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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一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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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Kei在一家汽车修理厂找到了工作。那天,他冒着大雨跑回家,兴奋万分地告诉了我这个好消息。我很诧异,问他在哪里找到的?他神秘地眨了眨眼说:总之我找到了。
Mallarpa这个鬼地方什么时候会有愿意收容白人的地方了?我绝不相信除了我这里还会另有他所,所以尽管Kei不想我去参观他的工作地点,但我还是死皮赖脸地跟去了。
仅此一次,他说。
好。我答应,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怕什么?
老板姓孙,很欣赏他,说多了他客人也多了起来。
“Kei,你以前做过这种工作么?你究竟是哪里人?”
我弯着腰,看他垂着金发修理汽车。他似乎很嫌那些过肩金发,不时将它们撩到耳朵后面。
“我的家乡在英国,利物浦。”他简短地回答。
“你在那里做过很多工作?”我奇怪地皱眉,“可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你像这种人。”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最后干脆将那碍人的头发塞进衣领里,冲我笑笑:“过一段日子你就会明白的。”
明白?要过多久呢?我低头看他工作。为什么?我始终都觉得他的外表一点都不适合这种事情。他像神秘的云雾一样,在我失去他以前,我从来都没有看懂他。
Kei总把我当小孩子——一个普通的,八岁的小孩子。
他摸我的头,拍我的肩膀。
他的手很有力,我总这么觉得,从他第一天拥抱我开始,从我扑在他怀中大哭开始。我觉得,我带他回来为的就是这份有力的依靠,然后慢慢地习惯,慢慢地将他看成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人的融合很简单,只要一方面需要而另一方面施与。
对,就像最后Kei对我说的那样:人,总有一半是虚弱而懒惰的。
“Merry Christmas!”
幸福在圣诞节是晶莹剔透的,连同冷空气突袭的风都带上了铃铛的清脆。圣诞老人将他的礼物塞进我怀中,微笑着被寒风吹红的脸向我祝福。叮叮当当的圣诞曲和雪片把这里装点得像个童话世界。回头展望,哪里似乎都是透明的。
我用冻僵的手指拆开礼物,原来是一双袜子——太大了,我不适合。
转眼已是平安夜,在Kei进入我的生活后两个月后,我们迎来了我们的第一个圣诞节。难得Mallarpa的天空飘下了细雪。华灯初上,映着雪在漆黑的夜幕下闪闪发光,仿佛天使降临凡世,迎接圣父的降生。
Mallarpa只有在这时,是美丽的,也是难得的。
华雪蒙住了黑色的楼道,纯洁掩饰了肮脏,什么都埋在了细沙似的雪里。这雪积不起来,落到地上便化了,自小我就开始盼望真正的雪景。
本想和稻喜一起去吃饭,可他说他另行有约,我唯有和Kei共度圣诞夜。我站在大桥上等他,人们抱着白色的圣诞树从我身边走过,一家老小,男男女女,喧喧闹闹,漂漂亮亮地从孤独的我身边走过。
我回眸看着他们。
他们一定不会注意这个独自立于桥上的小孩,正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自己,因为他们都觉得一家共度节日是件很平常的事,可我从未有过。平安夜,就是一支烛柱,一根柏树枝,昏昏沉沉在别人家的祝福曲中迷混度过。早上醒来袜子里也不会有礼物,大概因为它是破的。
我看到了他。他正向我走来,手里抱着一包食物,他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点缀了雪花,城市的华灯在他背后像幅巨大的油画,他是唯一灵动的存在。
每一根金发,每一次呼吸,都在那第一个圣诞夜中刻进我的脑子,形成了七十年的回忆,永不褪色。
踏着碎冰,吱嘎嘎地响着,Kei来到我面前。
“杜松子酒、威士忌还有蛋糕、蜡烛、小圣诞树……今晚该好好庆祝一下。”
有了工作后,Kei就没再受到街道上那些混蛋的骚扰,并且还有了收入。他向我展示手里的东西,而我在发现他惊人的变化后全身都僵住了。
“Kei!!你的头发呢!!”
长发不见了!!那过肩的美丽长发……!!我抓住他的手臂,着急要寻回那片金纱,可他纤细的颈项完全暴露在冷风中,那秀丽的头发不再跟随他!
“你为什么剪了头发?!”
“你不喜欢?”
