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亘古情缘系列 河之殇2 巴比伦篇-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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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伯提沙撒大人,我劝您不要总是违抗王的旨意,即便只是心血来潮,君王的意愿永远是神祗的意愿,您不可能每次都要求‘神’法外施恩的。”
语毕,拉撒尼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好像前一刻什麽都没有看到似的,就这样同房廷错身而过──
为什麽……为什麽每个人都是这样想的?
因为这席话,房廷怔住了──呆呆地任人架著,眼看就要被锁回原来的禁锢之所,登时心乱如麻──
房廷不相信鬼神,也知道君王并不是神祗──但在此时的人们都笃信神授的君权,注定的命运──自己又凭什麽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一切呢?
在这个纷乱年代之前,在诸人的闲言碎语之前,在狂王的灼热视线之前──房廷知道自己总是胆怯的……自诩是中人之资,无过人之处,若不是在当实习记者时积累的一些经验和有热衷史学的嗜好,恐怕自己都无法搞清楚身处哪个时空,更不用提如何能苟活到如今──
同时,作为未来时空的过客,明白既定的历史不可篡更,但是若要眼睁睁看著悲剧上演,自己由能否安静地充当一个旁观者呢?
犹太人有犹太人的信仰,迦勒底人有迦勒底人的尊崇──那麽自己呢?
房廷扪心自问。
即便是自身难保,但他也有想要维护的东西啊……
“阁下──”
大力挣脱了手臂的一侧钳制,房廷冲著渐形渐远的拉撒尼这般高呼:
“请问──阁下有没有想要拼命保护的……亲人或爱侣呢?有没有什麽人……值得你去珍惜、去守护的呢?!”
脚步没有停下。
“阁下……如果现在是他们遭遇危险,难道你也可以袖手旁观的麽?!”
拉撒尼的身形顿了一顿,总算止住了步伐。
“……真的……像个傻瓜一样。”
喃喃了一声,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房廷,他舒展的眉毛此时纠葛在了一道,缓缓回过身──
“既然伯提沙撒大人那麽执著,就让他去吧。”
“可是,将军……”
“没事的,如果王怪罪下来,就全部算在我的头上好咯。” 冲著诸人讪笑了一记,拉撒尼摸了摸鼻子,故作轻松地说。
马度克神像前,杜拉平原广场。
遥遥地便能看到一座六十肘高,约九十尺高的巨大人像矗立在广场中央。
这座人像高大如楼塔,金壁辉煌,煞是夺目。
可是就在著巨像之下,那联系著普洛采西大道,原本热闹非常的境地──此时却浸泡在一片赤色的恐怖之中。
这边架起几个了建造巨像时浇注的火窑,黑烟滚滚,从窑上立起的筒桩烟囱里翻涌出来,而另一侧,挥扬著鞭子的沙利薛,正携著迦勒底士兵们驱赶著囚徒进入炙热的炼狱──期间有挣扎反抗的,皆被捆绑著丢进火焰!
哭泣、惨叫、呐喊、狂呼──充斥著整个广场。
近身甚至可以听到皮肉焦灼的滋滋声,明明是惨不忍睹的情状,沙利薛却兴奋不已──
“尽情享受死亡的欢愉吧,你们这些蔑视马度克尊严的贱民!”
诸人的惶恐,臣属的兴奋,混乱的广场──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男人,一脸漠然,就好像一切都与之无关。
其实,真的就是心不在焉。
短短的时间内,华丽的巨像如期建成了,与自己梦中的形象并无二至──这般又可以向世人炫耀神之门的瑰丽壮观,说起来也不枉耗费了金银无数──
但是虽说工程无可挑剔,却没有太多的喜悦降临心头……
男人一直对昨晚的种种耿耿於怀,心想若是没有什麽人的从旁协助,房廷又怎麽敢冒险逃跑?而且要想从守卫森严的禁宫逃离,若不是熟悉冬宫的近侍带路,就算插翅也难飞──
一定是受了什麽人的撺掇!
宫内的士官?祭祀?淑吉图?谁有这样的胆量忤逆自己?
一想到这点就止不住的怒火升腾!
