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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奇 by 纳兰容若公子-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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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可能,又不是一定会失控,只是可能而已啊……”吴宇明知无用,仍然对着通话器大声呼喊,“劲节,你别傻了,快让精神力从伤口散开……”
“没用的。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安全散开精神力的机会,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危险,他都不会做的。”张敏欣如梦呓一般地说,眼睛只定定看着屏幕里,那扑向风劲节的身影,“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会让他被波及,风劲节那个笨蛋,也情愿自己用他的生命本源,去挨那一刀砍断半个脖子的痛苦。”
即使只是说一说,即使只是想像一下,,她也已经不堪忍受地用手掩住脸,不忍再看。
屏幕里的那个人,抱住了风劲节的,那些疯狂地惨号,在一瞬间停止。
然而,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一个声音。
“东篱,东篱……”
每一个屏幕上,都有他呼唤他的样子。
“东篱,东篱……”
每一个扩音器,都传来他濒死呼唤的声音。
“东篱,东篱……”
整个小楼,都是这呼唤的声音,整个天地,都是这呼唤的声音。
那是他宁可用从不曾受过哪怕最微小损伤的生命本源去迎接至大的伤痛,也不肯冒百分之一危险去伤害的人。
吴宇几乎要哭出声了:“教授,我们怎么办?我们总该做些什么啊!”
庄教授呆立无语,他们什么也不能做。电脑只会等待,而要想更动电脑程序,让凡事讲逻辑的智能中心,接受风劲节这种完全不合逻辑的行为,改而用强制手段结束一切,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就算他咬牙违规动用瞬间移动装置,传人过去帮忙,在没有电脑帮助的情况下,纯以手工调控启动,也同样需要时间。
而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拥有漫长无尽生命的他们,竟然也会因为没有时间,而如此张惶惊恐。
直到那屏幕里的人猛然扬剑扎下,他们才倏然一醒,谁也没有再看屏幕里的结果,一齐转头,向轮回室奔去。
轮回室内,为风劲节归来而准备的身体仍然沉睡在接引机上,随着头部接引机一阵光芒闪动,这身体在座位上剧烈地颤动起来。
适时大门打开,庄教授等人直冲而入。
张敏欣第一眼看到他的动作,大叫了一声:“他醒了。”
“还没有,只是因为痛苦而使身体自然动作。”庄教授脸色沉重。
吴宇和赵晨扑过去,一左一右按住风劲节那死命扭动仿佛是要逃避痛苦的身体。可是风劲节的身子虽不能再有大幅度动作,却还是不住地抽搐着,脸上的神色,更是无比痛苦,只是眼晴,始终不曾睁开。
“他为什么还不醒?”张敏欣焦急地大叫。
“虽然精神体是无形的,不会真的因为被一刀砍头而毁灭,但承受的伤痛,却还是真的,如同被砍断了头一样。这么重的伤,他怎么可能立刻醒过来?”庄教授断然道,“立刻把他送进能量舱,替他补充能量,让他的精神可以在新的身体深处安眠休息,慢慢回复。”
这个命令得到了迅疾的执行。在把风劲节因痛苦而不住颤抖的身体放入能量舱后,赵晨问:“要多久他才能恢复?”
