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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帮之夜-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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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你就是两帮并合後的新坐馆,负责打理交替接合的事宜。」
「知道。」
我挑选他,是因为多年来他都在世荣手下做事,熟悉黑义堂的运作,而且对我忠心不二、唯命是从,我需要留一些昔日在黑鹰里可以信赖的人在身边,继续为我做事。
接下来我用了很长的时间交代今後势力范围的分配、资源调动、人手安排等问题,由於两个完全不同的派系连在一起,很多事都必须重新改动,为此,这个会议开至傍晚才结束,在离开总堂後,我吩咐阿峰找人暗中解决那些在拳馆里搅事,现下被我调为看场的家伙,我要斩草除根,一个活口也不留。
***
一步进洪爷住所,便看见十多个保镳在大厅处’迎接’我,洪爷坐在窗边,灌溉那边的植物。
「你还来干吗?」说话时,他没有多看我一眼,语气中透露出责备的意味。「你不是已经决定好所有事了?」
「我希望洪爷能够体会,我这样做是为黑义堂著想,请你放心交给我处理,我必定让它比以前更壮大。」
「是吗?」
「所以,你可以不用再管帮内的事。」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沉著脸问:「你这样说,是嫌我多管閒事吗?」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见到你老人家再为帮内的事伤神,帮内有我们这些後辈撑著,不会有事。」
我们看著对方沉默下来,空气死寂得像要把人吞噬一样,洪爷放下东西,不动声色,凝目盯了我半响,彷佛要从我脸上盯出什麽。我们彼此互不相让,同样知道对方心里打著什麽算盘。
「你其实要我别管陈胜被杀的事,因为你想包庇那个男人。」
「陈胜的死是他咎由自取,我不认为Kurt有错。」
「明知帮内规矩,仍杀死自帮老大,就已经是错。」
「他表面是陈胜的手下,暗地里却为我做事,为我除去心腹大患的人哪里有错?」
「你别再为他找藉口了…。。」
「我没有。」
我们一言一句争辩起来,我早知道事情没有这麽容易解决,於是拔出衣袋里的银枪,站在旁边的保镳立刻上前围著我。
「我没有恶意。」垂下手,我站在原地。
「你们全退下。」洪爷吩咐道。
待所有人让开後,我将手枪放在洪爷面前的茶几上。
「你真要追究的话,我可以代Kurt死。」
当下,他一张脸铁青起来,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我说的话。
「为了他,你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要吗?」
「因为他对我很重要。」
「你说什麽…。。」
「洪爷,由你给我这个位子开始,陈胜无时无刻想拉我下来,Kurt为了帮我,不计後果,背叛自己的老大,甚至付出性命替我做事,他对我可谓有情有义,今天他有难了,难道要我视若无睹吗?既然我单人匹马来到这里,就没想过能够全身而退。」
「阿龙,你知道这样是威胁我吗?」
我看著他,坚定地说:「我没想那麽多,我只是不想Kurt死。」
他无言低下头想了很久,我不知道他是否真会开枪,但我必须付出性命赌这一局,赌回Kurt的性命,以及我们的将来。我忽然觉得死神靠我很近,但我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其他事,只要想著Kurt,就能坚决走过这一步。
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洪爷终於抬起头,眼里透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慢慢拿起枪,端详一会後将枪口指向我。
我倒抽一口气,闭上眼睛。
先是听到”呯”一声巨响,很快胸口感到剧烈的疼痛,一股无形的冲击使我连人向後倒下,中枪这刻,我看见Kurt,与他相遇、还有别离的画面,一点一滴如快镜头迅速闪过。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麽事,都要来美国找我,而且不再是黑义堂龙头的身份』离去前,他带著担忧而悲伤的脸说。
我输了吗?难道我真要在此死去?
