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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藤缘-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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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寒江笑笑:“是啊,总有人找上门来,尤其入了这雷焰派的地界,一个个喊着嚷着,要拘了他炼丹去,好在我俩都不是吃素的,他那鹰也是越撒越漂亮了。”
谢清漩闻言摇头:“总拿个鹰出来撒,太过凶险,哪天遇个高人,便把原神给破了。纪凌,我也不瞒你,师父原是让我传你法术的,可我见你戾气太重,恐助纣为虐,所以一直没有传给你。可眼下江湖凶险,比不得宕拓岭世外桃源,我有心指点你,不过有几条规矩,你得办到。”
“又要拿什么规矩压人?再者,你也是泥菩萨过江…”纪凌才说了一半,后半句倒给陆寒江瞪回去了。
谢清漩淡然一笑:“是,我没了法术,可这暗华门里,能教你心法,指点你行功运气的,除了我师父,也只得我一个。所谓规矩也不难办,不过要你静心节欲。”
“节欲…你不愿意尽管明说,何必兜这个圈子?”纪凌冷笑一声:“你真当谁离了你不行?!”
谢清漩声色不动,单是点头:“这便好,我权当你答应了,自此你我便是师徒,我是个借花献佛的师父,受不得你三拜九叩,但既然为师,便会倾心指点,绝无藏掖,你既是做了我的徒弟,凡事便要听我安排。”
纪凌那句本是脱口而出的气话,并不当真,谁知竟给谢清漩抓去,落实了师徒之份,想要反悔,忽地念及早间那团白影,顿觉蹊跷。昨夜谢清漩还口口声声要一拍两散的,怎么现在倒愿意传自己法术了?这中间只怕别有名堂,再一想,管他师父徒弟,这人总是留在身边了,挨得一日是一日,况且还能弄些法力消遣消遣,想着想着,这脑袋不知不觉便点下去了。
陆寒江见了也替他高兴,忙对谢清漩说:“纪凌答应了。”
“纪凌,你我这个师徒做不长久,以你的天资,再加些勤谨,不出三个月,我这点东西差不多就传完了,之后你要上天要入地,我都不管,但这三个月里头,我要你收野性,学恭敬。”说着,谢清漩侧过脸去,吩咐陆寒江:“你把纪凌的脉门搭住。”
陆寒江倒也照做了,纪凌不知谢清漩要弄什么古怪,拧了个眉:“你要干嘛?”
谢清漩答得风清云淡:“这是雷焰的地界,我不想招惹是非,先得把你的戾气封了。”
陆寒江不免踌躇:“封了戾气,他不但使不出法术,运气练功都难。况且,我道行浅,会解不会封啊。”
谢清漩只是微笑:“练功的时候自会给他解开,只是平日里拘着他罢了,如此一路才走得太平。至于封印之法,待我指点一二,你便明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商量定了,比比划划,银光闪处,纪凌但觉脉门一寒,谢清漩又让陆寒江挽起了纪凌的袖子,说来也奇,那胳膊上的藤花竟都闭了起了花瓣,獠牙也不见了,形秀姿清,倒也赏心悦目。
恰在这时,主人过来催三人吃饭。纪凌胡涂胡涂跟到堂屋,一碗饭扒下去了,尤自忐忑,直到别了这户农家,上得马去,迎风驰骋了一程,心里才渐次清明起来。
若不是瞧见了早间那一幕,纪凌恐怕也会跟陆寒江一样,把这收徒的事情,看作了谢清漩的一片好意,可纪凌偏偏看到了,再明白不过,这是一个局,而自己,明知是局也一头钻入。
骏马飞奔,纪凌贴在谢清漩耳边问:“以前骑过马吗?”
