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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一部)-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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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送他的朋友下楼,就剩我和Kei两个人。他靠在暗角里,我看不到他的脸,灯还在我们头顶被老旧的暖风机吹得摇头晃脑,光影间Kei的身影仿佛也在摇摆不定。
我们就这样彼此沉默着,听破机器发出的呻吟声,铁锈摩擦的声音虽然轻微,可偏偏此刻一片寂静,它听来分外刺耳。
谁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唯一感到的就是对自己那刻——打开逃生之门时的怯懦的憎恶,如果能回到那时,我一定会一拳把哪个胆小鬼揍回去!不过这绝无可能。
有人在我耳边狞笑,让人发狂。
“Syou……”Kei在沉默中开了口,声音在搅动光影的人造暖风中听来似带着一撕颤抖。
“我被告之家里着火冲过来……已经晚了……要是早一点……”
“这不是Kei的错。”
罪魁祸首是我!
是我害死了稻喜,是我害惨了信士——呵,我从未发现上帝居然这样眷顾我。当我被那个该死的救济院赶出来时,本以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也和Mallarpa一样,秉持见鬼的种族主义。
上帝让我流浪——Fuck!该死的!我真是少年哲学家!
那刻梗在胸口的情感一时找不到突破口,全从嘴中漏了出来,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对Kei说那些话,或许也是说给我自己听,我咒骂着自己。
全Mallarpa最盛产的就是无可救药的混蛋与蠢猪!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是我!可道歉却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耻的责任推卸!!事后说句抱歉能挽回什么?信士的腿回不来,稻喜也活不回来!!受害者已经受了伤,事实摆在眼前,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化解他们的伤痛?‘对不起’只能抹一抹罪魁祸首者的良心,让它平整一点,看起来稍微好看些罢了!!
看到Kei苍白的脸,我发泄完了爆发的情绪,空间又在吸气的瞬间平静下来,灯还是在晃,暖风还是在吹,一阵暴躁的嘶吼后,什么都没有改变。发现这点后,我像个泄了气的潘多拉盒,放掉了所有暴戾之后,只把那些软绵绵的悲伤关在了身体里。
可是,如果不说‘抱歉’……我又能对信士说什么呢?
眼泪迷糊了双眼,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信士从此少了四分之一的生命,这么昂贵的代价只换回了一个如今不知所措的懦夫!我捏紧了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用力打用力打,直到Kei冲上来拉住我,制住我。隔着泪我看不到Kei的脸,而我知道此刻自己在他眼中一定狼狈极了!
我不是Kei的英雄,只是个懦夫,害了哥哥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空在这里又哭又闹,真是愚蠢而可笑!
“别傻了,Syou。没有人规定你非说‘抱歉’不可啊……”
不是“对不起”,不是“抱歉”……那我还能说什么?
那天晚上,信士突然发起了高烧,体温一下窜到40℃,浑身烧得像着了火一样。我整个人吓愣了,束手无策地想冲出去叫Kei。
呓语断断续续地从干裂惨白的嘴唇里溢出,他烧得很难受,辗转地用手拉开衣襟,我连忙摁住他,为了不让他碰着他的伤口,可很显然,八岁的我根本摁不住已是成年人的信士,他的皮肤热得像炭火一样,摸着都烫手。我急了,扯大了嗓子大叫,***,为什么最先回应我的是邻家蠢猪的怒骂?
为了方便Kei就睡在对面的房间。他冲了出来,接过我的手,摁住了那个大个子。我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Kei最后只有将信士抱住,将他锁在怀里。
“信士!清醒点!信士!”听见Kei叫着他的名字,他似乎清醒了些,停止了挣扎微微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停在了Kei的脸上。许久,看他似乎没有别的异常举动,Kei示意我去叫老板,自己则抬起身想拉好被信士挣开的被子。可他还没来得及直起腰,就被信士一把拉住了手。
“滚!离开这里!“
我僵着抬起一半的脚,木然地看着Kei尴尬吃惊的脸。
“白人——白种人!你会害死Syou!离开!离开!!”
