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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花悟-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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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岩道:“敢问皇上,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赵构把那张薄如蝉翼的纸递给他。林岩接过一看,叹道:“这不便是秦夕照的生辰八字?皇上可是发现字迹熟悉,才起疑心?”
赵构道:“我曾在母亲房中见过这个笔迹,秀丽飘逸,但却不是母亲的字迹。母亲说是父亲早年一个侍妾的。”
林岩起身取了一幅画轴。赵构依稀记得便是母亲惨死当日,被秦夕照毁去同一款式的,只是稍小些。
画轴慢慢展开,赵构眼神定住,无法移开。
画上的人,活脱脱便是秦夕照,只是秦夕照身上多了清雅之气,这画中女子多了娇媚之态。但身着宫装,发髻堆云。巧笑嫣然,是个绝色美女。尤其是那双眼睛,妩媚万端,顾盼流转。作画之人确是国手,那双眼睛直似在流动一般,赵构盯着,只觉得活脱脱是秦夕照在凝视自己。
赵构呆呆注视半晌,开口道:“她是?”声音干涩,自己都觉得不是自己的声音了。
林岩的眼光沉重:“朝颜。”
赵构站立不稳,跌坐在椅中:“有了朝颜,才有暮颜?”
林岩道:“正是。先有朝颜,才有暮颜。老王爷爱上了朝颜,却是自己嫡亲的妹妹。为了掩人耳目,他在王府之外给朝颜另辟住处,并娶了朝颜远房表妹暮颜,也即是皇上生母,颜妃。”
赵构觉得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皇上?”
赵构苦笑:“看别人没关系,轮到自己头上才知道那滋味不好受。”又道,“那秦夕照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岩立即道:“因为宁王自己也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
林岩叹道:“朝颜小姐十八岁之后,非常不满老王爷如此对她,常常溜到江湖上胡闯。宁王脾气跟朝颜小姐很有几分相似,朝颜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要她安安静静的根本不太可能。她结识了一个叱咤江湖的大魔头,说也奇怪,那人却对她是一见倾心,对她是千依百顺。”
赵构凝视着画中美女,苦笑道:“若她真是跟夕照一个模样,那她能让人爱得死去活来,也不是奇事。”
林岩叹道:“朝颜小姐对颜妃视若姐妹,什么都不瞒她,还教颜妃吹她那情人替她所作的慕颜曲。那慕颜曲,幽怨呜咽,却又抑塞不平,老奴有幸听小姐吹过,确是她生平的悲惨写照。”
赵构终于明白,为何在秦夕照初入王府之时,颜妃要求他吹一曲慕颜曲时,秦夕照的奇怪表情了。颜妃在府中偶然见到跟朝颜极其相似的秦夕照,必是如遭雷击?
林岩道:“颜妃娘娘之死,皇上怕是错怪他了。颜妃对朝颜恨之切骨,朝颜沦落妓院,宁王落到那般境地,都是她一手操控。她甚至最后用自己的命来让你对宁王下狠手,你可想而知……”
赵构道:“朝颜为何会沦落妓院?”
林岩道:“皇上,您莫忘了,明是老王爷主持那训练杀手之事,实则是颜妃娘娘在做。她能轻而易举把朝颜小姐的孩子弄到手。据老奴想,本来是朝颜小姐想跟她情人远走天边,颜妃娘娘却传话说,朝颜小姐不愿走了……情爱中的人,怕都是傻子罢,那人大概也信了……颜妃娘娘命人把朝颜小姐送入妓院,却不杀她,要她生下的孩子再来受一次苦!她还不解恨,千万百计寻到朝颜小姐当年的情人,要那人来授那孩子武功!”
赵构只觉背心发凉,道:“你莫不成说的便是……那授他裂天旋之人?”
