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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怪中元 (2)-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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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推门进屋,却发现戚少商正坐在桌旁研究他方才散在桌上的卦签。外衣晾在一旁,却没动他的衣服,只是将中衣拧干了水穿在身上。 

见书生回来,戚少商连忙起身,笑道:“实是麻烦了你。”又看了看桌上的干衣,正待解释,那书生却径将手中的碟子和筷子放在他面前,笑了一笑:“大半夜的,厨下也没找到甚么东西,只好委屈你先拿这米豆腐来垫一垫。” 
戚少商倒也不再客气,道了声谢便捉了筷子。那碟子初拿进来时他一心想着衣服的事,倒没在意;如今端在面前,才闻到香气扑鼻。瓷碟本浅,里面东西也不多,确是湘地常吃的米豆腐。但戚少商见过的米豆腐,颜色不外是粉白微黄,眼前这盘居然色作翠绿,于煮米的香气之中透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笋香,不知是怎么做成。碟内的油酱在烛光下分作深深浅浅的五六层,各不相浸,上面撒的也不是炸花生之类川菜常用的料子。试着夹了一块尝尝,只觉得浓而不腻,滑而不黏,和自己连日来在这地界吃的煮炸的什物大异其趣。他顿时心情大好,一时也忘了湿衣服贴在身上的难受,风卷残云般将那碟子抹了个精光。 

天底下吃饭最大,戚少商吃完抹了抹嘴,不觉心旷神怡。暗自盘算道:“明日里不如去厨下问问婢子这菜怎么做来,学一手回去,也好哄一哄红泪。”想到这次出门办事日久,恐又无法在约定之期赶回,到时红泪发了脾气,又须少不得大刑伺候。“唉,红泪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大了些。”心下不免有些烦恼,却倒不觉如何想念。 
坐在那里呆了一时,又转念想道:“不过这一路到甚是有趣,捱一回家法也值了。”一念及此,又朝桌子对面溜了一眼。见那书生正低着头,双手握了卦签,神情专注,似是在作卜算。他一时从双手抽出几根竹签交换相握,一时又把手里签子散在了桌上排开,繁复无比,却极是娴熟随意。 
那握了签子的两只手也是修长灵动,不断来回牵拨,衬着广袖的翠边和象牙黄的竹签,教人移不开眼。戚少商看了一会,忽觉自己又在发呆,好不尴尬。于是将长剑拿上膝头,一面擦拭,一面随口寻了句话道:“这卜卦可是很麻烦么?” 

那书生放下竹签,朝他笑道:“说易不易,说难却也不难。卜卦重在解意,若是没本事解,卜得了结果也没甚么用。”顿了顿,又道:“不过戚大侠的卦象却是好的不得了,甚么人也能一眼看出来的。” 
戚少商微微一笑,心道:“这句话儿,却是不知有多少卦摊都曾拿了来招客。” 

似是猜到他心思一般,那书生笑道:“我日前本已推得有客自艮位来,且是乾卦九一,已是吉卦。不想昨日再算,竟是有变,来客时间迟了一日,主卦却已变为乾卦的九二之爻。位中且正,又同上下少阳之位相呼应,正是龙行于野,假以风雷,便可飞天。较之前卦,却是又上了一层了。”语毕笑了一声,问道:“却不知戚大侠两日前都遇到了甚么奇事,竟致卦位生变?” 