虽然当时就派拉撒尼去盘查了,不过到现在都没有结果──
可恶……就是因为这件事,一整天都很浮躁……连过去热衷的事物也统统失去了兴趣。
这种感觉即便是在自己最初继承王位,艰辛的日子里──也没有品尝过。想起父亲那波帕拉萨尔王过去的那句“吾儿,总是从容不迫”的夸赞,很是恼人呢──
为什麽?自从生命中突入了那个“伯提沙撒”,自己的心怎麽好像时刻都在为之牵动著?
尼布甲尼撒困惑不已的当口,因为三甲尼波忽然冒出来的一句“这巨像要不要被当作偶像膜拜”的闲话,而心血来潮。
“让所有的人膜拜他吧!”
下完这道命令,还颇为得意──可是教男人始料未及的,在这种时刻,还有人胆敢挑衅自己的权威!
那些笃信“耶和华”的犹太人间,居然有拒绝膜拜巨像的人!
就这样……一触即发了!
“陛下──”
出神的时刻,听到背後的呼唤,清朗又略带沙哑的喉音,是昨夜覆雨翻云时……听了一宿的。
回过身,望见那气喘吁吁的羸弱男子,果然就是房廷!
想也不想地,就这样大步走向他──
“你怎麽会在这里?”
瞥了一眼其後朝著自己躬身的拉撒尼和一脸惶恐的少年但以理,了然,旋即便不悦地拧起眉,正欲发作,怎知胳膊上一紧,低头,但见那因疾速跑动而涨红了面孔的男子,捞过自己的手臂,以一副急迫的神情道:
“请……收回成命,饶恕那些犹太人吧──”
怔了一怔,没料到他一开口说的竟是这个,尼布甲尼撒颇为失望地甩开房廷的手,冷声道:
“这种事不用你管,给我回去!”
“不……”
就好像要同自己杠上一般,那总是逃避的黑曜石眼睛此时却执著地凝著男人的脸,眨也不眨──
“陛下……巨像建成之後,您施於的那个诺言……难道……忘记了麽?”
“您答应过我……不再滥杀无辜的!”
第二十四章
居然还敢提那个!
房廷还未说完,尼布甲尼撒便感到一股炽热怒气正迅速蹿向脑门──
自己都背弃誓言想要逃跑的人,还有什麽资格再同他要求?
因为对其锺爱怜惜,一再容忍他的忤逆与挑衅,难道就因为这……便恃宠而骄了麽?
房廷……难道一点也不明白真的惹恼自己,下场会是如何?
这般念到,便无视房廷企盼的目光,男人冷笑一记,说:
“无辜?他们不肯膜拜巴比伦的偶像,便是有罪!就让他们所尊崇的神祗来火窟拯救他们吧──若是真有神迹,我便放过他们,不然……统统都得死──”
“可是……”还想继续辩解,话头却立时遭打断──
“住口!──你要拯救他们的话就亲自进入火窟吧,若能毫发无伤地走出来,我可以网开一面──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不要出言不逊!”
霸道而又无情的话,果然如狂王本人般不可一世!
房廷的腹底一抽,紧接著微微咸涩的滋味漫过了心头──
为什麽每当自己想要改变些什麽的时候,总是会弄巧成拙呢?
……难道真的就这样不可挽回了麽?
知道自己实在无法与眼前的男人沟通,而且现在亦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供自己踌躇、感伤。房廷攥紧了拳头,望了望一脸焦灼的但以理,打定了主意──
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唯有用“那个”了……之前灵感突发,叫但以理去取的那样东西,应该在这时候可以派上用场──虽说可行性非常小,也很危险──不过,为了那麽多条生命,自己甘愿再冒一次险──
“陛下……您所谓的‘神迹’恐怕永远都不会呈现……”
再次拦在狂王的面前,也不管自己这般只会愈发激怒他,房廷用坚定的口气道:
“所以,我愿意进入火窟……如果真的能活著走出来,请兑现您的诺言──”
他是疯了麽?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是故意挑衅?还是执意寻死?!
