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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鬓花颜:风华医女-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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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寻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还能更刻毒些吗?”

“能啊!圣旨和你……屁都不是。便是现在再有人过来把我活活打死,我依然这样认为。”

“如果锦王也能这样洒脱,认为圣旨屁都不是,立刻把你抢回去,我愿意对着你三跪九叩,把你当作圣旨!”

欢颜顿时变色,揽着小白猿的头不再说话,已是失魂落魄的模样。

萧寻立时后悔不该和她较真,忙笑道:“小白狐,我可没笑话你。圣旨在你眼里屁都不是,在我眼里却比天还大。锦王殿下……又有父子亲情在,朝中又是那样,如今遭人暗算,更是身不由己,其实心里比谁都爱惜你。”

“是么……”

“那是自然。”萧寻柔声道,“你好生养着身体,日后如果有机会回到他身边,也不至于让他看走眼。”

他拍拍小白猿的头,“瘦成这样,小心他把你看作了小白猿。”

小白猿人立而起,冲他龇起牙以示抗议。

欢颜却没有发笑,好一会儿才轻轻道:“我问过沉修法师他的病势。法师暂时没什么好法子,那些御医更是束手无策。我再瘦再丑,他恐怕……都看不到了!”

萧寻叹道:“如果我说,我嫌你太瘦太丑了,你一定不会理会吧?”

的确不会理会。

欢颜瞧都没瞧他一眼,自顾看着天上的星汉迢迢发着呆。

月光如水,把她整个人都照得冷冷清清。

许久,传来她仿佛飘缈在空中的声音:“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他,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才能让皇上改变了主意,不但饶我不死,还让我成为你的贵妾。”

“我也不知道。”

萧寻为她披上随手带来的披风,柔声道,“但你也不用想太多吧?你已安然无恙,他依然是深得皇上宠爱的二皇子,若得老天见怜,你们还是有机会在一起的,对不对?”

“嗯……”

欢颜恍惚应了一声,果然略略展颜。

萧寻却着实郁闷了。

他想,即便下半夜欢颜睡着了,他把她送回房,他都该一夜无眠了。

她明明已是他奉旨娶回的侧室夫人,他不但不敢让下人改口唤她一声二夫人,还这样低声下气地安慰她,鼓励她坚持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信念?

他……还能更贱些吗?

转眼已三月十七,十八便该是萧寻等启程回蜀的日子了。

萧寻本以为,他们也许再也没有机会打听到欢颜能有目前这样“好归宿”的原因。

可偏偏在这时,“屁都不是”的圣旨忽然又传下了一道,几乎把整个朝野炸开了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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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啥旨意?

歌管酬寒食,奈蝶怨良宵岑寂(四)

“临邛王慕容启之女慕容雪,夙禀成训,贤良端淑,妇道克修,特赐婚于二皇子许知言,册为锦王妃。”

许知言身为皇子,份位极尊,即便双目失明,也不难择取大吴任意一位朝廷大员的小姐为妻。

但这其中,并不该包括东阳郡主慕容雪。

临邛王慕容启回京后一直冷眼旁观,并未参与诸皇子的争夺太子之位的纷争,却频频携独女出入皇宫,分明别有用意。

最多的猜测是,他希望他的爱女能成为太子妃,未来的大吴皇后,因此他选择的佳婿,必定是诸皇子中选择最可能成为太子的那位。

慕容启手掌兵权,深孚众望,连景和帝都心存敬惮,若非达成一致意见,绝不敢轻易传下这道赐婚旨意。

可慕容启居然会选择了双目失明甚至近来险些重病死去的许知言为婿?