林岩道:“正是。”
赵构再次跌坐下去,喃喃道:“难怪,难怪我母亲去世那日,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两个选择,要他选哪一个?母亲,母亲,您好狠……毁了朝颜不算,还要连同她儿子一起毁!”赵构眼神忽转凌厉,道:“你告诉我,哪个可能性大一些?”
林岩犹豫了一下。赵构道:“但说无妨。”
林岩道:“这种事,只有孩子的母亲最清楚,朝颜小姐在孩子被五岁时被带走之后,便愤而自绝,现在再加猜测,也是无益。只是,皇上,你难道不觉得你们俩很像么?有时真让人有光与影子的错觉……唉……老王爷本来信了颜妃娘娘,以为朝颜真的跟人私奔,但自知千错万错,也是自己先犯的错,也干脆便放了她,不再找寻。多年后一场大火,老王爷加以调查,却发现了朝颜小姐的惨死,狂怒之下,再不与娘娘说一句话,不久郁郁而终……”又道,“恕老奴斗胆问一句,皇上跟宁王,可是已有……肌肤之亲?”
赵构苦笑道:“我倒希望没有。”
林岩暗叹一声,道:“水至清,则无鱼。皇家之事本来混乱不堪,皇上也非迂腐之人,何苦在意这些?真受不了,放了他便是,宁王本非池中之物,留不住的。”
赵构淡淡道:“已经太迟了。如果我早一日知晓,或许会有不同。如今……一切都迟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就不能再放任他!”
林岩望着他踱出房门,跪下磕头道:“恭送皇上。”一缕黑血,自唇角缓缓流出。
赵构如雕像般,静立于寒风之中。
“李忠。”
李忠忙上前,躬身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赵构眼神一闪,道,“你其实也早有所猜疑了的,是不是?”
李忠跪下磕头道:“水龙吟凤血凝本是颜妃娘娘与朝颜小姐之物,她二人本亲如姊妹,一人一支。颜妃娘娘万不会将此稀世珍物赠给初识的宁王!除此之外,老奴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赵构冷冷道:“你也不知道我父亲跟朝颜的丑事?”
李忠一愣,不再磕头,长叹道:“皇上,水至清,则无鱼!皇上自小在宫中,极少回王府,朝颜小姐又根本不住在府上,所以皇上竟会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姑姑。其实此时府中上上下下所知之人本来不少,后来老王爷临终之前,将可能知道的人统统灭口,老奴是因为跟在您身边,林岩是三代管家,才算是免过一死……”
赵构咬牙道:“原来最糊涂的人却是我,我一直被你们蒙在鼓里!”
李忠道:“皇上,您不是蒙在鼓里,其实在颜妃过世之日,您就有所疑惑!只是您对宁王动了情,所以您不愿去求证!林岩一心要杀宁王,也就是不愿有一日您知道此事,而难以抉择!”
赵构道:“我知道水至清,则无鱼,我也知道宫闱之中本来就是秽乱不堪!秦夕照是我兄弟我可以忍受,我却决不能容忍我父亲跟他嫡亲妹妹有染的事!更何况,秦夕照早已知道此事,却隐忍不言,他却是为了什么?”顿了半晌,赵构一字字,缓缓道:“传讯给跟踪他们之人,若陆商阳要杀秦夕照,不必再加阻拦。”
李忠心中一寒,答了声是。半晌,垂首问道:“皇上,若他不杀呢?我们的人是放,还是……”
这次赵构的沉默,宛如隔了千山万水。
“杀!”
李忠一惊,大张了口仰望着赵构。
赵构一字一顿,道:“我不想杀,不忍杀,但,我不能不杀!此等宫闱丑事,我决不能让它传出,既辱了我父亲声名,也辱了我赵家名声!现在,我已不是王爷,是皇帝!”
57
秦夕照寻了一匹快马,一路打马狂奔。难得有机会,不跑难不成还等死?对陆商阳他了解很深,若是陆商阳偏生想不通,自己这条命说不定真会送在他那个“义”字里。
勒住马,天下之大,我该何处容身?