“不知道,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形。不过,你们也可以估算一下,俗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么,砍断脖子的伤口,要恢复如初,你们认为要多久。”庄教授深深叹息。
其他学生们的神色也都不见得好看。
他们可以对尘世中的一切灾难苦厄,都看做游戏,彼此打趣,甚至以之为解除生活无聊的道具。然而对于真正让他们的生命本源受到的伤害,他们就看得极严重了。
他们的生命如此漫长,他们的力量如此强大,也因此,这让他们更加珍视生命,不会有凡人那种人总有一死,老子豁出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一类的想法。
生命至为珍贵,生命至高无上,精神本源受到最高的保护,这都是他们心中绝对不能撼动的法则。
目睹一个同类的生命受这么大的伤害,目睹和他们一样,几同神圣的伙伴,为了一群蝼蚁般的存在,而受如此大的折磨,这让他们受到极大的冲击和震撼。
庄教授看看学生们的表情,头痛得为自己必须立刻进行的心理辅导而叹了口气:“好了,你们留下一个人看着他,其他人跟我来。”
大家互相看看,最终还是张敏欣坐到了能量舱前,其他人则与庄教授一起离开了。
张敏欣低着头,看着透明罩下的风劲节。他的眉宇已然皱得这么紧,他的面容依然充满了痛苦,他的身体依旧微微地颤抖挣扎。
劲节,劲节,你有多痛,为什么舱内那么多的能量和镇定药物的自然输入,也无法让你安静下来。
晕迷中,风劲节的嘴唇微微地动了几下,仿佛在说什么。
张敏欣伸手按动透明罩上的声音传输装置,立刻就听到那即使在晕迷中,也痛不可当的人,用那极微弱的声音,无意识地哀求:“东篱……我好痛,我好痛……救救我,救救……东篱……我好痛。”
张敏欣怔怔地看着他,怔怔地听。然后,忽然间按动一旁的控制钮,很快,前方能量墙上,重现了刚才风劲节濒死时被抱在卢东篱怀中的情形。
她咬着牙,重新听着风劲节的一声声呼唤,“东篱……东篱……”,重新看着那短剑举起,倏然刺下的绝决。然后,手指按下,整个画面定格在,他闭目死于卢东篱怀中的那一幕,在最后的那一刻,他脸上,分明带着微笑。
张敏欣倏然低头,掩面痛哭。
劲节,劲节,原来,你才是我们之中,最天真,也最认真的一个。
原来,你比阿汉还要痴,比小容还要傻,比方轻尘那个混蛋还要疯狂。
我们拥有无尽的生命,我们拥有极至的科学。没有任何事情,值得我们在意,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们追寻。
所谓上学,不过是打发漫长的人生,所谓课题,不过是另一种高拟真的游戏。
只有你,还对人类曾拥有的一切美好情操,存有向往和好奇。只有你,当我们以玩闹的态度研究哪一种论题有趣时,你却那样认真的把探讨人类的忠诚视为理想。
原来,在你心中,仍然相信那些美好,那些伟大,那些传说中,人类曾拥有过的,很真挚却也很傻很蠢的感情。
我们的世界,已经再不会有,谁没有谁就不能活,谁一定需要谁的事情了。科技的进步,让人类不必依赖群居,依赖血缘感情等纽带来联系彼此。可是,你却仍然在盼望着,可以全心全意为一个人着想,也有人能全心全意来为你付出吗?
当你默默地守在那个叫卢东篱的人身边时,见证他所有的坚持时,你是不是也曾希望着,当他一心向前走时,也能回头看着你。
当你一次次被他舍弃时,当你一次次告诉我,他理所当然在种种选择中,把你放弃时,你是不是也曾渴望过,某一刻,会能把你放在天平上,重的那一头。
是不是在你最深最深的心底里,在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潜意识里,你一直一直盼望着,能有一个人,至少在这世上可以有一个人,能够一次,哪怕只有一次,肯全心全意地维护你,肯把你放在第一位。
然而,你一直一直没有等到。
他放弃你时,你平静为他解释,他抛开你时,你报以了解的笑容,他做出选择时,你通过心灵,告诉我,这样的选择是对的。
可是,你是不甘的吧?
即使你自己,也并不知道,你其实是不甘的。
即使你自己,也并不知道,在潜意识里,你一直在叫痛,你一直在求救。
在战场上,他弃你而去时,你的心是不是在叫,东篱,不要走。可是,你没有说,你只是带着你的二百来人,迎向五千人马。
在刑场上,军棍打在你身上时,你的心是不是在喊,东篱,不要这样对待我。可是,你没有说,你只是笑着,对愤怒的亲兵解释所有的大道理。
在校场上,当他亲自下令杀你时,你是不是还在企求着,东篱,救救我……可是……他让你经受了这世上,最惨烈的痛。
劲节,劲节,你一直在叫痛,你一直在求救,只是,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劲节,劲节,你痛,是因为伤,还是因为心?劲节,劲节,从第一次的相负,直到如今,你曾在心灵最深最黑暗的地方,在没有任何人包括你自己可以看到,可以听到的地方,叫过多少声“救救我!”
可是,一直一直,没有人救你啊。三万将士,你救过其中多少人,你教过其中多少人,给过他们多少荣耀,多少前程,还有卢东篱,你救过他多少回,助过他多少次,替他出过多少力,操过多少心,但是,没有人救你,你一直在叫,他们听不见,所有人,眼睁睁看你受那至大的苦楚,却根本不知道,为了保护他们,你付出了多少……
张敏欣伏在透明罩上,泪落不止。
传输装置忠实地把风劲节那无意识的声音,不断传到她的耳中。
“好痛,东篱,我好痛,救救我……”
张敏欣静静地听,直到再也哭不出泪水,她这才慢慢支起身子,再次按动控制钮,接通主控制台,调出此时此刻,校场上的景象。
能量墙上,卢东篱抱着风劲节仰天惨呼。
他叫了多久,竟然声音破碎,七窍流血。
但是张敏欣只是漠然地看着这一幕,绝无半点动容。
不不不,卢东篱,我不会同情你。
卢东篱,你可知道,你让风劲节吃了多少苦头,他为了保护你,到底承受了怎样的伤痛。
卢东篱,此时苦痛又有何用?