谢清漩摇摇头,纪凌便笑:“怕吗?推一下,你栽下去,就给马蹄子踩烂了。便是封了戾气,这一下,我还给得出。”说着却把人箍进了怀里:“别怕,我舍不得。”
谢清漩眉峰微蹙,背过了脸去。
15
两骑依着谢清漩所指,一路南行,傍晚时分便到了朱仙镇,此地远比一般市镇来得繁华,掌灯时分依旧是人来客往,街边一家家酒肆饭馆菜香四溢、门幌招展。
纪凌本是个爱热闹的,可自打入了暗华门,不是行走乡野,就是僻居深山,好不憋气,再会着灯红酒绿,便似重见了天日,骨骨节节都不安分。拣了家最大的酒楼,纪凌甩蹬下马,把缰绳往伙计手里一丢,开口便是:“雅座。有客房吧?再备上房…”眼光在谢清漩脸上转了圈:“三间。”
伙计见他一副大爷派头,哪敢怠慢了,连声称是,引着三人上了楼,好酒好菜排了一桌。
纪凌打发了伙计,执起酒壶,先敬陆寒江:“我春风得意二十年,自以为相交满天下,往来无白衣,可认识了你才知道这‘朋友’二字究竟该怎么写。这一杯,我敬你!”
陆寒江几曾见过他这个正经模样,倒也惊了惊,心里一热,举杯便饮。
纪凌又筛了一杯:“这二一杯,谢谢你多番照应,几度相救。”
陆寒江觉着他话中有异,正要开口,纪凌却先干为敬了,陆寒江只好跟着喝了。
转眼间纪凌的第三杯酒就上来了:“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再朝前走只怕是险不可当,别为了我,搅了你撒鹰走狗的好日子,吃罢这餐,歇息一晚,明早我送你!程,这酒就权当我给哥哥饯行了。”
陆寒江把个杯子顿在了桌上:“这算什么话?”
纪凌也不理会,一仰脖,对着陆寒江照了照杯底,又斟了杯酒,把个瓷盅塞到谢清漩的手里:“这杯我敬你,只讨你一句实话:你还恨不恨我?”
谢清漩接过瓷盏,酒到杯干:“以前恨过,现在不恨。”
“好!我也给你句实话,”纪凌捉住他的手,按到胸口上:“这底下的东西是你的,这条命也交给你了,你爱卖给谁便卖给谁,只是别卖得太贱了。”
陆寒江见两人这副光景,不由叹了口气:“谢清漩,你们的瓜葛,原没我插嘴的道理,可有些话,为了我这小兄弟,我也不得不问。”指头在桌上敲了两下:“你这次下山,怕是奉了师命的吧?”
这句话问出来,谢清漩声色不动,纪凌倒是一惊,陆寒江点了点头:“你没了法术,照说该远离是非之地,可你偏偏一路南行,这朱仙镇南边便是雷焰门,是朱雀王眼皮子底下的地界,我不信你这么个聪明人,会平白到此。我斗胆再问一句:你到处给人算卦,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谢清漩淡然一笑:“果然瞒不过你。”
纪凌给他们这么一点,心尖霎时透亮,黎子春表面上是逐了爱徒出门,实质上是往雷焰门中里送了个探子,早上的那个白影,多半便是他们通讯的白鸽了,那张条子则是黎子春的指令,收徒的事只怕也是他的吩咐了。
纪凌虽说已经猜到这是个局了,真真拆穿了,却也难受,攥着谢清漩的手,半天才问出一句:“你怎么就那么听他的?”
谢清漩抬了眼,空蒙蒙的眸子扫了过来:“师父有恩于我,合当报偿。”
纪凌气得咬牙,陆寒江对他摇了摇头,问谢清漩:“宗主到底要他怎样?下牢的时候也没封他的戾气,怕是早有了安排吧?”
“你们想得太多了,师父只嘱咐我照应他三个月,传他宕拓心法,别的一概没说。信与不信,悉听尊便了。”
谢清漩的脸上淡定无波,陆寒江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长叹一声:“纪凌,这酒我喝了,只是你要给我饯行,还远不是时候。谢清漩,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他待你太热,你待他太冷,我怎么都放心不下。”
三人一时默然,纪凌闷了头自斟自饮,他酒量原是好的,却也架不住酒入愁肠,渐渐地脸泛桃花,有了三分醉意,又有些借酒装疯,揽了谢清漩问他:“别人施你恩德,你要报偿,我给你一片真心,你拿什么还我?”