这样的他少了原先的妖媚,多了份少年般的清爽。Kei一直都是那么漂亮,没有瑕疵,没有掩饰,白皙的皮肤和灰蓝的眼眸,我从未觉得他不好看,只是可惜了那头金发。
“店主很喜欢我的头发,说我如果愿意卖的话他可以给我钱。”
“钱?”
“这样的话,加上我的工钱,就能支付你的学费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慢慢在逐渐理解中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Kei。
“Syou,我想过了,你得上学,得像个正常的小孩子那样接受正统的教育。”Kei拿出杜松子酒晃晃:“别用那样吃惊的眼神看我,即使我知道你以前没有受过任何教育。人并不一定非得在这种环境下,才能找到生存的方式。最快,最好的,就是学习。Syou,只有我这样教你是不行的,你需要环境,知道么?需要和别的孩子一起交往的环境。”
瓶塞拔了以后,Kei喝了一口后递给我,风中飘出了酒香。醇醇的,让人闻了就醉。
“那你还让小孩子喝酒?”我问他。
“小孩,成|人,都只是外表上的区分而已。”他挑了挑眉,“本质的感觉有时恰恰和外表不同。我看那个店主就是个白痴,为了一把头发,不但给了我这么多东西还给我钱。”说完,他摇了摇头,甩乱了一头利落短发。
我接过酒,没有喝,只是把软木塞又塞了回去,紧紧塞住。
如果是我,我也会的!看着那裸露的颈项,我宁愿用两倍的价钱换回Kei的头发。我有些埋怨他,他居然就这样把我喜欢的东西给了别人!
“以后没事别再往我那里跑,”Kei说,“那里人杂的很。”
我不吭声,撇着嘴角,暗自消化。
走在回家的路上,孩子和父亲的欢笑擦过我身边,我回头,看到那因血缘而重叠的背影,一个那么高大,一个那么弱小。冰晶点缀的空间里,他们是那么幸福的存在,用爱创造了一个隔绝伤痛的空间。我的眼睛留恋着这一切,可最后那还是我在茫茫人海中触不着的岛屿,他们消失在雪夜中,而我依旧可以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
“Kei,你有过父亲么?”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Kei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像雪花飘落般平静。
我看着脚底转瞬即逝的白花,它们飘在我的头发上、眉毛上、衣服上,这是Mallarpa唯一没有受到污染的东西,它像婴儿刚出生的身体一样纯洁,被拥在大地的怀抱里。
“你一定有吧,他是什么样的?”我看着他的侧脸问,灯光朦胧了他的表情,白雪点缀,那样耀眼,可光华掩盖了真实。
“……他是个病毒学家,一身消毒水味……就这些了。”他的回答几近敷衍。
“就这些?”我不信,“他抱过你么?Kei,像父亲拥抱儿子那样,张开手,把你抱在怀里?”
他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恩,就一次。”
我跑到他面前,躲开灯光看清他的脸。
“是什么样的感觉?Kei?”
灰蓝色的眼睛看着我,仿佛可以吸光我的灵魂。我着急了,急于想知道答案:“什么样的感觉?Kei!”
他闭上了眼,似很无奈。对,我是小孩子,小孩子就有任性的权利。
“很温暖,很宽阔……很有力……能让你永远回忆……”他低沉的男中音,落在雪花上,仿佛可以听见“叮当”一声。
雪花凝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久久没有化开,瞬时静息凝滞的美,带着父亲怀抱的追忆凝固了我俩之间的时间,变成了脑海中一幅属于圣诞夜的油画。
那天,Kei穿着件红色的外套。
细雪中,最耀眼的存在。
父亲……这个名词遥远得就像空中积累的雪花。稻喜对我说,父亲应该是身体强壮,满脸胡茬,身上有烟和酒的混合味道,高兴的时候抱你一把到天上,不爽的时候一巴掌拍你到床底下的那种人。
稻喜对父亲的回忆就是这样,可我连这份回忆都没有。从记事起,我就在教会救济院里长大的,而假惺惺的吝啬鬼神父就从未将“父亲”这个概念形象化。我最后被赶出了那个救济所,选择在这个黑暗的城市中当一个小偷自食其力地生活,却发现这个城市无论在哪里,里里外外,都是一个样子。
八岁,记忆中我应该是八岁了。我用圣诞节计算自己的年龄,每个圣诞节中我都悄悄长大一岁,和耶稣同天出生,我虚荣地将生日安排在这一天。
“今天……是我生日……Kei。”轻轻说着,看到Kei回头吃惊地望着我。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没有人知道,稻喜也不知道。”
我的眼里又开始不争气地湿润起来,热热地,“真无聊!”突然眼中一阵刺痛,看到他那一脸的惊讶,我有点受伤了。
Kei抓住了我用力想抹眼泪的手,他再次看到了我哭泣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很狼狈!我尴尬地想抽回手,但Kei抓着它不放。我用力,再用力,可还是无济于事——我的眼泪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我始终不愿看他的脸。
“生日快乐,Syou。”
雪花星星点点飘下来,落在手背上却不冷。
低沉的男音在头顶盘旋,我僵住了身体,手停在半空中。清清爽爽,漂亮却没有半点做作的Kei。他蹲在我面前,拿出纸袋里的圣诞帽戴在我头上,老爷爷的帽子似乎大了些,它滑落下来掩住了我的眼睛,绒绒的,一下子吸光了我的眼泪,像Kei的怀抱,可以包容我全部的悲伤。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是如此幸福,我还没来得及将帽子拉上去,一个暖暖的,软软的吻就落在了我的唇上。
这……这是什么?