他说的本是江浙的地方话,字调圆润,听来悦耳,却也难懂。戚少商少时走南闯北,对这吴侬软语本也通晓一些;但那书生这回连说了这许多句,且是又卦又爻的,直将他听的云里雾里,只弄懂了最后一句。——只这一句,便已教他暗暗吃惊。 
他却不愿将心思形于外,只笑了笑,点头道“好厉害!”又想起那妇人凄苦神色,不觉皱眉。“帮一个朋友解决些麻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忆起自己这一年多来,奔波种种,竟叹了口气:“在下一向很少碰到好事。” 

“是么?”那书生听他最后一句,不觉失笑:“我倒觉得戚大侠为人英雄仗义,凡事必能逢凶化吉。”又歪了头去看桌子下面,“却不知是带了甚么宝贝,擦的这样起劲?”原来戚少商本就是无事可做才将剑拿来擦,却不曾想一时说话忘了手上,擦的越发用力起来。 
戚少商忙将那剑放在桌上,笑道:“不过随身一口剑罢了。”心中却是暗自懊恼,不知今晚为何屡屡失态,莫不是雨淋糊涂了。 

对面却是静了一会。那书生似乎凝神看了一时,低笑起来:“在下虽是一介书生,却自小盼望有一日能仗剑江湖,快意恩仇。也曾结交了不少豪莽之辈。今日既有幸得见戚大侠,不知可否借此剑一观?”语毕,见戚少商沉默,便微笑道“既不方便,那就算了。” 
戚少商摇了摇头,握了剑鞘,倒转过来,把剑柄递在他面前。“其实此剑并非在下所有。我拿了它,本只是受一个朋友之托。”只是又牵扯出这许多事来…… 

那书生正伸了手来拿,却忽然之间罡风隐现,烛光陡暗,那剑竟自震了起来! 
只见那晦暗剑鞘在戚少商手上挣动不已,便如同要飞去一般,直将两人都吃了一惊。还好片刻便停了下来,旦余龙鸣金石之声,隐隐不绝。 
那书生也是吓了一跳,收回手去,苦笑道“这般讨厌我么?”戚少商持了这剑日久,却也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气象,心下暗暗惊奇。此刻听那书生说的可爱,便笑着将剑拔了出鞘,又塞与他手上:“谁说的。我看它是欣赏你。” 
那书生也笑起来,接过剑抚摩了一会道:“却不知这剑叫甚么名字?”戚少商道:“此剑叫做逆水寒。”那书生听见他话,似是愣了一下,笑道:“好特别的名字。”又侧过头叩了叩桌面,点头道“不过起的甚好!”回手将剑依旧反递于戚少商,“寒而不厉,朴而不滞,神凝于内而气发于外,果然是把万中无一的好剑。宝剑自当配英雄,这样的剑,原也是该由戚大侠拿着。想必你那位朋友也正作此想。” 
戚少商闻言,却不说话。过了片刻,淡淡地笑了一下道:“过誉。” 


~~~~~~~同人剑滴再现之章~~~~~~~lx13
次日一早,戚少商借了院里水池洗脸,方才看到自己非但一身泥迹,就连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沾了不少泥巴。想是昨日爬山时山风太急,后来又仓皇躲雨,竟没时间打理一下。对着镜子摸了摸脸,心道:“原来昨日一整晚,在他眼里我就是这般模样的。”回想与自己对谈的那人眼中隐约笑意,不由得大是沮丧。 
叹了口气,戚少商在脸上抄了抄水,又拢拢头发,随手一扎。——既然脸已经丢完,便也没什么好再丢了,又忽然想到自己这许多年来,恐怕也少有对自己模样这般在意的时候,不由得好笑。 
此时一夜未眠,他肚子不免又开始饿,只是此时第一个想到的却从绿豆羹和酱猪手换成了那青衣书生和米豆腐。他方才于天将明时支在桌上小睡了一时,醒来时便已不见了书生;且连碟子也一并不见了,教他怀念一下也不可得。想了想,戚少商决定还是先去找到陆遐龄再说。 

昨夜天黑又逢急雨,于这地方便没去仔细打量。此时才发觉这沈秀才家的屋宅居然颇大,除了他昨夜睡的那院落,还有好几进院子房舍。心道:“却不知他家有多少人,竟连这许多屋子也住满了?” 
