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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天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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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腕,双碗轻轻一碰。
粗瓷一声脆响。
眼前就突然掠过往事的影子。
那时黄沙秋芒,长空静寂。
那时他是一个布衣书生,怀着不可告人的心事,青衫独往来。
那是他是江湖上的一条龙,威名方盛。生要尽欢,死要无憾。
那时他们偷喝与今天同样的酒。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
连旗亭都已改换,如同彼此错落的人生。
一仰颈,喉腹皆是一片火辣。

“你已经知道了那五万支箭的下落?”
微微一怔,神思收了回来,他侧头想了想,唇边的笑意渐渐四散开来。
“是。城郊唐坟岭。”
“你打不开墓门,所以才放了莫言笑一条生路?”语声已森冷。
“也不全对,我只是觉得那时杀他没有意义。”眉梢有难抑的深寒。
什么东西横在胸口,像垣着了一般难受。
戚少商轻轻吐出一个字,“好!”有些了然,更有些淡漠的忧伤。
他似乎忍着什么,眼睛转向窗外。朔风凛冽,雪出奇地大,铺满了整个院子。
打更的梆子敲醒了子夜的月光。
这是一个奇怪的冬天。
每次他们相遇,总有月光。
而他们不是生不逢时,就是一再错过。

第三碗酒,仍是戚少商举起,“自从铁叶禅师出事,你就有了理由跟在我身边,可是从那时起,你就有了预谋?千里南下,所有的一切,我一直在你算计的股掌之间?”
眉心微皱,顾惜朝轻轻叹息一声。
“你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却一定要亲耳听到,听他将事情交代得直接明了残酷清晰。
戚少商啊戚少商,他突然克制不住浮出的笑容,“虽然其中颇有意外,但最终结果大致不差。”
“在青阳你就布置好一切,难怪秦飞轻会任我们在临安大肆翻查。”
那双月夜飞星般的眼睛,笑意在一点点加深,“大当家,需知兵,不,厌,诈。”
戚少商再次点头,“你心机深厚,胸怀华山之险,江海之澜。我不是你对手。” 一字一顿,语气却很平静。
顾惜朝幽暗的眼睛阴贽下来,“大当家,你虽不是出身钟鼎豪门,但幼时便得遇明师,少年成名,人人望重,江湖里头更是一呼百应,又怎能体味身居人下,有志不能伸的滋味。”
“难道你永不知悔改?”字字削金断玉。
“是。如果这是错,那我永不言悔。”句句截钉截铁。
戚少商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仿佛要吐尽生平郁气。
“请。”
目光对撞,双双仰头。
酒入愁肠。
青衫白发月夜殇。尽是离伤。

放下酒碗,顾惜朝只觉脑中酒意冲撞。
再看向对面,戚少商的眉目在月色里深明如刻,一抹失落悲苦,夺目惊心。他忽有一瞬恍惚,曾几何时,江南微雨,含笑应子,离合神光。
心中霎那的温柔,不由道,“大当家,其实……”
“其实世事无常,离合成败,只在一念之想。”声音淡然怡和,白衣公子自后堂缓步而出,看过来的眼神深邃无比,带着稳操胜券的平静和与后发制人的泰然。
顾惜朝微有醉意的眼神骤然收缩。
他心念快疾无比,掌拍桌面,人已如离弦般飞退。
酒坛翻覆,坠下,碎了一地。
倒退的余光中,屋内两人,并肩而立,气质迥然却相得益彰。
一个是山河巍然,一个如月光清亮。
黑衣剑客面容凝成冷峻,明亮的眼睛里锁住了所有的光明,是燃烧的火,或者凝结的冰?
白衣公子却是温雅的,连含笑的目光都带着微愁,柔和的,闪烁着微光。
他突然觉得夜风很冷。
炮打灯,不是可以灼烧暖意的烈酒么?为何心底,这么,这么,凉。