每一个骨关节都僵硬了,眼前的黑暗被光明撕破,裂隙间我看见了Kei的脸,灰蓝色温柔的眼睛。他帮我把帽子推了上去,笑眯眯地看着我。
“刚才那是天使的祝福。”他对我说:“她在祝你生日快乐!”
“天使?”我摸着自己的嘴唇,用手指最敏感的皮肤感受上面的余温。在这滴水成冰的落雪天里,这种温暖足以刻骨铭心。
“恩!!”他对我笑弯了媚惑的眼睛。我是个小孩子,我信以为真了,我认定Kei那天就是我的天使。
他用手摸着我的头,连同那顶红色的帽子一起揉啊揉,一股热气从头顶蔓延至我的全身,蒸红了我的脸。
我感到,雪在我脸上融进了泪。
“想要什么礼物?Syou?”
我想要一束郁金香——我最爱的花。
深红色的郁金香,我一直想要,可从未得到。
孤傲地立于枝头绽放,含蓄地半拢花瓣,一个典雅的弧度纵向分隔了明暗两界。梦里曾有一片郁金香海,深红色在蔚蓝色的天空下呼吸,起伏胸膛,母亲的幻象在那时成形于我的脑海——她就像郁金香一样典雅、高贵,深红色的爱能将我淹没其中。
Kei答应了,他跑到花店买了一大束,可惜圣诞夜包装纸都已用完了。最后,这份深红色的梦就以它最原始的形态躺在了我怀里。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Kei抱着花从花店中走出来,再把它塞进我怀中,那刹那间撞击——深红色撞进我怀里,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这样,被撞出了眼泪,滴在郁金香上,“啪嗒”一声,顺着郁金香矜贵的纹理,流进它们的怀抱。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第一次……在原本属于别人的节日里!
紧紧搂住花束,我哭得快要让嚎叫冲破嗓子。好久好久以来的孤独和悲伤全在这时被撞醒,我控制不了。它们拉着泪水像洪水一样冲出,一点余地都没有给我留下。
Kei搂住我,紧紧地抱住我,用那单薄的身体包容了我的哭泣。我从未发现,那么纤细娇小的身体也可以拥有这样广阔的空间,这么有力的臂膀,或许是因为我当时太脆弱了,轻轻一推就能让我摔个鲜血淋漓。当他张开双臂时,我选择了扑进去,像人类将自己托给上帝一样,把自己的全部都投了进去。
他用红色的外套紧紧裹住我的身体,像保护雏子的飞禽,用翅膀温暖我。郁金香一枝一枝落在我们之间的雪地上,血样的深红淹没了眼泪烧灼的痕迹,那片惨重的伤疤……
第四章
我相信,那天Kei和我看起来就像父子一样。
我扑在他怀里哭,他拥抱了我,然后我就一直拉着他的手,回家,吃饭,在生日歌中许愿。Kei的歌声非常清纯,没有半点瑕疵,和他的人一样。我一直都把自己的一部分蜷缩在他的手里,Kei对我微微一笑,把我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父亲”也许并不像我想的,或和稻喜说的那样。他应该是个温柔的人。他也许并不强壮,但他绝对有海洋般包容一切悲伤的胸怀;他也许并不总是会把孩子捧到半空,但他绝对会在孩子摔倒时伸出手,拉住他。他会有温柔的笑,送孩子生日礼物,牵着孩子的手走在大街上,给他唱“生日快乐”——即使这个世界只剩他们两个。
他一定幸福过,才能给人这样的幸福。
后来,我才知道,Kei在英国是贵族出身。他有一个豪华的家族,但最后因为某些灾难致使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流浪世间。他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神闪动,我相信他一定拥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感情。可Kei听了只是对我笑着摇了摇头。
“不,Syou。一点都不快乐。承诺与失约,只有这些。”
我有一个哥哥,叫信士。这个事实只有上帝才会相信。
去年游荡街头的时候,他突然拦住我,问我是不是叫“Syou”。我犹豫地回答了他——是的。他的反应令我吃惊,从未见过可以像他这样激动的人,他一把抱住我,把我的骨头都辗得吱吱响,硬邦邦的胡子刺得我又痛又痒。
“Syou!Syou!!找到你了!!”他的呼吸像要爆炸般的急促,“我是你哥哥信士啊!”
