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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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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马点头。 
  “那为什么不说出来。被狐狸附身而毁掉生活,那个男人不是很可怜吗?”德马低垂下眼睛。“因为我和福岛不和,所以觉得是他就可以吗?所以不说吗?” 
  德马没有反驳。亮一郎抓住他细瘦的肩膀,用力摇晃。 
  “说句话啊!德马!” 
  德玛扭曲身体从亮一郎手中逃走,写道。(我看过比亮一郎想象的还要多得多的怪物。就算看见了也不能做什么,所以没有说。) 
  “但是……” 
  德马接着写:(在邻居的夫人去世的时候,我也看见她的脊背有狗的怪物。但是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亮一郎想起了邻居家老妇人突然过世的事情。因为是相当高龄,所以没怎么卧床就一下子过去了,还和婆婆说这样她本人也比较轻松吧。 
  也许正如德马所说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亮一郎无法认同,也许他是不想认同。 
  (我只是能看见,并不清楚具体情况。我想……怪物附身,是因为人的心灵有某个脆弱的部分。) 
  “即使如此,也应该尽力吧?比起无法做什么就置之不理来,想着也许有办法去试一试不是更好吗?” 
  德马看着亮一郎的眼睛,昕他说完后,再次在纸上写:(那是因为福岛先生是亮一郎认识的人吧?像我这样在街上能看见擦肩而过的人身上有附身的怪物的话,你会想要去想办法吗?如同刚才说过的那样,我看得见众多的鬼怪。要一一清除那些,根本不可能。所以只能置之不理。因为我觉得人类的的人生多少都要受到那种东西的左右。) 
  亮一部只能咬着嘴唇。德马没有避开目光,紧盯着他。然后手指动了起来。(我的胸中也养着鬼。亮一郎无法看见吧?你看不见也没关系。只要我内在的鬼不会给你带来危害就好。 
  亮一郎重新看着胸口里养着鬼的男人。可是在那里的,是会微笑着答应自己的任性要求,让人怜爱的年长的佣人。 
  理想和现实这句话闪过了亮一郎的脑子。可是无法就这样认同地吞咽下去,亮一郎转过身,背对着德马。 
  沉默了一小时左右,房门嘎吱一声,然后又关上了。回头看去,德马已经不在了。相对的,在刚完成的标本上,放着“我先走一步”的纸片。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云的缝隙间露出天空来。但是亮一郎心中的乌云不管多久都无法散去。 
  德马从以前就能看见怪物,这个自己知道。但是德马只会在有可能危害到亮一郎的时候才说“看见了”,所以他没有去在意。不止如此,因为能看见怪物大家都疏远德马,结果他才成为了自己专属的佣人,他为此还很高兴。 
  虽然不是讨厌,也不是失去了爱意,但是亮一郎和德马保持了距离。他无法接受说“即使看得见,也没有办法”的德马。自己也很清楚这样是心胸狭窄,因此格外烦躁。 
  亮一郎知道,人不能只靠漂亮话生存。在自己隶属的组织中也有争斗,那个他可以接受,但是只有德马,好像和人类特有的那种生存的丑陋一面无缘。说得单纯一点,亮一郎希望只有德马是纯粹的。他想让他如同身上的白色和服一样,成为一丝污点也没有的存在。明知道不可能有这样的人,他还是如此祈祷着。 
  亮一郎只带着原前去采集植物。在持续了两三次后,原询问道:“最近德马先生不来一起采集了啊。” 
  “家里好像有事,所以他留下了。” 
  适当地敷衍一下,原只说了“这样吗?”就没有再追问。因为被问到德马的事情,亮一郎心中火烧般的感觉扩散开,意识终于从花草上飞走了。 
  “原,原。” 
  亮一郎呼叫后,原慌忙跑过来:“老师,怎么了?” 
  “不,那个……” 
  虽然叫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亮一郎叫了原一起去休息一下。在树荫下,踌躇着到底该说不该说后,他终于开了口。 
  “在原看起来,德马是什么样子?” 
