,我只担心你钻了牛角尖。”
太好了么?是真的好么?对那个死去的与我同龄的人是真的维护,是真的公平?明绪,其实我不知道。
就像你和我之间,如今算是怎样关系?我也不知道。
席满在午时之前赶了过来,还有萨勒家的长子席荣,两人一起同法僧做了最后的祭仪,然后便准备运送棺木出宫。
席荣在一旁看着侍卫抬运固定时,席满将我拉到廊下阴凉处,再次冲我道谢。
“小岚,这次要不是你帮忙,事情大概根本就不会被允了。”
“你已经谢我太多次了,其实我做的也不过是最后一点能为席泰做的事,倒是你家里……伯父伯母还好么?”
“他们还算冷静吧……我娘哭了一整天,被我们渐渐劝了下来,总算家里还有我和大哥两个儿子,这时候也只能说是聊以慰怀了,不然爹娘一定伤心欲绝。”
“这种时候,你和席荣就要多辛苦了,记得……多保重身体,别累垮自己。”
“那你呢……在宫里生活得可还习惯?”
我低下头,看着他伸出的握住我的手掌。
“就像你说的,习惯罢了,过得日子长了,什么样的生活都会习惯。”
抬头,他看着我,满眼深藏的心疼,看得我胸前蓦然一痛。我知道我的话有些刻意,刻意的无奈,也许只为了看他此时流露的表情。
他的手沿着臂肩抚上我的脸庞,温柔又轻如翼羽,我抓住他的手,摇头微笑,“不,不用为我感伤……阿满,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我一切都很好。”
“小岚,小岚……别这样说,越是看着这样的你,我越心疼越感到愧疚……我的弟弟已经从这皇宫里不在了,我不要你再有任何事,可是我却帮不了你什么忙,也不能保护你……我本以为,两年很快过去,等你和小泰出去后,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一起出去郊游登山,骑马打猎,但原来……人生中竟有那么多变化,是我们无法想到的,竟然再也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看着他的眼中溢出泪光,我终于忍不住,上前半步抱住了他。
“阿泰不会忘记那些日子的,我也不会忘记……阿满,我们都不会忘……”我们两个人的眼泪慢慢润湿着对方的衣襟。
“可是已经不一样了,一切都变了,你也变了,我明白,你是被这地方逼得不得不变。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就这样把你也一起带出皇宫……离开这里,再也不用回来……”
我的泪水愈加肆意,无法停止。阿满,我也很想离开啊,可是皇宫已经成了我的宿命,也许哪一天,我也会像席泰这样,把自己葬送在这里吧,至少有你的话作陪葬,我总算不是孤单了,所以,不要再说了,不要再勾起我不该再有的奢想,这样我就不会有不甘,就可以安然X地待在这里。
几日来的情绪起伏,使得我在席满的温柔下有些忘形,直到席荣提醒即将起灵,我才依依不舍地与他道别,心知今日一去,再见不知何期。
一切事情完毕,送走了他们,我回到永寿宫,一进门齐颜就迎了过来。
“禀主子,一个时辰前养心殿就派了人过来请主子过去,已来问过好几趟了。”
养心殿,皇上?
几日来未得任何召唤,也知道他必是生气的,今天为何突然改了态度?况且此时申时未至,却是做些什么?
匆匆换下素服后赶到养心殿,守在门前的太监一叠声报了进去,然后将我引到前殿东侧间。
虽然是白日里,那个埋首于案前的人影仍是给人一种诡异的不安。
“叶岚参见皇上。”
明明早已知道我的出现,他却直到我请安出声才抬起头看过来。
“终于忙完了?”
他的语气一如以往的喜怒难明,让人不敢轻易答话,“皇上召见来迟,望皇上恕罪。”
“罪?自然不是你的,朕让人只到永寿宫宣你的,不在也是正常。”他终于放下笔,从案后走了过来,比个手势让我起身,“启祥宫那边,一切都妥当了?”
“回皇上,送灵之事一切顺利,萨勒家的人已出宫回去了。”
“已经回去了啊……那真是可惜,叶华容怎不多留些时辰。”
明了他话中的暗义,我申解道:“皇上准了萨勒家的请求,作为世家子侄,叶岚替他们感激万分,但我与他家任何人之间都是亲友之情,实无任何不清不楚。”
他突然迫近一步,“没有不清不楚?其实何必解释得这么急切,叶岚,你知道的,这宫里有着成百上千双眼睛在看着,稍有人哪里行止偏差,就有无数的嘴巴等着揪你的小辫子,可你居然胆大成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任由落得人口实,你真的确定对席满没有私心?”
