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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刀门 一叶飘零by暗夜流光-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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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静山听他发下如此毒誓,脸色稍稍平复,方以双臂将他拉起来坐在床上:“铮儿,莫怪为师太过严厉……那些妖孽当真是碰也碰不得,你今日……可曾与他……”
“当然没有……师父,我即已立下重誓,您便只管放心,师弟他……也只是一时糊涂,当不得真的。”
“哼……当不得真?我看他是邪气缠身,短刀门自那伍云晨开始便乱了套了……你须得时时小心,莫中了他们的妖术……”
“师父!我……我很是劳累……”铁铮不止双膝麻木僵硬,听得这番话后便连舌间也尽是苦涩之味,忍不住打断了铁静山滔滔不绝的规劝。
静山见铁铮神色确实疲惫不堪,也即住口,只交待他好生休息便自离开,略带佝偻之态的背影看在铁铮眼里,又是一阵愧疚、一阵黯然,师父正当壮年便已显出老态,师公更是不消说了,短刀门数年来惨淡度日,任人欺辱,他又怎能只顾一己之欢?若叶……若叶……你还是忘了铁铮吧,下一世……何用说什么下一世,如果这一世可重新来过,亦只求若叶不要遇到自己,最好做个富家少爷,衣食无忧、身体强健、娇妻美妾、子女成群。
自此而后,铁铮再没正眼看过若叶,整日板着一张脸恪守俗礼,铁静山亦是时时鞭策,不消铁铮亲自开口便将若叶挡得远远的,冷言冷语外加冷眼鄙弃。若叶虽不好受,但心下认定铁铮所为皆是有四师伯在侧之故,也并不真的沮丧,只等着他日两人独处之时再诉情衷,谁知今日四师伯明明不在,铁铮对他依然冷淡至极,这些日子积累的苦楚屈辱霎时间悉数涌上,竟当众哭了出来。
此于若叶乃是天大的丑态,平日里若有人调笑他貌如女子他定会恼怒不已,而这一次……却是顾不得丢脸,眼泪越流越凶、不可竭止,直哭得胸前湿了好大一片。
旁边几个柔声劝解讨好的师兄弟被他恶狠狠的赶开,若叶一路奔跑到后山方才软倒于地,那颗老树的枝叶飘了几片在他身上,但他并不拨开只因此刻他呼吸太过急促,忍不住一阵剧咳,面色憋得通红、手脚却使不出半点力气。
静静躺了好一会,他极力压下胸口翻涌之感,以手撑地慢慢坐起身来,那边山洞中的大师伯将头挤在铁栅间对他嘻嘻而笑:“小叶子……小叶子啊……你要死了对不对?”
若叶又气又恼,扯着嗓子大声叫道:“对啊,我要死了!你好高兴吗?我死了就再没人陪你说话了!”
这一叫出来,那些烦闷之气倒去了不少,大师伯却像是吓了一跳,整个身子缩回山洞中。
若叶从未对大师伯如此凶恶过,待心念平静后颇觉歉疚,跑到山洞前软语抚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大师伯哄至洞口。
大师伯没再嘻笑,只看着他呆呆的流下泪来:“小叶子……不要走……陪我说话……陪我说话……”
若叶微笑应道:“我不是在这儿吗?你要乖乖的别吵,我今天多陪你一会儿。”
大师伯立时又笑了出来,从铁栅间伸出又脏又臭的手指在若叶前襟上抓下一片树叶:“呵呵……小叶子……铮哥哥……铮哥哥……”
“……铮哥哥……他还是没理我,不过明天一定会跟我说话……他要去扬名立万了,我好开心……”
五、
天色微朦,一骑快马驶至山脚,马上的年轻骑士勒马后未有稍停,使起轻身工夫沿山路飞驰而上。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那人被早已等在前庭的弟子拥至大厅中,门内一群等候多时的门人俱是面色紧张,唯有坐在主位的老掌门神情自若。
那人已是十分劳累,浑身上下均被汗水浸透,仍是勉力支撑着对掌门抱拳行礼:“禀伍世伯,贵派有喜!前去参赛的铁兄弟已连过数人,夺得魁首……”
话音未落,厅上已响起一阵欢呼,便连掌门放在扶椅上的两手也是微微发抖,心情激荡而礼不能失,掌门举起右手阻下众人的嘈杂之声,沉声问道:“请问阁下是哪派英雄?”