一时只觉得心中空空落落,已习惯了陆商阳在身边的感觉。
突听得树林中轻微脚步声,兵剑响声,迅速掩来。一皱眉,又是什么事?今天真是多事啊。
从树林中出来的,是一群白衣男子,个个头上包着孝布。为首的是个满脸悲愤的粗豪汉子,手中持刀,喝道:“秦夕照!纳命来!”
秦夕照懒懒道:“你们又是谁?”
汉子喝道:“火云堡在你毒手下残存的弟子!血海深仇,我们找了你两年了!”
秦夕照一笑道:“你们这两年一直没找到我,算你们运气。”不欲跟他们纠缠,一提马缰,正要离开,忽然一个女子清脆声音在身后响起:“秦夕照,你这恶贼,今天总算是找到你了!”
秦夕照暗自皱眉,这又是哪钻出来的?回头看去,一群白衣女子,白纱蒙面,竟是云烟霏寒伶宫门下弟子。当日他逼死云烟霏,念及陆商阳情谊,派人将她尸体送回了寒伶宫。这下可好,无巧不巧地都找上门来了。
念及此,秦夕照不由得怀疑,究竟是这段时间自己跟陆商阳太过招摇,还是赵构有意把自己行踪通知自己仇家的?他让自己替他背血洗霹雳堂的罪过还不够,还要再杀面前这些人?想到陆商阳,打了个寒噤,不,无论如何不能再滥杀了,这些人杀也无益。打定了主意,我走为上计总可以吧,谅这些人也拦不住我。
他打定了主意,右手握了承影剑鞘,今日承影决不出鞘,我决不杀人。不想再面对一次陆商阳的狂怒,上次霹雳堂,总可以解释,这一次若再触怒他,才真是什么都完了。
忽然发现,内心深处,还时时刻刻念着陆商阳,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粗豪汉子怒喝道:“秦夕照!还不下来受死!”
秦夕照笑道:“那要看你的本事如何了。你们学到雷霆几成本领了?”
汉子虎吼一声,挥刀砍上。众人一拥而上,秦夕照随手格开,不欲纠缠,震开几个人便想离开。
忽听身后一个如出谷黄莺般的声音,冷幽幽地道:“等一等,秦夕照。”
秦夕照浑身一僵,这个美却冷的声音,仿佛似曾相识。一瞬间,勾起了某些很遥远,也决不愿意触动的回忆。
回过头去,面前是个轻盈袅娜的白衣女子。她静静站在一群白衣女子中,服饰打扮都一模一样,却偏偏如鹤立鸡群般。
也许是因为她的风姿优美如非尘世中人,也许是因为她那双珍珠般的眸子。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总觉得她是个倾国绝色。
女子的声音,如同滚珠碎玉:“你记起来了吗?你不会连我的声音都忘了?十年,不短,却也不算长。”
秦夕照的脸色,慢慢发白。他的声音,似从喉咙硬挤出来:“逸含?”
女子眼中有怨毒的光射出:“不错,江逸含。”
秦夕照道:“你没死?”
江逸含冷冷道:“是没死,不过,比死更惨。你记得我的声音,还记得我的容貌吗?”
秦夕照勉强笑道:“当然记得。江逸含天姿国色,怎么可能忘?”
江逸含纵然狂笑道:“天姿国色?好,秦夕照,我今日就再让你看一眼我的天姿国色。”
撕开面纱,秦夕照顿时呆住。
这张脸,哪还是记忆中的芙蓉如面柳如眉,简直是魔鬼般的容貌。
秦夕照只觉满嘴发苦,道:“是当年那场火……”
江逸含狂笑道:“你好狠!我们在一起十年,也算是青梅竹马,你竟然狠得下心来!”