朝堂一片哗然时,本来被掩住的一些流言也陆续传了出来。

慕容雪早先便曾与锦王见过面,对其心生爱慕,并不嫌弃他双目失明茕。

锦王近来宠着一个会医术的小婢,偏生这小婢失职,差点害死锦王,引得皇帝大怒,要处死这小婢。锦王忧病之时,是慕容雪自告奋勇入宫求情,希望皇上好好安置那小婢,并应允嫁给锦王为妻。

景和帝闻言自是大喜过望。他本就愁着爱子双目失明,无依无靠,若有这样的岳丈撑腰,便是许知言的眼睛再也好不了,便是他百年后不得不把皇位留给别的皇子,许知言也不至于任人宰割,他也不至于没法面对九泉之下的李弄晴了。——能换来这样的结果,处置不处置那小婢便成小事一桩。

据说,锦王重病之时,慕容雪便已悄然出现在锦王府,守护着自己的心爱男子;

据说,让欢颜以媵妾身份嫁给萧寻,也是慕容雪的主意,并且得到了锦王的首肯;

据说,慕容启并不同意女儿嫁给全无前程可言的瞎眼皇子,可慕容雪也是出了名的犟脾气,认定了的事向来百折不回,从无动摇;

据说,慕容启一松口,景和帝立刻下了赐婚的圣旨,唯恐他反悔…呐…

萧寻也算弄明白,为什么那晚宫廷护卫异口同声说只有李随进了宫。

只因慕容雪是穿着小太监的服饰跟了李随进去的。

李随在宫里地位不低,有两三个小太监随行再正常不过,黑灯瞎火的,谁又想到会有个女扮男装的东阳郡主混在其中呢?

-------------

这日,萧寻先入宫向帝后诸妃辞行,又被楚瑜邀过去说了半天话,等回转府中时,已是傍晚时分。

未及换去官服,他便召来大卢询问。

“锦王和东阳郡主联姻的消息,欢颜姑娘知道了吗?”

“应该……知道吧?好像方才公主过去看她,就是特地告诉她这件事的!”

“……”

萧寻沉下脸,淡淡道:“她可真闲呢!”

大卢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说道:“她是吴国公主,是咱主母,咱也不好拦,对不?”

萧寻点头道:“对,很对……欢颜在哪里?”

“在……睡觉。”

“……”

“看得不是很清楚,也可能在发呆。我们一靠近她的狗就咬得厉害,她便瞪我们……”

-------------

萧寻找往湖边时,并没有听到狗叫。

陪欢颜喝了两回酒,看了几回星星,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功劳。

至少小白猿和大黄狗都开始把他当作自己人,远远看到他,不但不再对他咆哮吼叫,还会摇头摆尾以示亲近,——也许只是对他带给它们的鸡腿和馒头亲近,但相对于始终讨好不了的欢颜,萧寻已很是满足。

但这时候的一无声息,反让他忐忑。

沿湖边走了几回,他才在一处新抽的芦苇边看到了她。

落日溶金,暮云合璧,在这春天的落花时节里反而显得萧索。

欢颜倚着岸边的坡地半躺着,手边坐着小白猿,脚边卧着大黄犬。三个影子黑乎乎地贴在它们身后的草地上,仿佛它们也成夕阳里寂寥无边的影子。

萧寻走得更近些,便看清了小白狐有些木然的容色。

他打了个唿哨,抽了支芦苇芯儿去撩她的面庞,笑着问道:“小白狐,在看什么呢?”

欢颜好半天才低下头,失神地笑了笑,问道:“看什么……也没什么可看吧?这水倒还清澈。”

萧寻吓了一跳,忙过去拍拍她的肩,说道:“小白狐,若累了我送你回去歇着,要喝酒,我叫人再送一坛最好的美酒给你,喝了乖乖睡觉,别胡思乱想,知道吗?”

欢颜便抬头,向他皱眉道:“你以为我会想不开吗?”

萧寻笑道:“你当然不会想不开。这天底下能令你想不开的人还没出世呢,不是吗?”

欢颜便也笑了笑,向落日的方向指了指,“那边是西,没错吧?锦王府就在那边,也没错吧?”

萧寻的笑容和脖子便都有些僵,只能勉强点点头。

欢颜说道:“我当然不会想不开,我只是想他了……”

她懒懒地看向他,“我想再去见他一面,可以吗?”