匹练般的亮光在背后惊起。
杀气无匹的一枪,连雪光都为之失色。
他在空中翻身,姿式仓促却美妙,一声微叱出口,脑中已清明。忘身泛起晕黄光芒,堪堪斩在枪尖。
借力顺势,侧头,一支凌厉小箭夹着风雪,掠过脖旁,带起一道曼妙的血痕。
丈八长茅迎面刺到。
身法已尽,长茅泛着寒光,直刺前胸。洪荒吞吐,八面悲凉。
眉头阴贽地拧起,掌如轻鸿,摇曵狠辣,堪落凤凰。
内息却突然一乱。
失惊之下,总算及时将身子一侧,避开胸膛,右肩却是一痛。长剑几乎握之不住。
前生欠了这阵前风什么?他气结,微微晃身,将穆鸠平一脚踢开,内息却已如江河般汹涌流失。
再退三步,心头大异。就算内息不稳,断没有这样毫无预兆的消失,再说那药……也不应该这么快失效。
突然心神俱震,厉声道,“戚少商,你竟然在酒中下毒。”
“不是毒。它叫雾飞花,能在二十四个时辰内制住高手内息。温家特制的奇药,再加上你今日不知为何,本就有些恍惚……”
白衣公子风雅而笑,戚少商一身黑衣站在他身后,沉默如山。
风烈烈而月寒噤。
他站在月下,只觉兜头冰水直浇而下,连五腑六腑都在瞬间冷得透骨。最终却只是咬着牙,一仰首,“你竟然会在炮打灯中下毒。”他惨淡地,看向他,目光说不出的黯然。
“然而更可叹的是,竟然被你们算到,我就算明知这是一个圈套,也仍然会来。”
戚少商眉目一动,似想说话,又忍了下来。
“是你教我,兵,不,厌,诈。”

青衫卷发在灰雪中飞舞,缠进这离乱的夜,有些惨然。
“兵不厌诈,兵不厌诈……”他喃喃自语,终于一声轻笑,左手微动,一道银光直冲天际,同时提起最后一口真气,人飞鸿般倒掠。
他只有一个方向可以退。
赫连春水,息红泪,穆鸠平,各站一方,却没有追击,只用一种奇异的眼光望着他。
银光没有在天际炸开。另一道黑烟后发先至,如条黑龙,飞腾着将银光扑下。
惊觉不对,人已飞掠到了州桥边。
眼前红光乍现,艳丽得仿佛整个尘世都要燃烧起来。
雷声轰鸣,他只来得及后退半丈。
火。火。火。
雷。动。九。天。上。
这才是必杀的一击。
血色喷薄。
青影如一只断翅的鸟,倏地落下。

戚少商镇定的神情也如被迎面一击,失声道,“雷家堡!”
他猛然转身,眼中重重惊骇,“雷家堡的人怎么会在这?”
“他们一直跟着顾惜朝,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莫言笑目光黑沉,似有不忍,却也只淡淡道,“顾惜朝投身郓王,以后更加势大,此机千载难逢,只需放出风声,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戚少商身影一动,似想掠过去,雷鸣的身影却已在轻烟中冉冉出现。
“戚大胆,雷家堡的血海深仇,你不报,我们却是要报的。”
一怔,戚少商疾声道,“先前我们只说擒他,没说要杀他。”
莫言笑微微摇头,目光犀利雪亮,“你刚刚也听到了,我们行踪已俱在他掌握之中,贸然取箭,只怕是重蹈覆辙。此人不死,明日京师只怕又要血光冲天。”
“少商,你不能再心软。我碎云渊的仇,今日也一并了了吧。”
“戚少商,你磨蹭什么,这人若到了边关握了兵权,还不知怎么闹出什么事来,杀了完事。”
“大当家,杀了他,你就再也不怕回不了连云寨,面对不了死去的众当家了。”
九现神龙在声声激愤里,生生退了半步。

“要杀就杀,罗嗦什么。”
几丈外的身影慢慢地,微颤却昂然的,站了起来。青衫索立,斑斑血痕,衬着身后白亮的雪光,令人觉得这是这苍茫天地里一缕倔强的孤魂。
戚少商盯着一道血痕,在雪地里蜿蜒着,浸润着,艳丽得仿佛随时可以燃烧起来。
他突然想起那夜江南烟雨,他们静默而座,一方棋枰,几缕微风。他的手慢慢拈起了一粒棋子,苦苦思索。黑暗里,对面的眼睛,闪过那么明亮柔和的光泽。
黑白二子,平分天下。那一刻的情份深邃似海。而人生,终究寂寞如雪?
桥后有纷乱铁蹄响起,顾惜朝以剑指地,仰首而笑。
“戚少商,你若不杀我,但教我有一口气在,迟早杀光这些表面浩然正气的人。我要你心心念念的河山,百里,千里,万里,尽成焦土!”
那一刻,浮屠在他眼里骤然四起,烈火在他身后纵情绽放。子夜的静默温柔,悲伤地消失。
九现神龙的眼晴被掩映成一片神秘的血红。
剑光如雨后长虹,斩断所有过往。
莫言笑看着那势所必得的一剑,突然觉得寂寞。
这是断弦的一剑。
俞伯牙之于钟子期。