秦夕照头脑中一片空白,恍惚中似又回到那年,那个女孩倒在自己怀中,惊疑不止的眼神,满是不相信……不错,是自己杀了她。也许当年杀人没什么经验吧,她竟然没死,只是,被那场大火毁了脸。对她这种绝色而言,毁了容貌,确实比死还难过。她投入寒伶宫,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江逸含的声音,飘飘渺渺,仿佛自远处传来:“你杀我,也就是怕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出身青楼还是小事,若是让人知道你是被这样调教成|人的,你这一生才真是毁了……”
秦夕照神志一清,怒喝道:“住口!”
江逸含狂笑道:“我为什么要住口?我活了这么多年,只为了有一天想当着人说出来,你是怎么活出来的!我们受训时,你第一个碰的女人便是我,你还记不记得?当着人交欢,那是人受得了的吗?我们过这种日子过了多久?”
秦夕照踉踉跄跄退了几步。不,不要让我想起!不,逸含,不要再说了!
江逸含突然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在她本来扭曲的脸上现出来,更是让人发寒:“对了,我怎么忘了莫师傅了?莫师傅择人最严,我们十八个人,他唯独选中了你,授你他名动江湖的裂天旋。一旦有他护着你,别人就休想沾上你了……你运气可真是好啊,想想我们中间其他人,哪一个不是生不如死的……不对,不是运气,是你狐媚人的本事高!莫师傅一心恋着他过世的爱妻,我们再怎么勾引他他却不肯多看我们一眼,偏偏对你是青眼有加,你是怎么讨好他的?”
秦夕照脸如死灰,眼神恍惚,身子已摇摇欲坠。不,逸含,不要说了,我不要再想起!不要再说了!
江逸含冷笑道:“你知道吗,那夜你杀莫师傅,我是看到了的。”
秦夕照总算回了几分神智,道:“你看到了?!你为什么没说?”
江逸含惨笑道:“为什么?还能为什么?我喜欢你,你便是我当时地狱生活中的一线光。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杀他,但我至少明白让人知道是你杀了他,你也活不了。没想到,我害了的,却是我自己。
秦夕照脸如死灰,承影已横在她脖子上,道:“你再说一个字?”
江逸含冷笑道:“别看秦公子这副谪仙般的模样,脱了这身袍子,绝对比京城勾栏里的表子还要淫荡……在他身上,也不知睡过多少男人了,那陆商阳是不是比其他人都厉害些,所以才让你这么晕头转向的?你没有告诉他,之前你被多少个男人压过?你就算再怎么逃,再怎么掩饰,也永远都是男人身体底下那个淫荡的玩物!”
秦夕照狂吼一声:“住口!”一串血珠洒过,江逸含已然人头落地。
一旁火云堡之人与寒伶宫众女子见他势如疯狂,都不由得退了几步。秦夕照环视四周,众人的脸上,眼中,都是极度的鄙夷和不屑。
他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出剑的,只记得刀光剑影之中,血肉横飞。自己的脸上,身上,都溅满了血。眼前,一切都是血红的。就仿佛,当年那场大火,让很久以后的自己,梦中还是那触目的红。
我以为可以烧尽一切,原来并没有。发生了的事情,是再怎么样也无法抹煞的。
当耳边的惨呼声归于平静之后,秦夕照眼前的血红方慢慢褪去。
身边,是遍地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秦夕照承影落在地上。再看江逸含,头与身子离得好远,脸上还带着那抹冷笑。
秦夕照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呕了出来。呕得连苦水都出来了。
我不要再想起,那不堪回首的记忆。
我又杀了人,陆商阳若知道,绝不会原谅我的。
我又怎么能跟他说,我是为了我的秘密不泄露?即使他知道,也不会容许我杀人。
今日有一个江逸含,明日又会有谁?我就一直杀下去吗?!