  原回头,有些不解:“德马先生吗?” 
  “啊。” 
  原嘀咕了一句:“他是美丽的人啊。” 
  “因为他是作为男人来说太浪费了的美形。我觉得要是自己生成那个样子的话,想必会很受女性欢迎吧?可是德马却无法说话,所以我想这也是天不假二物与人吧。” 
  “不是问外表的部分,内在如何呢?” 
  追问之下,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比起我来,老师应该更清楚吧?” 
  “清楚的话就不会边么问了。” 
  原觉得很有趣似地笑出来:“我只在去采集和收拾标本的时候见过德马先生。几乎没有搭话过,除了外表以外,看不到的部分我也不清楚啊。” 
  原的意见很正确,亮一郎再次沉默了。 
  “您和德马先生吵架了吗?” 
  暧昧地“嗯嗯”两声之后,原再次笑出来:“我觉得德马先生很关心老师。” 
  “关心?” 
  “虽然很难用语言说明,不过在老师重视德马先生的同时,德马先生也很关心老师。” 
  是被关心着的……听到原的话,亮一郎多少轻松了一些。 
  傍晚回家后,德马迎到玄关,亮一郎将书包交给他,脱下鞋子进入房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吃完晚饭后,德马递给亮一郎写着(我有话和您说)的纸片。疑问着是怎么回事的亮一郎让德马在桌子对面坐下。 
  但是德马迟迟没有提出话题,亮一郎问“什么事?”他也只是低垂着头。外面传来了唧唧的虫声。虽然很在意是什么事情,但是勉强询问也不好,所以说了句“想说的话就叫我”后,就移动到了隔壁房间。在那里呆了一会儿后,隔壁的德马终于过来了。他交给亮一郎纸片,但是太暗了看不见。亮一郎将纸拿到放灯的角落展开。 
  (从以前我就在考虑。乡下的母亲已经年老,留下她一个人我很担心。我没有其他兄弟,虽然对照顾我的亮一郎先生很抱歉,但是我想回乡去孝敬母亲。) 
  看完后抬起头,目光接触到一起,德马深深低下头。 
  “这是什么……”抓着纸片的亮一郎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我问你这是什么?” 
  怒吼后,德马微微闭上眼睛,然后再次在纸片上写道。(如果可以让我辞去这里的工作,我感激不尽。) 
手指的震动停不下来。亮一郎的胸口好像吹起了暴风雨。 
  “辞掉这里的工作要干什么?” 
  德马写道(回乡下工作)。 
  “工作什么!就算回了乡下,不会说话的你又能做你在像样的工作!” 
  即使看到他悲哀的目光,亮一郎也没有停止这些粗暴的言语。 
  “谁会愿意用你这种被怪物附身的男人!”他抓住了只是低垂着脑袋的男人的胸口:“你那么讨厌我吗?”他紧盯着德马的眼睛。 
  “我问你是不是对我讨厌到了不想呆在我身边的程度?” 
  即使德马左右摇头,亮一郎也不能理解他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他粗鲁地推开德马,撕碎了德马给他的纸片,冲着他雪白的脸孔扔过去。 
  “你那么想回乡下就回去!滚!忘恩负义的家伙!” 
  一边怒吼一边站起来的亮一郎看到德马再次要向纸片上写什么。他抢过了纸笔,冲着院子丢去。也许是掉进了水池吧?哗啦的水声传来。留下以茫然的表情看着院子的德马,亮一郎进了卧室,穿着衣服钻进了被褥。 
  正在无法入睡心烦意乱的时候,格子门的另一侧传来了婆婆的声音,“老爷,不洗澡了吗?” 
  不用!粗暴地回答后,亮一郎冲婆婆问道:“德马怎么样了?” 