流水般的剑锋准确地找到了青衣人的胸膛。
那一剑带着伤情和死意。清风烟萝,云灭涛生。
四目的对望,不过一个弹指。
忘身怦然落地。
戚少商的背影挡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们都看到了那把美丽的古剑在地上激起雪花,却看不到顾惜朝唇角挑起的那抹笑意。
几分神秘?几分讥诮?几许悲凉?
青色身影在夜空中飞出一个浅淡的弧形,落下,撞破冰层,缓缓沉下去。
雷鸣一声轻呼,赶到河边,却只见几缕血痕慢慢浮上来,瞬间又被冲去。

“嗖”地疾箭飞来,一声怒喝,“你们做什么?”
赫连银枪微挑,长箭没雪而入。
情急之下,那凤凰弓竟似也失了准头。
对岸火把乍起,映得两岸一片通明。秦飞轻高踞马上,利目一扫,河面暗影沉沉,哪里还有半分青影。
他心中惊怒之极,抬眼向戚少商扫去,掌中隐有风云之声。
莫言笑微微一笑,扬声道,“秦将军,冰层之下水流端急寒冷刺骨,若不赶紧到下流寻找,那九死一生里的半分生机,怕也是没有了。”
秦飞轻脸色铁青,似乎在压制那股自心底升起的杀气,半晌,才冷哼一声道:“好个九现神龙,端是杀心如铁!”
“走!”
铁蹄轰鸣,往下游而去。

“他若死了倒便宜了他。若没死 ,哼!”雷鸣圆圆的孩子气的脸上仍残留杀气,扫了戚少商一眼,一挥手,与雷霆七子消失在黑夜里。
赫连春水一笑,“呦,他们也往下游追去了,竟是个不死不休。我们要不要追下去看看?我说戚少商戚大侠,你要杀就在岸上杀,把人往河里扔干什么。”
“不用了,生死有命。”莫言笑的声音如天涯尽头的暮歌,无端疲倦,“这样的人若死了,天地间也少了三分生色。”
伫立在河岸的戚少商身体一震。息红泪缓缓叹了一口气,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总算结束了。”却觉那掌心潮湿无比,低头看去,那只手把剑柄握得太死,以至指甲陷入掌心,数点殷红,也不知是谁的血迹。
她的心突然被猛撞了一下,抬眼望去,戚少商的目光漆黑的,黝深的,落在空虚的彼端。残破的桥面雪水淋漓,映得桥下水光明灭。雪花慢慢地覆盖上来,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


'逆水之 35 凤去台空江自流 (话说,快平坑的感觉是~很幸福很忧伤的~~默默)

35 凤去台空江自流 (上)

政和五年冬月十五。
晨。
有轻雪如絮。
莫言笑在灰冷的晨雾里温杯洗茶,像一行行云流水的诗句,吟在忧伤的暮年时光里。
窗外是一株梅树。
李下瓜田阁外的老梅,枝节苍穹,开得很盛。晨雾,花瓣,树枝,还有枝干上残留的夜雪,交织出温暖与冷洌,桀骜的冷清。
背后有隐隐的声响。
他静静地听着铁手悠长的呼吸,赫连小妖情深款款的低语和息红泪的轻笑,以及阵前风的嘟囔,冷血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这个清晨,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于不经意间,对即将到来的一日表达微微的紧张与不安。
有些刺目的肃杀,忽而刺进心头。
侧头,就看见戚少商的背影。