突然听到身后有树枝被拨开的声音,秦夕照一凛,右手已伸到衣襟里握住银斧,慢慢转过身去。
是陆商阳。陆商阳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连表情也没有了。很久很久以后,陆商阳慢慢从满地的尸体上移上视线,凝视着秦夕照的眼睛。
陆商阳的眼底,似有什么东西,泯灭了。“我本来是想对你说,你不要再逃离我身边了。我不杀你了。我不想去等那个虚无飘渺的来生。我只愿今生与你,不离不弃。我宁愿我什么也不曾看到,我宁愿相信你,霹雳堂不是你所为。只是……看来,我们只有等下辈子了。”
秦夕照手一松,银斧落到了地上。
噗地一声,水泡破了。
梦碎尽了。
我们终究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已发生的事,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58
又是黄沙漫漫,朔风如刀。
又是夕阳如血,鲜红似火。
秦夕照道:“又走回到这个地方了。”
陆商阳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凡事不过三。”
秦夕照淡然笑道:“如果让你再选择一次,你是否会不愿与我在临渊酒亭相逢?”
陆商阳眼望天空。苍穹浩渺,无边无际。
“再让我选择十次,百次,我还是会选择与你相逢,相识,相知。有了你,生命是另一种形式的完整。你让我明白,人世间还有另外一种情。我不后悔。”
“即使你愿意在杀我之后,永久承担无尽痛悔?”
“是。”
二人骑在马上,并肩而行。
“商阳,我想知道,人死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也许什么都没有。
“……是吗?”
“我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的你,对我处处设防,总是瞪着眼睛看我。仿佛不是你要杀我,而是我要杀你。”
“那天,也是这个时候吧。夕阳的光,是金红色的,与黄沙辉映,给你的身影也镀上了一层金色。我想,那种感觉,便是迷醉吧。那一瞬……我就醉了。”
“我不知道,第一眼看到你时,我究竟是何感觉。也许,那便是心动。”
“我记得,那个傍晚,在瘦西湖上,日影夕照,柳叶如丝。你对我说,要与我今生共度。我其实那时就知道,那只是一个梦境,很快就会醒的。可是……似乎比我想像的,醒的还快。”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初识之夜,你为我弹琴吗?”
“当然记得,那夜我弹琴,从来没有那么快乐过。”
“我也是,我想那夜,我是醉了。”
“我还记得,那夜我们喝的是很烈的,没掺水的酒。所以,你醉了,我也醉了。”
“不是因为酒,是因为你。因为你而醉。你笑得真美,你看着我笑时,眼里一点阴翳也没有。那么纯净,那么美。我为什么那么信任你,信任到我的一切都因你而毁灭的地步,只因那一刻,我看到了你灵魂深处。”
“我的灵魂,究竟是什么样的?我已看不清自己的心。”
“你是三秋之菊,孤标傲世。你是雪中寒梅,凌霜高洁。你是晓来枫叶,醉染霜林。你是逆风之鹰,浩渺苍穹。你是尘世舞蝶,蹁跹扑朔。你心高于天,你颠倒众生,你逆天而行,不惜天怒人怨,血海茫茫。你便是那血海之中,一缕天香。”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文绉绉的了?为什么你们都如此说我,我没有你们所想的完美。赵构如此说,佩裳如此说,你也如此说。”
“你并没真正意识到你灵魂深处的纯净,你让世俗的黑暗与血腥掩了你的高洁。我也罢,佩裳也罢,赵构也罢,都是爱你的人,我们看到你的真正灵魂。从见你第一眼,我便看到你的心。你为何只看到黑暗的一面,看不到有光的一面。”
“我从未求过谪仙境界,我绝不是水边洛神,也非姑射真人。我只是俗之又俗的一个俗人,要的也是最世俗的东西。名,利,权势,还被爱恨情仇所苦苦拘束。”
“……你一直如此想,所以,这便是今天的悲剧根源了。”