信士的情绪有些失控,愈来愈语无伦次。我连忙从震愕中清醒,跑出去叫了老板。
我的心一直在扑通扑通乱跳。老板帮信士打了针镇静剂后,对方才松手。Kei抽出胳膊,纤细的手腕上鲜明的指印,像伤口一样鲜红,我急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腕吹气。
“吹吹就不红了。”我说。
Kei笑了。我握着他的手,上面还有信士残余的体温,还有其实无论怎么吹都吹不掉的淤痕,到了明天,它们一定会变成青紫一片。
疼痛的针脚密密麻麻,缝在伤口的边缘。
这时老板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得进医院!”
我回神,看向躺在床上的信士,他的情况真的非常糟糕。
“再这样下去我敢保证他撑不了多久。”老板的脸色明显地告诉我他绝不是在开玩笑。我愕然了,定定地看向信士昏迷的脸。
不!!信士不能死!!我的心忽地一阵乱跳,看信士躺在床上神智不清,觉得仿佛又回到了火灾的现场。
一个声音在大脑里不停地轰炸着,扯尖了童稚的声音对我的每一根脑神经嘶吼。
你这个胆小鬼!是你害死了信士和稻喜!是你是你是你!!
突然,我想放声狂叫,叫裂自己的神经。可这时Kei的声音像根锥子一样戳进了我的大脑,定住了本来逐渐要脱缰的心智。
“那就只能送医院,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死。”
我真的很庆幸Kei在我身边,很多时候他都是我最后保存的理智和冷静,只有他能稳住我发狂崩溃的心,像个勇士制住发狂的狮子一样,按住它所有因为恐惧而愤怒的情绪。
可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钱,大火把我的所有烧得精光,就只剩Kei、信士和这身衣服。
我下意识地将手塞进口袋里,却在原本空荡荡的口袋里摸出两张大面额的纸钞。我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钱,抬眼Kei也以同样的眼神看着我——这张白底青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是稻喜那时候塞给我的……”我想起来了,在混乱的争执时,稻喜曾往我的口袋里塞过钱!!对……就是那时混乱中残留下来的!!
我兴奋地看向Kei:“Kei……”
“这钱不能用!”
老板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不及我反应,手中的钱已经被老板抽走。我愤怒地瞪向他,看他将钱举到灯光下眯起眼睛仔细研究起来。
“有什么奇怪么?”Kei问。
“这是假钞,Kei,只是做得很精致。但它还不是成品,应该只是部分样品,所以还可以辨认出来。”老板将钱扔在桌面上说。
“你从哪里弄来的,小子?”他问我。
“稻喜……我朋友偷来的,从一个路人那里偷来的,当时有很多……”我喃喃地回答,拿过那张假钞仔细研究,明明是真的啊,手感和印刷都和真的一样!心像被踹进深渊般沉得了无声迹。
老板沉默了。
“那就是说稻喜的死和火灾都和这些钱有关?”Kei问,“那些人连钱都不拿就放火烧房子就是因为这些样品是物证,杀了稻喜和Syou就可以消除人证?”
“他们印这种高级假钞的事已经被泄露了,虽然对方并不知道这是假钞,但是一旦被使用后,样品仍可以被辨认出来,那假钞和使用者都能被当成调查和起诉的证物。”
Kei的话像锤子一下子敲醒了我的脑子,我愣愣地看向他,Kei的脸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头乍现光芒的神情。
“而在Mallarpa里有胆量印这么多假钞作样品的,应该只有一个。”
随着Kei的断言,我看到老板平时和蔼的脸上浮起了一阵狰狞暴怒的神情。刹那间,他浑身都罩上一层修罗般的暴戾之气。
“‘Lukary’!!是‘Lukary’!!”