戚少商是一个很寂寞的人。
他的剑法很好,朋友很多,名气很大。他的笑容很诚挚,很热情,和朋友一起大碗喝酒的时候也笑得很明亮。
但这种诚挚热情和明亮都掩盖不了他的寂寞。
他第一次在花林里见到他,就闻到这种很不经意的,淡淡的气息。英雄总是寂寥,他和他的情爱,他的故事,他的传说,永远保持着一段距离。他的感情重剑无锋,有埋在笑容下面,隐约可见的澎湃的欲诉无言的东西——暗线比明线更有魅力,更让人心痛,更能打动人。
他突然就想起自己有一年的冬天,十天十夜都关在暗房里,盯着一件暗器不眠不休……也不过因为,他寂寞。
没有体会过寂寞的人,永远不会明白,那浸入骨子里的灰。
莫言笑温柔的眼睛里浮出了一层更温柔的笑意,刚想扬声说话,就看到沉墨般的剑光一闪。
出剑很快,收回却很慢。
一片雪花粘在黑沉的剑身上,因为极冷极黑,透明的肌络里,就有了一层隐隐的青。
深遂明亮的目光撞上去,黑成一种幽深,火焰般的跳动着。
积雪薄薄地铺在地上。他背后,是两行蜿蜒的脚印,象雪白的纸上留下的墨迹,书写着一个秘密,关于最初的心动和最后的惊痛,惊心动魄着明晰着。
心动么?他慢慢抚上右手腕紧缠的白巾,想起十六岁的女子,以一种无法分辩的温柔,在他眼前慢慢地衰弱下去,青灰的嘴唇迷雾般的忧伤,透露出某种潮湿的冰冷气息……

“莫公子,赫连问还要多久还能喝到你的那个什么雪茶?”穆鸠平莽莽的声音撞进来,自有一份实在的厚实。
他猛然一惊,收敛神魂。只是一个背影,就能够让那些似乎早已在光阴荏苒里遗忘了的往事肆意汹涌而来。还是,根本没有所谓的遗忘?
“快了。”他想,迟钝的人总是要幸福一些。
“莫公子,大当家在干什么?梅树有什么好看的?”
几分诮意在他温润的唇边闪了闪,最终化成了一声微叹,“你看这眼前这株梅树,明明是树,竟先开出花来,待花谢了,只余枝干,重新变为一棵树。最后为另一棵树自己凋谢了,竟不顾旁人的叹息。”
回过头,对上一双茫然得天上地下的大眼,他微微一笑,“八寨主,有些事情,不看清,反而比较快乐。”

清寒的早晨没有什么能比一盏滚茶更能让人舒缓了。铁手严穆的脸上笼罩着某种矛盾的蓬勃生气,“今日午时二刻,神侯将护送金使从大庆门入京。”
“有无情和追命随伺在侧,倒不用担心,只怕今日想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中到大庆门时开墓取箭的人,不只我们。”
戚少商没有说话,他只皱了皱眉,握了握剑柄。杀气便凛面而来。
息红泪一惊抬头,眼角有微微湿润。她仿佛看到当年纵横江湖的九现神龙,眉眼深沉着,一剑在手,睥睨天下。
只是,为了谁?
莫言笑笑了笑,看着对面晕红着眼圈的温千红。月牙秀眉下,两盏琉璃般的明眸似睡眼朦胧般虚无的翕开,葱葱纤手捂了捂朱唇,欲言又止的,怔怔出神。
他的手轻柔地抚过她的发丝,忽然道,“小红,此间事了,我再陪你去江南可好。”他看着她的眼睛,微笑,“远离这都城喧嚣,也并非不是幸事。”
纤细的身子轻颤了一下。碧水摇空,南风春梦,是怎样温柔而妩媚的盛世华年。她微微点头,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轻答,“好。”