萧寻呆了呆,没有答话。

欢颜道:“我知道皇上讨厌我,只想我从此走得远远的,定然也和你说过,不许我再见他。”

歌管酬寒食,奈蝶怨良宵岑寂(五)

萧寻沉吟道:“如果和锦王事先联络好了,暗中安排见上一面,大约也不会太困难。可我听说今天一早锦王就到城外散心去了,连给他的圣旨都是快马送往城外的。看情形,他这一两日都不会回来了。而我们……明天便启程了!”

“他……该知道你明天走吧?可我不信……他会有意避开我。”

“当然不会。他也没预料你会在这时候想着见他,又怎会存心避开你?”

“他没预料到我想见他……难道他就不想见我吗?茕”

萧寻无奈叹道:“小白狐,二殿下是个明白人,当然会懂得,到了这样的地步,见面也只能徒增困扰而已。”

欢颜道:“你的意思,我不是明白人?”

“姑娘是多情人,容易当局者迷。”

“于是,我还是个糊涂人?”

“……”

“好吧,其实我正为他高兴。这么快就能出城散心,证明恢复得的确很不错,我也该放心了!不过……呐”

她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茫然地四下里张望着,好久才道:“他走着他的路,我也只能走我自己的了……”

从此他的世界里没有她,而她的世界里……

她踢了踢大黄狗的胖屁股,“起来啦,带你们去吃肉。跟着萧大爷,有肉吃!”

她笑着带她的阿黄和小白向前走去。

她的世界里,也已没有了他,只有她和他一起养大的一猿一犬。

一猿一犬。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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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八,宜婚娶、出行、祈福,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但貌似天公并不作美,太阳一大早的探了探脑袋,便缩在了沉沉的密云后,不再露脸。

萧寻便在这半阴半阳的天气里带着公主和随侍启程回蜀。

景和帝许安仁虽未亲至,襄王许知澜、泰王许知临、英王许知捷等诸皇子却都送到了郊外。

旁人还罢了,独许知捷最为不舍,和萧寻并马行至西城外的十里长亭,兀自依依不舍。

萧寻会意,让诸皇子先和公主道了别,顺势又引了许知捷到欢颜车前。

欢颜带了小白猿和大黄狗独乘着一辆车。

她习惯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今日一早被叫起了床,便有些禁受不住,此时正抱着膝倚在车里打盹,神色更觉萎蘼。

许知捷打开车帘看着她模样,倍觉心酸伤感,低声叹道:“欢颜,我已特地拜托过萧兄,他也已答应我,一定会善待你。你也需保重自己,一定要好好的,知道么?”

欢颜弯弯唇角,答道:“五殿下也一定要好好的……我知道五殿下向来对我好,我却总是连累殿下。可惜我这辈子,大约没有机会再报答殿下了!”

许知捷眼睛便湿润了,“我对你好时,我自己也开心得很,谁希罕你报答来着?你放心,我有机会一定去蜀国看你,或者……萧兄再到咱们吴国来时,也可以带你过来。总不至后会无期。”

欢颜有些失神,“嗯,也许……还有机会吧!”

许知捷也不敢久呆,再深深看她一眼,正要转身跳下车时,忽觉旁边有人。

抬眼看时,许知澜骑于马车,正默然看向车内,黑眸沉郁,再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许知捷下车,他拨转马头道:“五弟,回去吧!”

许知捷看他背影,忍不住哼了一声,低骂道:“负义薄幸,装什么深情!”

可转头一想,不论是他还是许知澜,甚至许知言,如果有哪一个称得上深情,欢颜又怎么会远嫁他方,再难相会?