  婆婆“啊”地钝钝地回答一声。 
  “没有看见……” 
  亮一郎从被褥中跳出来,以让婆婆吃惊的势头咚地打开格子门。“没有看见是什么意思?” 
  婆婆眨了眨眼睛,回答“没有看见,也许是在房间吧?”亮一郎咚咚地大步走过走廊,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打开了分给德马的四榻榻米大的房间的格子门。 
  德马在房间里,他打开柜子门,取出了亮一郎买给他平时回老家的行李包。 
  他在准备离开,光是看到这个样子,热血就一下冲上了头。 
  “你在干什么?” 
  亮一郎怒吼,德马微微低下头。 
  “我不容许你不经我的许可,就离开这个家!” 
  德马低着头,好像祈求亮一郎的许可一样双手扶地。 
  “你可以试试不打招呼就离开!我连你在乡下干活的母亲一起赶出去!” 
  扔下这句话后,他离开了四块榻榻米的房间。虽然再次上了床,但是怒火在脑海中奔腾,实在无法入睡。无法收拾胸口中狂乱的感情,不止一次好像狗一样咬着枕头。 
  辗转反侧中,天亮了,过了半夜开始下雨,哗哗地很是吵人,亮一郎用被被子盖住头,然后紧紧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德马好像平时一样来叫他起床。但是在格子门打开之前很久,亮一郎就一直睁开眼睛。德马咚咚地敲敲格子门,没有回答就进入房间是经常的事。打开格子门的德马看到在被褥上盘腿而坐的亮一郎,露出吃惊的表情,立刻低下头。 
  他的眼睛似乎有些红。虽然怒火已经平息了,但昨天才那样吵过,亮一郎不知道该怎么接触他才好,只好话也不说地经过男人的身边。 
  早饭也是一样,即使在桌子上面对面,也不看彼此。沉重的气氛持续到德马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变成一个人之后,亮一郎扶着额头深深地叹息着。 
  德马说“想要请辞”后过了四天。亮一郎变得每天早上在德马来叫之前就起床,半夜也会醒过来好几次。心绪不宁地提着灯来到走廊,然后微微打开德马房间的格子门,让光线照进去,看到被褥的隆起后才安心。不这么做,事就无法安心入睡。 
  总是担心着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如果是白天,就说要用的书忘在家里,让原去取,然后问德马在不在家。但是晚上只能自己去确认。 
  那之后没有面对面说过话。虽然知道不能这个样子下去,亮一郎还是尽量避免和德马正面相对。如果再和德马谈一次,他又坚持必须请辞的话,自己就只能让他回乡下了。亮一郎不想这样,无论如何也想避免。 
  那一天,亮一郎中午去帮忙备课。到了下午,在要整理还没处理过的标本的时候,被叫到了教授室。 
  是个晴天,虽然开着窗户,教授室还是很闷热。上川副教授坐在椅子上,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用竹子团扇缓慢地扇着风。 
  “不是什么大事,我想你听说过教授要监修《日本植物图鉴》,我想让你负责稻科的植物,怎么样?” 
  说到稻科……白茅啦,燕麦啦,那是亮一郎很喜欢采集分类的野草。所以他没有异议地回答“好的……”就在这个时候,教授室的门被慌张地敲响了。 
  “打扰了,佐竹老师在吗?” 
  从房门对面传来原的声音。上川看着亮一郎,露出疑问的样子。 
  “我们正在说话,有急事吗?” 
  虽然没有允许他进来,房门却打开了,脸色苍白的原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佐竹老师!不得了!您的老家……” 
  没有说到最后,原把电报推给亮一郎。在看着那皱皱的纸面的时候,血色渐渐从亮一郎的脸上消失了。 
  “佐竹,怎么了?” 