那人上前递过一封书简,伍胜天匆匆看过便捋须而笑:“原来是他……清言?你是他的老三?几年不见,老夫竟认不出来了……呵呵,你父亲近来可好?”
那人答道:“他老人家一切安好,吩咐小侄代为传信,至多两、三日便亲自护送铁兄弟他们回山,各派参赛的兄弟也并在敝帮稍作歇息,已设了两天的英雄宴犹未尽欢。”
伍胜天笑道:“铮儿的辈分可做不得你的兄弟,你父亲也忒过客气了,不过嘛,江湖中这么阔绰的便只有他,哈哈……”
那人虽然疲累,却也忍不住微笑起来:“小侄与铁兄弟交手在前、同饮在后,彼此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也就顾不得什么辈分;至于他老人家嘛……平生唯爱好客,帮中别的没有,银子倒是不曾缺过,赛场离敝派不过几十里路程,自然要尽地主之宜。小侄在外学艺之时便早闻他老人家说起铁兄弟的大名,又闻贵我两派素来交好,这报喜的差事却是小侄自告奋勇,一并拜见世伯。”
伍胜天听他说话如此得体,心下也甚欣喜:“好!好……魏万全有此佳儿,真乃万全了,世侄,看你甚是疲累,先去客房休息吧,养足了精神再陪老夫好好喝他三杯!”
魏清言莞尔一笑:“家父万全之名,只正合‘有钱能使鬼推磨’之语,江湖中人人都知敝派无甚作为,仅日进万金也。家父面子虽大,真心相交的友人却寥寥无己,世伯便是其中翘楚,待小侄稍作休息再陪世伯把酒言欢,一并与门中众位兄弟亲近亲近……”
伍胜天当即安排弟子领着清言去了客房,厅上才又喧哗起来。人人都是喜上眉梢,遥想铁铮在大赛上功盖群雄的意气风发,短刀门从此定会吐气扬眉,再不会被人看不起。几个年轻的七代弟子已缠着师父带他们前去迎接铁铮回山,也好尝尝挺胸昂首的滋味,只有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悄出了大厅,直往刚才那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魏清言在客房里正要脱衣洗浴,房外突然响起轻轻的扣门声,门一拉开却不由得发愣:眼前站着一个年纪甚轻的少年,虽然神情憔悴、身形瘦弱,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涩难堪,但其面貌风神之美竟是平生未见,他心中陡生怜惜,压下满身疲累柔声问道:“这位小兄弟,你……”
那少年已自敞开的房门间看见热气腾腾的浴桶,面上一红,呐呐道:“……对不住,打扰了,但、但我想问你……铮……铁铮师兄的事……我姓林,是他师弟。”
这少年正是若叶,铁铮走后至此已有月余,他日日想念牵挂,只望铁铮早早夺魁归来,一月下来竟瘦了好些。这几日算着该是归期,门中人人都是一大早起床便望着山下,他夹在一帮人里倒也不觉突兀,加上四师伯陪着铁铮一起去了赛场,身边再没人以言辞相恶,瘦是瘦了,精神可比前些日好。今日有人先至,虽是生面孔也顾不得了,急忙偷偷溜出来打听铁铮近况。
魏清言将若叶让进房内坐了,若叶又再期期艾艾的开口:“……铁师兄他……近来可好?……你是他新认识的朋友,对不对?我…… 我很想念他,不知他……他可有提过我?”
魏清言心念一转,恍然微笑道:“你是……若叶?家父最常提起的就是铁兄弟和你,说道十年之前短刀门中便有一绝世美人呢,我还在诧异短刀门何时招收女弟子了……那个老不修,十年前你不过才几岁……”
若叶颇觉尴尬,小时的事他哪里还记得?嘴唇不知不觉间紧抿了起来,眼神也移至他处,其神态之灵动秀美教清言又是一愣,话也停了下来;若叶双眼一瞟,见他面上满是惊艳,心中立时变得厌恶不耐,冷冷道:“你看什么?”