谢清漩知道他醉了,不去理他,实在闹不过了,丢他一句:“有这么算的吗?本是你一厢情愿。”
纪凌酒上了头,面子什么全不要了,腆着个脸,双手拢定了他:“有欠有还,天理昭彰,你总还我些什么。”
陆寒江都看不过了,也过来拖他,纪凌却往谢清漩怀里软了过去,嘴里喃喃地念:“就是为你死,我也甘心,可我要死个明白…我好好一个王爷,怎么就给鬼藤上了身呢…怎么就到了这个鬼地方呢?…我不要…做个胡涂鬼…”
谢清漩略一沉吟,握住他的手:“好,我定会还你个明白。”
是夜纪凌醉得狠了,怎么回的房,怎么睡下的,全不记得了,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草草洗漱了,出得房来,人还是不甚清醒,呆立在过道上,一时没了方向。
小二远远地瞥见了他,赶忙跑过来,把他扶进屋里,绞了热手巾,给他擦脸,又倒了杯茶,劝他喝下。说来也奇,这茶汤虽苦,下得喉去,心里却是一片清明,纪凌晓得这不是一般的醒酒茶,便问伙计。
伙计嘿嘿一笑:“这茶是您同行的那个盲公子给我的,也是他吩咐我照看您的,这不,我都候了您一早呢。”
纪凌赏了伙计些东西,把他打发了,又定定坐了阵,忽听“吱呀”一声,门扉轻响,纪凌心里一动,抬头看去,进来的却是陆寒江。
陆寒江坐过来,看着纪凌,半天叹出口气来:“你打定了主意了?”
见纪凌点头,陆寒江拧紧了眉毛:“我家宗主心思之深,非常人可比,既是给你下套,祸福难料。我也知道你放不开谢清漩,你那么待他,无非是要这人了…他的性子我原是不知的,可照昨晚的光景看,此人心硬如铁,情冷若冰,是个捂不热,养不熟的,我只怕你一片痴心,最后打了水漂。”
纪凌刚要开口,被陆寒江一挥手阻住了话头:“这话你听与不听,我总得说,情爱总是烟云,留了这条命在,往后什么人遇不到?该放手时,还须放手。眼下就有个大好机会,谢清漩不是要传你宕拓心法么,宕拓派有一招秘技叫‘离魂计’,据说是能度暗华门、出这暗华天,当然谢清漩未必会教你,可你不妨跟他磨磨看,真学到了手,切勿流连,速速重返人间。”
纪凌听了,尚自沉吟,又有人来叩门,回头一看,正是刚才那个伙计,说是谢清漩有事相请。纪凌和陆寒江到了谢清漩屋里,那人已收拾停当,褡裢也背在了肩头,原来是嫌住得太招摇了,想换地方。
三人到得楼下,陆寒江叫了些菜肴,酒却是不敢点了,略略填了肚子,便让纪凌和谢清漩坐着,自己去镇上找房子。大堂比不得雅座,人来人往,喧嚣盈天,纪凌就算有话,也不方便在这个地方讲,空压了满腹心事,筷子都动得慢了,那谢清漩又是个安静惯了的,更不会主动找话,这简简单单的一餐饭,两人竟默默地吃了一个多时辰。
等陆寒江回来,纪凌还不知在空碗里扒些什么,陆寒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替他难过,一时说不得话,只叹了口气,到帐台上结了帐,这才引着两个冤家出了门来。
三人打马向南,穿过两条十字大街,拐进个窄巷,七转八转,在扇小小的朱门前勒住了马头,对了纪凌说:“到了。”
进得门去,纪凌四下打量,院落倒是不大,屋子也只得四间,却胜在洁净敞亮,又是单门独户,霎是清净,一带粉墙隔去了是非,左右俱是民宅,真所谓大隐隐于市了。
三人这便住了下来。谢清漩白天走街串巷四处卖卦,纪凌跟陆寒江呆在家里喝些小酒,闲来到镇上与人斗斗鸡,耍耍牌,快活得赛过了神仙,到了晚上,谢清漩回来,纪凌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了。