  上川也担心地询问,但是回答的不是被问的当事人,而是原。 
  “他的老家发生火灾,听说母亲和弟弟都过世了,父亲也病危……” 
  “这必须赶快去啊!”上川站了起来。无视茫然的亮一郎,他让学生帮忙准备车子,调查列车时刻表。为了以防万一,还给他准备了若干金钱。 
  “老师,您振作一点。” 
  原用力摇晃着瘫坐在教授室沙发上的亮一郎的肩膀。 
  “佐竹,快点!现在出发的话,还赶得上下午三点的列车。” 
  上川的声音,让亮一郎终于恢复了一半清醒。 
  “德马……” 
  是声音太小听不见吗?原反问“什么?” 
  “不能不带德马走,我一个人不能回去。他的母亲好像也死了。” 
  “德马先生的话在助教室。把电报拿到大学的就是德马先生……” 
  亮一郎从沙发上站起来,飞奔出房间。他在走廊上奔跑,撞开学生,推开了助教室的房门。 
  德马站在窗边,缓缓转过头。脸色虽然青白,眼中却没有自己那般的动摇。 
  “……回去吧。” 
  这么说了后,德马缓缓点头。 
  到达乡下的车站,是在收到电报的第二天下午七点。立刻赶往医院,但是父亲已经断了气。 
  遗体由叔父家接走了。因为房子烧掉了,所以没有地方放置。十二榻榻米左右的房间先放进了继母和弟弟,然后是无依无靠的德马的母亲。守灵的时候来了很多人。因为是家传的造酒屋的关系,父亲好像面子很广。 
  对来了的人道谢,送别。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到快要晕倒。没有时间去咀嚼悲哀。好不容易能够一个人,是在葬礼结束后。乡下在下葬后会招待客人吃饭。只打了招呼就离开那里,亮一郎偷偷去看烧成了焦地的老家。宽敞的屋邸巳经无影无踪,只有被烧焦的黑柱子,和变成了炭的墙壁还寂寞地残留着以前的影子。 
  在房子周围转了一圈,进了里面。烧焦的味道变得更强,咔啷一声,黑乎乎的茶碗在脚边碎掉了。 
  回到叔父家已经过了五点,饭席还在继续。亮一郎只对来自远方的亲戚勉强打了个招呼,就把自己关进了西边深处的房间。那是叔父让他休息的地方。 
  房间中有德马在。他在窗边盘腿坐着看着外面。叔父家不是那么大,亮一郎和德马在同一房间休息。 
  也许是注意到了声音,德马转过头来紧紧盯着自己。无视他的视线,亮一郎无言地在房间角落里坐下。在回到乡下为止,亮一郎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来到了叔父家后,也只是在谈论葬礼的事情的时候说过话。 
  他觉得德马自始至终好像都很冷静。在从大学出来的时候他拿着大包,里面装了亮一郎的丧服和少许的替换衣服。在看过电报后,他立刻就完成了这些准备才来学校通知的。和只会动摇,呆呆坐在那里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从打开的窗子里吹进了凉爽的风。亮一郎不再盘腿坐着,改成抱着膝盖坐下。远远地传来混杂着虫声的送别死者的宴会声。榻榻米响了一下,格子门打开了。脚步声远去了。变成了一个人的感觉,让亮一郎感到无可救药的孤独。他抱着头,缩起了身体。 
  门再次打开。亮一郎半反射性地抬起脸孔。德马在看着自己,俯视着自己。他觉得害怕。 
  在旁边跪下来的德马用手里的团扇为他扇风。扇了两三次后,他把指尖按在榻榻米上,写着字: 
  (您累了吧?请躺下来休息一下。) 
  指尖还在运动。 
  (在您睡着之前,我为您扇风。) 
  他无法忍耐,抓住了在榻榻米上移动的雪白手指。 
  “你不难过吗?” 
  德马牢牢盯着亮一郎。 
  “你没有恨我吗?” 
  德马什么也没说。不,他无法说。他的语言现在在亮一郎的手中。 
  “如果我没有赌气,在你说想要休假的时候立刻让你回去的话,你的母亲也许就不会孤零零地死去了。” 
  后悔难以抑制地涌出来。 
  “对不起。”紧握着他的手指,亮一郎将额头磕在榻榻米上。 
  “请,请你原谅我!” 