看著白色的天花板,我的意识渐渐远去,脑里盘旋著Kurt说过的话,以及他脸上每一个表情。
不…。我答应过Kurt,要去美国找他,绝不可以死在这里,绝不可以………
21。
我站在长长的石阶上,左面是茂绿的树林,右面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在黄昏馀晖的映照下,麦田呈现斑驳的金黄|色,好像一大片金光闪闪的海洋,蜻蜓於上面自由自在地飞舞,令我感到此刻是如此的祥和宁静;一阵清风吹来,我嗅到熟悉的田园气味,这里是我的故乡,一个久违了的地方,从祠堂後方的小径往前走,就能来到这里,年幼时,每当父母带我回乡,我总爱偷偷跑到这里,安躺於麦田边,静看橙黄的太阳慢慢西沉。
田里的麦穗随著微风轻轻摇曳,我走进田间坐下,感受被大自然包围的宁静,此刻,只有我自己处於这个平静的天地里,没有其他人打扰,我突然变得不想离开,无论世上发生什麽事,都已经不重要了。
躺下来,看著天空渐渐形成蓝色和桃色的渐层变化时,我开始有点困,於是闭上眼睛,让头脑处於空白状态,这时,隐约听到一把模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龙哥……。』
龙哥?这是我的名字吗?为什麽这把声音如此熟悉?
『龙哥………』再一次的呼唤,我忍不住坐起来张望一下,可四周根本无人,虽然声音停了,但我的心却莫名多了份牵挂,好像有些重要的东西忘记了,让自己不能割舍。
究竟是什麽呢?我竟想不起来………算了,是什麽都已经不重要,反正这里只有我一人。
再次躺下来,清风吹拂全身的感觉煞是舒服,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忽然觉得手上握著某样东西,我打开来看。
是一条金色的手链。
为什麽我会有这个?这是我的吗?
拿著它仔细端详一会,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它,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直至我看到刻在金链後面的名字时,我才晃然大悟,这的确是我买的东西,是我叫金行的人刻上去的,上面清楚刻著我姓名的英名简写。但我不是将它送给某人了吗?
对了,我送给哪个人了?
当这个问题响起时,我顿然感到不安,我是确切地忘记了某样东西,甚至某个人,在我生命的一角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必须去做,这件事令我对生命执著,期盼面前的路,我怎可以在此停留?我还有事情要去做。
「Kurt…。」无意识间,突然冲口而出的名字,令我想起所有事,那个全身带著创伤的男人,他正在等我,我必须回去保护他。
站起来,四周的环境立时改变过来,变的漆黑一片,黯淡无光,然而,不论身处什麽环境里,我的目标只有一个。
「Kurt…。。!!林翱翔…。林翱翔…。。」不断的呼唤以及找寻,纵使双腿酸累,口舌乾涸,我都不想放弃,我想找著他,於是不断向前走,直至看见一点微弱的光线。
眼皮很重,全身动弹不得,我依稀听到有人在说话,我知道,不能让自己的意识继续模糊下去,否则我又会跌入黑暗的漩涡里,挺上所有力气,我艰难地睁开一丝眼帘,光线立刻射进来,令我不甚适应。当能看见的范围慢慢增大时,我才看清自己身在何处。
「龙哥,你终於醒了!」阿锋以及几个兄弟站在床边,释然地说。
「我……未死?」
「大哥你福大,当然不会死,只是昏睡了很久。」阿锋说。
怪不得我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好像散掉似的,这里是荣叔的私人诊所,看来,他又再次救了我。
「我很口渴…。。」
「我去倒杯水给你。」
看著四周熟悉的环境,我凉过一阵感动,我终於回到这个世界,躺在Kurt曾经躺过的病床,感受他的气味,是他唤回了我,我原本想守护的东西差点在手中流走,是他让我握回了它。
第一次,我因自己拥有生命而感到赞叹……。。
***
後来听荣叔说,子弹差点贯穿我的心脏,一击毙命,幸好它射得偏离了,致令我还有抢救的机会。但由於是近距离开枪,故仍有一定的性命威胁,单是取出子弹便费了很大的功夫,还好我最後渡过了危险期,否则现在可能躺在棺材里了。
我在荣叔那里休养了大半个月,康复後第一件事并非回黑义堂,而是来到洪爷的住宅。
这次只有洪爷一个待在阳台处等我,彷佛知道我会来,他没有做什麽,只静静坐在轮椅上。
「谢谢你没有杀我。」那一枪是有意射偏的,否则以他百发百中的枪法,我早就一命呜呼。
「你早知道我不会杀你,对不对?」
「…………」
「你赢了,阿龙……」他淡然抛下这句,便回到室内,虽然只有短短三句对话,却已经包含了我们彼此复杂的感情,他是我尊敬的人,但同时亦是杀害我最亲兄弟的人。
看著阳台前平静的海岸,我忽然想念起Kurt来,他就在海的另一边,不知现在生活得怎样?