“我没有哥哥。”我冷淡地回答,在一阵惊愕后。
他一愣,松开了手臂直直地盯着我。他似乎流荡了很久,眼睛被掩在头发下,胡子也到处乱长,这个颓废却又容易激动的人怎么会是我哥?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六岁那年逃出来历经多少人间的欺诈和苦难,我承认自己已经没有了同龄人的单纯,我看得到同龄孩子看不见的角落,而他们只是住在父母为他们搭起的暖房里,面对着四面白墙,为他们遮风避雨。可我没有,我一生下来就是赤裸裸的,即使啼哭,也是在空荡荡的马路上。
从没有人愿意替我遮风挡雨,我也不信会有人愿意——人的本性是如此自私,在Mallarpa巨大灰调的城市里,我看得太多了。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塞给我,急急地指着上面抱着婴儿的少年。
“Syou!有一张一样的!!”
那一瞬间,我有种想把照片扔掉的冲动。
是的,我有。那是我被遗弃时身边唯一的东西,我曾当它是宝贝,而此刻,在这个邋遢的男人面前,我突然觉得它恶心透了!!
我是“Syou”,他口中的“Syou”。
“你是Syou……对不对?”他看着我,一个冷淡的小孩子。灼热的目光仿佛在燃烧他最后的希望之火,在我脸上寻找每一点相似的踪迹。
我的手僵直着,想把照片扔掉,可是手中捏的东西却是我存在的证明————证明我真实曾经和别的小孩一样被人生下,被人抱过,被人疼过。
僵持不下。
最后他搂住我。
“我知道……你恨我当初扔下你。”
难道不是么?换作你,你怎么想?我用力挣开了,可挪不动双脚。
信士对我说,生下我后父亲就不知所踪,母亲悲伤自杀,房子被律师骗走,财产被人瓜分,我们什么都没有得到,除了身体和灵魂。他带着我负债逃走,却被债主逼债,他不想连累我,只有将我放在马路边上希望有人愿意收留我,他只在我身上留下了照片和名字。
当时他只有11岁,实在没有能力带我逃亡。
“你一直在找我么?”我问。
“是的。”他喝了一口牛奶,他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后来一直找到教会救济院,可他们说你已经跑了。”
“……”那里简直就是地狱!
“我一直找到Mallarpa,因为我想你不会走太远,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直觉。”他对我笑笑:“以前妈妈常说我继承了爸爸的直觉。”
“别和我提我从未见过的人!”我厌恶地开口,我恨透这对不负责任的男女!一个莫名其妙,一个只懂逃避!
“怎么会讨厌呢!”他大声反驳,拉住我的手,“你第一次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父亲!他抱着你转圈,说你的眼睛像母亲!”他憨憨地笑着,比着一个抱孩子的动作,“我至今都记得呢!”
看他沉浸在回忆中幸福的脸,我被揭了伤疤,厌恶地转过头。
泛黄的回忆,最终也只有回味的价值,它已经不值得去珍藏。可信士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愿意宝贝的人,他似乎从来都不会懂得回忆中的苦涩。他总憨憨地笑,像个普通的傻瓜。
可傻瓜也有傻瓜的幸福,至少我体会不到。
信士吃完饭,我付了帐,他背起那灰头土脸的背包。
“知道你还活着就好,不管用什么方式……”他犹豫着,喃喃说道,“母亲看见了一定会很开心。”说完,他挎起包,向门口走去。
“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我突然问他。说这句话时连自己都吃了一惊——只是想到那张照片中咧嘴笑的婴儿,看他那样被呵护而我却流落街头,那阵酸涩像胃酸一样烧到了心口。
信士回头愣愣地看向我。
我没有移动脚步,定定地看着他,用冰冷的目光传达我的怨恨。他要走了,我恨他一辈子!