男人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也不应允房廷的那般要求,他便直接扭头转向三甲尼波,命道:
“把伯提沙撒带回去!不许再让他踏出宫门一步!”
“啊──是哈拿尼雅他们!”就在这个时候,但以理大叫一声,房廷的目光急急循向他所指的地方,果然──看到哈拿尼雅、米沙利还有亚撒利雅正被沙利薛押著送进最新点燃的一个火窟……
三友的性命就危在旦夕!此时,也顾不了许多了──一把扯过但以理怀中的大围巾衣,他便急急冲向那里──
三甲尼波正欲拔腿追赶,可是才刚踏出去一步,便被同僚给堵住了去路──
“拉撒尼?!”
尼布甲尼撒怒道──不可置信地瞪向眼前──
难道……就连自己最忠心的臣仆都要忤逆自己麽?!
眼看著那奔跑的身影趋向火窟,恨不得自己亲自去追!正欲喝令沙利薛拦住房廷──怎知,拉撒尼──这一向最为自己赏识、最能识得自己心思的男人,一连两次地阻在面前,帮著房廷违拗自己的意志!
──来不及了!
猛地回过神遥遥看到那身形已经没入火焰──男人的眼前一阵晕眩,也不知混杂了多少情绪,统统一股脑化作盛怒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瞪向拉撒尼时,双目尽赤,也不管青红皂白,一掌掴过去──
“陛下。”
拉撒尼跪了下来,昂起头时,只见脸肿了半边,嘴角衔著血液──
“请相信伯提沙撒大人一次吧──他是有智慧的人,不会只做意气之争!”
恍若未闻。
男人此时什麽都听不进去──把目光投注到吞噬房廷的火窟,然後朝著那方向迈了一步、两步……到第三步时,还是选择停了下来。
会死吧……房廷?
那样的温度,就算死不了,也会被严重灼伤吧──
此时,比起愤慨,一股更为强烈的悔意正在慢慢渗透心灵……
“快看哪──他从火里走出来了!”
“咦,难道没烧伤麽?”
“神迹!那是耶和华使徒的救赎啊──”
鼓噪的欢呼声渐渐取代了之前哀怨的叹息。
同时,在尼布甲尼撒抬起头的那一瞬,便看到跳跃的烈焰之中──一袭白衣无暇的男子如同天使降临般,拥著几个少年,步出了火窟!
莫名的狂喜一下子盈满胸臆!
再也奈不住地疾步迎上前去,怎知还没来得及碰触他,那人便冲著自己说到:
“陛下,您的诺言……”
混帐!大难不死之後,要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吗?他的心里到底装著什麽东西!
男人此时有点哭笑不得,不过还是依言教臣属们停止了杀戮──
仰视自己的黑眸,一如之前的清澈……虽然脸被熏黑了,可是衣物却没有被燃著──真是古怪呢。
难道说……他真的就如自己替他取的更名,是“伯提沙撒”──“神之护佑”的天使麽?
不可思议……
眼看一抹虚弱的苦笑,挂在那张脏兮兮的面孔上,男人的心弦再次被拨动──
不过──比起惊奇来,他本身还活著的事实才是最让自己高兴的!
尼布甲尼撒特允御医替自己救出的那三名少年治疗烧伤後,房廷很快便察觉了──自昨晚便绷紧的神经於这一刻彻底松弛了下来──
如释重负。
可能是太疲累了吧,拖著脚步从烈焰中冲出时,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当男人霸道地再度将自己揽进怀中时,甚至没有生出抵抗的心思。
就这样紧贴著男子心脏搏动的部位,听到那里鼓噪的声响──责难的语音透著胸腔传递到自己的耳中……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受伤的耳朵被压到了,疼……可温暖的境地,一时间教房廷连抱怨的话都说不出口,接著眼皮也跟著沈重起来,如何努力也抬不起来……
身子一软,偎进男人的胸怀,被悄然而至的梦境吞噬了意识……
前一刻还精神熠熠地同自己抗争著,一眨眼整个人竟然像被抽去了生命力,颓然滑落……房廷的异状著实教男人紧张了一阵,探了鼻息发现他性命尚存,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陛下……”失神的片刻,拉撒尼呼唤自己,低头发觉他仍是跪著的,便示意他起身──
“陛下……还是让我来吧。”臣属这般说著,朝自己探出了手臂,正疑惑他在干什麽,男人回魂,发觉已在不自觉的时刻把房廷横抱起……这般失仪的举动,还未曾在人前做过呢。
自觉尴尬,便让他接过了房廷。
然後就这样望著拉撒尼怀中那张毫无防备的昏睡中的脸旁,男人觉得……自己真是有点不知所措……
“居然就这麽不了了之了──沙利薛,你一定很不服气吧!”
