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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系列之中短篇合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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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而我终于知道那日谢相临终之前,给陛下写了什么。在陛下失声痛哭的时候,我见到飘落在地面的白纸上,有谢相清晰的字迹。
“玄昱,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如果比喜欢更深一点的,便是爱,那么我爱你。”
那时,谢相或许已经知道,自己将远离尘世。
那双微蓝色的眼睛,从此我们再也看不到。而那信,随着青烟与谢相一同化成了灰。
记得的,是谢相卧于棺木之内,依然宁静而祥和的表情,谢相那时的容颜,依然如生。于是总不肯相信,谢相不在的事实。我更不懂,为何谢相死后,陛下不能让他入土为安,甚至,还要用火焚他。
于是漫天焦红的烈焰,伴着素白的盛开荷花,那样安详而宁静的谢相不见了,谢相成了灰,我们的谢相,成了一堆青白色的灰。
墨荷盛放,似乎是为谢相送行而来。谢相焚骨,满宫怒放的墨荷一夜凋零。
此后,宫中的墨荷没有再开过。
谁言花草无情,而我也终于明白,人间不再有谢相。
只是我不明白陛下想什么,但陛下脸上,那样灰暗的神情,却让人不忍苛责。
叶子黄了,叶子落了,重煦三十三年的深秋,谢相的骨灰归葬云阳谢家祖坟。朝廷赐谥号为“文正”,燕国公的爵位由谢相独子谢庭袭爵。
很多人疑惑,怎么陛下会同意让谢相回去,陛下与谢相的关系已是公开的秘密。也有很多的人庆幸,妖孽已除,圣明的君主终于可以重新成为无瑕疵的帝王。
可事实并非如此,其中的原因我知道,只是我不能说。
谢相骨灰离京那天,朝中官员送行不多,而国子监学生却是倾巢而出,还有不计其数的百姓跟着谢相的灵柩,渐行渐远……
学生说,谢相有师表,为弟子范;百姓说,谢相有惠政于民,于民有恩。
谢相十年执政,不扰民,不与民争利,谢相大兴教育,他常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有才的人,是国家未来的希望。
那天,陛下没在公众前露面,世人传闻陛下对谢相只是一时迷恋。
但旁人不知道的是,陛下其实站在京城最高的山上,看着谢相走。陛下吹着笛子,一路跟着灵柩前行的队伍,一直一直吹着笛子,直到再也看不见送别谢相的队伍……
那天,陛下在山上坐了一夜,而清幽的笛声,也响了一夜。
来日再见时的陛下,看上去已经和平时的他没什么两样,可我明白,其实陛下已经不一样了。
****
谢相去后,我便调至陛下身边,梁公公调至太子身边服侍。于是,我还是留在了南熏殿里,而陛下下朝之后总喜欢在这里停留。
南熏殿里依然保留旧时的陈设,还有那清淡而又绵绵的墨荷香,仿若谢相还在生时的样子,只是里面住着的人不在了。
更深露重,初冬的天气,渐渐冷了。这样的夜里陛下总是不眠,一个人望着满天的星子,无声的叹息。
太子对于陛下火焚谢相一事不能谅解,除了例行请安,他与陛下无话可说。
唯一能和陛下说上话的人,是谢相的义子谢寻,但他也不在陛下身边。听说,他与谢庭一样,在云阳谢氏陵园结庐而居,为谢相守丧。
也许一个人很寂寞,陛下时常一个人吹着笛子。
一个人,静静的吹着笛子,吹了一夜--
常常听到的,是一曲《高山流水》,我没想到,笛子吹出的曲子,也能这样的哀凄。只是悠扬的乐声里,所谓相知之曲的《高山流水》,我们听得到的,只有满心的凄惶。