Kei的脸依旧是平静到几近冷漠,他默默地看向老板,以沉默表示了自己的观点,一种默认——老板说的没错。
Lukary是目前Mallarpa混战中的呼声最高的黑帮,组织严密完全不同于三教九流的混混们,甚至曾有人说义心堂就是Lucary的真身,但无人能证实这一谣传。这种存在就像带了神话色彩般,混着俗艳的霓虹灯,浑浊的烟和烈性的伏特加——这里的人都说,只有暴徒最爱喝伏特加,因为它够烈,可以在你的脑子点火,也可以在别人身上点火。那是群除了“疯狂”二字外再也找不到别的语言可形容他们的疯子——一群被聪明人控制的野兽。
我的手在空气中渐渐捏成拳。
假的东西再漂亮,再精致,始终都是假的!没有价值!!可那帮疯子杀了稻喜,伤了信士,烧了我的生活,就只为了这些一钱不值的假币,一堆破纸!!
我冲上前一把撕了那两张假币,青色的纸片在空中飞舞,飘到我的脚下,只是少了点火焰。稻喜,稻喜,你的死就是为了***这包不值钱的假货!你捧着他们如获至宝,说它们能带你开始新的人生,你为了它付出了生命,可他们却是场见鬼的骗局!狗屎!
愤怒和怨恨在内心沸腾,像熔岩般冒着粘稠的浓泡,裂了后吐出仇恨的喘息,熏烂我的心。
“Syou……”Kei的手搭上我的双肩,但被我用力挣开了。
我背对了他,不想让他看到我被仇恨扭曲的脸,我的每一处内脏每一块肌肉都在被仇恨浸润,彻骨的疼痛说明它们正像虫一样往我骨髓里钻,我将要成为一个为仇恨而活的人。这两个字像个沉重的音符,落下砸歪了我原本平衡的人生天平。
信士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
我要他活着,活着!!活着看到Lukary毁灭。活着看到仇人的死亡,那才是复仇的最终意义,寻求这片刻报复的快感,我要和信士一起分享!
“Kei,麻烦你把信士送进市立医院……”
“Syou……”
“钱还请老板帮忙先付着,到明天中午,我一定带着钱回来!”
“Syou!!”
不等Kei拉住我,我飞奔出门,拉开大门冲进夜色。开门的瞬间,夜色扑面而来,没有了灯光,夜色是这般令人窒息的黑,如一片凝滞的泥潭,踏进去之后就再也拔不出双脚。远处,传来轰炸Mallarpa夜色的枪击声,天空的一角升起了暗如血色的隐隐红光。
我知道,我的人生就要在这片夜色中改变,被这股魔力牵走。
Kei也冲出来了,呼喊着我的名字,他企图拉住我的手,用他的光芒洗清我被魔气玷污的心。可,为时已晚,我躲在角落里看他失望地望着黑夜,呼出的白气在风中飘散。
黑夜中,远看Kei是那么弱小,连呼声都沙哑了那完美的男中音。
夜是恐怖的,它可以吞噬整个人,连身,带心。
我是第一个祭品,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被污染了的人,即使被阳光包围,也洗不去他身上的诅咒,我知道此刻若是取出我的骨头,一定可以看到仇恨在上面繁殖出的霉斑——从骨髓里长生的。一切都已经晚了,Kei。那颗种子在火焰中被埋种,在鲜血中发芽,在悲愤中爆炸。现在,它已经从里到外包绕了我的心。
它叫:仇恨。我,身不由己。
第八章
那是个可怕的夜晚,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为何会有那么大的胆子,一个人在混乱的Mallarpa街巷里奔跑。人影如鬼魅,在暗角里瞪着空洞的眼睛,那些破碎的肉体和灵魂在黑暗中燃烧成淡如水色的火焰。小小的巷道显得悠长不及尽头,风中可以听到人群的喧哗和一些零星的枪弹声。我没见过Mallarpa的和平年代,或者说对其没有多少印象,所以很难想象它是如何被人糟蹋成眼前的样子的。