是有人在他面前嚼了我和席满的舌根子?我感到一阵疲惫和漠然,他召我来,原来是为追究这个,“皇上……您也说了,‘众目睽睽之下’,我同席满,一在宫内,一在宫外,若非这桩不幸之事,根本数年不会见上一面,况且相见也都是正大光明,并无避人之处,就算哪里一时逾了规矩,也是情绪使然,您难道真个为此相信那些小人之言?”
“无关朕信与不信,而是人说与不说。你自己最该清楚,如今你虽然暂时震慑了全宫,但也只是外实内虚,还没有坐实根基,难道就想着无所顾忌了?有些事情,就算是没有也能被说成是有,更何况你竟这么主动地给人送上话柄,连朕也由不得不怀疑,怎么一碰上某人,你就变得如此糊涂起来?还是说……真的另有内情?!”
这是否就是所谓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微臣该如何做?请皇上示下。”
“……别再与……不,你以后谨记处处自重,别再让朕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他难得地迟疑了一下。
我立刻单膝跪下,“谢皇上厚待,叶岚感激涕零,以皇上千金之尊,政事如此繁忙,竟还能对后宫事务这么关心体恤,无微不至,尤其对微臣,处处介意至此,还为这等小事特地传召臣来,简直是……简直,是……”不加考虑的话倾口而出,带着不甘的快意,然而讲着讲着,一个念头突然撞入我的脑中,令我震惊无以复加,再说不下去。
神思恍然间,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抬手向我挥来,怒意难掩的脸上满是错杂神色,我只能下意识地歪过头去闭紧眼睛,准备承受他的怒气。
绷紧了身体许久,以为的巴掌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我转回头,他已背过了身去,方才那只欲挥向我的手在腰侧攥得死死的,全身散发着让人难以抵挡的寒意。
我慢慢站起来,看着他,突然怨意消散,惟有心痛难当。
因为愈发地明白。
“皇上,你……爱我,是吧?”
原本压抑着勃怒的他突然身体僵了一僵,然后缓缓地,转头看向我。
我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空气静默得像一扯就断的弓弦,禁不起一点声响。
我的心脏在等待中几乎停止。
他的眼里终于渐起波动,“……你,终于,明白了?”
“……是啊。”
“可是为什么?”他的声音,低哑如一个病人。
我的喉咙中也仿佛梗着什么东西,“皇上,聪明如你……难以琢磨的温柔或许让人不敢相信,但隐忍下仍不经意表现出的妒忌愤怒,却更能看到真心。……你为我在嫉妒,不是吗?所以生气,所以发怒,所以这样对我。”
就是这样啊,否则他不会对我的事情那么介意,不会既训责我又不肯惩罚我,不会失了他应有的理智冷静,这根本已不像他了,我早该明白才是……
顿悟来得突然,也来得太晚。
“这样……原来是这样,早知道,我也许该直接卡住你的脖子,不许你再去接近任何男人才对。”他扯出一个根本算不得笑容的笑。
“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假如我能知道的话……要是我早知道……一开始注意到你时,明明只是兴趣而已……只是想看看,这个掩藏了自己真面目却又明显不是简单人的小小御侍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可是,竟然偏偏……偏偏让我发现了你的灵魂,如果你是具木偶……也许就不一样了……但,我也不会爱了。”
“我不是个好的木偶,我抵抗你,逃离你,惹怒你。”
如今想来,或许自己恣意的挑衅都是源自心底不觉的明了,知道他不会真的对我怎样,也或许是在不断试探着他的底限。
想着这一切,脸上有水迹缓缓滑过的感觉。
“顺服的木偶,这宫里有很多,不顺服的木偶也并不少,但叶岚却只有一个。”
他说得越发平静,平静得像是在说着没有感情的谎话,可我的心随着他的字句丝丝抽痛。
我遮住眼,泪流满面,“既然爱我,既然想要独占我,你就该把我锁在看不到别人的地方,惩罚违抗你的我,禁锢我,收服我,掩藏住你所有的感情,像对待别人那样对待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什么,你要把你的爱摊开在我面前?你明知道,当我明白的时候,你就失去了你的优势……我会利用你的感情……”
终于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为谁而流下,是为了这个男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他的爱藏得不漏分毫,永远也不让我知道,那样他就可以用自己的特权永远控制住我,他明明可以,但他却没有……
是我一直没有看懂他,是我根本不肯去想清,不肯抬起头看他,其实他并没有遮掩没有刻意隐瞒,只是我不去相信……他的情绪一向是那么深藏,轻易不会表现,而他在我面前有着那么多的喜怒变化,如果我有注意过,我就早该明白……这个人已对我是多么的特别……
他轻笑了声,“我们之间习惯了用尽心思,现在要坦然说话,真是不容易……我不在乎你信与不信,我自出生,难有动情,既然有了,就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虽然明知道对你的疼宠换不来你半点信任,但我想这么待你,因此就这么待你。当然也是我的私心,我不可能不计回报,所以要你也把心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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