李纵纵在冬天清寒的早上有莫名的焦燥,看着坟前坟后敲敲打打了一晚上了的两个老头,眉头浮出一抹赤红。杀意的赤红。
“还要多久?”
“李捕头,这个墓机关之精巧实在超出老朽等的想像……”
他挥挥手,截断话头,“再给你们半个时辰,弄不开,你们就直接留下跟这些孤魂野鬼作伴吧。”
白苍苍的头颅惊悚地低下,他不耐烦的转过身。突然看到奇景。
守着四方的五个捕快,互相惊疑地瞪视着。他们看着自己飞了起来……不——自己的身子还留地上,是自己的头飞了起来——
人头在地上溜溜地打滚,带着好奇又惊骇的表情。五具尸体却朝四方轰地倒下,开成了一朵莲花。
剩下的捕快惊骇地后退,李纵纵居中,一张脸变得铁青。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这是一句有点哀愁的诗,虽然他们通常是用别人的命来换取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和体现自己的价值,但这不防碍他们在冬天的晨雾里轻轻吟出自己代号,有一刹那的哀愁。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飘幽幽的声息像夺命的魂魄,四下荡着。李纵纵铁青的脸转为苍白,一纵身,人已大鹏般飞退。
场中瞬时走得只剩两个牙齿打架的老人。
雾里飘出五个人影,五个长得一模一样剑眉星目的人。
“这独臂神捕胆子也真小。”
“他虽有相爷撑腰,却也不敢跟太子作对。”
其中一个走到两个瑟瑟发抖的老匠人面前,“你好,我是姬丈。”他笑笑,声音很亲切,还用手指了指后面四个人,“这些是我兄弟,分别是刘发、毕白、曹三、冯千。我们五个人,叫做白发三千丈。”
“我们是临安府的匠人,被李捕头强行带来……开这座古墓……”一个老人仗着胆子解释。
那个叫姬丈的年青人笑得更亲切,“我知道。我告诉你们我们的名字,就是想你在阎王老子面前,能够说得清楚些。”
两声尖叫刚到喉间,瞬地没了声息。
“老五杀性还是那么大。”
刘发刚摆好棋盘,摇摇头,耳边就传来轰的一声。尘土飞扬。
毕白疾咳的声音在墓后传来,“真是邪门了,居然会炸不开。”
曹三在看一只被火药声惊起而撞到自己身上的兔子。他缓缓地把它提起来,白兔惊惶地蹬着腿,与他对视。他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伸出两根指头,轻轻地点向两只丹红的眼睛。
兔子在他手里惊惧万状地挣扎,他舔着嘴唇,仿佛闻到血的芬芳。
指尖离那小动物的眼睛不过一寸。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一丝锐风,一股汹涌如潮水的巨大力量,排山倒海般刺来。
立即大惊。
他从未见过一股这么巨大的力量,凝结在一点上,仿佛足把一切刺穿一个洞。 
大惊的同时,伸手一扔,把手中的兔子抛向身后,高大的身躯弯曲如弓,如箭般射出三丈开外,避开那股巨大力量的范畴。 
白色的动物撞向一道银亮的光芒,盛得,似乎能在瞬间将它绞得粉碎。 
那是一杆枪的银芒。
微微一顿一挑,兔子在空中折个身,轻轻巧巧地落在他手上。
七尺银枪,玉面朱唇。持枪人的神情很高贵,眼神却冷如冰雪。
那冰雪在转向身后的时候,却突然如春水般的融化,“红泪,你看,我帮你救下来了。”献宝似的喜吟吟。
曹三在飞退中看到一张美得足以传世的脸。
还有一支美得足以传世的箭。
传说中,当伤心小箭射向天空的时候,整个江湖都会落泪。而当她那支箭射向一个人时候,那个人就会一生伤心。
我是不是被她射中了?
曹三怔了怔,觉得自己的胸口马上揪痛起来。那痛,啃食着人的肺腑,伤透了人的骨髓,催尽了人的眼泪。
他觉得自己是因为伤心而死的。

棋子飞了起来,迅捷无比,像一团黑雾笼罩下来。刘发对自己的棋阵一向很有信心。无数点黑白光亮,象刀尖,刺黑,带出数道尾芒。
一点亮星刺破黑团。
大片黑子消失。 
他再也不能下棋了,生命只剩下了一盘残局,连落子都是无力的。
一柄剑正以排山倒海惊涛骇浪的阵容直入他心脏的城池。
戚少商出剑,他便倒下。人世间最后的印象,是一张英气与沧桑齐飞的脸上,一点郁勃难平的微愁。
他的剑在雾气里黑多于白。