现在天时尚早,院中青石砖板还是湿漉漉的。戚少商转了一圈,也不曾碰到陆遐龄和那沈秀才,想是都尚未起来。他记得陆遐龄住在前头,便直接穿过院子来到前面,推门进去,却是一间堂屋。那堂屋里东西也不多,只一张八仙桌,几张矮靠文椅,一个案几。墙上挂了一幅画,也只是简单裱了一下。 
他站在那里闲来无事,便背着手仔细研究起那画来。 
只见画上墨色甚是模糊,下笔润散,虚多实少。大半作浅浅靛蓝之色,似是有雾之夜;衬了前方几枝墨梅,梅干枯瘦如影。似有几片残瓣缀于梢头,恰同作了留白的一轮圆月两相交叠,如同发出隐隐微光。 
戚少商于丹青本也无甚兴趣,分不出什么门派笔法来。但觉这画似乎随兴所作,落墨潇洒不拘,教人看来舒畅无比。又见那梅枝左边落落一句诗道:“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正是杜公《寒夜》诗的头句。戚少商知道那下半句便是脍炙人口的“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此处字尽而代之以画,倒也是别有一番巧趣。那一句诗下还批了一行小字道:“寒夜客来,以茶当酒,呼童煮茗,炉火初红,寻常亦是此月,但觉今夜梅花芳香袭人,其倍佳于他日也”,字迹既小且草,意态秀雅。不觉心中一动,暗自思忖:这必是他所作了。 
他二人昨日天文地理的谈了一夜,相言甚欢。他虽听不大懂那书生说话,却爱他语声动听,竟不愿教他刻意放慢语速,失了原韵。自己倒是听的多,开口的少,只有时提到塞北荒漠,异族风情,便多说些。此时想来,自己说话时那书生似也是以手支颌,微笑倾听,心中不由得暗笑:看来他听我说话,倒也有一半是鸡同鸭讲。 

他正自在那里回想昨夜,却听门外一声大喊:“戚兄!” 
戚少商回头,便见陆遐龄正奔了进来。那陆遐龄常说是他是将要为人师表的,要重仪态;平日里走路都是又正又缓。此刻难得跑快一回,又提着长衫,看起来左摇右摆,大是狼狈。戚少商笑道:“难得陆兄今日这般抬爱,叫在下好不惶恐。”那陆遐龄却不接他话茬,只自翻着白眼喘气。过了好一会方哼道:“戚兄今日真是神采飞扬,又在这里赏画赏诗,也是难得啊难得!” 
戚少商正笑,却见他脸色发白,顶了两个大大的眼圈,心道:“原来是昨夜不曾好睡,这一大早的,却来将下床气撒在我头上。”于是拨开自己脸旁乱发,凑上前去:“陆兄可看好了,在下也是一夜无眠,和陆兄正是同病相怜。”谁想那陆遐龄听了更怒,一把抓了他道“你同那姑射仙子住在一处,便是多了十几二十付眼圈,那也是佳人赠的,你心情自然好了!”戚少商奇道:“咦?陆兄怎的已见过了他?” 
陆遐龄撒开他衣襟,抱头道“我好容易捱到五更,天一亮便逃了出来,又不知你住在哪处,只好呆在这堂屋。谁想我前脚方出去寻你一趟,你后脚就进来了!唉……我进这屋门的时候刚巧正碰见他出去,对我说你尚在休息,吓了我一跳。” 
戚少商心道:“原来他五更天便出去了。那可不是我刚睡着他就走了么?”嘴上却笑他道“怎的吓成这样。莫不成陆兄是和山鬼魍魉住了一屋么?”谁知陆遐龄听了却神色大变,竟连牙关都打起战来。 
同陆遐龄一路结伴行了几日,戚少商知他虽有些迂腐气,又不习武艺,胆子却也不算小。眼下竟给吓得这般厉害,却不知是遇上了什么事。细细回想,昨晚院中一夜安静,并不曾听到异常响动,戚少商不禁大皱眉头。只用力抓了他肩膀,摇他道“陆兄,到底怎么回事?” 