陛下常常忘记,谢相走了。
他还是保留着旧时谢相还在的习惯,仿佛谢相依然在世。有时吃着看着的东西,正巧是谢相所爱,陛下总是如旧,习惯性的开口,习惯性的伸手,想把东西递出去,可面对的却是满室淡淡的虚无,陛下的笑容那时淡淡的隐去。
谢相已经不在了,于是陛下,时常,只是对着空气说话。
陛下依然是个称职的皇帝,可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只有提到谢相的时候,他才会微笑,淡淡的,很幸福的微笑。
可谢相已经走了,不管陛下提起他时的笑容多么幸福,他也已经走了。
这样的陛下,实在让我担心,陛下身为至尊,怎能如此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但我的劝告,陛下很少听。
一次我忍不住,我小声劝谏陛下,陛下如此行事,怎能让九泉之下的谢相放心。
陛下怔怔看着我,半晌。
他什么也没说,微微的朝我笑。
此后,依然如旧,处理国务却更加拼命。
见陛下一日比一日憔悴,我突然有种感觉,陛下也将不久于人世。
以前谢相和我说过一句话。
年轻的时候,什么都可以重来,于是失去什么,也不会介意。但年纪大了,却会珍惜所有,因为这样的年纪,一旦没有了,就不会再有。
陛下也已经老了。
谢相的葬礼结束后又过了半年,陛下一病不起,药石无医。
临终之前陛下的眼睛只是看着我,手指着自谢相去后,便置于他枕边的青瓷坛。见我拼命的点头,陛下才含笑逝去。
重煦三十四年的春天,重煦帝独孤炫崩于钦明宫南熏殿,享年五十一岁。
太子独孤冥于大行皇帝灵前即位,改名为“慎”,朝议,重煦皇帝庙号“世宗”,谥号“显皇帝”,入葬昭陵。
****
来年开春,新帝改元永徽,号永徽帝。
新纪年开始实行,属于谢相与陛下的时代,过去了。
世宗皇帝崩后,我随即调至新帝身边伺候,梁公公自请入昭陵为先帝守陵。他说没有先皇和谢相的地方,他不愿意再住。而我,也许我还年轻,想看看世面,于是我依然留在宫里。
而新帝,十分怀念他的老师,因此南熏殿依然保持原样。
永徽三年,卫国公居玉病逝。他的墓,是他生前选好的,就在一所无名墓旁。那所无名墓里,埋着的,是一群死去已经很久的人,那些人有着一个同样已经湮没很久的名字,叫做“清河崔氏”。
永徽三年,皇后元羲和薨,谥号“文德顺圣皇后”。临终之前,将太子独孤睿托付于结束守丧回来的中书舍人谢寻。
永徽八年,先代影王独孤净薨,葬地是他选的,谁也不晓得在什么地方。此后,永徽帝正式废“影王”制度,我有生之年,本朝再无“影王”。
先前宫里见到英王,他说自己会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下葬,不想和陛下与谢相再纠缠不清。
我默然不语,他笑笑,自己离去。
英王过去的属下带来他过世的消息,我只能在心里遥祝他走好。
永徽十三年,左仆射蓝成式薨。
永徽二十年,左骁卫大将军谢奇薨。
永徽二十六年,永徽帝独孤冥崩,庙号明宗。太子独孤睿即位,是为嘉平帝。
嘉平八年,中书令谢寻薨。
我依然在新帝身边伺候,眼见着,新一代谢家人在朝中的活跃。也许谢相实在太出色了,因此再无人,能有那样璀璨的光芒。
时间流逝,谢家的第二代也走了许多人。唯一还健在的,是谢相的独子,御史大夫谢庭。而他,并无谢相那样的蓝眼睛。
渐渐地我老了,年岁大了,如今发现正如谢相所言的那样,很多事情都发觉自己不再介怀。很多事我记得,很多事我也忘了。很多事,当真不是很重要。但每到黄昏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夕阳下盛开的荷花,还有那两个互相依偎的身影。
而现在的宫中,再没有那么多的荷花。很多池子都填了土,取而代之的,是嘉平帝的宠妃,刘华妃所爱的蔷薇。
到底还有多少人,还记得,谢相的身影呢?