“……对不起。”
“如今还说什么对不起呢,一切,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我只愿,时光可以停止。凝滞在我们最初相见那夜也罢,停滞在现在这一刻也罢。”
走到半山之上,秦夕照回头望去。
曾几何时,我也在这里,回头遥望。也是如此的景象,大漠孤烟直。苍凉,壮阔,而寂寥。
我还记得,那时的矛盾,挣扎。第一次,因为惜晴,因为我对权势的着了迷。第二次呢?因为什么?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怎能不注定你我的悲剧,原来你我从最初相识起,便已是黄昏。黄昏过了,便是长夜。我本在长夜之中,不醒的漫漫长夜。
如今,我的长夜,终于到了终结之时。
让我再看一次落日,再看一次这黄沙漫漫。
这是我梦中的地方,永久不醒的梦。
我们的感情,只是清晨花瓣上的露珠,是雨后的彩虹,夕阳西沉时的晚霞,红日东升前的晨曦。我不知道,它是否真实,又是否能有天长天久。
而如今,梦已活生生地被打碎。我听得到梦碎的声音。
是我,是我一手写下的悲剧,我用手中的剑,毁了你我的一切。
穷尽世间之水,洗不净手上的血迹。
我不悔,永不悔。世上之事,发生过了,就无法忘却。时间不可能倒转,即使倒转,我想我还是会作同样的选择。
任世间万物随聚随散,我秦夕照,至死不变!为达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亦可逆天而行!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宁愿身陷血海,若我身有天香,天香也一同湮灭罢!
在马背上抽了一鞭,秦夕照催马直向清风寨顶上奔去。
陆商阳,宁可死于你龙渊下,我也决不愿为你改变。改变了的我,就不再是秦夕照。失了我自己,还谈什么爱与不爱。
断垣残壁,黄沙半掩。朔风猎猎中,清风寨的牛皮大帐依然还在,只是,早已千疮百孔,残破不堪。当日的断戟残剑,历历在目。
陆商阳如雕像般地站在那里。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天色已全黑,他仍然一动不动。
秦夕照在帐内生起一堆火,默默注视着陆商阳的背影。
陆商阳冲到秦夕照面前,发狂似地摇他,道:“是你!是你毁了我清风寨,是你杀了我的兄弟!你知不知道我看着兄弟一个个死在我面前是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我眼睁睁看着烟霏死在我面前是什么感觉?看着她死,却无力救她?”
秦夕照被他摇得发晕,一言不发。
陆商阳掐着他脖子,掐得他喘不过气来:“我说过,即使我不杀你,天都不能容你!我最后还是容了你,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你说!从认识到如今,我究竟哪一点对不起你了?”
秦夕照被他掐得满脸涨得通红,哪里说得出话来。陆商阳手上加力,狂叫道:“你还是人吗?你究竟是人吗?一次不够,还有二次?你听到没有?我一来到这里,就仿佛听到群鬼夜哭之声,他们恨我!恨我背弃了他们,恨我不但不替他们报仇,还一心维护仇人!”
陆商阳终于松开手,秦夕照脖子上赫然五道红印。他一放开,秦夕照立即又呛又咳,陆商阳再若用力,他便没命了。
陆商阳拳头捏得格格作响,道:“你听到没有?当日一战,流血千里,清风寨一直渺无人烟,相传夜半会有厉鬼之声。这山下的人都如此传说……惨烈呼喊之声,兵刃碰撞之声……你听到了吗?”
秦夕照喘过一口气来,道:“没有。除了风声,我什么也听不到。人死了便成了灰,还有什么声音?”
陆商阳劈面给了他一耳光:“你当真死不悔改?!”
秦夕照转过脸,冷冷道:“我从来不认为自己错了。我秦夕照这一生,永不会变。你不必再替我找不杀的借口。”
陆商阳的狂怒,忽然在这一刻冷静了下来。他伸手在秦夕照颈上的红痕上抚了抚,道:“疼吗?”
秦夕照摇摇头。
陆商阳朝帐内走去,“来,喝酒。”
秦夕照笑道:“即使是死囚,问斩的头一夜,也该有断头酒可喝,不是吗?”