待王和拉撒尼走远之後,三甲尼波这般嘟囔道,转眼望向美男子,但见他咬牙切齿的憾恨模样,吓了一跳,急急退後了一步,不过却没有迎来预想之中的发作──仅仅是挨了一记瞪视,那嗜血的同僚便同自己错身而过。
“真难得,竟然没有发脾气。”三甲尼波叹了一声,虽然之前那麽调侃沙利薛,却是因为自己的心中也有点不舒坦,拉撒尼那家夥明明忤逆了王的旨意,不过为什麽没有太责怪他呢?不……说不定日後王还会更加器重他呢!迟钝如自己,也恁是看出来了。
“咦?你在干什麽?撒西金?”
被留下来一起处理善後的,是一向不喜欢说话的冷漠家夥,三甲尼波并不喜欢和他主动搭话,因为那样会很吃力──不过看到撒西金现在古怪的行径,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便这般问询道。
“衣服。”
“啊?”
“是因为衣服的关系。”
莫名其妙冒出了这麽一句,撒西金将地上拾起的,房廷遗落的布帛残片於掌间撕扯著,然後将之握成一团,丢进了火焰中。
三甲尼波不知他此举为何,正欲再发问,但见撒西金拔出了佩剑,从火中拨出了适才丢进去的布片──
竟然是完好的!没有烧毁,颜色反而愈加鲜亮!
“伯提沙撒……并非神使。”撒西金开口道,“是因为他穿了这件……能够入火不侵的衣裳──”
“噫──真的烧不坏呢!这麽说……刚才的,并非神迹咯?”
撒西金点点头。
“不过,就算这样……他仍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呢。”
“喀尔巴西安麻布?”
“对,”但以理低著头,这般回拉撒尼:
“那原是一种叫做‘石绒’(石棉)的布料,由在塞浦路斯的阿米安多斯山上采集的奇异石头练成……可以入火不侵,所以经常被用来做桌布、还有灯芯……”
“有了那种布料制成的衣服,伯提沙撒大人才能放心进入火窟拯救那些少年麽?”
“不……不是这样的。”
少年摇了摇头,道:
“在日出之海(波斯湾),石绒也被称作‘诸王的寿衣’……是因为用它包裹国王的尸体一起焚烧;再将石绒布一抖;骨灰便可收集到骨中──这是因为石绒虽然隔却火焰,却不能将所有热量也一并去除──伯提沙撒大人应该知道那样会很危险……能够安然无恙,实属万幸。”
“原来如此。”
这麽说来,不得不佩服新“宰相”的勇气呢。拉撒尼习惯性地弯起唇角,不慎牵扯到那里的伤处,疼得蹙了蹙眉。
王甩的那巴掌,好大力啊……不过要是为了这麽一个“神之护佑”(伯提沙撒),倒是挨得心甘情愿呢。
重重降下的帷幕遮蔽了外面的世界,间或渗进的单薄阳光,有如几道金线镀在房廷的脸上……映衬著他的面孔愈加青白。
好瘦呢,也不知比初次在耶路撒冷城外见到他时……轻了多少。
适才将他交於拉撒尼的时候就掂过了,那样的体重,根本不似一个正常的男子应有的分量。
昏暗中,男人用评估的视线审视著,指尖顺著房廷露出的光洁额头滑向颊侧──在他略微陷下去的颊窝和留有自己齿痕的耳廓处稍稍停留……之後又溜向了他的颈项……
青筋突出的部分,都一一细抚过了……遂绕到那突出的喉结,忍不住流连。
这处最明显不过的男性象征……就像是在提醒著自己──他同样也是一个“男人”般。
其实,若是选择“宠爱”──自己是无所谓性别异同的,巴比伦国风开通,崇尚武德,就算自己真是酷好男色也并不是什麽有伤大雅的事体……只不过,教尼布甲尼撒担心的是:对於眼前的这个异族男子,自己似乎投入了太多的心思──越是在乎他,越是感到迷茫……
就算是赛美拉丝……或是以往哪个博得宠幸的後妃,都没有谁能够教自己如此挂心的──那──“房廷”又是个什麽人?为什麽他的一颦一笑,就能时时牵动自己的心思,使自己坐卧不安?