你为什么不救他,在当时,你为什么不救他。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叫你,一直在求你。
可是,他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一个字,即使是现在,他晕迷中,都还会叫痛,可是,就在刚才,就在你抱住他的时候,他却只是叫你的名字,他甚至不忍心告诉你,他很痛!他甚至不愿意开口要求你,救救他!
卢东篱,卢东篱,你可知道,劲节,劲节他真的很痛,他一直一直,在求你救他……
卢东篱,你为什么,不救他?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八十四章平反
天啊天,你不分忠奸,枉为天,地啊地,你不辨是非,何为地……锣鼓点子铿锵有力,戏台上,那一身华丽元帅服的俊俏小生,抱着另一个白衣散发的男子,面对台下,一句句念白,说得是激昂起伏,动人心弦,最高昂处,忽转唱腔:“恨不当年沙场死,劲节啊,一世英雄,奈何不死于战场,却亡于刑场……”语气一顿一挫,再转至高至极处:“苍天啊,恨不当年沙场死……”
一句未竟,戏台下,轰天的掌声,叫好声早已响成一片。
这场《生死别》,已经唱过最高潮,最好的念白,最好的唱段,最好的身法,刚才那一番血泪处斩,那一番苦痛挣扎,那一番生死相别,都已经演过,念过,唱过,剩下的,无非就是些交待后事的余波,不必再屏息闭气地观赏了,看官们只管用力拍手,死命叫好,好好地给自己看好的角儿捧场子就是了。
这《生死别》虽是新出来不久的戏,但因为词好曲好故事又感人且不落俗套,转眼间,便已传遍大江南北,大赵天下。
这出戏,说起来,讲的竟还是本朝的真事。
话说本朝本代,生出一对盖世的英雄来。风劲节将军和卢东篱元帅,当得是文武双全,忠义无双的奇男子。
他们镇守边境,力抗陈国大军,保得举国百姓安乐自在。又岂知,从来忠良遭忌,竟有那一干奸臣小人,看不得英雄得志,遂以阴谋手段处处陷害。
也合该是英雄命中有一场劫难,便是英明圣主,竟也无意中受了小人所惑,降旨以贪墨之罪将风劲节直接在军中处死。
将军乃忠义及天之士,虽有满腹冤曲,又怎肯抗旨不遵。在那边关之内,校场之上,英雄血溅三尺,而三军呼冤痛哭。
他的至交好友卢元帅,抚尸悲啸,泪尽而血,自此一病不起,辗转床榻之上,再也无力理事。
不想奸人仍不肯停止迫害,再施辣手。半个月后,圣旨再至定远关,因查主帅卢东篱,亦涉嫌风劲节贪墨一案,下令押回京中受审。
卢元帅何许英雄,岂肯再受刀笔吏之辱,虽掌三万大军,到底不肯妄举义旗,毁了自家忠义名头,接旨之日,便朗笑三声,伏剑自尽而亡。
两位英雄,一双将星,先后殒命于奸人之手,思之令人嗟叹。
幸好,公道二字自在人心。
那风将军死后,蒙天成蒙将军大义凛然,拼死力保,最后才免了将军人头被传送诸边示众之辱,令将军可以全尸下葬。
而卢元帅身亡后,京中早有义士暗中把元帅的妻儿救护而去。抄家的官员到了卢府,见一军之帅,不过居寒街陋巷,已感惊奇。再入内查搜,二品大员,家内别无财物,不过简朴整洁二字罢了。唯有一间房门,上加重锁,不知其中何物。查抄者破锁而入,却见房整齐罗列着历次皇帝所赐之物,哪怕一笔一砚,一绸一缎,亦从未动用,只以黄绫覆盖,认真排列供奉。回头再问左右四邻,方知这所谓元帅府中,以前竟只有一叟一婢以应粗使,日常诸务,皆夫人亲力为之。
查抄官员细思元帅所负贪墨之罪,不觉感慨而泪下。
元帅府所抄财物竟不过百余两,清册递于御前,上亦略有神伤悔愧之意。然满朝文武,皆惧奸徒凶焰,无一人敢出列呼冤。
只是衣金饰紫之辈纷纷退却,民间不平之声却渐起。话说将军元帅双双殒命后,二人的不少亲兵都心灰意懒,纷纷要求去职而去。好在以副帅身份临时代掌全军的蒙天成将军,体恤众人伤情,对无法劝说之人,不但应允为他们解除军职,消去军籍,甚至人人加厚恩重赏,让他们荣宠归去。