那陆遐龄只喘着气,半晌方平静些,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他昨夜进了那房间,觉得也并不似沈秀才说的那般小,只是有些窄长。靠右手的墙边有一张窄榻,挂了纱帐,榻头边一个案几,放了油灯。陆遐龄点了桌上灯盏,坐在榻上,方才觉得两腿发软,全身酸疼。呆了一时,从怀里摸出本诗集翻看,衣服又湿,不禁有些懊恼,心道这许多麻烦还不都是自己招的。 
正烦躁间,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屋子的另一头似是有个东西。 
这屋子本就窄长,灯光又暗,里头的角落便看得不真切;陆遐龄坐在榻上盯了半晌,心里打鼓,还是起身端了油灯去看。 
尚未去到近前,就看到果然是有样东西。唬的他再不敢动,差点连灯盏也掉了:那屋角暗处,黑漆漆的,竟是停了一具棺材!棺木甚大,又刷了黑漆,故尔在黑暗中隐没不见。此时油灯的黄光打在棺身上,便于转折雕花处都泛出晕晕的光来。那漆也不知上了多少层,竟是光可鉴人,连陆遐龄的神情也映的清清楚楚。 
只是棺盖却不知为何,一片黑暗,一丝反光也无。 
陆遐龄拿了灯台呆立了片刻,看着棺身上映出自己的脸,只觉表情扭曲,甚是骇人。此时雨又恰恰停了,静夜无声,只感到后背上冷汗一条条流了下来,和衣服上的水混做一处。 
下:
过了半晌,陆遐龄方才稍稍平静,也不似刚才那窒息似的惊吓。 
只是他从小到大,读过的行旅遇鬼的故事也不知有多少,现下还偏偏困在这深山人家,心里本就先存了三分怯意。此时对着这口棺材,只觉六神无主,是回去睡觉,还是要大叫一声夺门而逃,全没了打算。只是拿了那灯盏,一步步地退到门口,待得背脊靠上了门扇,便想伸手推开了门出去,离这要命的东西远得一分是一分。 
却转念又想:这三更半夜,若真遇上了妖魔鬼怪,便是逃出这房间,又能上哪里去避?又说不定这门外早已满是伥鬼夜叉,只等着自己被吓了出去。想至这一节,只觉得腿也软了,靠门跌坐在地上,只抱了灯盏,深悔没和戚少商住在一处。又不知戚少商现在如何,可是同他一样的境况?忧心了一时,又自我安慰道:“说不定这屋子本就是这户人家在用作停灵的,那沈秀才可不也说了房间不够住么。”也不管想的可能入得情理。 
胡思乱想了一会,心绪稍平,便觉有些困倦。眼睛用力盯着那黑黢黢的屋角早就发胀,暗想只要能这般坐至天明,便没事了。竟靠了门沉沉睡去。 

他毕竟是心下惴惴,睡了一时,困意稍缓,便醒转过来。可幸他手上油灯灯油注得甚满,燃了半夜,竟还余了半盏;想到这灯当可捱到天明,陆遐龄心下稍安,也不似初时般害怕了。他坐在门口,却也不敢再去看书,仍是去盯着那屋角。 
看了一时,恍惚间竟觉得那黑暗里似是有物蠢蠢欲动一般,晃了一晃。他心下大惊,盯得更加仔细。越看便越觉得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一片冰凉。 

只见那乌沉沉的棺木渐有了动静。 
起先是棺盖一边稍为掀动;歇了一刻,竟慢慢地探出一物来。停了一下,棺盖向外滑落,陆遐龄方看到那探出的居然是一只人手! 
他这一吓只觉得魂飞魄散,仍是呆呆地看着,全身却已发起抖来。不消一刻,那棺中之物尽出,乃见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穿着紫酱红的袍子,抬脚从里头跨了出来。 
陆遐龄晓得这是诈尸了,又记起不知哪里来的法子,说这等僵尸要用笤帚拂它才可倒下;若是人动了,它便会循了人气追来。只是这关头却教他上哪里找笤帚去?当下只好牢牢抓住手里灯盏,缩作一团,连声大气也不敢出。偏生那僵尸竟似无惧灯光,直直地朝着他这边来了。 
落脚无声,走得甚快,陆遐龄已是禁不住牙关打起架来,得得有声。这般四更天里,牙齿打架的声音听来分外的响,在他耳中直似爆竹一般,又苦于停不下来,直骇得他心惊肉跳。只觉得掌心里的汗水沿着那铜灯台座蜿蜒滴了下来。 
那老头走到屋子中央,便站住不动。陆遐龄油灯举得太近,只照的自己眼花,连屋中位置都昏暗起来,也不知那僵尸停下来作甚。他只觉得僵尸的丝丝凉气就喷在耳边,却哪敢抬头打量。 
谁料这般僵持了一时,那僵尸却退了回去。仍旧了无声息地躺回了棺材里。又过了好大一会,陆遐龄方敢抬头,却见到棺盖又合上如初。屋中一片寂静,便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我只坐在那里不动,好容易捱到五更,天一亮便逃了出来……”陆遐龄喃喃地续道,神色恍惚,表情仍是惊恐。 
戚少商本是笑他读书人胆子也未免小了些,此刻听他说出这一段话来,背上也不禁有些凉意。他正待说话,忽然陆遐龄叫道:“那棺材里睡的是谁?!”戚少商一愣, 却听背后脚步声橐橐而来,一人远远笑道:“不知二位昨晚睡得可好?” 