他们无奈,欢颜却无辜。

这样想着,他顿时无限气沮,转身上了马,垂头丧气地一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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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色愈加阴沉,沿路的桃杏被恻恻冷风吹得一地狼藉。

远处的栖云山倒还青翠,只是山顶被大团云霭笼着,看着有几分飘缈。

过了栖云山,便可弃车行舟,改行水路,沿清安江一路而去,若是顺风,十余日便可到达吴蜀边境。

料得晚间或明日可能有雨,此行女眷甚多,萧寻怕在山间被淋住,也不急着赶路,已先行遣人到临近栖云山的一处驿馆把住处安排妥当。待他们申初左右到达时,已有驿官在馆外迎候。

下了马车,欢颜跟在聆花等人身后正往前行,忽觉前方廊下有人影一闪,飞快藏到一旁房内,身影似有些眼熟。

而阿黄已经欢快地叫了两声,摇着尾巴往那边挣去。

欢颜猛地悟出是谁,松手便放开了牵引阿黄的绳索。

阿黄立刻窜了进去,亲昵地呜呜出声。

欢颜走进去,便看到拍着阿黄脑袋一脸尴尬的成说。

他是许知言的亲信侍从,在万卷楼外值守的时候多,常和阿黄厮混在一处,自然熟识。他的轻功再好,身法再快,却逃不过阿黄的眼睛和鼻子。

欢颜笑道:“成大哥,怎么看到我跟见了鬼似的直躲?”

成说忙笑道:“欢颜姑娘说笑了,我怎会躲着姑娘?只是忽然看到有女眷进来,自然要避一避,若非看到阿黄,再不知道萧家的女眷。”

“萧家的女眷……”

欢颜重复这几个字,语调间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在自嘲。

成说垂头,不敢接话。

歌管酬寒食,奈蝶怨良宵岑寂(六)

欢颜便问:“成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成说道:“哦……我……我路过。”

欢颜向外瞥了一眼,“路过?你向来随侍在二殿下身边,不离左右。你路过,难道二殿下也路过了?”

成说吱唔着答不上来。

欢颜细里一想,心却揪紧了,“原来二殿下就在栖云山附近散心?他……也在这间驿馆?”

成说慌忙摇手道:“没有,没有,二殿下刚走……”

“走哪里去了?”

“哎,小姑奶奶,你饶了我吧!若是二殿下知道了……”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我已是萧家妇,便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自有萧寻处置,总和他无关了……”

身后便传来萧寻幽幽的叹息,“小白狐,这时候想到我了?茕”

帘影一闪,萧寻已踏步进来。

成说忙俯身见礼,再不肯多说。

萧寻道:“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都是截了口的闷葫芦。闷死别人不打紧,不怕二殿下自己闷出病来吗?”

成说低叹不语。

欢颜已转头看向萧寻,“你知道?”

萧寻抱肩道:“我也是刚知道。锦王昨晚就在这里休息,大约有些累了,天色又不好,今天就没出去,一直呆在这里。后来听说我们会过来,因我们这里人多,怕驿馆容纳不下,便带人去凝香小榭去了。呐”

“凝香小榭?”

“是……慕容家在栖云山的别院。”萧寻有些不忍说了,“该是东阳郡主陪着锦王一起过来的。”

“东阳郡主……”欢颜笑了起来,“他有东阳郡主做伴,我也便放心了!”

萧寻猜不透她说的这句话有几分出自真心,默默看他一眼,转头问向成说:“锦王去了凝香小榭,成侍卫怎么还在这里?”

成说道:“我原也跟过去了,到了那里殿下说落了件东西在这里,遣我回来取一下。”

“哦?什么珍贵物事,要特特遣了成侍卫回来拿?”萧寻笑道,“慕容家的别院,不缺寻常用的东西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珍贵物事,只是我们殿下性情古怪,有些贴身的东西,只喜欢用自己随身带的吧?”