魏清言心神一凛,慌忙移开目光小声道:“对不住,我失礼了……”顿了一顿,却忍不住再看了若叶一眼,此刻的若叶面泛薄怒,眼神冰冷,比之方才又是别样风情,他往昔也曾见过不少江湖中有名的美女,竟都不如这少年的冷冷一瞥,怪不得父亲提起时常常叹息,有绝色之貌而身为男子,不知是福是祸矣,何况若叶天生体弱,亦不知能活几夕?
想至此处,他心中怜惜更甚,也不怪若叶语气冷淡无礼:“……若叶,你自小身子嬴弱,待日后到万全帮去做客,须得请几个名医好好看看……”
若叶皱着双眉将头别开:“我不去……我只要知道铮哥哥怎样了,什么时候回来!”
清言看着若叶一脸任性亦只觉可爱,不觉打起精神逗他:“你铮哥哥嘛……他可没提起你,呵呵……他结识了许多新朋友,欢喜得紧,说不定早就忘了你这个小师弟了……”
话音刚落,若叶已是浑身颤抖,情急之下竟自站起身来:“……你、你胡说!”
这几个字说得尖利之极,直把清言吓了好大一跳,再仔细看向若叶,但见他非但身子发抖,连双眼内也是泪光盈然,不禁在心中大呼后悔。他本不知若叶鲜少与人交往,更从未与铁铮之外的人逗乐调笑,自然把他的话当了真。
“小若叶啊……我只是开你玩笑,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他语音一顿,又续道:“铁兄弟他好得很……也常常提起你,不过两三日便可回来,到时我陪你亲自迎接可好?”这句话后面是真的,前面却是假的铁铮分明没提过若叶半句,全是他无中生有。
若叶微愣之后狠狠瞪了他一眼,似是终于明白过来,扭头便往房门那边走去,嘴里说话更加无礼:“……哼!我自己去,才不要你陪!”
清言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身影,呆立半晌方才大笑出声:“……有趣、有趣……若叶竟是这么可爱的小人儿……”
六、
五日之后,浩浩荡荡的骑队一齐归来。魏万全、铁铮、铁静山三人行在最前,其后是万全帮的帮众,再后是路上遇到或接到消息前来祝贺的江湖各派好手。
各种贺礼堆满山头,短刀门一时间人声鼎沸。伍胜天早已带着弟子徒孙们在山头相迎,山道并不甚宽,众人便笑笑谈谈、鱼贯而入。
若叶这几日等得好生心焦,一见铁铮便冲到前头叫了他一声,心中诸多思念恨不得一刻尽诉,但铁铮只对他点了点头久移开目光,连话也未曾说上一句。若叶还要开口,站在铁铮身侧的铁静山面色一沉,左袖轻拂,不知有意无意,若叶竟当众摔倒于地。
几个师兄弟连忙扶了他起来,铁铮一行人却已走得远了。
魏情言其时亦站在铁铮之侧,将那番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心底甚觉惊异。看他二人对其他人都是和颜悦色,独独对若叶如此冷淡,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若叶只是呆呆凝视铁铮的背影,心内一阵奇寒彻骨,好一会才挣脱身边人的搀扶低头远去,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中空无一人,父亲也早去了大厅帮忙,短刀门好不容易有了今时今日,就算寡言如他亦是喜形于色,连着好几日忙前忙后。门中除了自己,个个都聚在那里吧,能有空闲陪著自己的,只剩后山的大师伯。想至此处,若叶又再起身,到闹哄哄的厨房挑了几样精致菜色带往后山。
看着大师伯开开心心的吃饭,若叶始终一言不发,心里头空荡荡的,哪里还找得到话说?明天、后天、大后天……铮哥哥都不会理他了,再怎么等也没有用。今日即未流泪也未心痛,想必他日会更容易熬过。
就这么静坐了好久,大师伯跟他说话他都是充耳不闻,后来大师伯跑回山洞睡觉,他依然动也不动的坐在洞口。那颗老树于不远处枝摇叶摆,山风将他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仿似天地之间只余他一人。
当骄阳升至天空正中,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把他自冥想里拉出:“小若叶,你果然在这里!我带你吃饭好不好?”