我总想起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我年纪大了,便向陛下请辞。陛下多方挽留,而我已经无心再留宫中,物是人已非,终于理解当年梁公公放弃了一切,前去昭陵守墓的心情。但我老了,我也不是后来人称“义烈人”的梁首谦,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我舍不下荣华富贵。
我舍不下,而让我吃惊的是,临走,陛下竟将南熏殿内的所有物件陈设,全赐给了我。
这是父皇临终前交代朕的。南熏殿内的陈设布置,不可更动,如封悦致仕,便将殿内所有物件皆赐于他。
陛下脸上有淡淡的哀伤,我明白他想起了他的父亲--永徽帝。
南熏殿依然是旧日的样子,不随朝野流行的风潮而改换布置。这里的东西,都是谢相用过的,经历了这么些年,很多的东西都旧了。虽然这些年,我已经很少来这里,可是一踏进门,我总是恍惚的感觉又回到了旧时。
墨荷香虽已淡,却依然存在着。
当初谢相和我说,墨荷之香乃秘制,经年累月使用,可留香不懈。先前听时,我还年少,那时不相信世上会有永恒。
而今再入南熏殿,又闻到墨荷香,眼睛竟然也微微有些湿润。
看着这里的一切,我就想起了谢相,想起了他的笑,还有那双幽蓝色的眼睛。
原来,也有很多的东西,是忘却不了的。
****
又是些年过去,嘉平帝也去了,如今在位的是昭宁帝独孤曙。我深居简出,日子倒也滋润,只是觉得有些寂寞。
一日,府中来了两个小小的娃娃。
我没接待过这样年纪的客人,其中一个孩子是位小皇子,然而引起我注意的,却是小皇子旁边沉静的孩子。刚看去,便瞧见了一双散着微光般的蓝眼瞳。那双蓝色的眼睛见我看他,也只是静静看着我。
太象,实在太象,他象极我记忆里的那个人,尤其是那双眼。
“阿采,你不是说要找人问事嘛?现在到了人家府上,怎么又忸怩起来。”恍惚间,似乎听到小皇子的声音。
“要你管!”气呼呼瞪同伴一眼,小娃娃的神态与我记忆中谢相的神情,似乎重叠。被身边的人一逼,那孩子向我恭敬地打了招呼,便问。
“我想问我高祖父的事,我读本朝国史,有些问题不明白?”
郁闷地翘起嘴,小娃娃的眼里满是控诉。而我,已想到这孩子的身份。
“你想问什么?如果我知道,我会告诉你。”
“大人会说真话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问过很多人,他们都说高祖父是好人,可是国史里将他列入《佞幸传》。为什么人们的传说,会和书上所说的不一样呢?”
“有很多事情,你这样年纪是不会明白的?”
“可我就是想不通啊!为什么高祖父会被列入《国史o佞幸传》,不是说高祖父对朝廷有大功,爵封国公?为什么说起来高祖父长得俊美绝伦,可我在凌烟阁看到他的画像,却和一般的老爷爷,没什么不同?听说谢相在我高祖父身边服侍过,大人能告诉我吗?”
幽蓝色的眼睛看着我,就象是另外一个人在看着我。沉吟半晌,我进屋拿出一个匣。
打开匣,取出一卷卷的画,当我完全铺平这些画的时候。如我所想,两个小娃娃发出惊呼。
“阿采,他好漂亮啊!同样都是蓝色的眼睛,怎么你就没他好看?”
“我怎么知道啊!为什么这人的脸,和我有点象?”
“是他象你,人家分明要比你大得多,怎么可能是他象你啊?笨阿采。他到底是谁啊?”