别看谢清漩平日里温言悦色,做起师父来却煞是严苛,他眼睛看不见,耳朵倒是极灵的,不容纪凌有半分差错,单是调息一项,就让纪凌反反复练了十个晚上,通宵达旦,无止无歇。纪凌自小被人娇纵惯了的,哪挨得住这份苦,几次发狠,扔东西甩袖子,不肯往下练,谢清漩冷了脸,由着他翻天覆地。
纪凌闹够了,抬眼看去,但见谢清漩守了盏油灯坐着,风过窗棂,灯蕊轻颤,恍惚的灯影下,那人的表情也模糊起来,仿佛是静水无痕,却又如倦似怨,纪凌心里便有些酸软,再想到他那咳血的症候,忍不住地疼惜,把个人拢到怀里,轻轻抱着,贴着他的耳根说:“我听你的。”伸了手去抚他的眉头:“舒心一些,不然病什么时候才好?”谢清漩想去推那只手,到底也还是没推开。
昼夜晨昏,更叠不休,秋雨浇来,一阵紧似一阵,一天冷似一天,待得天空透出晴明,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月,纪凌把些入门的功课都练熟了,开始修习法术,他日日跟着谢清漩,把些个算卦、扶乩的把戏都看熟了,吵着要学。
谢清漩绕不过他,拿筒蓍草推到他面前,浅浅地说了些章法,纪凌儿时也背过《周易》,他天资又好,学起来飞快,只是明明按部就班地求卜,却是算什么不中什么。
初学者往往从天气算起,对与不对立竿见影,陆寒江每每瞧见外头下雨,就抓了纪凌打趣:“定是你算出风和日丽,才招了这场雨来。”纪凌本是个要强、心气高的,哪经得住这话,发誓要做出个样子,牌也不赌了,酒也不喝了,一门心思钻研起卜术来,谁知这功夫下得再狠,却像是往海里担水,费尽了力气,也不见个动静,有心再问谢清漩,又怕他看轻了自己,只得霸着个蓍筒,独个儿算个不停。
谢清漩原以为纪凌学卜不过是图个新鲜,谁知他真下了功夫,浮浪的脾气也收起来了,惊异之外倒生出几分怜惜,知道他拉不下脸问自己,便有意从旁点拨。纪凌也是个伶俐的,谢清漩假以词色,他岂能不知,一个肯教,一个愿学,竟是难得地融洽了起来。
谢清漩细细剖析了,纪凌才知道,卦词的解释玄机无穷,起自《周易》却不能囿于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还须旁征博引,竟是要拿一肚子书来垫底的,感慨之余,不免疑惑:“你居然读过这么多书,可你怎么看书?”
“我当然不能看,”谢清漩举起食指:“用摸的。”
纪凌攥了他的指头,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谢清漩倒笑了:“我父亲拿针把书上的字一个个刺出来,教我摸着认字,他总说:‘眼盲了,书还是要读的’。”
“摸?那该多辛苦…”纪凌把他的指头握在手心,半晌叹了口气:“你父亲很疼你吧?”
谢清漩点点头:“是,可惜我福薄,十岁的时候他就过世了,以后的书是都是小汐刺的,她也就是那么学会了认字。”
“你还是比我好,我出生的时候娘就死了,才满周岁爹也死了,又没有兄弟姐妹。”纪凌叹了口气:“唉,你娘呢?”
“早故世了,”谢清漩从纪凌手中抽出指头:“我跟你说过,你我都是孤寡之命,身边留不住人。”
纪凌不服:“你那妹妹不是好好的么?”
谢清漩眉头微蹙,捂住嘴一阵猛咳,纪凌看他低了个头,心道“不好”,掰开他手指一看,果然托了一缕殷红。
“那王大夫也是个没用的,这药都吃了一个月了,怎么又咳血了?看我不拆了他的铺子…”
纪凌正忿忿骂着,谢清漩略一抬手,阻住他的话头:“这是个慢症候,怨不得大夫。”
纪凌想到什么,磨了半天,才讪讪地开了口:“一直想问你,这病是给我踢出来的吧?”
见谢清漩默默无语,纪凌晓得这便是了,压低了声音:“我脾气是不好,可也你管得也太多,我原不是冲你去的。”
谢清漩嘴角一勾:“这一脚我尚且受不住,若是换了紫柯,还不给你踹出原形来?”
纪凌脱口而出:“他算什么?贱命一条!”