随着这些人四散于大赵各地,有关两将英雄受冤而死的故事,在全国不胫而走。将军英雄之行,元帅待士之厚,将军受死之惨,元帅含冤之痛,诸般细节,无不绘声绘色,震人心魂。
随着这些故事的流传,将军与元帅的相知相投,二人曾为国做下的诸多壮举,更被一一拿来,浓墨重彩地加工,讲述,渐渐得,二人就成了世人眼中口中完美的传奇。
百姓们都很自然地认定,那两个人是完美无缺的,那两个人,是这世上所有英雄的道德典范,国家能平安,大家能过安生日子,全仗着那两个人多年抵御外敌。
将军与元帅身死之后,国失长城却能安保无恙的原因,是因为陈国适时发生内乱,陈王暴死,二王子于混乱中登基。此时当朝瑞王挺身而出,建议遣使议和。陈国新君也慨然应允,许下互为兄弟之邦,永不侵扰的诺言,并当即派出庞大的使团,奉上珍贵的礼物和美女宝马,还赠大赵,以表诚意。
此番议和得成,免了多少生灵涂炭之苦,朝中君臣无不欢喜,天下百姓,也俱开怀,瑞王功在社稷,朝中民间,人心皆归。
奈何太子嫉贤妒能,邀瑞王过府饮宴,以毒酒鸩之。瑞王中毒,回府吐血三升,奄奄一息于病榻,幸得太医妙手,堪堪救回性命。瑞王仍顾全君臣兄弟之义,隐忍不言。可惜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太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夜派刺客入府行刺。
那刺客夜入王府,见瑞王负伤仍秉烛思虑国事,伏案亲写奏折。刺客天良萌生,径奔大理寺击鼓投案,此事方大白于天下。
至此,太子仁德之名尽废,各地弹劾折子不绝,竟又平白掀出无数太子不法之事。以九王为首,无数官员不断进言,请废太子。
瑞王长跪宫前,泣求不可,愿以死相释太子之疑,以全父子兄弟之义。
上不许,未及三日,诏废太子。东宫官员皆按律治罪,东宫女眷并官员家小,远徒为奴。牵连者五万余众。
然,毕竟父子天性,虽为国事而废太子,圣主终究身心皆伤,自此一病不起,未及三月,崩于宫中。
年青英主登基,起新人,除乱政,赦天下,免赋税。举国百姓谁不高颂圣明。
新君登基半年后,权倾天下的九王爷多年宿疾发作,病势汹汹,沉疾难起。
而失踪已久的卢元帅夫人,携幼子,持血状,叩于宫门之前,愿以孤儿寡妇之性命拼死一搏,以求为夫翻案,以正清名。
新君深为感叹,命有司重查旧案。
此案重翻立时轰传天下。
当日定远关诸将,如今已有许多被分调各地,多掌军权,控机要,此时纷纷联名上书呼冤。而旧日定远关兵卒,亦签下万人书,以证将军元帅之清白。
当民间百姓,早有不平之声,此时,多有应和之说。任林儒门,多少文章,多少诗句,公诸天下,皆言不平,清流议政说事,更为将军元帅而抱屈。
且新君作风,雷厉风行,英明难欺。奸党贼徒,再无半点施展诡计的机会。此事真相,清楚明白,绝无悬疑。
那风劲节当年曾富可敌国,尚能随意散尽家财,岂有贪墨之理。
那卢东篱,举家不过百余两银,这贪墨之说,岂能服人。
其后调来定远关所有文档,帐目,名册,一一核对,贪墨军饷,更不知从何道来。
冤案即已确凿无疑,便要彻查那陷害之人了。当年凡弹劾二人的御史言官,皆被审问控罪。最终查出,幕后主使,竟是当朝九王。
适时九王势力下的镇江府知府苏凌奋身出面,将历年苦心收集的一切关于九王等人贪墨枉法欺君压民诸般罪行,一一呈交有司。原来此人本是卢元帅之妻兄,为报至亲之仇,忍辱负重,自居虎狼之窝,假做同流合污,暗中把一切违法之事看在眼中,悄悄搜集证据,到此时机,方公示于天下,叫满朝官员,举国百姓,看看九王一党斑斑罪行。
铁证如山,九王一党陷害忠良,欺压百姓,玷污国法,甚至私谋叛逆,不出十天,有司已订出二十余条大罪,条条可诛九族。