他放下了手中的包。
只要我需要他,他说他不走,一开始就不想走。
游荡了这么久,只是怕我恨他。
平安夜的雪还在飘,我拿着那张泛黄的照片仔细对照着两个孩子的脸。郁金香插在水瓶里,高贵的红色仿佛染暖了房间的空气。
稻喜还没有回来,我像个小孩缩在父亲怀里一样缩在Kei胸前对他讲我哥哥的故事,Kei听得很认真。我给他看照片,连稻喜都没有告诉的照片。
“你哥哥今年多大了?”他盯着照片中的少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18岁。”
“比你大好多。”他咧开嘴角笑了,“简直像你叔叔。”
“因为父母很早就生下他了。”我挪挪身子,“我是10年后出生的,真佩服我爸妈!信士说我长得像母亲。”
Kei愣愣地看着照片,仿佛入了神一般,连魂都被吸进了照片回忆的世界。
“Kei……你有没有兄弟?”
“……没有,我是独生的。”他还在若有所思地看照片。我看着他走神的侧脸,昏黄的光将之刻画得那么美,长睫毛,大眼睛,女孩子般秀挺的鼻梁和漂亮的唇线,那些弧线像画出来的一般柔化了他的脸。他看起来真年轻!
“Kei你想起你以前的事了么?”我摇摇他,把他的注意力从照片上抢回来。
“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
他犹豫了,蹙起眉。
“……不记得了……”
“不记得?”
“恩……很多事,变成这样以后的很多的事……都不记得了。”
“没意思……!”我嘀咕着把头缩进他的臂弯。他口中那些所谓的承诺与失约,会是什么样子呢?原本想听听Kei的故事而强打起的精神,终于在睡意前挂起了白旗,我抵抗不了,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在他臂弯里睡去,戴着那顶又大又红的圣诞帽。
平安夜过得非常平静,雪花落在窗户上轻轻沉击声像首催眠曲,记得Kei最后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像所有父亲对孩子那样,温柔小心,永远的呵护。
据说,每个父亲在吻孩子的时候,都回给他一个美丽的梦,送他一个夜的精灵替自己守护。
梦之幕帘拉开后,美丽的郁金香海就在身边呼吸,像母亲的怀抱,展开了,我投奔而去。孩子的天性,母亲总是最好的依靠,一种归家的感觉。
纯然的,孩子的背影,闪着金色的头发。
消失在深红与蔚蓝的交界线……
第五章
第二天,稻喜没有回家,第三天也没有。
第四天,叩响门的是信士——他放假了。
我对他没有特别深厚的感情,只当他是个和我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他刮了满脸胡子,看起来年轻不少,不然我怎么都不信会是个18岁的少年。
Kei上班了,他不要我跟班,我只好呆在家里。
“Syou,最近好么?”
招呼和平常一样,他傻傻地笑着,放下手里的帆布包,将它搁在角落里。灰灰的,只适合那样的角落。
“老样子。”我叹了口气,走到郁金香前拨动花瓣,有些已经枯萎了,可我还是插着,一点都不舍得丢掉。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第一次拿到的花。Kei送的,感动得让我大哭一场。
绒质的花瓣磨擦着指腹,有种细致的触感,就像Kei的皮肤一样,像春风拂过冻僵的脸。
“什么时候买的花?”信士问。
“Kei送的。”
“那是谁?”
“我朋友。”
“日本人?”
“白人。”
“白人?!”
“见鬼的,这和你有关系么?”
我不耐烦地躺回床上伸展四肢。
信士和我不同,他只是个很普通的男人,胆小怕事,只能当个凡人,一辈子。或许会做做小生意,开个小餐馆,这是他对我说的所谓“理想”。
“Kei是我带回来的,和我们一起住。”
我们之间的话题总是很少,年龄似乎并不是主要问题,而是我们之间的差距太远了,思想走不到一起。他胆小,怕事,在工厂里吃了亏也不敢吭声,我对此总是嗤之以鼻。
他是个胆小鬼,我不屑和对自己的人生没有理想的人说话。但,这次他却没有沉默。
“Syou!你疯了——他是白人!你知道代价吗!你想被拖出去宰了吗?他——在哪里?让他离开这里!”