背后吹过阴冷的风,我摸索过不满青苔滑腻的墙面,满脑子想着该是什么地方弄钱。信士滚烫的皮肤在我手中烙下了刻印,怎么也挥之不去,使之在碰到湿凉的墙面时因温差而产生出一阵疼痛。
我跑向就近的酒吧,那里的人夜夜笙歌,带着枪和刀。我的满心希望在几次被人如小鸡一般扔出酒吧后几乎燃烧殆尽。在第四家酒吧门口,有一个混蛋对我吐唾沫,我向后躲闪,撞到了一个人——准确的说,是撞上了他手里的包。
厚实的质感,背部的皮肤告诉我——那个包里,是钱。
主人冷冷地看了落魄的孩子一眼,便直向对街的Lobin酒吧走去。从窗户里望进去,颓靡的灯光照亮这没精打采的世界。男人,和女人都在这里享受他们短暂的生命。这里的家伙喝酒都不付钱,玩女人也是。那家伙在前门和门卫打了声招呼,然后绕向酒吧的后门,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才进屋。我一路跟踪,正在烦恼那唯一的窗户实在太高,需要找一个垫脚板时,里面传出一声重物着地的闷响。我急急地搬了只破凳子垫着,拉直了脖子勉强看到一点。
里面是一间昏暗的小房间,一个男人正拖着看似尸体的肉块向外移动。我看傻了眼,是的,那是一具尸体——我小心地伸手抹了抹被喷上水雾的玻璃和沉积的灰粉,看清楚了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墙上溅满了红色的粘腻液体,暖气片上的血迹因热力而早早干涸成为了深褐色的锈斑阴影,尸体下拖着长长地血痕,一点点蔓延到凶手的脚下。尸体被扔进了浴室,我猜那个小房间该是浴室,然后凶手打开桌上的包,拿出了一叠花花绿绿的纸头,翻弄着——为了不让它被血迹弄脏,他还特地找个块布头擦手——转身的瞬间,我发现凶手并不是我的跟踪目标,拎包的主人已经死了,在浴室里。凶手拎着包推门出去了。我呆呆地看着,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绕回到前门。那家伙一直都没出来,我便夹在一群大声吆喝的混蛋中间,利用自己矮小的体型混进了酒吧。
震耳欲聋的音乐差点让我放弃眼前的打算,污浊空气的沉淀让我苦闷不已,我连声咳嗽,穿梭于女人的裙底和男人的腿下,猫着腰慢慢寻找。
我看到他了。
那只黑色的包就在他的身边,完全淡忘了方才的血腥场面,安静地包裹了现金浸泡在劣质香水里。我蹲在那里,不知为何,死死地盯住了猎物一般,不再去想别的。我看中那只包了,当时这样想着。心脏在胸膛里用力地搏动,一阵一阵地冲击血管壁,顿时我感到口渴乏力。想这家伙杀人时一定也是,此刻他的一只手搭在妓女的胸上,而另一只始终没离开那只皮包。我开始不耐烦起来,直至那家伙站起来向厕所的方向走去,他仍然带着那只皮包。一只拎包——我仔细看着它,它在视野中膨胀起来,变得油光锃亮。我躲在厕所外的门框后,静静地看着那家伙拉着拉链从里面走出来。他妈的,你能想象这前一刻才杀了人的家伙现在多悠闲——Kei曾说,当人为自己的欲望而活的时候,作任何事情都不再需要理由——吹着口哨,拉着拉链,手里依旧挎着那只包,那样子就像在敌人的脸上小解过一样轻松坦然。他拧开水池的龙头洗手,觉得皮包碍了手,便将之置于水池的一侧。它终于自由了!我在心里呼喊,是的,这就是我的机会!我的——我慢慢猫腰走到男人的身后,他依旧得意洋洋地冲着手。他得到了那包钱——一大笔钱,正得意着呢!或许他满脑子在想着怎么用这笔钱吧,他正对着镜子拨弄自己的发梢,完全没注意到偷偷伸出的孩子的手,已经紧紧拽住了拎包的带子——那一刻,恐惧与激动同时在心底膨胀,蔓延至手臂使之颤抖起来。我拉过了皮包,死死抱在怀里,同时——那家伙似也察觉异样,转头察看皮包。
它不见了!