来人一身白衣,正是那沈秀才。见他过来,陆遐龄又嘶声叫道:“那倒底是谁的棺材!”眼见他胸口起伏不停,显是又惧又怒,难以自控,戚少商不禁大是皱眉。他捏了捏陆遐龄肩膀,回头沉声道:“沈公子,在下的朋友昨夜睡在那屋里,说他看到里面停了一口棺木……里面有人。” 
他说话语意十分模糊,只是拿来探探那沈秀才的虚实;若这人是刻意吓人骗取钱财,便摸不透他话里到底知晓了几分。况且陆遐龄逃出来已久,这沈秀才如要抵赖,莫说是棺里的人,便是那乌木棺材,也照样可以搬走藏了。此时话说的太死,到时便不好再探。 
他想的周到,谁料沈秀才却坦荡的很,竟然一口应了:“棺材是有的,里头自然也是睡了人的。白放一口空棺干么,房间多了怕用不着么?” 
见他随口应来竟似全不当回事,戚少商也不觉有些恼火,皱眉道“却不知睡的是何人?既已归去,怎不入土为安,却停在这厢房之中?不免有违情理!” 

那沈秀才却笑道:“棺中之人,便一定是死人么?这位客人好不入情理!家父今年八十有余,身体康健,百病不生,此刻正等着两位前去前厅,饭桌上一叙。你倒好,先说了这咒人的话,这顿饭须吃不得了!” 
他一番话说了出来,情势竟然大出意料,眼见那沈秀才修眉微蹙,戚少商和陆遐龄不禁面面相觑,不知所以。顿了一下,戚少商皱眉道“既然高堂尚在,你怎能让他…………”话说一半,却住了口。 
门口立了一个高挑身影,青衫大袖,却是那昨夜同他灯下共话的书生。此时他装束未改,只是一头乌发用簪子重新别过,益显神骨清朗,有若玉髓。却教戚少商觉出了几分陌生:似是与昨夜有了些许不同,却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同。 
只听那书生淡淡地道:“叫客人吃饭也能叫这许久。”话分明是对沈秀才说的,眼神却是一直放在戚少商身上。虽沉静无波,却教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只见沈秀才一听到他话,立即眉飞色舞的叫道“鱼已上桌了么?!”转身就跑,竟不理会戚少商那半句未问完的话,三两下便拐在柱后不见了。那青衣书生又看了陆遐龄一眼,点头道:“二位也请到前面来吧。”语声未落,人已抬脚走了。 

两人愣了一会。戚少商低声道:“陆兄,这里古怪甚多,除却你那件事,还有些什么,我说不上来。你我二人且先去吃饭,若没什么事,吃过饭留下些食宿钱,便快快告辞下山。”他当先要走,陆遐龄却拽了他衣服道“戚兄,既是如此,我们不如从另一头绕出去算了。早些走便少生些是非。”戚少商淡然道:“这青天白日,料想也生不来什么事。你我本是心中坦荡,这般不告而别,反倒落了下乘,教人背后笑话。不如索性去看看沈秀才的老父可是你昨夜你见到之人,也算是解了个疑团。”握了腰间长剑,便即出门,脚步轻捷有力,显是心中甚为沉稳。 
陆遐龄听他提起昨夜,不禁又打了个抖,苦笑道“那便去看看罢。我也是快要饿死了。”随即跟上。 

来到前厅,见到一桌酒菜已然摆妥。菜不甚多,但样样看来都是些精致之物,还有几样五色的点心,叫人望而垂涎。桌子上首果然坐了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穿了酱红袍子,正在自斟自饮。见戚陆二人进来,放下手中酒壶,笑道:“我昨夜里可是吓坏了客人?” 
几人落座,谈了一会,方知那老者确是沈秀才的老父。原来此老生性达观,认为人之在世,难免一死。自己八十寿筵后,便要下辈订做了棺梓,黑纱盖顶,内铺枕席,权做床褥,以示生死无甚不同之处也。谈了一刻,老者笑道:“老头儿半夜烟瘾上来,想找杆烟抽抽,却见房内有人。我思忖来这位公子只怕一时也是听不进我解释的了,便早早回去睡下。只望没吓坏你才好!” 
