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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纪事-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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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枫眼泪掉得更凶了,一边抽噎一边说:“那,那你,别,别告诉他……我跟你说,说的……”
我松了口气:“放心吧,不会告诉他的。”
锦枫不再说话,专心哭。
这些锦梓不在的日子,也难为他了。
我伸手用指节替他抹眼泪,他微微躲闪了一下,我坚持,他就让我擦了。
替锦枫一点点把眼泪擦干,气氛正十分温馨,突然有人慌慌张张闯来:“大,大人……总算找到您了……快,不,不好了……大事不好……”
我一看,似乎是郭正通这边的手下,我最不喜欢人遇事大呼小叫,又兼被他破坏气氛,脸一沉,冷冷训斥他:“站好了说话,慌慌张张做什么?”
“大,大人……是。……那,那两个犯人……被,被杀死在牢中了!”
我心中一沉,沉声说:“快带我去!”
赶到牢房,已经有许多人围着了,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我简直有点气急败坏,命众人让开,走过去一看,那两个强盗身体僵硬地躺在草堆上,俱都瞪目吐舌,七窍微微渗出血来。
一个仵作模样的老头上前向我禀报:“大人,他们俱是被人缢死的,死了当有一个时辰了。”
这两个人是指证卢良的唯一人证,我重要的“污点证人”,如今被人灭口了!都是我太大意了!郭正通这里又不是巴黎公社,又不是世外桃源,我怎么竟会觉得不会有事呢?
看着那两个死人脖子上的一道红印,我脑子里浮出原庆云细细的长鞭,原庆云刚刚不自在的神情,他死活赖着跟我来这两天却不缠着我……
我的血气往头上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控制住自己,铁青着脸说:“收殓了去,不必宣扬。”
我走出人群就气冲冲地往原庆云房里去。
原庆云果然在房里,伏在案上写什么东西。莫非是给梁王的密函?
我用力推门进来的声音惊动了他,他惊讶抬头,笑起来:“青莲宝贝今天这么好,主动来找我……”
话未说完,被我粗暴地冷冷打断:“是你杀的对吗?”
“什么是我杀的?”
我冷笑一声:“别装糊涂,那两个强盗。”
原庆云脸上掠过明显的惊讶之色,真假!
他恢复了平静,问:“那两人死了?”
我又冷笑一声:“别演戏了!不是你拿鞭子勒死的?”
原庆云依然很镇静,只有眉毛慢慢挑起来,一字字说:“人是我抓的,我为什么要灭口?我只要当初不抓他们就好。”
我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当我傻子吗?你这家伙当时兴冲冲没顾上问,只顾邀功来了!后来咱们在牢里问出来口供,你当时脸色变了一下,道我看不出吗?可恨我还真的傻,竟不去提防你起杀心!”
原庆云也冷笑起来:“卢良是我的谁?我要这般替他着想?”
卢良不是你的什么人,他主子却不同。我却不想说出口来,不想让原庆云知道我开始提防梁王。所以我只是冷冷的,慢慢的,讥诮地说:“你心里有数。”
原庆云终于怒了,眼神慢慢凝聚起来,像两根冷冷的针,脸上却妖媚地笑着,说:“好啊,张大人,如今你是要把我拿下吗?”
我突然发现自己来得冲动,竟什么准备也没做。
我哪里是原庆云的对手,这样送上门来是为了让他逮住我当人质吗?我潜意识里那么相信这个伤害过我的人不会伤害我吗?
这里还真没人拿得下原庆云。红凤也不见得是他对手,就算能拼一拼,我又怎么舍得她一个弱质女流去跟一个大男人拼命?