接下来我的生活忙得不可开交,每天几处地盘周围走,舞厅、夜总会、麻雀馆、的士高……要负责、看管的数目一大堆,自从黑义堂的架构改变了,外面一些帮派便想伺机捣乱,新仇旧恨一起来,渐渐,我的生活全被这些生活占据掉,虽然还要干著杀戮、犯罪的事情,但钱和地位於我来说,已经是次要的东西,我只记得,曾经说过要壮大黑义堂的承诺,单靠著这个信念,去支撑我现在所做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发觉的时候,时序已经进入微凉的秋天,某天收到Kurt的信,他说在美国唐人街一间花店里打工,店主打算年尾搬回老家居住,他有意顶下那间铺,继续经营花店,想起他穿起围裙的不协调样,我不由得噗嚏一笑。我们用著这种最原始最简单的方法维系彼此,倘若透过电话,只怕听到对方的声音时,会激动得不顾後果地去找他。
感受他字里行间的语气,我心里存在著既兴奋又惋惜的矛盾感觉,兴奋是Kurt终於找到他要走的路,惋惜是这个时候我没能待在他身边。挂念的心情逐天膨胀,即使是一封简单的信,亦能让我呆坐椅上大半天。
我想,他就是我这生注定走在一起的人吧!
22。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我约了阿秋来到我们以前最喜欢足膝长谈的码头边,他跟以往一样,买了好几罐啤酒来。看见他,我有种久别重逢的亲切感,彷佛经历了很多事,我们脸上露出有别昔日的硬朗笑容。他比以前变得更加成熟,言谈间流露出满满的自信,我们不顾警告牌,穿过围栏坐在河堤上,边喝酒边看著海上一波又一波的浪花。
「很久也没有这样和你喝酒了。」
「嗯…。虽然未及一年,但感觉上好像过了很久,那时候我爸爸未死,而你亦未当上龙头。」
「是啊!」
「听说你合并了黑鹰和白鹰,这阵子,为了帮内的事,一定很忙吧!」
「忙虽忙,但早就习惯了。」
「………。」阿秋忽然低下头,语欲无言似的,我惑於他忽然转变开来的脸孔。
「怎麽了?」
「龙哥,或许你会觉得我罗嗦,但我还是希望你别在里面打滚。」
原来是担心这个,我冲他笑笑,然後喝了一大口罐内的啤酒。
「我明白你的忧虑,我想过了,当所有事隐定下来,我就会将黑义堂交给其他人,然後退出黑道。」
「真的?!」
「嗯,因为我有其他更想保护的东西。」
「更想保护的东西?」
「就是我喜欢的人。」
他一双眼睛霎时睁得老大,彷佛听到什麽天大的秘密。
「不用这麽惊讶吧!」
「因…。。因为…。。」他顿了顿,不敢置信地说:「你说有了交往的对象…。。」
「也不知算不算交往,他现在身处美国,我们没有见面。」我被他夸张的表情逗得发笑。「他本来亦是黑帮的人,後来因为一些事逃出那里,去了美国。」
「她一定是个既漂亮且能干的女人,否则不会迷倒你。」
「也可以说是能干吧!但漂亮嘛……。。」我想了想对方的样子。「这个形容词不太尽然,因为他是个男人。」
「男人?!」阿秋的眼睛睁得更大。
「其实我自己也没想过会喜欢男人。」看著轮船在海上慢慢驶过,我淡然道:「我在黑道中结下的仇怨太多,为了彻底避开种种恩怨,我打算退下火线後搬到美国和他居住。」
「龙哥……」阿秋看了我一会,略带感触地说:「你变了,从前你只会拼命为黑义堂做事,根本没为自己想过。」
「以前我一直认为加入帮会後,永远只能够活在黑暗底下,唯有那个罪恶的角度可以容纳我,但我发现,原来有些东西更加值得我去做,一旦有了这个目标,我便有勇气去掌握自己的将来,这或许就是所谓爱的力量吧!就像诚志改变了你,他改变了我一样。」
「听你说得这样伟大,真想见见他呢!」阿秋打趣地说。
「有机会吧!」
「看来,上天对我们总算不薄…。。」
「……嗯」
我们会心微笑,举起酒罐互相碰了一下,然後同时一饮而尽。
「龙哥,我其实不想你走,但既然你决定了,我亦不会强留你。」阿秋有点哀戚说:「我随时欢迎你回来探我。」
「好。」
「来,好兄弟,再为我们的改变乾杯!」他递给我另一罐啤酒,自己亦拿了一罐新的,我们畅快地把酒言欢,忘记时间的流逝、还有过去不愉快的经历。今夜,我们将所有痛苦的回忆通通喝进肚里,这或许是我最後一次见阿秋,我特别珍惜这次相聚,他曾经是我信赖的手下,亦是我爱过的人,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忘记他。
人生遇过的人太多,但真正能体会自己、畅所欲言的人又有多少个?