眼见情势急转至此,陆遐龄也只得苦着脸陪笑道:“昨夜尚好,尚好。”心中暗自大叫倒霉。又偷眼瞥见那沈秀才举着筷子满面春风的模样,不由得想道“明明有这等怪事,他却不与我说明了。定是昨日借宿之时我在门口说了几句重话,教他记恨在心,故意弄了法子来整治我。”越想越气,在人家饭桌上偏又不好发作,便恨恨地捉了筷子,用力从桌子中央叉了一块鱼下来。 
谁料他这一叉下去,沈秀才居然欢呼一声,大叫“好了好了!”又朝身旁坐着的青衣书生涎着脸笑道:“客人已动了筷,这鱼我可以尝了吧?”那书生却不说话,只朝戚少商望来。抬了抬下巴,显是示意他吃菜。 
戚少商本来在想心事,于一桌的好菜难得的没作注意。此时主人亲自邀请,他不免有几分尴尬,忙也提了筷子,随意夹了几样花哨的小菜。却见沈秀才大摇其头,催促他道“吃鱼吃鱼!” 
戚少商朝桌上看去,但见满桌的青花细瓷碗碟之中,唯有中间那两尾白鱼是以木盘盛着。木盘略长,两头微翘。色作胭脂淡红,也不知是什么木头。盘底汁水颇浅,似是衬了些炒芙蓉之类,不见酱醋,清淡雅致。中间两尾鱼,身圆且长,通体莹白,口旁无须,竟认不出是什么鱼;刀法却是当中从胸腹破开,打散肋刺,立于盘中,仍是作摇头摆鳍之态。 
戚少商夹了一块入口,只觉得一阵淡淡酒香。那鱼不着葱姜,气味便淡,没在满桌美肴香气之中,并不招眼。谁料肉却极是细腻,入口便化,竟然连刺都一并化了。待得汁水咽尽,方才觉出还似有些许清凉花香留于齿颊。竟是从未尝过的美味。 
他从十来岁便行走江湖,后来虽是稳定了些,却也算是几乎走遍南北。这各地风味佳肴,也都尝过不少;此刻细细想来,竟是没一样东西可堪同眼前小盘中的白鱼相媲美!不禁大是赞叹,摇头不已。那沈秀才一面不遗余力地朝自己碗内夹鱼,嘴上却是毫不闲着,摇头晃脑地道:“从来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鱼吧?这等机遇,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算你们两个走了大运!”那头陆遐龄一面在同他抢鱼,却仍是哼了一声道“戚兄,我们明日下山,多上几家酒楼,未必便找不到这菜。” 
却听沈秀才冷笑道:“找到?你可知这鱼要怎生做来?” 
“单说这盘子,你便找不着!这新发的木枝之色本是洁白,要做成现在这般浅红,须先采当日新开放的满山红,连花带叶一并斫来,弃去大枝,加泉水以砂壶煮熬。先用文火小煎,又以水反复冲淡,再滤去花叶残渣,将盘子放入其中,武火大攻,直到汁水全部收入盘中。这盘内花香,全是来自于叶,放花同煎仅是取其颜色。水快收干之时,还须放薄荷枝同煮,再加水复收。鱼是早晨才捉的鲜鱼,直接清理了放在陈年好酒和盐内腌过,再冲净了放笼蒸。蒸到七分熟便起笼,晾在竹筛上。所有作料都在油内煸了,待其入味,就撇去作料,仅以热油浇注鱼身,将之浇到九分熟,才可上桌。” 

他在那里说的起劲,全没注意戚陆二人早以由一脸惊奇转而为满脸崇拜之情。两人心里均是想道:“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个易牙圣手,人不可貌相啊……” 
戚少商想到今后再吃不到这鱼,不免有点郁闷。心中又起了要学来试试的念头,只是他还未开口,便听那沈秀才大叹了一口气道:“明明没甚么不对啊!我在一旁看了那么多回,步骤都背到烂熟,怎的却做不来这般好吃的味道呢?”他身边那青衣秀才只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吃饭。沈秀才扁着嘴,拽了他衣角道:“惜朝,你是不是有什么独门手段瞒了我?” 