荒坟包夹在雪与雾之间,似通体黝黑的怪兽。毕白绝断的刀光乍起,一片森严。
他马上听到剑锋刺入自己骨头时轻微的风声。
变化太快,他的刀在一把无鞘的铁剑在前竟然先发而后至!
冷血的剑,对杀手绝不容情。
姬丈在飞退的同时,看到刘发自胸至侧腋横开一道深痕,血湿透了前半身子,倒在那个黑衣人的剑下,他的眼已红,轻啸一声,一只银钩疾挥了过去。
这一钩曾经一瞬割断了两个捕快的头。
戚少商却还在低头看着那些撒落一地的黑子,恍若不见。
一只手。
一只干净,修长,皎白的手,极自然地从戚少商身后伸了出来,仿若它本该就放在这里。
忽又不见。
手不见。
银光却飘了出来。
他倒下去的时候,听到了冯千的一声闷哼,他是他们中功力最高的一个。
他隐隐觉得恐怖。
这是怎样的一群人?

冯千只跟那个灰衣中年人对了一掌,对方掌力含而未发,他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大惊之下再不敢停留,咬着牙,掠出荒坟,眨眼已在十丈开外,突然骨节中“咯咔”一声。倒下。
片刻,却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留下一记怨恨如刀的眼神,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赫连春水摇头,“铁大捕头,你这样的习惯迟早害死自己。”
冷血凛冽的唇角却飘起一抹笑,好像早知结果如此。
莫言笑的目光斜藐了过来,冷血和铁手前肩而立,山一样的,好像可以抗击世间所有的风霜。他心里想着却是另外两个人,一丝笑意自心底泛起——

雪地上一缕血痕鲜红夺目。
那一场溅血的雪! 
戚少商吸了口气,乍然回神,收敛心魔,缓缓沉下眉目。
“小莫,你看看陵墓被他们打开没有?”
“此坟是用西南漳地的火山岩砌成,刀剑水火于它都是无用,再加上郭青精心设计,哪有那么容易打开。”
白衣公子洒步上前,戚少商将铁环交到他手上,两人对视一笑,戚少商退开数步。
难得天下第一巧手亲自破阵,几个人都围了上去,戚少商反而退出了圈外。
头上飘的,是冬日的沉沉云色。密密麻麻径自翻覆着,于是雾愈发的薄,愈发的含糊。
他望向远处,那里有无数宫殿的琉璃顶在雪光反衬下异彩纷呈。
百里楼台盛飞雪,多少情怀寂寥中。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双眼睛,迷茫悲哀失落交织成一张网,渐渐缚住他的灵魂。
他的剑刺过去的那一刹,那个人的眼光,无形却扑面的,撞在他颊上,晕成一片静默的哀伤。他没有说话,仿佛性命随时可以任由他拿走,他亦不在意,他只是,觉得哀伤……

一道风声掠了过来,他转过头,沉岳如山。
雷鸣圆圆的脸庞出现在晨风里,看着一脸肃穆的戚少商,突然就微笑了,“小老么。”
神情微微动了一下,“皮猴儿……”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旧时称呼,旧时风景,任你再把它攥在手心里握得紧紧的,它也会从手隙里似沙子的滑落,轻轻的,滑过岁月的沧桑。物是人非。
雷鸣的笑容温暖甜蜜,眼里愤恨的火焰似乎已经熄灭,是不是因为他已得偿所愿?戚少商的腹部隐隐升起模糊的钝痛,灼烧一般。那是过去的旧伤,来自骨肉深处,每次想起赐他这道伤的人,他就痛到想要毁灭一切,又想要狂喊出声。
那个人,难道真的……真的……毕生执着全成虚妄,耽精竭虑不过荒唐?
“雷门主,请过来一下,我正需要借助你的火器。”
他淡淡的,侧身让开一步,透过雪光的反射,息红泪正好看到戚少商的侧脸。年青的,神气的轮廊,脸上的倦意,却已使她令人感到岁月的遗憾,深情的余恨。
他紧紧的,抿着他的唇,仿佛在忍着生之哀矜。