***
往後忙碌的日子里,我陆续收到Kurt的信,由他说开始经营花店、筹备一切物资,到後来拥有自己熟落的客人,閒来还会到社区中心学习英语等,每件事对我来说,彷佛都沥沥在目,他的转变叫我更有动力去面对生活上的问题,就像一个初恋的女孩,我将每封信都珍重地收藏起来,只要看到它们,夜里便不会觉得寂寞和孤独。
「你们似乎是认真的。」某天,当我到英叔那儿取枪时,他忽然这样说,我知道他指的是我和Kurt的关系。
「为什麽这样说?」
「我听说男同志间的恋爱是不会长久的。」
「能否长久只看乎心态吧!」
他笑笑。「对了,那小子现在生活得好吗?」
「有自己的店铺和工作,尚算不错。」
「什麽店铺?」
「花店。」
「花店?!那小子开花店?」
「嗯。」
「总觉得格格不入呢!」
「我也这样想,不过看他的工作似乎进入轨道了,没什麽大问题。」
英叔不可思议地微笑,将手上预备好的枪械放进皮箱内,然後问我:「今次要和哪个交易?」
「日本的贺川组。」
「是吗?那帮人不好惹,你要小心。」他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问:「阿龙,你这样拼命干,不是为了黑义堂,而是为了Kurt吧!因为你对洪爷应许过。」
「或许……。。我一直认为,只要洪爷愿意放过他,要我做什麽都可以,但我想,如果我不能够打理好帮派的事,即使将来离开了亦不会安心。」
「你要离开黑义堂?」
「这同样是对Kurt的承诺,我已经厌倦帮里的工作。」我抚过胸前的枪伤。「每当下雨天,这里便会隐隐作痛,好像提醒我在黑道的日子里不会长久。」
对方会意地点点头。「或许只有美国的自由生活更适合你们。」
我抿嘴一笑。
对了,我只想依随自己的意愿行事,或许我和Kurt同样都想活在自由的天空下,随自己方式飞翔。
一年後的冬天,我正式退出黑义堂,在龙头继任大会上,我将镶有龙型图案的长刀交到阿锋手上,没料到不久後的今天,我会再次站在这个台上,做著相同的仪式,只是角色已经对调了。虽然很多干部反对,认为我这样做是懦夫的行为,但我觉得黑义堂如今有它一定的势力范围,所有交替的事都处置好,我要做的可说是完成了。
接下来,应该是我对另一个人兑现承诺的时候。
23。
来到纽约,我立刻乘地铁去唐人街,这时正值北国冬天,且为圣诞节前夕,市面上洋溢著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随处都是与这个节日有关的广告和商品,圣诞装饰将整个城市映衬得五光十色,我走在街上,听著商店发出的圣诞音乐,同时感觉到冷洌的寒风迎面吹来,低温的空气促使我套紧颈上的羊毛围巾,忽然点点雪花从天而降,轻柔地包围著所有东西,蒙上一片雪白,这是我在他乡过的第一个圣诞节,亦是首个经历到飘雪的冬天。
唐人街有如一个迷宫,满布横街窄巷,我看到熟悉的广东杂货店和粥面铺,还有卖蔬果、熟食的市场,就像回到香港一样,这样的环境令我有份满满的亲切感,这儿说大不大,可说小亦不小,分开几个不同的区域,我沿著手上的地址和一本在车站边书店买回来的地图,误打误撞下来到Kurt经营花店的所在地,很快地我找到那间花店,它面向大街,全玻璃的外墙可以窥探店内各式各样、形形种种的鲜花,店四周用一些绿色的矮藤植物围住,增添了无限的生机,来到门口处,我看见一块木制的啡牌挂在上面,雕写著『Wele to sky ‘s flower shop』的字样。
Sky……他用天空作为这间花店的名称,我可以理解当中的含意与盼望。
踏进室内,随著门边的铜铃当当作响,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花道,两旁全是芳香扑鼻的鲜花,五颜六色、缤纷璨烂,加上室内温暖的空气,与外面的世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个穿著粉蓝色围裙的女孩走过来,看见我是东方人,随即用流利的国语问:「先生想买什麽花?」