都是问题,于是两张小小的脸都又瞧向我。
“画中人便是燕国公,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外边挂的,都不是他的真容。小皇子也听过,谢相当年乃世宗皇帝幸臣,过幸便有扰君之嫌,于是即便功劳再大,谢相也入了《佞幸传》。”
“原来我的高祖父,长得是这副样子啊!我每次问曾爷爷高祖父的事,曾爷爷总是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却什么都不告诉我。还说什么高祖父的记忆都是他宝贵的回忆,我没份听,大人知道什么地方还有高祖父留下的遗迹吗?我想去看看。”
蓝色的眼睛烦恼着,我不忍见那双蓝色的眼里再露出失望的情绪,于是我淡淡地道。
“去昭陵世宗皇帝的陵前祭祀便行了。”
瞧见那两个小小的娃娃似懂非懂的离去。我苦笑,其实我说的都是敷衍之辞。
谢相所有画像,已经随着世宗陪葬了。而我手上那几幅,是永徽帝为纪念他的老师,偷偷留下来的。
而谢相为何入佞幸传?
如今我才明白,谢相和陛下间的爱情,有违人伦。而陛下是皇帝,皇帝永远不会做错事,于是,所有的罪便要谢相一个人背负。
即使那只是真挚的爱情,其实无罪,也是如此。
这样的男人,于皇家而言,始终是个污点。于是,那个风流倜傥的“谢郎”谢默的画像,也与一般的世人没有不同。而历史的真实,渐渐湮没在时间的洪流中。可我对此只觉得可笑。
谢相已经不在了,这些浮名对他又有何意义。而世人皆以为谢相墓在云阳,可只有我与逝去的永徽帝知道,当年谢相的遗体火化后,骨灰分成了三份,一份归去云阳,一份撒在卫国公陵园里的那座无名墓上,还有一份,与陛下同葬。
当年世宗独孤炫下葬,怀中所抱青瓷坛里装着的,便是谢相的骨灰。
既然相爱,为什么要别离。这句话,谢相曾说过。
而今,他们不会再分开了。
也许再过些年,谢相的名字只会镌刻在书上,不会有人再知道,真实的他是什么样的人。
可我知道,他还在。
见了方才那个小小的娃娃,我已明白,谢相还在。
那个孩子,便是谢相血脉的延续。
此时夕阳正好,云霞灿烂,秋日好风景,明天又会是一个晴天吧!蔚蓝色的天空总是令我想起了谢相,那双有如春水一样的眼瞳。
低首,就瞧见了那样为我所熟悉的,流转着淡淡光华的笑颜。
画中人是十六岁时的谢相,年轻的谢相,我未曾见过的谢相。那时他正值年少,正是轻狂的年纪,笑容那样明朗。幽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忧愁。
而今谢相的重孙,也象他一样,有着那样美丽的蓝眼睛。
明天,递张拜贴去谢府走走吧!
我想见见那个孩子,如果可以,我想把谢相的故事告诉他。所谓的真实,还是需要人去说的,我虽然不能做什么,但我至少,可以让一些人,知道什么是真实。
如果谢相也看到这孩子的话,会不会又露出那样温暖的笑容呢?
我想,一定会的。
天凉好个秋!