陆商阳不语,把一坛酒摆在他面前,拍开泥封。
如果一醉能解千愁,那便好。
两人连杯子也懒得用,直抱着坛子往口里灌。
有道是:借酒消愁愁更愁。陆商阳已喝得昏昏沉沉,秦夕照更喝得双颊泛红,一双眼睛仿佛要滴出水来,笑道:“为什么,酒应该越喝身上越热,我为什么觉得发冷。”
陆商阳笑道:“过来,我看你究竟是在发热还是在发冷。”
秦夕照果然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站立不稳,整个人倒在他怀里,低声说:“我冷,我要你抱我。”
陆商阳直觉地想推开他。秦夕照却抱紧了他不放。“与生死无关。”
陆商阳一震。与生死无关,只与情爱有关。
那就癫狂一次吧。最后一次放纵自己的心了。
酒坛跌在了地上,摔碎了。
浓烈的酒香,弥漫在帐内。
59
火在大帐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沉重的生锈的刀剑,发着忽明忽暗的光。
陆商阳慢慢俯身下去,他的发,已与秦夕照的发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了。不管了,不顾了,就算这一剑必须刺下去,也让自己先拥抱他。
陆商阳的手臂骤然收紧,把头紧紧靠在秦夕照脸上。早就想这么做了,从第一眼看到他开始。早就想抱紧他,永远不让他离开自己怀抱。知道这是不应该的,知道自己违了约,违背了与烟霏的约定,违背了自己的原则,道德……那诸如此类的一切东西。可是,感情,是世界上最不可测的东西,现在,我承认,是爱上了。从第一眼就爱上了。三生石上的前缘也罢,今世的孽缘也好,反正,第一眼,就被他摄了魂。
“我想你,想跟你在一起。”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直要做些傻事?”
“我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我总要到失去时才知道珍贵。对惜晴如是,对你亦如是。”
秦夕照伸手,在陆商阳的面上缓缓抚过。“我在宫中那段日子,比地狱还难熬。我没有去死,是因为我知道你还未死。如果你死了,我在京城时,便会在赵构带我走之前,自行了断。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即使我负了天下人,你也一直未杀我。我承认,是我懦弱,是我胆怯,我不敢承认这份感情,我也不愿被你拘束,羁绊。可是……”他闭上眼睛,“我天天想你,我天天想,如果那时,在山崖上,我抓住你的手,会不会好些。我们一起走,走到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陆商阳心痛得无以复加。“你为何想的总跟做的大相径庭?现在,一切都已太迟了。我不能不杀你,我若不杀你,我愧对九泉下的所有人。”
秦夕照淡淡地笑了笑。他的笑容如风般易逝。“那你就杀吧,只是,在杀我之前,抱紧我。我真的很累,那段日子,我过的不是人的日子。”
看不见天空,天空被弥漫的浓云重重掩盖。呼吸着夹杂着沙尘气息的混浊的空气,赤裸的肌肤接触着砂土,被粗糙的砂石磨得渗出了血迹。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感受,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天为被,地为席?在这黄沙大漠上,情感和欲望,终于一触即发。
“你杀了我罢……你就不用死了……”
秦夕照直直地望着天空。大帐早已残破,朔风直从破洞中灌入,那么冷,一直冷到心里。伸手抓紧了陆商阳,用你的体温,来温暖我的身体和我的心吧。
“我……无法再杀你……我输了……”
什么都看不清了。陆商阳灼热而痛楚的吻,为何会使自己的双眼模糊,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耳边只听见陆商阳重浊的呼吸声,以及……热,对了,是热。仿佛要彻底熔化自己的热。仿佛自己是拥抱着一团火球。灼热得浑身都在剧痛,但仍固执地不肯放手。这是在自己冰封的国度中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团热火,哪怕这热焰要将自己化为灰烬,也先让自己体会一下从未有过的炎热的感觉吧。意识似乎都焕散——真希望在这一刻,天地也化为虚无,不也是很好的结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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