谢清漩愣了愣,随即变了颜色,纪凌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却抹不下面子,吐不出软话。谢清漩也不管他,摸索着收拾了蓍草,指着门,低声喝道:“出去!”
纪凌不知跟谢清漩争过多少回了,谢清漩性子寡冷,喜怒都是淡的,这么疾言厉色,纪凌也难得看见,有心甩了袖子就走,却见那人脸白似雪,指头都在抖,心里一惊,把个人纳到了怀里。
谢清漩死命推他,却又咳得喘不过气来,纪凌真怕了,一手按住他,一手在他背上揉着,帮他顺气。半晌谢清漩才止住了咳,头一歪,闭紧了双目,纪凌见两人的衣服都染了斑斑血色,又疼又怜,声音也软了下来:“我不过说错一句话,你何必气成这样?”
谢清漩缓过劲来,挣扎着坐稳了:“哪里说错了?不过是真心话罢了。我也胡涂了,竟忘了你是个王孙,平头百姓在你们眼里,自然都是贱民,命也是不值钱的。”
纪凌捧住他的脸:“别这么说,我可没看轻你。”
谢清漩冷笑一声“初见面时,你也没把我当个人看,此时也不过是色迷心窍,王爷,你总有烟华梦醒的一天。”
“醒什么呀?我可不要醒。”纪凌长叹一声:“过去的事,我说什么都是白饶,我脾气不好,嘴不好,你也都是知道的,从今后都管住了,总可以了吧?”
谢清漩只是摇头,纪凌点住他的唇:“我长这么大没顺过谁,你可是头一个。我答应了你的事,哪件没有做到?你说要节欲,这两个月,我沾过你没有?你总信我一回。答应我,就算是个梦,陪我做到头。”
见谢清漩不吱声,纪凌低下头,想去碰他的嘴唇,谢清漩脸一偏,薄薄的一个吻,落到腮上,纪凌笑笑,倒也不计较,只攥了那个人的手,十指相扣。
好一会儿,谢清漩低低叹出口气:“纪凌,我能答应的是给你一个明白。人总说顺藤摸瓜,那藤既是在王府,要想明白,还得去那儿走一趟。你想不想回去看看?”
纪凌心里一动,捏紧了他的指头,嘴上却说:“住了二十年都不明白,这次回去就能明白了?”
谢清漩秀眉一扬:“明明想回去,绕什么弯子?莫非有人跟你说过什么?”说着抬起脸来,一双空蒙蒙的眸子对着纪凌,明知道他看不见,纪凌心下还是一惊,不禁苦笑:“凡事都猜得那么透,你累不累啊?是,我是想骗你教给我那个叫什么‘离魂计’的秘术,再来个一去不复返,只是到底舍不得。”
谢清漩淡然一笑:“陆寒江说的?这人也好道听途说。‘离魂计’根本不是法术,哪里学得来?实话告诉你,所谓‘离魂计’,不过是籍了定魂珠的神力,以念力飞渡阴阳而已。”
“咦?定魂珠…那不是你身体里的东西么?”
谢清漩颌首:“那本是个经天纬地的神物,能测福祸、避水火、通阴阳,我便是借了它的灵气,才保住了一缕游魂,不过这东西一旦用来镇魂,神力便失了七分,虽然可助你暂归人世,却只得一柱香的功夫,到了时候你若不回,不免魂飞魄散,那就真是一去不返了。”
这话说下去,半天也没个响应,谢清漩正疑惑着,却听纪凌笑了一声:“今日放我,你师父知道吗?”