那书生转头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哪得甚么独门手段?你不是这块材料,自然做不来这分味道。” 
他话音未落,陆遐龄已奇道“原来是你做的?”这不染凡尘似的书生竟然会做菜,还做的这样好,实是教他不可思义,心目中原本的对书生和对菜的看法,也大为颠覆,不禁连连咋舌。 
戚少商却望了那书生,说道:“你叫惜朝?”那书生只笑了笑,点头道“我姓顾,叫做顾惜朝。” 
一边沈秀才却看了他们两人一时,奇道:“咦?不是早就见了面,怎的还未曾互通姓名?”戚少商心想自己借宿人处,却连主人名字都不曾问过,实是大失礼数;好在偷了一眼,见那叫做顾惜朝的书生却也不似生气模样。便咳了一声道:“昨夜我们谈的甚为投缘,一见如故,话题扯的远了,居然忘了互通姓名。”又想到那顾惜朝却是开始便认出了他,更觉不妥,却不好再说出口。却听那沈秀才看了他笑道:“是么?却不知是什么话儿谈的这样紧,连抽空问个名儿都忘记了。” 

那沈秀才的老父颇为健谈,一顿饭上只和陆遐龄说个没完。沈秀才又不时上去插话,几个人嘴上讲话,手上抢菜,倒是吃得热热闹闹。陆遐龄吃的满面红光,大赞好吃,早已将昨晚自己的惨状忘记。 
倒是戚少商和顾惜朝话甚少。 
那边沈秀才见戚少商只是闷头吃饭,大觉无趣,便来撩他讲话。拿指头戳了戳他道:“怎的一句话不讲,嫌我家菜做的难吃么?”戚少商叹了口气道:“非也。正是因为太好吃,才不愿花了时间去说话的!”沈秀才笑道:“我就说你走运啊!你若是迟得几日来,顾惜朝不在我这住了,你却上哪去找这般好吃的东西来?”戚少商笑道:“这一桌的菜,都是他做?那还是什么客人?”沈秀才得意道:“他既住了我家房子,打打散工,原是应当。” 
顾惜朝只笑了笑,也不说话。 

一会工夫,碟干碗尽,众人都吃得直摸肚子。顾惜朝便起身捋了袖子,收拾桌上碗筷,端了出去。戚少商见他来拿自己的空碗,身形一动便想帮忙,却瞥见沈秀才和陆遐龄均是望着自己。一个是靠在椅上等看好戏,一个却是巴巴的等他收拾东西告辞下山。他心中一虚,坐着没动。 
然而眼见那一抹青色转了个弯,进了后院,他终是忍不住追了去。陆遐龄正想开口道别,却见戚少商跑了出去,不禁急道“戚兄!”正待去追,那沈秀才却拉了他袖子道:“他去追那‘姑射仙子’了,你又到中间夹个么事?不怕将来被马踢到么?”陆遐龄见他笑得满面春风,不觉又火气上来。重重哼了一声,回去坐下。心中却想:“原来我和戚兄站在院子里说话,也教这厮偷听了去,甚是可恶。顾惜朝,顾惜朝,这名字倒有几分耳熟,却不知在哪里听过?” 

戚少商追过了那墙角,恰见顾惜朝进了一扇小门,便也拔脚跟了进去。一手将盘子抢过来道:“我来洗!”顾惜朝冷不防被他抢了手上碗碟,不觉有些好笑,侧了头道:“原来戚大侠是这样喜欢做家务的!”戚少商却道:“喊我戚少商就好。” 
他此时正是心乱如麻,不知有多少问题想问,却偏偏一句也说不出口。也不知哪句当说。只是皱着眉洗碗。那顾惜朝却不离开,也不说话,只靠在旁边灶台上看他刷碗,更加要命。 
他昨晚便心中隐隐绰绰觉得有些事不对,又拿不准究竟是哪里不对;加之在顾惜朝面前也不知怎的总是有些失态,此时要开口说话,也是困难。一时半会,连筷子都刷干净了,竟一个字也没有说。 
倒是顾惜朝先开口道:“你想问我甚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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