他说着,已从袖子里取出一样物事。

却是一把梳子。

很寻常的桃木梳子,梳身雕着一枝杏花,一对白头翁。

如若有幸,愿今生共白头。

欢颜记得,当日管事捧着一大盘梳子,让她这个府中红人先挑时,她一眼便看中了这把。

接到让她陪嫁入蜀的圣旨时,她正在锦王府里用这把梳子为许知言梳着发。

他素衣大袍,安坐窗下,如玉面容恬和安适。在她一下一下慢慢梳着他那黑发时,时光忽然间如此地平滑而悠然,让她一瞬间陷入迷惑,以为她能陪着他永远那样舒缓地看着窗外春去春来,花开花落,直到指间发丝成雪。

杏枝犹在目,白头相望已成大梦一场。

她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弄丢了它,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捡起了它。

也许,就在美梦幻灭的那瞬间。

她不想放手,却无意间丢弃;他想放开,却无意间拾起。

欢颜拿着那梳子定定地看了许久,吸了吸鼻子把它放回成说手掌间。

她道:“成大哥,这梳子不吉利,让殿下丢了,另换一把吧!”

“是,是,我一定转达姑娘之意。”

成说如蒙大赦,忙向萧寻告退离去。

甫踏出门槛,欢颜又叫住他。

“再告诉他……我喜欢梳子上的那对白头翁。”

-------------

因时辰还早,驿馆内先奉上了茶点给众人食用。

大约刚接待过当今二皇子,糕点大多精致,茶也是明前新茶,倒也可口。

萧寻吃了点东西,看夏轻凰陪着聆花说笑一阵,转头却发现欢颜不见了踪影。

慌忙丢开众人,顺了驿卒的指点去找时,走到东南角的一排青砖房屋前,却只看到了在房屋前团团乱转的大黄狗。

“阿黄,你主子呢?”

他踢踢它的胖屁股。

近日欢颜心情不佳,阿黄的胖屁股老是受累。如今见萧寻也来踢它,不满地呜呜两声,才仰起粗脖子,蹦跳着往屋顶看。

萧寻抬头时,正见一角熟悉的衣带被大风带起,高高地飘过屋脊。

他一惊,忙飞身跃上屋檐,踩着瓦片过去看时,欢颜正在屋顶的另一面,沉默地冲着一个方向凝望。

他忙坐过到她身边,笑道:“看风景呢?栖云山风光不错,我刚到吴都便赏游过。不过这样的天气……实在有些煞风景。也不见得怎么好看,风又这样大,你爬这么高,不怕白白给吹得着凉了?”

她便笑了笑,容色便如浮于月光下的雪白菡萏,美丽而虚恍,宛若隔了层纱,又像是伸过手指一戳就破的梦。

她道:“阿寻,他就在那里。”

萧寻脸上的笑容便顿住。

他不知道自己该笑得更璀璨些,还是该黯然神伤地走到一边去。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唤他阿寻。

如此亲昵的称呼,在连她自己都不经意时,便这样自然而然地唤出,竟让他不由地心舒神畅,五体通泰。

可这个称呼后,她在告诉他,他在那里。

她的知言,在那里。

歌管酬寒食,奈蝶怨良宵岑寂(七)

她甚至指点着继续告诉他道:“从那条路过去,再往东,再转过左边的山道向上走,会有个主屋是绿琉璃瓦的大宅院。他就在那里。”

她必定仔细问过驿卒凝香小榭的方向茕。

在这样两面临山的陌生小镇,连房屋都格局不一,又是看不到日影的阴天,她所指的方位居然半点没错。

萧寻好一会儿才道:“小白狐,你有时候还是挺能认路的。”

欢颜抱着膝,长发被风吹得扑到萧寻脸上,绸缎般柔柔的,软软的,微微地痒。

他很想伸出手去,为她拢一拢发。但他隔着缭乱的发丝看向她,终于没有伸出手去。

那张看似平静却恍惚的面容,仿佛会因任何极细微的动作而崩溃落泪。

小白猿仿佛感染到主人的情绪,难得的没去跟阿黄炫耀它能随主人爬到屋顶的绝技,围在欢颜身边不安地转来转去呐。

欢颜道:“阿寻,他明知我们会从这里走……你说,他是想送我们一程吗?或者……他想离我近些?”