民间呼杀九王之声不绝,军中呼灭九王之声不止,朝中也再无一人敢说九王半句好话。适时九王偏偏沉疾不起,无力应对,在新君当机立断的雷霆手段下,几十年盘根错节的势力,终于冰消雪融。
九王于病榻上吐血而死。王子郡主们,因是皇家血脉,特加恩典,永囚宫禁之内。其余属官党羽,大多财产抄没,妻儿同罪。
九王权倾天下几十年,如今一朝大树倒下,牵连之众之广,前后竟有二十余万人获罪。
唯有苏凌,立下如许大功,且又有为英雄报仇而忍辱的义行,不但民间一片溢美之声,新君亦大加赞赏,官升数级,直入中枢,参议朝政。
新君又为冤死的卢元帅风将军正式平反,亲自素衣白袍,拈香敬拜,为他们移棺厚葬,大加追封。可惜风将军并无亲眷可承圣恩,只有卢苏两家,得休君恩,新君封了两家年青一代后辈二十余人大小官职,两家长者,亦加了厚恩虚衔。
而君恩浩荡,又怜卢夫人孤苦,乃赐封当朝一品诰命,年幼的卢公子,亦已有了六品将军的功名在身,随着公子长大,静官进舜,多加恩遇,想来都是不会少的。
圣上还唯恐细心周到处不足,又赐一座宏大元帅府,以为卢夫人安享荣封之所。
天下百姓,何人不称圣明,苏卢二家,又有谁能不感佩莫名。
至此,这桩冤案方才尘埃落地,果然是善恶到头终有报,英雄义士终得昭雪,奸恶小人,必受天罚。
而民间甚至已经有人开始为卢元帅,风将军建碑立庙。而为这个故事编写的评书,弹词,和戏文更是数不胜数。
大家看烦了老戏,有这样精彩的新鲜戏文演出来,走到哪里,都是叫好声不绝,欢呼声不止。
而看戏过程中,大家叹过骂过恨过闹过,到最后,也会心满意足地为这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结局而感到满足。
他们的皇帝永远是圣明仁慈的,就算被奸人蒙骗那也是一时的。忠臣义士虽然受了委屈遭了难,总会昭雪的。坏人肯定是要原形毕露的。忠臣的老婆儿子就算当了孤儿寡妇,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就是忠臣的家人亲戚们,也一样会永沐皇恩的。
啊,这个世界真是美好啊,我们的皇帝真是圣明仁慈啊,我们真是些幸福的老百姓啊。
于是,大家欢笑着,谈天说地,磕着瓜子,喝着酒,看着戏台上,那忠臣义士,生死决别,血溅天地。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八十五章醒来
长久的沉眠并不让人感觉舒适,梦境中似乎也有着无止境的痛楚。识海中的一切都是纷乱的,黑暗的最深处,那极远极淡的光芒总是难以追寻,于是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便也无法捕捉,不能深忆。
睁开眼的一瞬,思绪有些淡淡的恍惚,人生若梦,梦如人生,在梦里有什么悲欢离合,贪嗔爱恨,在这一刻,都应当遥遥远去,为何那种淡然怅惘和一丝斩不断的牵挂却似犹在心头。
风劲节在醒来后,怔怔地躺了一会儿,伸手摸着直到现在,依旧恍然怀疑还在痛楚的脖子,良久才莫名地叹息一声,一手掀开透明罩,在能量舱中站起来。
四周响起一片掌声,好几个同学聚在旁边,全都面带笑容:“欢迎欢迎,本班第四位通过论文的同学光荣诞生了。”
风劲节也只得应景地笑一笑,这么久以来的追求和努力,现在心头也不过就是淡淡地罢了:“我刚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向教授交论文呢。”
吴宇笑吟吟说:“谁不知道你的论文上次回来时就写好了,只等这次最后一世的考核数据出来就行了,教授早放过风了,只要你不出大差错,不但及格没问题,分数绝对低不了。
风劲节只是笑笑,也不说什么,目光在大家身上一转,不觉又是一笑:“轻尘,你也回来了?”