「我想先看看。」我用广东话答。
「……。。好的,那你随便看。」知道我是香港人後,她立刻改用半咸淡的广东话说,女孩有著一头乌黑的长髲、细长的眼睛、薄小的嘴唇,一副典型的中国人轮廓。
我环顾四周,也不见Kurt的踪影,於是将目光放回面前的花海上。我对花的认识很少,它们的名称、品种实在一概不知。
「不同的花有不同的花语。」女孩笑著来到我身旁,我留意到她的笑容很可爱,矛人天真无邪的感觉。「你想送给谁?或者想表达什麽意思?我都可以给你意见。」
「这……」霎时间,我不知道该怎样说,只答:「是个特别的人。」
「特别的人吗…。。」她开始在思考,这时候,我嗅到一阵清新香醇的薄荷气味,是由一株细小的绿色植物那里发出的。
「这是什麽植物?」
「它叫柳叶薄荷,花语是期待重逢,客人通常买它作为装饰,很少送人。」
「是吗…。。」我看著这株不起眼、却发出独特幽香的植物,脑海随即萌生了一个念头。
「我就买下它吧!」
「咦?!但先生不是要买花送人吗?」
「我同样是买来送人的。」我笑著说。
「噢…。。」女孩有点意外。「那我帮你包起它。」小心将植物拿到柜台处,我付了比原定价格还多的钱。
「这是……。」
「我想将它送给这里的老板作为圣诞礼物,可以麻烦你帮我种起它,然後放在老板的工作台前吗?」
听到我这样说,女孩开始雀跃起来。「先生认识林老板的吗?」
「嗯。」
「真不巧,他刚好外出送货了,先生不如在这里等他?」
「不用了。」我不想阻碍店铺的生意,於是从行李里找出一张废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请你代为交给他,说我今晚会在前面的广场等他。」
「好的。」女孩恭敬而有礼貌地接下东西。
走出店铺,我在附近的街道和商场逛,同时发现这里的物价指数比我想像中要高,我由坚尼街一直向前走,沿途看过气派十足的汇丰银行、古色古香的五层楼、纪念伟人的精致铜像以及挤拥的购物街,累时便随便找间露天茶座坐下,或待在公园观看街边卖艺者的表演,我在香港过惯繁忙紧张的生活,来到异乡的角度,反而享受到悠宁静的时光,凡此种种,都让我感受到另一种趣味。
今晚是平安夜,街上多是一双一对的情人,或外出共享天伦的家庭,整个城市在寒冷的天气下仍显得温馨热闹,看著他们,我不其然想到Kurt,相隔一年多,他变成怎样了?为了这天能看见他,我彷佛过了漫长的岁月。
傍晚时份,我来到相约好的广场,那里挤了不少人群,我在入口处的阶梯上坐下,这时低垂的天空里,飘下片片细小晶莹的白雪,在微风里轻柔降落,广场的灯光点亮它们,煞是漂亮,我伸出手,看著雪花在手中渐渐融化,这种情景忽然令我有种平静的安然感,已经有多久,我失去了这种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广场的人群逐渐减少,离约定的时间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我开始担心他是否收到我的东西,这时广场前方有一队诗班在报佳音,美妙的曲韵立时吸引了我的目光,刚站起来眼前便漆黑一片,一双温热的物体罩住我的眼睛。
「先生知道圣诞节的真正意义吗?」低沉的声音从身後传来,那是我这生不会忘怀的声线。
「不就是耶稣降生的日子吗?」
「只答对一半,因为这天亦是上帝赐喜乐与平安给世人的日子。」
「是吗?但我比较偷心……。。」抚上面前这双手,我捉紧他不放。「我还想看见我心爱的人。」
随著双手慢慢松开,我转过身,看见一张帅气的脸孔,他头戴黑色绒帽,身穿圆领毛衣和及膝冷外套,很斯文的打扮,没了以往那种玩世不恭的感觉。他因寒冷而变得白晢的脸上,挂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不知是否广场光线的关系,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彷佛要溢出泪水。