“他有工作!也没有混混找他麻烦!”我恼怒地坐起来,“去你的,你这胆小鬼!”
“怕是没人敢找他麻烦!Syou,他可能是危险分子……”
门开了——从外面打开的。
信士呆立。
“我好像每次都在你与别人吵架时出现。”
Kei拎着包淡淡微笑。
“或许我该回避一下。”
我从床上跳起来,拖住意图出门的Kei,“有什么需要回避的?信士!这个——就是Kei,我朋友。”
信士死死地盯着Kei,一脸青白错愕。
“你好,我是Syou的朋友——Kei,初次见面。”
信士的嘴唇死灰一片,脸却涨得通红,他一把推开了比他矮小的Kei,直直地冲出了房间。那样子,简直像颗快要爆炸的炸弹,但我知道,他就算真炸了也不会透半点气——他什么都不会说。
胆小,平庸的男人,这就是我哥哥。
信士那夜也没有回来——他大概吓坏了。我不在乎,因为他终会回到我身边。他离不开我,因为他没有那个自己承受孤独面对现实的勇气。
我发现每做一件令人吃惊离经叛道的事情,内心都会得到一丝满足,这种满足扭曲着在心底成形,使我更得意于当初将Kei带回家的行径。他就像我的战利品,摆在那里,好好展示——我的勇气,我的思想,我的财富,我不同于Mallarpa。
现在,我靠在Kei身上,静静听炉火噼啪,听Kei讲他一天的工作,这是我们的必修课。Kei的味道很清爽,没有一点杂味。我问起他为什么没人找你麻烦了?他笑着回答:因为我很厉害,没人打得过我。我不服气:你不是吸血鬼么吸血鬼该是咬脖子的吧?你该咬死他们!他的脸色变了变,轻拍了下我的后脑说哪有大白天出门晒太阳的吸血鬼?我回头看了看镜子里,Kei的侧脸在暗光下显得相当美丽。
“Syou,你当真喜欢郁金香?喜欢郁金香的人往往都是很孤独的。”Kei突然扭转了话题对我说。
我移开几乎胶着在镜像之上的视线:“为什么?”
“郁金香一个球根只开一朵花。生于一根,却只有孤独一朵。即使它和伙伴组成花海,可它还是一个孤独的存在。高贵、矜持、孤单。它的高贵注定了它的孤独。”
他闪着灰蓝色的眼睛对我笑,我回头看看瓶中快要枯萎的红花。
“Kei也喜欢,对吧?”
“你又知道什么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知道Kei现在有我,所以不会孤独;而我现在有Kei,也不会孤独。”
我看到他明显地一愣。我笑了,难得自己能想出这么深奥的句子,我得意地大笑,故意搞得很夸张,在床上蹬腿翻滚。原以为他会揍我嘲笑他的失态,可是Kei只是看着我的反应淡淡地笑了,浅浅地将嘴唇抿了个美丽的弧度。
“我们不是同类,Syou,同类不可能走到一起,他们只会相互排斥,而不同的人最终也会因为差异而分开,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我默默地看他望着天花板,他长长的睫毛,细细长长一排,排在那双美丽的眼睛上,形成一道迷朦的弯弧。
“那你为什么那时候不杀我?你放手了。”
“我看到了自己——在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自己。”
我皱眉,不理解他的意思。而他也无意再作解释,翻身看着我。
“有些人天生就是狮子,是狼,是豺,而有些人天生就是兔子,‘弱肉强食’是组成这个社会食物链的基本规则。当狼吞食兔子,注定也会被更强大的力量吞没。历史就这样轮回,一年接一年,一代接一代,可规则永远不会变。其实,人也不过是一种动物罢了,一种人形的动物,披着外皮,可灵魂和那些动物并无差别。”
“那我是什么?”我问,“我是哪种动物?”
灰蓝色的眼睛瞄向我:“狮子,小狮子。”
“狮子?”我不满地皱眉,为什么不是更酷点的?比如鹰啊什么的。
他伸手揉乱了我的头发,笑了:“你以后会是个‘王者’般的英雄,我知道。”
“瞎说!”我拉下他的手,“你凭什么这么断定?”
“直觉。”
“敷衍!”又是直觉!直觉能当饭吃么!Kei要是算命的话一定是三流的!
“那你是什么?!”我问。
他笑了:“我是鱼。”
“鱼?!”
“一条离不开水的鱼,呼吸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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