细细的一声轰响,所有人都听到了古墓中机括的转动声。
穹顶的石门慢慢地升起。那个古墓入口格局竟是大气得惊人。老八欢呼一声,一低头都要往里钻,却被铁手一手拉过,“当心机关。”
莫言笑微微一笑,白衣飘飘,率先而入。
“赫连,你跟老八守在墓口,以防生变。”赫连春水眉目一挣,息红泪的眼波扫过来,他就乖乖低了头。戚少商凝了凝神,拉起息红泪的手,入手却觉得一片冰冷,他不觉一怔,“红泪,你很冷么?”
“不,我只是……说不出的害怕……”戚少商见她神色凄婉,心中悸动刹那,不由柔声道,“别怕,我陪着你。”
回答他的是赫连一声怒哼和老八得意的笑脸。他叹了一口气,拉着息红泪,侧身而入。
幽深的墓道两侧,有嗡嗡数声,两排壁灯同时亮起来了。前面的温千红惊叫一声,随即传来莫言笑温文的声音,“别怕,那只是一种古时就有的墓灯,灯蕊用一种特殊的粼粉秘制,遇空气即会自动燃烧残余的灯油。”
墓道并不长,尽头是一道石门。莫言笑细细查斟了一圈,皱眉道,“这道千斤门的机关被卡住了,需要强大的内力推动才行。”
戚少商点点头,走上前去,与铁手并肩而立,吐气扬声,内力同时从掌心吐出,绵绵密密。
两双铁掌加在一起,劲力简直惊天动地,连站在近处的莫言笑衣襟也已翻飞。那石门却纹丝未动。非但未动,连戚少商与铁手的掌力一齐被吸住,宛若掉入泥淖之中,不能自拔。
再催内力,泄之如江河,连铁手面上都露出惊疑之色。
一声轻响,冷血的掌心已经贴上了铁手的后背,他虽不以内力闻名,也属一流高手,三人的掌力加在一起,足可开山震石。
那石门却仍巍然不动。
息红泪和雷鸣互看一眼,手也同时搭上了戚少商的后背,
合力之下,雪为之融。冰为之裂。
连莫言笑也微微地露出动容之色,温千红眼泛雾光,正待也上前相助,那石门却吱嘎一声,缓缓打开一条缝来。
温千红欢呼一声,各人收掌。戚少商只觉眼前一阵发黑,气血翻涌,竟有了脱力之兆。他一惊,与铁手对视一眼,都是微微骇然。
却不知莫言笑从哪里拔动了机关,石门轰地一声,沉入了地底,壁灯一盏一盏地亮,照亮了门后的整个厅堂。

一个宽敞的厅堂,中间摆着一副巨大的棺椁,有彩凤华龙在阴影里窥视。
周围几十口黑沉的箱子,戚少商岂非眼熟得很?
他叹了一口气,缓步走了进去。
冷血掀开其中一口铁箱,正是失踪的寒铁。戚少商拿起一枝,屈指轻弹,嗡的一声锐鸣。
他恍然想起,某时某地,也有一个人,拿起铁箭,手指轻抚过剑沟血槽,目光中流露出一点锐气。那是名将得到利器时,扬眉出鞘的锐气。
他欣欣然地,转过头来,“大当家,有了这批箭器,足以纵横沙场。”那神情有真正的喜悦,像初春,雪还没有化,浅绿的小草已经冒出头来,一点点若隐若现的,冬天的太阳从云层下泄出一线温暖的桔黄。那一刻他的表情那样动人,那种想让人伸出手触摸的动人。
他一直渴望他目光里的那点温和。
掌中渐渐沁出冷汗来,眼前看过去模糊如云雾。
他猛然转身,一个立足未稳,差些跌倒。
咚的几声轻响,却是息红泪和温千红一起跌坐在地上,身边冷血轻叱一声,和铁手双双掠起,似想疾扑门边。
却被一道剑光拦了下来。
不只是剑,还有剑芒上炸开的,层层雷火。
勉强提起的真气被这一逼,生生落了下去,两人倒退几步,脸色刹白,盘膝坐下。
戚少商咬着牙,体内的每一分乱撞的真气,都在惨痛入骨地腐蚀和灼烧。
他有些惨然的,抬头向石门处望去。
白衣胜似千山飞雪,浅笑堪比佛祖拈花。每个人都能在他身上看到江南的风骨灵秀,水气滋荣。
他的眼睛突然有如针刺般的痛。
是你……
他喃喃地,没有什么怒气,只有了然醒悟和不能回头的哀愁。

雷鸣慢慢地退到了白衣人身边,修长的手搭在腰间皮囊上,面上居然还带着那份纯真的笑容。
息红泪长叹一声,转过头,似不忍再看。戚少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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