-------------

是的,近些,更近些。

从今一别,各自踪迹杳杳,再难相见。

他该想着送送她,就像她的确感觉出……

这一刻,他离她很近,很近。

却看不到他的容貌,听不到他的声音,握不到他温暖的双手。

她深深地呼吸着,嗅着空气里的芳草青香,想着许知言也正不远处,嗅着这样的空气,泪水忽然间再也止不住。

她慌忙擦去,平静地说道:“他想离我近些,更近些。只因他知道,从今后我便离他远了,更远了……也许永生永世,再不能见一面。”

萧寻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强撑着。那嗓底的沙哑听着让人着实心疼。

他叹道:“欢颜,时至今日,一切随缘,更好。”

“一切随缘?就是让我心甘情愿地认了命,跟你到蜀国去度过下半辈子,从此再不能看他一眼?”

“未必。五殿下也说了,或许他们会出使蜀国,或许我会带你来吴国,只要有心,总还有机会相见。”

“那时,我是他人妻妾,他是他人夫婿。便是越得过路上的千山万水,越得过心里的千山万水吗?”

萧寻不能答。

何况欢颜口中的他人,指的正是他。

唤他唤得再亲切,她心里与众不同的那个人,始终不是他。

而欢颜望着那边蒙蒙的山,眼底渐渐泛出异常乎常的灼亮光彩,坚定得出奇。

“萧寻,我想去见他。你不要拦我。”

萧寻凝视着她,慢慢地笑了笑,“嗯,我不拦你。你也知道的,我从未勉强过你做任何事。”

“嗯,谢谢你。”

欢颜笑着相谢,只是堆上笑着的同时,也有泪珠从颊上滚落。

她赶忙低下头,又要去擦泪时,萧寻的袖子却抬得比她还迅速,飞快为她擦了泪,轻笑道:“不用谢,你只需记得,你永远有我这个朋友。你如果累了,如果支持不下去时,我会借你肩膀靠上一靠。”

欢颜点头,然后望着他,微微地红了脸。

“现在可以借吗?”

萧寻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肩。

欢颜果然将头靠了上去,脸埋在他的肩窝里。

天始终没有下雨,但半晌之后,却有什么打湿了他的肩膀。

他听到她压抑得几乎微不可闻的泣音:“萧寻,其实我怕得很。”

他笑着拍了拍她,“别怕,退一步……你还有我。”

-------------

萧寻将欢颜带下屋顶时,她眼圈红红的,神色却已平静许多。

萧寻一边令人备马,一边向她笑道:“我也有桩东西要给他,正好请你顺路带过去。”

欢颜问:“什么东西?”

萧寻返身回去,不一时捧来一个长长的包袱。

打开看时,正是许知言的琼响宝琴。

他道:“前儿锦王生病,我过去瞧他,不慎把他的琼响跌坏了,因此带出锦王府请名匠修理,到临走时才修好,谁知忙乱中放在自己车上,竟给忘了。如今……也该完璧归赵了!”

欢颜一抚琴弦,听得熟悉的音色在指间淌出,顿时展颜,“这的确是他至爱之物,一时半刻也离不开。若你真的带走了,只怕他会派人赶到蜀国和你讨要呢!”

萧寻含笑不语,心却沉了沉。

是许知言亲手割弃了自己最爱的琼响,将它砸碎于地。

他仿佛又听到许知言喑哑着在说道:“自古知音稀,千载一绝弦……”

弦绝心碎,声声沥血。

那个目盲心明的男子,很清楚他未来面临的是什么,欢颜未来面临的又是什么。

而欢颜……

她也该清楚她不顾一切找回去,会给许知言或她自己带来多少难测的风险吧?

可她依然做出了这个选择。

想到许知言身边,还有正牌未婚妻在,萧寻不知道该去佩服她的勇敢,还是嘲笑她的愚蠢。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替她包好琴,看她重新梳齐了长发,便令人牵来了马。

他问:“如果他留你,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欢颜答道:“若他留我……我就不回来了!”

“小白狐……可你还有一堆嫁妆在我这边呢!如果你不回来,不是让我占了大便宜?”