  颤抖着挤出了声音。 
  “请原谅我!” 
  头部有被碰到的感觉。轻轻的,温柔的抚摸。好像回到了儿童时代一样。小时候寻找母亲但是又找不到,于是哭泣起来的时候,德马一定会这样抚摸亮一郎的脑袋。然后流出的泪水就会停下来。 
  “我没有哭。” 
  说出口的同时,泪水就落了下来。自己也很吃惊。 
  “我……” 
  即使闭上眼睛泪水也仍然涌出来。头部又一次被抚摸了,他确信自己得到了原谅。在放松的同时,有什么在头脑中弹开。 
  亮一郎抓着德马的膝盖哭泣。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哭泣。到了现在,亮一郎终于觉得可以为了死亡的家人哭出来。 
  两人并排趴在铺开的被褥上,德马在榻榻米上写字。问他为什么不用笔,德马的手指一下子停了下来。他立刻想起自己激动地把笔丢进了水池。应该买了几支作预备的,但这些德马好像没有拿过来。 
  “我再为你买新的。” 
  这么说过后,感到那雪白的脸孔微微笑了。 
  过了半夜,葬礼的客人回去了。周围安静了下来,但亮一郎还是无法入睡,来回翻滚着。他茫然看着在月光中为自己扇风的男子。 
  “父亲,母亲,还有弟弟,都死了。”亮一郎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家庭和人,都出乎意料地脆弱啊。” 
  德马没有停下扇风的手,静静地听着他的话。 
  “我好像总是被剩下来的那个。” 
  亮一郎看着沉默的男人。 
  “在你看见的怪物中,有什么附身的话就可以长生的东西吗?” 
  团扇停下了。 
  “如果有那种怪物,就抓住养起来。至少你不要比我先走。” 
  亮一郎靠近德马,将头部放在他的膝盖上。德再用手指分开了因为汗水沾在额头上的亮一郎的刘海。 
  “不要比我先走。” 
  亮一郎再次重复,闭上了眼睛。在这个期间,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后,亮一郎和德马交缠地睡在一起。即使已经睡倒了,德马的双手还是轻轻抱着亮一郎的头部。 
  叔父说有话要对他说的时候,是在父母和弟弟的头七结束的第二天,在吃过午饭后,在起居室和叔父隔着桌子对面而坐。刚才还在院子和叔父的二女儿,七岁的律子踢毽子玩。但是叔父给德马钱,让他带律子去外面买糖吃。 
  “因为葬礼什么的乱了半天,终于平静下来了。” 
  叔父深有感触地说,亮一郎深深低下头。 
  “真的承蒙叔父关照了。” 
  叔父说哪里哪里,用手指撸了撸胡子。 
  “对了,大学方面怎么样?” 
  “老样子,总是用显微镜看草。” 
  叔父说道:“所谓的学问,就是这种东西吗……对了,我想和你商量的事情,是关于佐竹家的财产……” 
  亮一郎也明白是这方面的话。 
  “其实没有剩下可以算财产的钱。甚至欠债还比较多。这几年酒厂的经营不太好,为了想办法,哥哥打算开新的店。就在向别人借款建造店子的时候,发生了那场火灾。” 
  第一次听说经营状况不好,亮一郎很吃惊。亮一郎虽然从大学拿工资,但是因为是助教,所以不是很多。因为租了宽敞的房子,雇佣了料理家事的婆婆,付工钱给德马,购买必要的书,所以那些钱非常不够。不够的部分,他一向不客气地向老家要。父亲什么也不说,总是准备好他需要的部分。 
  “仓库也烧掉了,要重建佐竹是不可能的。”叔父叹了口气。 
  “就算结束店子,剩下的借款也……” 
  亮一郎双手抓着膝盖,抬头询问:“叔父,借款大概有多少?” 