「当见到台面上的柳叶薄荷,我就知道你来了…。。」他握住我,透过冷手套,我仍然感受到他的温暖。
「我以为你不会来。」
「因为今天店里很忙,但我知道,无论过多久你都不会离开,因为你对我承诺过会来找我。」
他说话时,口里呼出阵阵白烟,在我看来又是一幅感人的图画,他对我的信心从来没改变,一直都没有。
我深深抱紧他,感受那份熟悉的触感,他的手沿著我的背来回安抚,曾经多次在梦里,我梦见他,同样抱拥著他,可每次醒来後只剩空虚的孤单感,但如今我知道,这样的经历不会再发生。上天应允了我,在这个白雪纷飞的平安夜,让我见到日夜思念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我想,这或许是我多年来收过最好的礼物。
「我等这天等了许久……」他激动地说。
「我也是。」
「你完成了要做的事了吗?」
「嗯……。我已经不是黑义堂的龙头,但今後我仍然会尽全力保护你。」我在他耳边轻说,再次许下承诺。
「只要你安然待在我身边,就已经足够有馀。」
我笑笑,吻上他微红的脸颊,并将自己的颈巾裹住他。「冷吗?」
他摇了摇头。「不会。」
我们相对而笑,倚在一起,看著广场前方的诗班合唱,享受最平和宁静的一刻。雪融在肩上脸上,天气虽然寒冷,但我们全身却有如置身春日下温暖。
24。
Kurt的住所位於一栋三层楼的合租公寓内,最初我吩咐这里的兄弟为他准备一个可以安身的住处,但从来都不知道确实的地址和居住环境,现在看来,地方虽然不大,可间格非常好,睡房、客厅、厨房等明显地分隔开来,整个地方以蓝色为基调,无多馀的摆设,且东西执拾得很整齐,不像是单身男人居住的地方。
室内开了暖气,我坐在窗台上,看著窗外飘著的点点雪花,以及住宅楼宇间的密集灯火,在视线里构成一幅朦胧的美景。这时,我嗅到阵阵香浓的咖啡味。
「我为你特别冲调的咖啡。」他递给我。
「谢谢…。。」
「这场雪好像不会停似的。」他偎在我旁边,同样看著窗外说,刚洗完澡的他,穿了一件白色浴衣,身上传出淡淡的肥皂香味。
「纽约的冬天加上雪景,原来这麽美。」
「我初来这里时,亦是这麽想。」
「算起来,这是我第一个在他乡过的圣诞节,亦是第一次感受到真雪。」
「是吗……。。」
我看著他偎在我肩膀上的侧脸,悠悠说道:「对不起…。。」
「为什麽道歉?」
「因为我,令你必须在异乡生活,离开出生长大的地方。」
他轻笑几声,满不在乎地说:「应该说要不是你,我早已死在香港,可能连尸体都找不到了。」他握起我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龙哥,是你令我脱离黑道的日子,自由地过生活,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他说这话时,那对柔情的目光令我按捺不下心里的热情,遂搂过他深吻起来,我们有默契地来到床上,相互深吻对方,当解开腰带,脱下他的浴衣时,我看见那肌肤上道道明显的疤痕,有长有短、有深有浅,尤其背後蛇型纹身处的一条,由肩处直达腰际,触目惊心,这些全是那次酷刑後愈合的伤,我痛惜地一一抚过它们。
Kurt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麽,轻抚我的脸说:「别这样……。」
看著他略带忧愁的脸,我才惊觉自己不应该再想它,否则这种伤感只会没完没了,我继续脱去身上的衣服,这时,他亦留意到我胸前的枪伤。
「是洪爷做的?」
「…。。嗯。」我不想隐瞒他。
「因为我?」
我没有说话,Kurt立刻流露出自责的表情,我们在对方面前,都有说不出的愧疚,使我们有如背负千斤担子那样辛苦。我吻上他的额头,柔声地说:「我们都别再想它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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