我慢慢冷静下来,让自己不漏一点怯意,冷淡开口:“你走吧。”
“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下一次,我决不会放过你,咱们就把以前的账都好好算一下……”
原庆云站在那里,恨恨地看着我,美丽的黑眼睛里充溢着愤恨,痛恨,心灰意冷,和许多别的东西……
我一直到很多年后,也记得他当初的眼睛。
“如你所愿。”他低下头,几乎听不清地低声说了一句,好像含在喉咙里一样,语调却平得完全没有语调。
他侧着脸,头发有点挡住,没让我看到他的脸,很干脆地抓起桌上的纸,揉成一团,就从窗户里窜出去了。
90。小绿的志向
终于还是到了要走的时候,赈灾的种种安排和后续的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原庆云昨天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连他自己的东西都没回来拿。对此,我还是有一点郁闷。
早上我们聚在前堂吃早饭,锦枫也在,默默地不说话,自从昨天以后,这孩子大概不适应我们之间关系的改善,总有点讪讪的。红凤去收拾行李,所以不在,郭正通则和我絮絮叨叨说着一些零碎的事情。
小绿突然走了进来,我也没抬头,就问他:“收拾好东西了吗?”
小绿没说话,我有点诧异,抬起头看着他。
一看之下颇为奇怪,小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小脸憋得发红,咬着嘴,张口又没发出声音,捏着小拳头,眼睛很严肃忧虑的样子。
“小绿,你怎么了?”我忍不住放柔声音,问他。
谁知他“扑通”一声,双膝着地,跪在了我面前。
我和在场的人都唬了一跳。
这孩子抬起脸,毫不退缩的迎着我的眼光,下定决心的样子,很有点坚毅地说:“大人,小绿……想留在这里……”
“你想留在这里?”我有点惊讶,但又觉得明白了什么。
小绿的眼光看向郭正通:“小绿想留在这里,跟郭大人学治水。”
学治水吗?
我当然是明白小绿一贯的志愿,也知道他的决心。
这孩子长大了呢。
锦枫过渡震惊,一直说不出话来,小绿也不看他。
我一边思索得失一边看向郭正通,后者张着嘴,一脸惊奇。
小绿现在还小,可已经很伶俐,这孩子将来要出身,很难从科举出头,所以让他及早这样历练,实在不是坏事。
何况他自己也下了决心。
如果他留在郭正通这里,我等于在郭正通身边留了一双眼睛,虽然未必需要监视老郭,但是,有备无患,对我来说也实在不是坏事。
因此我对郭正通说:“郭大人,这孩子一向被我惯坏了,虽然身份上是仆童之属,平日和自家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他虽然顽皮,倒也是上进的孩子,您若是愿意,就留着他当书童差遣,责罚打骂,一概不必客气。”
郭正通连忙说“不敢”,又说“只恐此地艰苦,小孩子受不了”云云。
小绿连忙转向郭正通跪下:“小绿是穷人家的孩子,不怕吃苦”。
郭正通没法子,只好答应说:“小绿聪明仁善,我也很喜欢,要留在这里也可,只是有一条,吃穿用度,一概和此处军民百姓一般,若是受不得,及早言明。”
小绿大喜,说:“小绿不在乎吃穿。”
我微笑说:“还不跟郭大人磕头,谢谢他肯教你。”
小绿磕了三个头,郭正通连忙把他拉起来。
小绿又转向我,默默走到我面前,跪下狠狠磕了三个响头,结结实实的撞在地上,抬头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大人,小绿,不能伺候您了……您要自己保重……”
我也觉得有点难过,但毕竟不是坏事,微笑说:“傻孩子,你要看我,只管来就是了,我若有机会,也会来看你。你就算离开,难道就不是我府里的人了不成?”