(完)
琐事记--傻念头
琐事记——执手
琐事记——不藏香
无色之夜
谢奇的烦恼
梦蝴蝶
秘密
冬日清晨
过雨虹
渠荷
夜贼独孤
润物细无声
团圆饼
失温
失温(甜点情节补遗版)
品香
画影
偷闲
归期
有所思
细节(《半生》附录)
小事
琐事记--傻念头
这几天独孤着了风寒。
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至少这两日他得卧床休息。
国事也得抛下了,幸好这几天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需要开延英殿会见宰臣。
这日独孤醒得很早,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青色的雨丝淅淅沥沥下着,黑瓦白墙笼罩在水雾中,一片朦胧。
身边没有人,病中的独孤怕吵,宫人内侍们大多守在殿外,只有近身内侍高世宁在一边靠着墙打盹。
世宁的眼有着青黑色的阴影,昨夜他照料自己,想是累极了,独孤本想起身,但看见世宁,还是躺回了床上。
无聊复无聊,独孤只能看着窗外的雨。
不大不小的雨,寂寂无声,寂寂的还有殿里的人。
远处禁军巡逻,内侍宫人在廊下穿梭,脚步都是轻轻的,独孤听不见什么声响。
这是当然的,独孤是皇帝,他不想听到动静,下面的人谁敢拂了他的意思。
想到这里,不觉,苦笑了一声。
有时候,独孤并不喜欢自己的身份,虽然这他无法选择。
但如果没有这样的身份,也许,自己便不能与那个人相知相守,共度这一生,就冲着这点,自己似乎也不该再抱怨。
由此,他想到了那个人,总是浅浅微笑的那个人。
独孤无聊的躺在床上,想着那个人。
那人与自己不同,身子不好。
那人病了的时候,自己并不是每一次都守在他的身边,虽然也很担心的想守着他,但是,还有很多事要做。
以前总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但这次独孤病了,谢默却照旧前往中书省值夜。
独孤心里好不是滋味,谢默走前,他巴巴地看着那个人,希望他能告假陪自己,当然这话独孤说不出口,但独孤自认谢默应该明白。
何况,谢默也应当很累了,前夜独孤发高热,谢默一直照顾他,独孤知道。
可谢默看了他半响,探探独孤的额,半夜未合过的眼泛起一抹笑。
“好了,热度退了,我去省里了,你好好休息。”
谢默挺拔的身影便这么潇洒的离开,没有给独孤再说话的机会,他走的时候,也没有再回过头来瞧自己一眼。
为何,你不留下来?
负气的,这天独孤看到太医便要他把自己的病往重里写。
太医疑惑的目光中,年轻的君王微微红了脸,一旁忠心的内侍猜到几分原因。
“天家为何不下旨,召大人伴驾?”
世宁摇头不解,照他看这事解决也很简单,独孤摇头,看着关心自己的老内侍,他撇了头,把自己埋进被窝里,深深的埋了进去。
他怎么可以告诉世宁,他希望谢默自己说,谢默要守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出于自己的强迫。
现在想来,也许这是孩子气的想法。
此时谢默不在独孤身边,也许此时他在中书省,处理公务。
也许他外出办事去了。
他离开自己,已有一夜又一天。
独孤有一点,想念那个人。
谢默现在在做什么呢?
这时他的神情,大抵也是微笑着的,那年轻的男子啊,最常见的表情,便是和悦如春风拂面的笑脸。
无论对什么人,那人,大多是这样的神情。
独孤想着,忽又懊恼起来。
算了算了,越想越烦不如不想。
百无聊赖的转过头,独孤忽然看到枕边有一小小手卷,记得昨夜他入睡前尚未看到这东西。
拿来打开,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
“好好休息,别累到自己,今晚我会回来。”
独孤跳了起来,是他,是他,昨夜他竟来了吗?
连外袍都忘了披,独孤一个箭步从床上下来,抓着倚墙而靠的高世宁,便问。
“他人呢?他在哪儿?他是不是回来了。”
被惊醒的内侍一时摸不到头脑,听着年轻的君王兴奋的话语,瞅着他发亮的眸子,高世宁省悟独孤话中的意思,有些感慨,那人对眼前这人的影响,真是太深太深。
“舍人尚未归来,陛下,请您以身体为重。”
对皇帝的任性有些微词,对他连外袍也不肯披上一件便跑下床来的举动有点小小不满,内侍依然选择了委婉的话语规劝。
皇帝却是很沮丧,放开高世宁,他垂下眼。
“还没回来,那这手卷,是他让人传进来的吗?”
到底,那人还是关心自己的,似乎也应该满足了,独孤叹息着想,心情还是非常郁闷。
这时觉得有些冷,他打了个哆嗦,示意左右服侍他穿衣,这时内侍总管却道。
“谢舍人昨夜回来过。”
独孤猛然抬头。
“为何我不知道?”