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干脆就将这疑问暂时抛诸脑後,继续专心探索起他的身体……
突出的锁骨,深陷的颈窝,忽然指尖触到一处冰凉之物,
好奇地将之捉近了看,原来是坐庙日那天在街上买给他的蓝玻璃滚印。
“米丽塔的恩赐”。(米丽塔,“爱神”。)
现在才发觉──滚印上刻的竟是这样的锲字。
俗物一枚。
难道,他就这麽一直把它戴在身上麽?
莫名地,当男人意识到这点,忽然心情大好,就这麽俯将下去沿著身下之人的颈线一路向下亲吻……瞥见旧时自己烙上去的黯红青紫,重又将唇压了上去……
断续的呜咽声,自房廷的喉间迸出──停下了动作查看,发觉他的双目仍是紧闭。御医说他只是过於疲累,应该性命无忧──
昨晚的宣泄、还有今早的事件果真累垮了他麽?
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过火了?
携著一丝不查的懵懂,男人紧紧攥著房廷的手。
有一瞬间,甚至就想这样再也不放开了……
口干舌燥。
醒来的时候,全身汗殷殷的,好是粘腻。
房廷刚想翻个身,却感到身上沈甸甸的,接著一股熏香气息就这样径直钻进鼻腔──熟悉的味道,唬得他霎时惊醒!
是尼布甲尼撒!
才一睁眼便赫然发觉那狂王正压在自己的身上,没有动作,似乎是睡著了──他枕於自己的颈间,一头柔软的长长金发此时并未束起,而是散在胸前,间或有几缕缠上了房廷的脖子,痒嗖嗖的……想推开他,这才发觉自己的整个肩膀业已被男人枕麻了。
房廷瞪著穹顶,动弹不得……忽然颈侧的男子挪动了一下头部,温暖的脸庞就这样贴上了他的,鼻息喷薄……很近很近,仿佛面颊都要被醺熟般的灼热!
浑身僵硬──
怎麽办……
就这个样子直至他醒来麽?
怀著忌惮的心绪,房廷微微侧过脸──那陡然进驻视线、放大了的面孔著实教自己吃惊不小……平素里看多了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崇高模样,却鲜有机会像今次这般,见识到他安睡的姿态。
舒朗的英挺眉目,长长的睫羽……男人有张相当好看的面孔呢,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不苟言笑的。
此时露出的宽宽额头,好不保留地展现他不设防的另一面──就像是尼布甲尼撒之外的其他人。
原来,就算是狂王,也会有这麽安静又平凡的时刻麽?
不知道为什麽,自己竟觉得褪去了戾气的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呢。
这般寻思,房廷干脆再度阖上了眼瞳……
心乱如麻。
第二十五章
杜拉平原。
焦灼的尸体,难闻的气息──间或听到妇女抱著亲人遗骸,抚尸痛哭的刺耳音调──遭烈火洗炼过的广场,哀恸弥漫於各个角落。
虽说忽然莅临人间的“天使”,拯救了几个犹太少年的性命,中止了巴比伦王的暴行,可是并非每个人都有此幸运,能逃过生死一劫──
有的人,生命走到了尽头;有的人,从此生不如死。
亚伯拉罕目睹著一切,由耶路撒冷一路携来的仇恨种子,混杂著数月来不断积攒的无限哀伤,终於在再次目睹族人像草芥和蝼蚁般被肆意夺走生命之後,萌发了──
这──全都是由那狂王一手造成的!