若叶慢慢抬起头来,面前却是那个讨厌的魏清言。此时他再没生气著恼的精神,只摇了摇头便不理人。
魏清言见他眼神黯淡、面色苍白,不禁好一阵心疼,蹲在他身前柔声劝道:“若叶,你别不开心,铁兄弟他……他只是旅途劳累,不是不跟你说话,快起来,我这就陪你去见他。”
若叶又看他一眼,仍是缓缓摇头,教魏清言看得心中难受,竟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跟我走!”语毕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只顾拽着他衣袖前行。
若叶身不由己跟着他走了一段路,怒气渐渐上涌,终于说出话来:“我……你放手!我不去!”
清言回头笑道:“就算师兄不理你,还有那么多新朋友可以结交,我这就带你去……他们都是少年英雄,也不比铁兄弟差……”
若叶高声打断他的话:“我只要他!我只要他……除了他我谁也不要!你放手!放手!”
魏清言心中一惊,手便放开了,两眼眨也不眨的看着若叶,神色甚为古怪:“你……若叶,你这样很是不妥……”
若叶两边脸颊都因挣扎染上红晕,呼吸也变得急促,嘴里说话却极为清楚:“不妥又怎样?我就是喜欢铮哥哥,这个世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他!你走开!”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若叶心中畅快了好些,动作也伶俐起来,一把推开清言便跑了开去,清言心下震惊犹未平复,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若叶即不去参宴,自然躺在床上挨饿,四周喧闹欢笑之声听在他耳里全是嘲弄。到得午后,父亲在外呼唤,他只得摇摇晃晃起身去开门。
父亲端著热腾腾的饭菜进得门来,将之一样样摆放桌上,他兀自小声推拒:“爹……我不想吃。”
林远道暗叹一声,仍将竹筷放在他手里:“若叶,纵有天大的事填饱肚子再说,爹为你挑的都是你喜欢的菜,快趁热吃吧。”
若叶小嘴一撇,几乎流下泪来,哽咽著叫了他一声便扑进他怀里,原来……这世上还是只有爹待他最好。
林远道手指轻轻抚过他瘦削的肩背,心中好生难过,却只是劝他快些吃饭,若叶这才听话执筷,虽无甚食欲但还是吃了不少,全因父亲一直陪在身侧含笑注视。
等他吃完,林远道安慰了他几句便收拾碗筷离去,不多时却又回来,身后还带了好几个人。领头那人衣饰华贵,四十几岁模样,后面六、七人都是年轻随从,但衣著比起平常所见亦是华丽得多。
众人神色间对父亲甚是恭敬有礼,若叶听得他们称呼父亲为“二姑爷”,正在心里奇怪,为首的那人已面露惊喜之色向他施礼,毕恭毕敬叫了声:“小少爷!”,其余几人也都如此。
若叶吓了一跳,,忙拉住父亲衣袖问道:“爹……他们是谁?”
林远道神色颇有些怪异,说伤心不太像,说高兴也牵强,稍一犹豫才对那领头人说道:“各位刚赶了远路,还是先去客房休息吧……人既已见过,别的事容后再议可好?”