  听到金额,亮一郎脸色苍白。“这样的话光是利息也不是开玩笑。我家还有几座山吧。把那个卖了……” 
  叔父很沮丧。 
  “没有山。很久前就卖掉了。剩下的只有房子的土地和它的周边。” 
  “那么,卖掉那里呢?” 
  “现在不行,在发生火灾之后,一定会被说成不吉利而被削价的。” 
  彼此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后,叔父看着亮一郎。 
  “你在东京有喜欢的女人吗?” 
  叔父唐突地这么问,亮一郎苦笑着回答“没有”。 
  “因为学业忙……” 
  是这样啊,叔父深深点头。 
  “对了,你知道圆屋的主人吗?” 
  “你说足立助六吗?” 
  足立是隔壁的港町,经营贸易店“圆屋”的男人。他拥有三只船,亮一郎也听说过他很会做生意。 
  “是昨天吧?足立来到我这里。虽然我觉得刚过完头七说这种事情不太好,但是他想要把自己的四女儿嫁给你。” 
  亮一郎啊地一声。 
  “对方好像知道这边的事情。如果你娶他四女儿的话,他说可以承但借款。从对方的立场出发,大概是作为承担借款的代价收下那块土地吧。” 
  叔父频繁地摸着胡子。 
  “那块土地是好地方。虽然足有借款之上的价值,但毕竟是火灾之后,现在卖不了多少钱。即使卖掉土地,也还是还不完借款吧?虽然可以等个两三年,但是在这期间利息会增加,也还是一样。既然如此,干脆你娶足立的四女儿如何?” 
  亮一郎闭上嘴巴。 
  “那样借款就算清了,你在那边也可以不用担心金钱埋头学问。我曾经看过足立的女儿,是个相当的美人。” 
  叔父似乎很激动,但是亮一郎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好”。 
  “突然这么说你也会困惑吧?你仔细想想,对方也说不着急。唉,这边也刚有过不幸么。” 
  从玄关传来律子的声音。好像是买了糖回来的样子。叔父先离开了房间,亮一郎穿过走廊,在玄关穿上鞋,拿起帽子。 
  “德马。”来到院子里叫他的名字。和律子玩的男人回过头来。 
  “去外面走走,跟我来。” 
  德马将在毽子交给律子,摸摸她的头,跑到亮一郎身边。 
  外面阳光很耀眼,亮一郎在一棵大柳树下坐下来。德马也坐在旁边,用掌心擦着额头的汗水。 
  亮一郎的脑子中,都被叔父刚才提出的借款的事情占据。即使卖了发生火灾的土地,也确实值不了多少,还不清借款的。虽然想要向叔父借钱,但是不光是自己的亲兄弟,连德马母亲的葬礼都是他出钱办的,不忍心再给他添加麻烦。 
  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东西是学问和德马。虽然学问好像还能继续,但是接下来要偿还剩余的借款,加是养活自己一个人就筋疲力尽,没有雇佣德马的余力。 
  突然,亮一句郎想到能不能由大学雇佣德马。虽然没有学历,但他可以阅读英语和俄语。因为和自己在一起,所以对植物学的分类也有某种程度的理解。西洋算术和物理都和自己一起在私塾学过。资料整理和事务的话,他足以完成了。 
  德马在大学工作自立的话就好了。就算自立了,大学给的工资什么的也很少,所以像至今为止那样住在一起就好了。看到了问题的解决出口,亮一郎松了口气。转过头来,和德马的目光接触。 
  “这么热,不该让你陪着我。” 
  因为炎热而微微发红的脸孔,缓缓左右摇摆着。做出了从和服怀里掏笔的动作后,才注意到现在没有笔,德马苦笑了出来。 
  “没有笔不方便啊……” 
  亮一郎嘟哝着对德马伸出手。 
  “写在这里,你有什么想说的事情吧?” 