他一定要为之付出代价!
想狂呼想怒吼,可是面对那麽挟制的迦勒底卫兵,也不知道往何处发泄──
难道就要这样忍气吞声,供异邦人奴役一生一世──乃至子孙後裔都不得返回梦中的耶路撒冷麽?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或许……按这样下去,根本就等不到先知们所说的“弥撒亚”(救世主)出现──犹太便会真正地灭亡吧!
这麽,与其等待一个无望的救世主降临,还不如自己操起刀剑去抗争──
哪怕是违拗神的旨意──自己,还有数以千计的族人都不能再像这样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了!
望著那高耸的金头巨型人像,亚伯拉罕抚上了自己面上的疤痕,暗暗下了决心──
迟早,要教这巨像的主人,血债血偿!
数日後。
微恙後,房廷耳缘的伤口已经结痂,愈合後尚留下几枚黯淡的齿型痕记。
男人似乎相当满意,能在他的这个部位留下自己的印记,於是在痂落之後,执意要在他的右耳上镀金环──
就算如何不情愿,也无法违拗他的意思呢……自从巨像事件之後,似乎更是如此──所以当火炽的耳针刺进右边的耳垂时,房廷并没有反抗。
“这是人面牛身有翼兽。”
噙起那挂於犹自渗血的耳洞之上,金色的耳轮,男人这般道。金环上镌刻的是巴比伦的瑞兽,尼布甲尼撒的象征──
“戴上这个,就是教你时刻记得,你是属於谁的东西!”
恫吓话语,仍旧是霸道如斯。狂王热热的吐息,使得房廷无法直面──还有那牙齿的小幅撕扯,更是教人心惊胆战──生怕他稍一用劲,便会将皮肉一起撕扯下来!
“呜……”
这麽担心的时候,结果真的就用上了力道,痛得呻吟出声,怎知男人忽又放过了自己的耳朵,紧接著下巴蓦然被捉起──就这麽毫无预警地对上那凌厉的琥珀眼。
还以为,他会如往常一样,掠夺般索吻。
所以选择闭上双眸侧过头去……
“伯提沙撒。”
听到男人唤了自己的更名,疑惑地抬眼,意料之外的,瞥见一抹与往常不尽相同的温柔表情。
忽然,视线迷离,心跳鼓噪──就在这个暧昧的时刻。
这到底是……
被这般凝视,抑止不住的血液逆流,自觉潮热业已漫上脸面──
不是畏惧、不是胆怯……反倒有一股期待的感受。
好像自己变成了女人一样……
被这荒唐的念头唬得心惊!赶忙敛起神思,却听上方的男人问询道:
“你的故乡……在什麽地方?”
心脏漏跳了一拍。
怎麽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回想起来,自三月到八月,不知不觉间竟在这异境他乡度过了百余日的时间麽?
从二十一世纪的穿越时空到达两千五百多年前的古代中东,从耶路撒冷到巴比伦……不可思议的历程,也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次体验……
今次为男人提及,不觉再生旖想──直至听到头顶上方不悦的轻哼,这才回过神来──
“……在……东方。”
自男人的怀中扭转过身,指点之处,乃是那日升之处。
“是‘日出之海’麽?”男人这麽问,房廷摇了摇头。
“是更远……更东面的地方──”
於巴比伦冬宫的高台,远眺之处可以望见的便是那千年之後盛产石油的境地── “日出之海”,古时的富饶港湾──自己的故乡则比它更遥远,依靠著这海,穿过扎格罗斯山,横越波斯高地……沙漠、丘陵、群山、峻峰──直至大陆的尽端,那时隔两千五百年之後的境地,才当是自己的归属之地。
只是千年阻隔,万里遥远,时间与空间上的巨大差距,已经教自己无法溯回了……
“想回去麽?”
他这麽说的时候,完全是猝不及防冒出的一句──上扬的赛姆语音,听起来恁是古怪──
还以为是因为耳朵的关系,产生了幻听,房廷确认般蹙起了眉头,正欲确认,忽然肩膀上一紧,又被箍进了他的胸怀。
“再遥远的国度,我都会将之征服……到那时候,就送於你吧。”
“只是,再也不许说什麽,要我放手之类的话了──”
这是在……说什麽啊?