=====

人事改,三春秾艳,一夜繁霜(一)

“就是那些衣裳和那些破铜烂铁吗?我不希罕,留着你赏人吧!我带着我的阿黄和小白就成。”

“留给我赏人……”

萧寻拍拍阿黄肚子上的大肥肉,慢悠悠地笑道,“说得我就是个俗得不再俗的俗人,不知多希罕你的破铜烂铁……”

欢颜一呆,忙拍拍他的肩,说道:“没有。其实我很希罕那些破铜烂铁,只是带着它们,毕竟行动不便。”

她说着,便又踌躇茕。

萧寻只觉她拍他肩膀的动作,实在和他拍阿黄肚子的动作差不多,都是出于下意识的安抚和讨好。

什么时候,他沦落到和狗一样冀盼他人安抚的地步了?

他吸了口气,站起身踢了踢阿黄,说道:“懒货,该起来了,你姐姐喊你一起出发啦!”

阿黄伸了个懒腰,摇着尾巴甩了甩毛,顿时一身肥肉乱抖。

欢颜正在发愁,闻言便瞪他,“你才是它哥!”

萧寻嘿然笑道:“我是它姐夫!呐”

未待欢颜发怒,他又已叹道:“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欢颜默然望着他,再无半丝愠意。

许久,她轻声道:“萧寻,对不起!”

萧寻大笑起来,伸手便在她脸上重重一捏,高声道:“小白狐,什么时候跟我这么生分?当真想伤我心来着?”

欢颜揉揉给捏疼的地方,看他满面的明亮笑容,便觉得笑不出来,“真的伤你心了?”

萧寻笑道:“心这么容易给伤,我岂不是早就千疮百孔了?看你们这些女人,做事婆婆妈妈的,看着真是厌烦!我让人送你过去吧!”

欢颜凝眸看他,好一会儿才道:“谢谢。”

萧寻便拍拍手,招呼海沧蓝、大卢过来,令他们亲自护送欢颜过去,自己牵马送到驿馆外。

小白猿见得出门便兴奋,吱吱乱叫着,已先于欢颜一个箭步跳上了马,在马鞍上挤眉弄眼翻跟斗,为自己的轻便灵巧自鸣得意着。

萧寻不做婆婆妈妈的事,但把欢颜扶上马后,又忍不住婆婆妈妈了几句。

“呆会如果下雨,记得穿上蓑衣,后面的包袱里有。”

“哦!”

“如果雨大时,记得找地方避雨。”

“我知道。”

“还有……”

欢颜垂眸看他,“还有什么?”

萧寻向她粲然一笑,“如果到亥初还不回来,大约你便不会回来了吧?到时我便把你的嫁妆给你送过去。”→文·冇·人·冇·书·冇·屋←

欢颜凝眸看他,然后轻轻笑道:“好。我也希望……会有那么一刻……”

她扬鞭,策马飞驰而去。

小白猿一个重心不稳,尖叫着差点滚下马去,忙揪紧马鞍不敢再胡乱动弹。

阿黄却已是懒得动弹,站在那里犹豫片刻,看着欢颜带小白骑着马儿奔出几步,这才慌了,汪汪叫着,迈起肥腿蹭蹭蹭地跟了上去。

海沧蓝、大卢等不敢怠慢,忙紧紧跟随而去。

凝香小榭离此镇不远,此去都是大道,快马过去,来回一个时辰都不到。便是有人想打欢颜主意,应该也不会挑在这地段下手。

可声声马蹄,似把他的心都敲击得忐忑。

路上卷起的漫天黄沙,也在忽然间迷了他的眼睛。

-------------

“少主,你……让欢颜走了?”

身后忽然传来谁惊诧的询问。

萧寻转身,看到了夏轻凰,轻描淡写地说道:“让她走了。”

“可她已奉旨嫁入萧家,怎能说走就走?便是吴国皇帝追究起来,也不好交待。”

“你认为吴国皇帝吃饱了撑的,会到蜀国去追究我私放媵妾的罪行?”

“那倒还不至于……”夏轻凰看着那行人越走越远,终于也流露一丝担忧,“你说这丫头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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