  德马用左手支撑住亮一郎的手,写着字:(一个人走,很寂寞吧?) 
  德马露出认真的表情。 
  “没有什么寂寞的。因为你看起来无聊才找你的。” 
  慌忙收起了手,亮一郎背对着德马。吱吱吱,头上传来了蝉的叫声。 
  “你不寂寞吗?” 
  背对着他询问道。就亮一郎所知,德马在回来后也一次都没有流过泪。德马转到亮一郎前面,拿起他的手写字:(寂寞。) 
  虽然写着寂寞,德马的表情和平时没有任何变化。手指在手心上活动着:(可是,比起我来,亮一郎更加寂寞吧?) 
  对于在掌心写字,对自己表示同情的男人,亮一郎感觉到强烈的爱意。他想要紧紧抱住他,吻上那薄薄的嘴唇。 
  咔啦咔啦地,有车子发出巨大的声音从背后通过,令亮一郎恢复了清醒。虽然是树荫下,却还是在道路上,一瞬的忘我让他觉得害羞。亮一郎站起来快步走出去。略迟一点,从不出声地走在前面的自己身后传来了沙沙的草鞋声。 
  回到叔父家,家中非常安静。叔父夫妇和律子都不见踪影。 
  返回房间后德马站在窗边,手指插进和服衣襟,叹了口气。在看到这个瞬间,亮一郎的理性飞走了。抓住站在窗边的男人的手臂,一把将他拉到房间角落紧紧抱住。细瘦的身体颤抖起来。 
  抓住头发,要压倒他一样接吻。德马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和抱住他的时候一样唐突地,亮一郎推开德马,跑到了走廊上。 
  穿上刚刚脱下的鞋子,跑到了外面。心情动荡着,头脑也沸腾了。脑子里面全都在想怎么解释这无法抑制的冲动。在西洋,接吻是打招呼的一种,不是表示特别爱情的东西,如果对他这么说,说是出于亲爱的意思,他会相信吗? 
  结果,直到傍晚亮一郎都在附近转来转去,在太阳下山后才死心回来。好象恶剧白的孩子被责骂了一样不知所措。回到家也没有返回房间,在院子里陪着律子玩,在提心吊胆德马会不会经过走廊的时候,到了晚饭时间。 
  坐下来的德马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没有躲避自己的样子,也没有转移开视线。但是亮一郎反而平静不下来,筷子从手中掉下去两次。 
  吃完饭亮一郎立刻洗澡,早早就钻进了被子。因为太早上床,来找他去喝一杯的叔父疑惑地说“你不舒服吗?” 
  叔父离开后,德马立刻熄灭了房间中的灯。他是在顾及上了床的自己,这一点显而易见。即使周围昏暗了,也无法人睡。在房间里,只有亮一郎的妄想不断地向外溢出,好像魑魅魍魉一样横行着。 
  是生气吗?还是惊呆了呢?即使想问也问不出口。虽然觉得生气的话就必须道歉,可那柔软而温顺的嘴唇感觉却点燃了想要碰触的冲动。真心地说,想要钻进旁边的被褥里去,但是却害怕被拒绝。这可不像冲动的接吻那样是容易夺走的东西,而且自己连刚才的接吻的借口都没有找好。 
  夜晚长到令人透不过气来的程度。结果,亮一郎一直听着唧唧的虫声,在接近黎明时才进入了浅浅的睡眠。 
  亮一郎给教授写信,表示暂时要在家里整理家庭的事情,还尝试着能不能拜托他雇佣德马做大学职员。回信很快就到了。教授从心底同情亮一郎的不幸,因为大学也进了暑假,所以让他什么也不用担心。 
  但是雇佣德马做职员的事情他断然拒绝。因为带德马去采集过几次植物,教授也知道德马。因为知道,所以还是觉得无法说话的话也许会引发什么麻烦,因此断言无法推荐他担任职员。 
  冷静考虑的话,教授的话是非常正确的,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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