谢清漩略略一怔,背过脸去:“谁放你了…”
纪凌掰过他的下颌,喜上眉梢:“你到底为我瞒了他一回。”
谢清漩闭了眼,睫毛微颤:“别想偏了,我平生不曾欠人什么,不过是还你个明白。”
纪凌笑着把他抱住:“随你怎么说了…”
谢清漩轻轻推开他:“要度阴阳须趁子时,时候差不多了,快摆了香案来。”
纪凌见他一脸肃穆,也不敢误了正事,当下备好了香案,又依谢清漩所示,点了三柱棒香。
谢清漩正色道:“‘离魂计’不是法术,尊的是天意,看的是时机,由不得你从心所欲,来去自如。到时候我会唤你的名气,你听到了速速屏息敛气,切勿流连。”说着,伸手到桌上,摸过根蓍草,塞进纪凌左手:“遇到急事,便折了它。”又攥了纪凌的右手,把掌心虚虚对住了自己眉间。
外头更鼓一响,谢清漩“啪”地将纪凌的右手按了下去,纪凌只觉掌心奇热,一道火线延着胳膊直烧到脑际,太阳|穴一阵激痛,眼前登时一团漆黑,身子坐都坐不住,直往后跌去,一跌便似跌进了个无底的深渊,头上脚下,直坠而下。
纪凌奇事经得多了,倒是一点不害怕,反睁大了眼,想看个究竟,哪知跌到了头,眼前“哗”地晃过道白光,亮如闪电,直照得纪凌头晕目眩,忙闭了眼去,身子一沉,似是落到了实地。
16
纪凌定了定心神,一骨碌爬了起来,但见四下里月华如水、溃檐曲折、花影重重,竟是到了王府的后花园中,纪凌本不是个善感之人,可他离乡日久,蓦然间重返故里,不免也有些恍惚。
正呆呆立着,忽见一个小厮一手提了灯笼,一手挎了篮子迎面而来,纪凌想躲也躲不及了,哪知那孩子眼睛倒是睁得不小,却像是瞎了一般,目光落到纪凌身上,只是一扫而过,无惊无惧,走到跟前,还往纪凌身上撞了一下。
纪凌这个气啊,伸手去揪他脖领子,却抓了个空,不由暗自心惊,再看地下,只孤零零横着小厮一条影子,这才明白,那“离魂计”真真是“离魂计”,回来的只是自己的魂魄罢了。
小厮揉着眼睛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磕磕绊绊地往前走,嘴里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什么胡大夫…胡说八道的老浑球…什么方子不好开,偏要子时摘的藤叶做药引…这不是折腾人么…”
纪凌听到个“藤”字,顿时上了心,跟着那童子走了两步,便到了那棵与自己命魂相系的紫藤跟前,时值仲秋,藤花早不见了,藤叶倒还茂盛,那小厮懒懒地抓了几把叶子,塞进个篮子,这才掩着嘴,原路折返。
纪凌跟着童子出了月洞门,一路穿过了回廊,竟到了自己的卧房门前。已是子夜,房里却还点着灯,窗纸上落了两道人影,看那动静,似在商谈什么。
小厮轻轻叩了叩门,“吱呀”一声,房门开处,露出张皱皱巴巴的老脸,正是这瑞王府中的老总管纪葆衡。纪葆衡接过小厮递上的篮子,“嗯”了一声,道:“好了,下去吧。”
那孩子如蒙大赦,开开心心回去睡觉了。纪凌赶在纪葆衡关门前,闪进了房中,却见屋里的雕花牙床下着重重锦帐,胡大夫守在床前,手里端了个金盆,纪凌凑过去一看,那盆里盛满了褐色的药汁,清香甘苦,估摸着是人参当归一类的东西。
“药引来了。” 纪葆衡将一篮藤叶双手奉上。
胡大夫点了点头,从里头挑了一片出来:“嗯,这片最合缘法。”说着把那叶子在汤汁里蘸了蘸:“开始吧。”
纪葆衡忙卷起了锦帐,纪凌往里一张,登时一愣,帐中那酣眠不醒的人不正是自己么!
纪凌摸了摸榻间人的脸颊,触手温润,再探鼻息,虽则微弱却还均匀,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谢清漩带进暗华门的大概是自己的魂魄,躺在眼前的则是自己的肉身了。
正沉吟间,纪葆衡凑上前来,生生穿过了纪凌的身子,纪凌明知自己只有一缕幽魂,还是吓了一跳,忙闪到一边,却见纪葆衡小心翼翼地把床上那个纪凌的嘴掰开了,再由胡大夫拈了藤叶,把药汁一滴滴地点进他的口中。
纪葆衡望着了无生气的主子,叹了口气:“胡大夫,王爷病了半年,这药也服了五六个月了,不知何时能醒?”