占领古中国?地域跨度如此之大,就算他是王中之王,就算他是尼布甲尼撒,恁是再花上几百年的时间,都是不可能达成的……
明明是无法兑现的承诺,却以一副信誓旦旦的口吻,好像胸有成竹一般──真不愧是一代狂王呢,哪怕是信口开河,都那麽有气势……
房廷埋在男人的胸前,无奈地苦笑。不过,正是因为他近乎童言稚语般的诱哄,又被撩拨得心神不宁起来……
男人这番霸道如斯……可乍一听闻,竟像是一通情话,如同对伴侣的倾诉。
想多了吧……
自己之於狂王,怎可能是那样的存在?
不过是一时新鲜的玩物……迟早要厌弃的,他又如何会对这样的自己动心?
房廷感受著自己同男人紧贴相联之处──彼此之间灼灼体温熨热了对方。
身体接近得,练呼吸都可以交换──
但是心灵,为何却仍旧相隔得那麽遥远呢?
这般念道,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啧啧,还真是如胶似漆呢。”
於宫室尽端观望著的男子,看到这暧昧的一幕,不由得发出感叹,斜眼偷睨一旁俊美同僚的脸色,毫不遮掩的妒忌与吃味,忍不住调侃道:
“沙利薛,最近你很沈默啊。”
“你管得著麽?伪君子!我沈默不沈默,与你何干?”
恶狠狠的语调,显而易见的不悦。
真是个目中无人的家夥!和自己这个贫民的出生不同,沙利薛祖辈是亚述的降将,尽管如此,仍被王御封为新贵一族,地位崇高。
据说在没有入朝侍奉成为四将之一之前,沙利薛在王都便是有名的飞扬跋扈。之後上了战场,更是变本加厉。
但沙利薛越是这样傲慢,越是想搓搓他的锐气呢──
拉撒尼玩味地扯起嘴角,痞痞地说:
“还是说,王对伯提沙撒大人如此青睐,你仍旧不甘心麽?也是呢……论姿色,我们的沙利薛将军可是全国闻名的美人呢,王怎麽就没有看上你呢?”
“你──”☆油炸☆冰激凌☆整理☆
俊脸被拉撒尼这话气得一阵青一阵红,沙利薛正欲发作,可是又忌惮身处之所乃是禁宫,只得忍气。
指节捏得“”作响,沙利薛恨恨地瞪视了同僚一眼,拂袖离去──殊不知,遭到眼杀的某人,仍旧是不痛不痒地咧了咧唇角,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再回望那径自相拥的二人,拉撒尼收敛了神情。
伯提沙撒,神之护佑。
百日前自己曾亲眼看著他於耶路撒冷被俘,然後作为囚徒回归王都──
现今,已一跃成为王御点的新任巴比伦行省总督及宰相。
他有释梦的能力,过人的智慧,以及出众的胆色……这样一个妙人,好像真是神施於巴比伦的恩赐呢。
虽然他的过於“善良”在迦勒底人中格格不入,不过恐怕正是因为这点,才教人觉得他是如此特别──
也难怪王会对伯提沙撒如此锺情。
而且自从那日,他於火窟中救出犹太少年之後,王似乎对之更为宠信了──
不光是如此,王都巴比伦城中亦开始盛传:“伯提沙撒”便是天使下凡这样的说法……虽然业已查明,那次事件并非神迹,可是一传十,十传百,传闻被扭曲地神乎其神,整个变了样子。
因此,被虏获的那近万名犹太人……似乎有骚动的迹象呢,趁著这机会想以神之救赎为借口,公然反抗麽?王都十万人口,两万驻军,一旦发生暴乱不知有没有能立时压制暴动的能力?那些觊觎伯提沙撒宰相之位的酒囊饭袋,个个似乎除了向上位攀爬的野望,都没有察觉呢……表面上繁荣宁静的王都,在自己看来实则处处暗藏杀机──
很危险……
拉撒尼胸中忐忑。
下决心,一定要找个机会,即早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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