众人别无他议,对两人再施了一礼便即离去,那领头人边走边回头看了若叶好几眼,嘴里不住喃喃轻叹:“真像……真像……”
若叶与父亲进房坐定,林远道沉默甚久方才开口:“……若叶,他们是从京城来的,你外公……上个月去世了,现下当家的是你外婆,她很是想你,所以……所以……”
若叶又吃了好大一惊,外婆……就是娘的母亲?他自小跟着父亲来了短刀门,从不知娘那边还有亲人,父亲也从未提过,只说了些从前跟母亲相遇相知的事。
林远道叹息道:“若叶,十五年前,你娘是京城首富叶家的二小姐,早与人有了婚约,正是在送嫁途中遇上劫匪。那时大师兄和我一起救了她,但送亲队伍已全军覆没,我们两人自然一路护送……哪知……哪知一路相处下来,我与她双双动心,一来二去便有了你……她如何还能嫁人?因此只好回京求父母恩准我们两人的婚事。我一介草莽、无才无势,你母亲家世显赫,美貌绝世,原就是不相配的,更何况我们先斩后奏,坏了你娘名节,更坏了叶家声誉,她原本要嫁的夫家那边也无法交待……老爷大发雷霆,将我们当日便赶出家门,此后再无联络。记得那日……我们临走时,她娘亲很是伤心,偷偷塞了些金银细软在她手上,但她一件也没要,凝霜……”
林远道眼神渐渐漂远,仿佛又回到昔日夫妻恩爱之时:“凝霜她……性子向来都是很烈……她说既然跟了我便再不受娘家接济,过什么日子也不后悔……可惜,我还是没能好好照顾她……”
若叶偎入他怀中安慰道:“爹,娘从来没怪过你,对吗?我……我也不会离开你,我这就去赶走他们,若叶一辈子都会陪著你的。”
七、
若叶只管说着那等任性言语,林远道却缓缓摇头道:“若叶……你怎可陪我一辈子?过两天你便跟他们去吧。你外婆既然这么记挂你,一定会待你好……那也是你的家,你就好好修养身子,爹会常去看你的……”
若叶颤声道:“爹……你不要我了?我……我哪儿也不想去!”
林远道又是一声微叹:“若叶,我照顾不了你那么多,你年岁渐渐大了,也要去见见世面才好………我答应你,一有空就去陪你……”
“我不去……爹,你真的舍得把我送给别人?”若叶说话声音渐底,泪水似将夺眶而出,想不到父亲竟可如此平静的把他送人。
林远道将他轻拥在怀里,察觉他身子在不断发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短暂的沉默之后却突然问他:“若叶,你可是钟情于铮儿?”
若叶浑身一僵,抬起头看着父亲,那沉静的双眸竟似乎什么都瞒不过,林远道不等他开口,又接着说道:“其实……我一早便看出来了……你看着铮儿的样子就跟凝霜看着我的样子一模一样,但铮儿他对你甚是无情,否则……否则无论怎样我也要成全你,若叶……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若叶心情激荡,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林远道柔声续道:“若叶,京城里什么好玩的东西都有,等你去了就知道。多交些朋友、养好身子,把铮儿忘了吧,天下间必定有适合你的姑娘,就象爹遇到娘一样。”
“……爹,你遇到娘以前也喜欢过别的人吗?”
林远道略一犹豫便即微笑道:“是啊,爹以前也喜欢过别的姑娘,但最后仍是跟你娘一起。若叶,你年纪还小,还可以遇到很多好姑娘,你便听爹的话跟他们去吧。”
若叶想了好一会,心中很是迷茫,林远道看他心念已动,又劝了他小半个时辰,终于哄得他点头方才落下心口大石,带着他去了前厅。
到得大厅之中,魏万全立时下座而来,笑眯眯的拉着若叶问长问短;魏清言坐在铁铮身侧,却也对若叶眨眼而笑,没露出半点轻视鄙薄之色;另有些别派的少年朋友纷纷上前自荐,自顾自与若叶称兄道弟,若叶一时间手足无措、窘迫之极,只睁着一双大眼看着父亲。
林远道含笑将他推入人群之中便转身去了别处,若叶红着小脸勉强跟众人应答。别的人也还罢了,惟独魏万全热情过甚,直把若叶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让弟子拿上了好些精致的小玩意和香酥的小点心,魏清言也强拖着铁铮过来跟他说话。
若叶此时才有机会细看铁铮,这位春风得意的少年英雄,但见他服饰鲜亮、面带微醺,口唇间散发淡淡的酒气,只是眉宇间不甚舒展,也比前些天瘦了些,竟看不出什么欢欣喜乐之情。对着若叶,他仍是语调平常的唤了声“师弟”,说了几句“别来无恙”之类的闲话。
若叶看了他半晌,只呆呆的说了一句话:“……过两天,我就要去京城了。”
铁铮面色一滞,随即微笑道:“林师弟,一路顺风。”
若叶痴痴的盯着铁铮之面,又过了好半天工夫才说得出话来:“我以后……可能不回来了。”
“……如此也好,师弟出身名门,理应锦衣玉食、娇妻美妾,原不该在山上过这种苦日子。”
“……这是你的真心话?”