不,是被拿走了。
“臭小子!你在做什么!”男人发现了我,怒吼着追出来。他差点就抓住了起步的我。他大声叫嚣着。我把拎包当背包摔上肩,手脚并用地爬上凳子,吧台——这是我从进来时就看好的逃跑路线——人群意外地看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跳上了吧台,一路踢翻了所有的昂贵酒水飞快地冲向门口,身后还有一个男人奋力推开舞动的人群,大呼小叫面红耳赤地追着他。他太大了,跳不上吧台。我准备跳下去时,那家伙对着门卫大喊:拦住他拦住他!门卫见状伸出手臂想将眼前这个小孩子堵在大人强壮的臂弯里,然后再狠狠地揍他的屁股。我脚下一滑没站稳险些栽下去,桌面上的酒水使之滑腻难行。跳下吧台,门卫就扑了过来,我利用矮小的身形,从他们的腋下鱼似的溜了过去,满以为能逃出生天,却没想到撞上了一堵坚硬的肉墙。我甚至不看清对方的样子就开始尖叫,手脚并用地抓打对方,然后狠狠地一脚踹向他的胯下。身后的男人恶狠狠地叫骂,拿出了枪——之前他也一定用的是这把枪。我一看大势不妙,立即撒腿逃跑,隐约听到身后他的喊叫:“那小鬼偷了罗老爷子的钱!干掉他!”
我没命似的向前冲去,丝毫不顾心脏与肌肉,也完全没有感到背上拎包的重量。我,仅仅是带着自己命逃而已。
那些人追出来了,我更确定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像过街老鼠一样在陋巷里东钻西钻,拼命地想给自己找个地洞躲起来。但我不知道那个“罗老爷子”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帮他追这袋该死的钱,而且没完没了。他们大叫着,跟着我穿过了三条巷子到了约克公道。霓虹灯变成了色块,在眼角晃动不已。它们一块一块地掉落在耳边的风声里,呼啦啦地被切割成碎片。背上的拎包成了我最好的防弹衣,他们不敢对我开枪。嘿!嘿!嘿!他们在后面大叫,别打烂了钱!你们怎么连一个小孩子都抓不住!
去他妈的!我才不是普通的小孩子!我爬上了破木梯,途中摇摇晃晃的木条让我踩的很不安心,嗒嗒嗒地不停有木屑从我的脚下掉落。不过我说:这条梯子只需要我一个人爬上去而已!然后我将之踢倒。
我认为我安全了——这一切简直就是一场梦。我大口喘气,躲进黑暗中,把背包拿下来紧紧抱在怀里。这里是一个小小的暗角,对行窃的孩子来说,这里是最好的隐蔽所。所以我选了离这里近的酒吧。等了很久,很久都再没有声响,试探后,我决定从秘密甬道下去——得尽快把钱带回去——尽快。我轻轻地从窗口爬出来,四下看了看,没有可疑的人影,没有杀气腾腾的手枪。一群拿着刀追砍的亡命徒从眼前杀了过去,留下一阵腥风。我身上除了那只拎包之外,还有从暗角里捡来的木棍子——一根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木棍子,当时我这样想,但是至少能保护我自己。但是事实并不如此,只要你想杀人,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利器——Kei的话,总在开始让人费解,又会以最犀利最清晰的方式让人明了。