语气里诸多埋怨,明知他喜欢那个人,他想见那个人,为何那人来了,世宁却不叫他。
“那时天家正睡着,舍人怕惊扰天家,悄悄的来,又悄悄走了。”
“他来了多久?”
是那人的作风,春风般的宁静柔和,出神了半晌,独孤轻声问。
“不长,一个时辰不到。”世宁只记得谢默安静的坐在君王身边,看着他的睡容很久,看着那样平和的睡脸,浅浅的微笑浮上青年的唇角眉梢。
也曾劝说青年多留一会,青年却是摇头。
“不了,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抬头,神情很是认真,世宁皱眉。
“陛下,希望舍人可以留下。”看着年轻的君王成长,对于他的心思,内侍通常可以猜得八九不离十。
谢默笑了起来,没有应允,却问。
“今日,他可好?”
“倒是还好。”哀兵之策固然可以取得一定效果,但看着床上那睡得极深极熟,好是香甜的人,内侍想即便将君王说得可怜估计也说服不了眼前人。
青年闻言笑开来,微笑的面容浮现出一抹安心的神色。
“那就好。”说着,他顿了顿,又道。“高翁可否命人安排笔墨伺候?”
说话的时候,谢默脸微微的红了,他写了什么,也不许人看。
卷了卷,还刻意的叮咛自己,别拆别看。
这是傻话,谢默给陛下的手书,谁会去拆,惹毛了那人可不妙。
看着眼前认真嘱咐的人,世宁想沉淀在感情中的人有些傻,即便是面前聪明过人的年轻舍人,也不例外。
谢默走了,他的手书放到了熟睡君王的枕侧。
独孤听着,本是皱起的眉渐渐舒展开,待到内侍总管说完,他已是喜不自禁。
原来啊,自己果真是放在那人心上的。
“病了,也不是没有好处。”
他楞了半晌,忽然喜滋滋开口,听得身前的侍从们一楞一楞。
今天的皇帝,莫不是哪儿出了问题?
病,竟还认为是好事。
众多狐疑不安的目光投向高世宁,世宁小声咳嗽,瞪了一眼,示意这些好奇的小侍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总不好说,陷入爱情中的人,总是有些傻念头,不奇怪,不奇怪。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至尊之主也是一样。
看着依然在痴痴呆呆中自顾自想着一个人的皇帝,世宁微笑。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想。
(完)
琐事记——执手
这天晚上,独孤读完书之后,发现谢默在他身边睡着了。
不清楚什么时候睡着的,独孤放下卷轴,入眼的便是身边人依偎于凭几上的身影。
即便在睡梦中,士族子弟放松的身姿依然优雅无匹。
幽蓝色的眼此时闭着,温雅俊秀的面庞上满是平静柔和的神情。
他这样的样子,独孤常见,也不该有惊奇,可每每看到,微笑却总是忍不住浮上眼角眉梢。
远处黄金滴漏水声滴答,独孤举目,发现已到了就寝时分,难怪谢默已入眠。
也许是处的日子久了,对方的习惯会影响到彼此,以前睡前独孤爱习字,谢默喜读书,如今他们都爱上了双方的举动。
独孤练字的时候,谢默通常即时书写以为他临帖之用。
谢默善书,书法习得是东晋王羲之父子一路,笔法深得其中三昧。独孤极喜欢看他写字,他写字的时候象是换了一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神采飞扬,落笔如有神助。
独孤也喜欢仿效谢默在睡前看书,遇到有趣或是不懂的事情,便说与谢默听,但还是要谢默说与他听的时候多,许是家学渊源,谢默精通掌故,少有难倒他的时候。
但有时独孤并不为求知,他只是喜欢看谢默沉思的样子,那样沉静的神色。
独孤也爱听谢默说话的声音,耳边温润的声音宛转,他安静的听,看到因为自己明白了一件事,谢默由衷微笑的模样,独孤想这样的平静也许就是幸福了。
皇帝要的幸福,其实也就是这么简单,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看他欢喜的样子,微笑的样子,即便是平淡温和的模样,也觉得很好。
独孤喜欢读书,但养成睡前读书的习惯,却是受到谢默的影响。
方才独孤看书入了神,看完才发现谢默睡着了。
今晚看的书是《诗经》,出神时正看到《邶风.击鼓篇》。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令他想出神的是第四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知为何,读到这句,便微笑开来,忍不住的微笑。