“嗯。”
若叶苦笑一声,再无话说,扭过头拿起几上的点心往嘴里乱送,味道理应香甜,他却难辨其味,只一心抑制眼中涩痛之感。
当晚直到夜半时分,铁铮正在床上辗转反侧,窗上响起轻轻的敲击之声,似乎是若叶小声唤着他的名字。铁铮亦不吃惊,料想若叶是想说些告别的话,也就轻手轻脚去开了门。
若叶面色平静,穿一身纯白衣袍,微微月光映得他犹如画中佳人、美丽绝伦,竟不似人间所有。
铁铮将若叶让了进来,关好门扉便待掌灯。若叶却一口吹熄他手中灯火,轻声道:“铮哥哥,我只待一会儿就走……抱抱我好吗?”
纵是铁石心肠,听见这样言语也要心软,铁铮心知不妥,身却已被若叶冰凉的小手牵至床边。若叶紧紧抱住他伟岸的身躯,好半天没有开口,但铁铮胸前衣襟渐渐湿了一片。
铁铮只觉心中一阵绞痛,微颤的手掌不由自主抚上若叶的脸,温热软滑的肌肤和着满面泪水都在他掌握之下,他仍是无言相劝。
过了一小会,若叶拉着他的手来到衣襟之间慢慢下滑,铁铮凛然一惊,抽回手掌,若叶却径自脱衣,黑暗中只听得若叶平缓的语声:“铮哥哥,我只要这一晚便够,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了……你若不肯,我就把我们过去说的话告诉所有人,坏你名声。”
铁铮陡然间气得站起身来:“万万不可!你怎能如此自甘堕落,学这些卑鄙伎俩?”
若叶凄然笑道:“是我厚颜无耻,铮哥哥,你便答应了我吧,否则我明日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若叶,你这是何苦?天下间温柔娴淑的女子不知凡几,你对我只是一时迷惑……”
“你不答应?那好……我走,只要你明日别后悔。”
“……你……好,我答应你!今晚之后你我再无瓜葛!我宁愿……宁愿从来没有你这个师弟!”
铁铮先前的怜惜之情全化作一腔气愤痛心,真真想不通若叶怎会做出这种事来。狂怒之下心志再不可自控,伸手便打了若叶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在静夜听来尤其清脆,若叶整个身体都顺势倒在了床上,却既未呼痛亦未流泪,只是默默除去了身上最后的遮蔽。
铁铮目力虽好,也看不清若叶此时的表情,唯有那具已经完全赤裸的躯体在微弱光线下展现出朦胧的线条,入耳的全是两人一重一轻的呼吸。
夜,流逝在黑暗而漫长的疼痛里,每一次等待、每一次守望,伴随带泪的呻吟一点点消散无迹。这是愚蠢的别离,然而是唯一的印记,将这夜残酷的月光深刻在心上,从此不再交集。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朦之际,铁铮从短暂的睡眠中突然惊醒,枕榻间留下的气息令他恍惚失神。起身收拾床铺时,他愣愣看着被褥上留下的粗暴证据,如此一大团暗红的血迹,看在任何人眼中亦会触目惊心。他心里又怒又痛,更兼烦躁不堪,顺手将挂在墙上的宝刀取了下来,对著被褥乱砍一通,直到满床都变成碎布仍未住手。
发泄了好一阵,他颓然扔刀在地,身子也随之慢慢坐倒,靠着床沿轻轻发起抖来。
过不多时,门外有人唤他,他才勉强应了一声,草草收拾了房内的荒唐再出去梳洗。
此后几天他都未再见到若叶,只听得好友魏清言时时提起若叶之名。说道若叶前日夜里受了风寒,病得不轻,连着两三天都无法起身,可急煞了一大帮爱惜他的师兄弟、新朋友,当然还有魏清言他们父子。魏万全已派人下山请了名医来出诊,开了好些苦极的良药,若叶那几个自京城而来的家仆也是小心翼翼、日夜伺候著,生怕小主子人未到京城就拖垮了身子,因此上还要好好修养几天方准备动身。