胡大夫摇了摇头:“王爷平日里纵情声色、气血两亏,早落下了虚症,看似精神奕奕,却是掏空了身子,气弱至极、神思昏沉,这一病自是不起了。人说病来如山倒,病去似抽丝,况且他沉屙日久,哪里是那么容易好的。总管且耐些心思,这药用下去,时间长了,自然见效。”
纪凌听了这番胡诌,直气得七窍生烟,什么叫“时间长了,自然见效”,分明是在故弄玄虚,骗了诊金,还哄人傻等。
纪葆衡连连点头:“每夜都要劳您过府,亲自喂药,实在是辛苦了。”说着拱了拱手:“您也是知根知底的,我家老王爷单留了这一脉骨血,纪家的传承可全落在小王爷身上,还请您多多费心。”
胡大夫躬身还礼,他身量臃肿,这一弯腰,屁股正撞到纪凌身上,纪凌火冒三丈,抬腿去踹他,自然踹不到,一怒之下,倒把左掌心里那支蓍草给生生捏断了,对面的纪葆衡忽地瞪圆了双眼,望定了纪凌,颤颤巍巍叫了声:“王爷!”
胡大夫闻言,周身一抖,转回头去,身后立了个人,面似润玉,不怒自威,不是纪凌又是哪个,再看床上昏睡着的却又是一个纪凌,一时间惊怖交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纪凌这才知道谢清漩给自己蓍草的用意,原来折了这草,便能现形,当下指了胡大夫的鼻子骂道:“好你个老糊涂,蒙到我门上来了?活腻味了不成!”
想这胡大夫本就受了惊,再被他这么凶神恶煞地一吓,双膝一软,竟晕倒在了床边。
纪葆衡到底老成,虽是临危却丝毫不乱,走近前来,细细打量纪凌:“小王爷,是你吗?”回头又看看了帐中:“这…这是怎么回事?”
纪凌冷哼:“你还算个有眼的,认得你主子。”
纪葆衡见他那幅目中无人的模样,知道这确是自家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了,“咕咚”一声跪到地下:“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了?您可吓死奴才了!”
纪凌一撩袍子,在床沿坐定了:“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你也别问。我且问你,二十年前我父亲种下紫藤时,你也在吧?”
纪葆衡点了点头,脸色泛白,眼珠子游移不定,纪凌见他这副光景,晓得底下必有文章,厉声喝问:“每次提到那事,你都是这个样子!遮遮盖盖,到底藏些什么?今天不说个明白,你这条老命就交代了吧!”
纪葆衡却咬定了牙关:“老王爷吩咐过,我不能违命。”
“我就不是你王爷了?”纪凌有心撒气,再一想,这么闹下去不知要拖到几时去,拖过了时辰便不好办了,只得压住了怒意,放缓了口气:“你且来看,”说着“哧啦”一声扯开了衣襟,直露出盘满紫藤的胸膛来。
纪葆衡倒抽一口冷气,探出手来,想摸又不敢摸:“这是…”
纪凌摇了摇头:“眼下我遇了魔障,能不能寻出原委、脱出险境,就看你说不说真话了。”说着,紧紧盯住了纪葆衡。
老头犹豫再三,叹息一声:“罢了,老王爷要我瞒您,归根结底是为了您好,”说着,“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老王爷,有什么不是,异日我到了地府,再跟您交代。”
纪凌嫌他罗嗦,催他快讲,纪葆衡这才一句三叹地将二十年前那桩旧事吐了出来。
原来纪凌的父亲本是位悍将,一心念着先平天下再置家业,十数载戎马倥偬,待到封王加爵、娶妻纳妾已过了而立之年,原指望快快添些人丁,谁想妻妾连生七子,却没一个能活过周岁的,直把个王爷急得寝食难安,四处打听延续子嗣的偏房秘药,哪知什么怪方儿都试了,还是留不住一点血脉。
如此又过了几载,忽地来了个云游的道士,给王爷起了一卦,说他杀戮太多,命中本已无子,若要延续香火,只有偷天逆命。纪凌的父亲一口应承,说是泼出了性命,也不能让纪家绝后。那道士听了,便拿出个瓷壶,说是里头封了株树苗,只要养活了此树,便能得子,只是这树用不得水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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