独孤想自己这一生,也许就和他身边的这个人,执手偕老。
虽然,谢默是男子,他们也为君臣。
想起来,其实是君臣关系多于情爱,先为君臣,而后为情人。
独孤无时无刻不记得这一点,可总有神思大于理智的时候,幸好,这样的时候很少,只有睡前这样短暂的一个时辰,大多属于他和谢默两个人。
两个人都很珍惜这样的时候,有时独孤写字,谢默为他研墨,可问他自己写的如何,得谢默字体神髓几分,谢默却只是笑而不答。
独孤知道自己写字不如他,也知道这人高傲入骨的性子不爱逢迎,虽然他形于外的脾气温和而体贴,也不愿意扫自己的兴致,于是他便这样笑了。
谢默的笑脸就象三月里的阳光,暖洋洋的带着春天的气息。
独孤很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于是每每碰上这样的情形,也笑笑,把事情抛诸脑后。
也有时,他与谢默并肩坐在一起看书,不是他念给谢默听,便是谢默读与他听,也有这样的情景,他们并没有坐在一起,静静的看着自己喜欢的书,并不说话。
看到那个人近在咫尺,便觉得安心,言语和行动,并不重要,只要他在,就在自己身边,就好。
这天晚上他出神良久,看完书的时候,谢默睡着了。
悄无声息的起身,凑近谢默,独孤试着摇醒他,在这里睡,姿势不对,第二天谢默筋骨会疼。
但谢默却是爱睡的人,沉眠入梦,便难唤醒。
如今也是这样。
唤不醒。
有点想苦笑,为何对他,即便是睡梦里的他,自己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舍不得摇得用力,舍不得惊扰到他,便也只能认命了。
谁让他舍不得!
摇摇头,独孤俯低身,欲将谢默抱到床上。
内侍们在廊下候着,没有传唤,不得进来,独孤没想招人进来。
今晚他们分开坐,面前各摆了书案,谢默与他一样,也选了卷《诗经》读,不知道他看的是哪些内容,看的可否与自己一般。
独孤想着,又想哪会这么巧?
失笑时,他忽然怔了。
谢默面前书案上平铺了张竹纸,上面还只写了八个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只有这八个字,下面还应有八个字,独孤晚上看的想的最多的,就是这句。
可,真会这么巧吗?
独孤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又将目光移向谢默,谢默的膝上平摊着一卷卷轴,左手垂落处,遮掩的内容下面,正是“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这一句。
原来就是这么巧,不是刻意,却都看了这首诗。
独孤摇了摇谢默,用了点力,倚靠在怀中的人微微睁了眼,惺忪蓝瞳的看他,满是疑惑,他依然神游天外,好梦难醒。
可这对独孤也够了,明亮摇曳的烛光下,四围一片寂静,只听得皇帝刻意放低的声音,有如呢喃。
“君阳,你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接下来那句,是什么?”
好半晌没有一点反应,独孤微微皱眉,以为谢默又已睡去,低首的瞬间,对上的却还是谢默迷惑的眼神。
没睡醒的谢默十分迷糊,独孤也不催,平静的等,又是好半晌,清雅的声音缓缓的接道。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也不待他有所反应,谢默便闭上了眼,大抵又睡着了。
独孤的心情却十分愉快,也不管怀中人是否有感觉,自己的右手小心翼翼的握起谢默的左手。
这便是执手,如果就这样,可以一直走下去,可以白头到老,该有多好呢?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但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好。
独孤想着,又想,象今晚这样的巧合,要是再多些就好了。
所谓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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