一辆车慢慢地跟了上来,暗着车灯,以极慢的速度隐没了发动机的声音,慢慢地跟在我的背后。但我,却发现了它,他们,坐在那个机械的怪物身体里,拿着枪,嘴角挂着严酷的笑——我能想象出他们的样子,于是拔腿开始奔跑。身后车灯啪的炸亮,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在眼前忽地出现,拉长,僵直,颤抖——然后开始疯狂地奔跑。我想超过这恐惧的影子,却怎么也办不到。我贴着墙壁奔跑,或者想拐进陋巷都不被允许,那个开车的混蛋似乎觉得玩弄一只临死的小老鼠是件有趣的事情——有趣么?我从来不曾了解。我在摇晃的灯光里奔跑,甚至没有时间去体会肺叶膨胀的痛苦和肌肉拉抻的酸胀,我带着那包钱逃跑——只要跑出这片险恶的灯光就可!然而当我发现这是他妈的没可能的时候,惊恐的几乎要哭出来。
跑,不停的跑,没命的跑,该死的我从没这样发狂似的奔跑过。越来越快越来越疯,我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我的心脏在奔跑,骨骼在奔跑,肌肉在奔跑,连同虚构的理智也长上了鸵鸟的腿——可我摆脱不了。
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它圈住我的脖子把我拽进黑暗中。漆黑冰凉的空气猛地钻进五官,就像溺水一样,这种该死的感觉。惊恐呼救的嘴被牢牢堵住,混乱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只拿枪的手臂,我觉得它离我如此之近——与透视无关,我能闻到它的臭味,硫磺味。此外,我还听到了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砰!砰……该死的,我听到了枪声,连同感到了火药的后挫力,刺鼻的硫磺味钻进鼻子里,呛的我直想咳嗽。那辆车的玻璃上溅着了血,带着惊恐的呼叫声失控撞向墙面。所幸它开的不快,冲撞得不厉害,可下一刻又爆生了不幸的枪声。唯一生还的家伙才爬出车厢就被近距离打爆了头。当时我被捂住了眼睛,但能听出这种声音的特质。骨肉分离的清脆,血沫飞溅的快意,这些——当年的我还不懂得享受。我紧紧捏着手里的木棍儿,感到它从手中被人抽走,插在了那颗血肉模糊的脑袋上。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亡命徒踩踏的道路终于流下了血,发出舒爽的叹息。我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甚至可以察觉到他们之间的节律和漏搏。我被带离了现场。那只禁锢我的手臂强而有力,完全不留反抗的余地。但我并不觉得害怕。他带着我走了很远才松手。此时,我才感到汗液从额角、背后、大腿上滑落。抬眼,看到的是那张冰冷的脸,美丽的脸。
我迅速躲开他的注视,看到了他手里的枪。
“你在做什么?”他问。
“就像你看到的。”我虚弱的回答,浑身的肌肉在这时都像虚脱了一样,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甩下背上的背包,在Kei面前拉开。“看,有了这些钱……信士就可以手术了不是么?不过——”
对面沉默着,可我的心却发狂了般剧烈地跳动起来。我无法抬头恳求他的原谅。但是,Kei,别这样,别不说话,说些什么呀!
“嘿……为什么不作声?Kei,你不相信我?……相信我……Kei……相信我……!!我不能让信士死掉!”
说些什么吧,你救了我,不就是想和我说说话么?
“我,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信士!我……”猛然抬头,却迎来了他的怀抱。“我只是想救他,所以刚才我,一点都不怕!……”
“……这是最后一次……Kei……我最后一次当小偷……”我颤抖着声音向他乞求原谅和理解,只要一点点,一点就足够!!