铁铮次次都是无言听之,并不表露半点关心,魏清言邀他同去探望他也是次次找了借口推开,清言亦无他法,只得叹息著离去,待到下次相见却又提起若叶如何如何。但任凭他用尽手段、舌绽莲花,铁铮仍是无动于衷,至多蹙著眉头说声“得罪”便即一个人走开。
谁也不知道,后山那颗随风摇曳的大树下,有人夜夜狂舞双刀,每次一练就是两三个时辰,直到天色将明才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悄悄回到房中。
八、
连着喧闹了五六日,山上宴席才慢慢散了,各派好手分时陆续下山,只有万全帮众还要多留几天。
若叶身子渐好,也选在天朗气清的一日离开短刀门,为他送行的人居然不少,唯独没有他最想见的那一个。自那夜之后,他原没指望铁铮还会见他,只是临走前不免发起傻来,明知脖子望酸了也是枉然,人坐在竹轿上也忍不住频频回头。
别的人只当他舍不得离开久居之地,只有两人知他心意。魏清言心下不忍,小声安慰了他几句,他自然充耳不闻;林远道亦别无他法,只看得暗自神伤。若叶那晚半夜出门,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若叶回来后大病一场,料得是为铁铮无情所致,他身为父亲心中自然痛楚难过,却也盼若叶可就此死心。
众人脚程甚快,若叶在颠簸的山路中咳嗽起来,林远道问他可要休息,他犹豫着回头再看了几眼,终于缓缓摇头道:“走吧……”
魏清言看他面色之黯淡憔悴比前几日更添三分,不由得冲口说道:“若叶,我去把铁兄弟叫来可好?你先休息片刻……”
若叶惨然一笑,淡淡道:“不用了,待会儿劳烦你带个话,帮我告诉铁师兄一声……若叶已心满意足、此生不悔。”
说完这句话,他语声稍顿,抬起头对着那些师兄弟道:“众位师兄弟也请回吧,若叶他日归来再好好陪你们说话,以前我那等无理蛮横……真真太对不住你们。”
此言一出,好几个师兄弟都红了脸,若叶从未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竟颇有些受宠若惊之感。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些道别赠语,都交待他快些养好身子、有空便回来瞧瞧……若叶微笑着一一回应,一张苍白的脸在阳光照射下也回复些许血色,更显娇美无比,教身边众人都是心中一颤,不敢逼视,不得不移开目光。
只有若叶自己浑然未觉,转头对父亲说道:“爹,您也回去吧,他们会照顾我的。”
林远道抚了抚他头发,摇头道:“我多送你一会儿,再陪你说会话。”
见他们父子离别在即,定不喜旁人打扰,魏清言便带了众人离去。临走前笑嘻嘻的拍上若叶的头:“小若叶,你要好好保重,魏叔叔以后去京城找你!”
若叶脸上一红,不知是羞是怒:“你才不是我叔叔!”
林远道一直送下山脚,一路上唠唠叨叨说了好多话,无非是交代若叶注意礼数、养好身体、要听外婆和众位亲人的教诲、不可仗着财势胡作非为……若叶一一应承,很是乖巧,与平素任性大相径庭,更催促父亲快些回山休息,不用再送。
林远道看着若叶突然间懂事了许多,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欣慰欢喜之余又有些唏嘘感慨,只愿叶家上下可好好照顾若叶,不似他这个没用的父亲,半生漂泊奔波也换不来儿子的健康之体,更因自己久不在家而喜欢上同为男子的铮儿……如自己能时时照看若叶,定不会弄至如斯田地。
铮儿身负重振门派大任,这次又夺了那少年英雄大会的魁首,他日在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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