“这家伙,跟你是前后脚,你回来的第二天他就回来了。”赵晨笑道,“死得那叫一个绝啊,跟你可不惶多让。”
听了这话,风劲节忍不住又想去摸脖子,想起那种痛苦,现在仍有些后怕:“轻尘,你回来得这么早,莫非这一世你又……”
张敏欣放肆地大笑:“就他这种性子,要能找到完美的爱情才怪。我看啊,就算阿汉通过了
,他也别想通过。”
方轻尘对同学们冷嘲热讽的回应,只是略略挑眉,淡淡道:“优等生,你就快跳出苦海了,不必替我这种差学生伤脑筋。”
风劲节料他心情不好,哪里还会再触他霉头,笑笑一步跨出能量舱,信口问:“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啦,三年多一点啦。”方轻尘似笑非笑地答。
“那么久?”风劲节一愣,脱口问,“那东篱怎么样?”
“没怎么样啊,有吃有喝有自由,被全天下人所赞颂,家人都得到了厚恩重赏,反正不会比你惨。”张敏欣漫不经心地答,“你的历世已结束,我们也不会对那些无关的人多加注意。”
她不肯详述,确也有足够不知详情的理由,风劲节倒也没有任何怀疑的念头。
听了这话,心下总算略为安适。想来,自己的诸多安排和预期都起作用了吧。
对于人性的黑暗,世情的险恶,他比卢东篱看得更深更透,所以虽然认定在陈国大患未除之时,不会有人对他们动手,但还是未雨绸缪地做了一些安排。
比如安排了照应苏婉贞,替她送药的人手,暗中还负有另外的责任。他们这些京中大商人,结交权贵,消息极之灵通,只要一查知有针对卢东篱的行动,即刻将苏婉贞母子救走藏匿。此后,除非有他风劲节的指示,或卢东篱出现,否则就不能让这母子二人再出现于世人之前。
当初,他做出这样的安排,其实也只是防备万一,倒并不认为一定用得到。
那个时候,他总是想着,只要陈人还在,事情就不至于到绝境。等到陈国没有再战之力了,他一定能布下局,保住所有人全身而退。
但纵然如此,能让其他人得到的保障更多一些,对他来说,也安心很多。所以,在那次剿灭沙盗时看到一个人,长得竟与卢东篱极其相象时,他毫不犹豫地就把这人藏在了定远关。
好吃好喝好招待,把人养得白白胖胖,风劲节也不断施展妙手,对那人的面容,甚至整个身体,做了很多永久性的小手术,以确保容貌和身体的每一个细节与卢东篱一模一样。
他与卢东篱多年相处,常常抵足而眠。军中练兵,赤膊操练更是常事,卢东篱身上的特症,他倒是真的一清二楚,做这些事,当然也绝对没有任何困难。
本来每个沙盗都是作恶多端,手染无数血腥,足够死十次有余地,所以干这些事的时候,风劲节真是绝无半点内疚不安的。
他利用自己的贴身亲兵,以及在定远关内的强大职权,把这个替身的事,上上下下,竟是瞒了个滴水不漏。
但是,他一直以为,在短期之内,是用不上这个替身的。直到那天,张大宝忽然前来报信,这才惊觉,危险已迫在眉捷。
当日受死,实有种种万般不得已之处,且不说诸般巧合,迫得他没有任何对抗逃避的余地,就是他自己的论题,也让他无法躲开这一劫。
只是不能不担心自己死后,卢东篱的遭际,所以设想了种种可能,并一一盘算出对应之策,且细细叮咛了王大宝和小刀,在每一种不同的局面下,如何巧妙地利用那个替身来保护卢东篱。
这些事交待完了,卢东篱与其家人的安危既有了保障,他倒也就没有什么别的可虑之事了,反倒可以用冷静从容的心态,推断将来会发生的事。
这场阴谋和瑞王脱不了关系,瑞王既下如此杀手,必是以之拉拢九王,有九王之助,瑞王夺位之事只怕就在眼前。而以此人的性子,卧榻之下,绝容不得另一个强大的势力,所以只要一登基,就一定会想办法对付九王。
如此说来,想必很快就可以报掉一半的大仇了。
当日在交待王大宝和小刀诸般后事之时,风劲节已然在盘算瑞王可能会用的办法。
九王的势力太大,身份太尊,要对付他需要一个极大的罪名,也要有朝中民间极强的公议,甚至得到军队的全力支持才行。
若是如此,还有什么比卢东篱和风劲节的冤案更好利用的呢?
想必在数年之间,瑞王一定会尽全力经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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