手臂突然收紧了,Kei的声音透着无奈。
“……傻瓜,太危险了……” 眼泪因为重力而越掉越凶,啪啪地打湿了他的衣襟,在他的眼中聚成一滩滩的小水潭,映上了我狼狈不堪的脸。
人总是在镜子里发现自己的脆弱。其实我——很害怕,怕极了。
第九章
我相信自己是个傻瓜,而非后来被人们称颂的“智者”。他们不明白他们心中创造出眼前所有幸福与光明的英雄,曾经一手创造了多少悲剧,不明白“幸福”与“悲剧”其实仅是一线之隔。
当有人幸福的时候,总有人悲伤。幸福的人看不起悲伤,而悲伤的人却憧憬幸福。
人与人之间总是存在着如此鲜明的对比,幸福的人和不幸的人,永远找不到交集。
当Kei把钱交到老板手里的时候,老板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们。我靠在他身边,手紧紧地捏住他的衣袖,本能地躲闪他的眼神。我想躲到Kei身后去,可我明白,这是我必须面对的,像个缴赃的贼,面对那把花花绿绿的纸头,觉得无地自容。Kei的手按在我的肩膀上,紧紧地贴着脖子。
手术彻夜进行,我靠在Kei身边;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看向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那盏红灯亮得刺眼,刺着我干燥的眼睛。他用沾水的湿巾擦拭我手肘处的擦伤,麻酥酥的痛感爬过心头,让人忍不住打骨子里诞生出一点飘飘然。我经不住好奇心想看看去了血污后的伤口,但是被Kei拦住了。伸手间,我看到他的衬衫下隐隐露出一点猩红,“那是什么?什么时候的伤!”
“很快就会好。”
“我问的是这伤是什么时候弄的!是——火灾里?”
“它会愈合的很快。”
“鬼才相信。”
“你不就是小鬼?”
“你……”
他忽然摇头对我说:“好奇心要适时,别泛滥。”
我想伸手揉眼睛,又被Kei拦住。
“进沙子了……”我说。他便低头仔细审视我的眼睛。
“昨天一夜没睡,累了就应该休息。”他只字不提那时的惊险,似乎想我将它忘记。
但是,我摇了摇头,把头往他怀里靠了靠,趁他不注意时揉了把眼睛,枕着他的腿横卧在长凳上。Kei脱下外套盖在我身上,将手轻轻放上我的肩膀。他的手掌有点热,覆在肩膀上透来一阵莫名的痛感。Kei的体温让我的心在冷空气中寻得了一丝痛感的依靠。
“信士的腿是不是真的要截?”我问。
“嗯。”
“为什么就没有一个高明的医生能够对我说不用这样做?”
Kei拍了拍我的肩。我的鼻子有些酸,吸了吸鼻子,希望能把这种酸涩吸进肚子里。不懂为什么,自从遇到Kei后我变得爱哭了很多,以前很多不会落泪的事情如今动辄就会眼中泛热。
我记不起当初能够不落泪的原因,觉得那实在遥远,仿佛隔了一个世纪。我的生命就是这样被Kei划分成了几个节段,每个节段,都因Kei而不同。
“你的伤是不是真的会很快痊愈?”
“嗯,我保证。”
靠着Kei,看着眼前倾斜了90°的空间,寂静的空间亮着青白的灯,死寂中心跳听来分外清晰。在这生命的回音里,我突然觉得信士没有死去是多么令人欣慰,即使他少了腿,留下了伤疤,抹不去痛苦。可他至少还活着,心脏至少还在跳动。
长久以来,我相信生命就是一个茧子,抽丝而出,如此延伸,终有一天会显露它的本质。
我慢慢地输给了疲惫,双眼合上的时刻,我不知道Kei有没有像以往那样给我晚安吻,浑浑噩噩飘到了另一个空间,那里大火满天,在那里我看到一个青年。他满脸血污,望着脚下的土地满眼悲恨。他从火焰中伸出焦炭般的胳膊,捏住我的额头。皮肤被灼伤的剧痛刹那间传遍全身,却听到青年低吟道:你要成为这里的王。
梦里那个无助害怕的孩子,被预言要成为英雄的孩子,瞪大了充满惊恐泪水的眼睛,望着吞噬一切的大火,直到火焰用光和热蒸干眼中的血和泪……
身上的冷汗粘粘,我感到胸腔里的活物跳得飞快,侧目寻找Kei,可只在一旁看到孙老板。
他其实并不是个老头子,刚到不惑之年的他怎么算也只能说是个成熟的男人。他就坐在我旁边,手中拿着张照片发愣,光线将他的侧影模糊了,添加出了沉淀阴影的皱纹。
是不是——人总有苍老的时刻?从噩梦中醒来时,发现很多都事过境迁,唯剩用照片和纸张留下的片片段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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