小绿哽咽起来:“小绿打从被大人带回去,这辈子都是大人的奴才……”
我摸摸他的脑袋,说:“既然如此,就不要哭哭啼啼,以后要用心做事,不可给郭大人添麻烦。”
小绿一边哭一边用力点头。
红凤已经收拾完了东西,要走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小绿才走到锦枫面前。
锦枫冷冷看着他的样子酷似锦梓。
小绿说:“对不起。”
锦枫冷冷哼了一声。
小绿挠挠头,说:“因为一直到昨天晚上也没想明白,今天早上才决定的。我自己都不相信。锦枫……你别生我的气……”然后作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锦枫心软了,扭过头说:“算了,我知道你一向的心思。以后闲得没事说不定会来看你的。”
小绿破涕为笑。
我把小绿叫出去,交待他要注意的一些事,又留了几张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给他,小绿眼圈又红了。
我说:“如今既然不在我身边,什么事情都要自己长个心眼。跟着郭大人好好历练,过几年你长大了,就给你谋个差事。你要想着自己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呢,你丢脸就是丢我的脸。”
小绿都一一答应。
来的时候一堆人浩浩荡荡,走的时候,只剩下我和红凤锦枫三人三骑。
送行的人渐渐看不到了,如同陵阳的城墙,消失在旷野里。
驰出一段路,我想起一件事,拿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对红凤说:“你把这个去拿给郭老夫人,她必不肯收,你就说这事不要让郭大人知道,咱们也没地方有求于郭大人。只是为了让郭大人少担心些事情。反正你看着办,让她收下就好。”
红凤点头,拍马绝尘去了。
只剩得我和锦枫慢吞吞赶路,以便让红凤能赶上我们。
说实话,我和锦枫两人单独在一起很尴尬,自从昨天之后就更不自在。
锦枫一直不作声,骑了半个时辰的马,沉默越来越叫人难受。
我终于忍不住说:“锦枫,小绿他朝自己的理想走了,你是他的朋友,应该替他高兴。”
锦枫闷闷地哼了一声。
我约束住壁炉的步子,等他赶上来,小小身影骑在高头大马上,旷野里显得越发孤单倔强。
我想起他哥哥不在,唯一的好朋友又离开了他,大概心里真的不好受,忍不住想安慰他一下。
不过这时候还真没什么好说的。只好转移注意力。
我装作不经意说:“锦枫,你喜欢吃什么?”
他怔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问这个话题,又哼了一声。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这孩子突然说:“豆箪芙蓉。”
我愣了一下,说:“那是什么?”
“锦福楼的豆箪芙蓉,哥哥也爱吃的。后来哥哥说太甜了,男人不应该吃,就不太肯带我去了。”锦枫的声音还是很郁闷。
我突然很想笑,心情也好了起来,笑说:“回去咱们去大吃一顿,这次出来真是苦了我的胃了!——谁说男人不能吃甜的,我就最爱吃甜的了!”
锦枫因此鄙夷地扫了我一眼。
“锦枫,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锦枫,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锦枫,你最喜欢谁的文章,谁的诗?”
“锦枫,平时你最喜欢玩什么?”
……
锦枫终于抓狂了:“你这都是什么问题?——为什么这么奇怪?!”
小男孩的吼声在旷野里激起了回音。
红凤一直到傍晚快到的时候才赶上我们,朝我摇头,我叹了口气。果然不肯收吗?郭正通的母亲大人。
“郭老夫人说,她儿子不肯收的,她自己也绝对不会收。”
红凤神色有点疲惫,想必费了番口舌。
我给她倒茶喝,她一口就喝光了。突然叹口气,说:“郭老夫人真是……奇女子。是以才教养得出郭大人这般的人物。”
我还是第一次听红凤评价人物。
“红凤,回去后物色一个能干活,心地好的妇人,派过去照顾郭老夫人,编个什么亲人都死在水灾里头,孤苦无依之类的缘由。然后叫她慢慢用钱贴补,别叫郭老夫人看出来……”
红凤点头答应,望着我,面容沉静如水,目光若有所思。
91。回朝
回到信阳之后,周紫竹似乎干得不错,这里一切也都井井有条起来,灾民也得到了安置,有一些已经打算回去故里。
梁王已经回去,据说是因为突然病情沉重起来。那些大商人们纳的粮食也都大致送到了,大都是遣人压送来的。
周紫竹这段时间黑了,也瘦了,不过我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把强盗的事情告诉了他,他沉默不语。
卢良怎么说也算我这边派系的,我怕他疑我有什么,正想再说两句。周紫竹却很斟酌地开口:“青莲……你是怎么想的?你想放他一马吗?”
我还记得当初他警告我的“徇私”之类的话,不由皱起眉头,正在考虑辨驳的口气,他又说:“实际上……我手头有他贪没钱粮的证据……这些日子你不在,我接触了几个大商家的人……”
这家伙难道是冲着我的面子,竟犹豫不决要不要处置大贪官么?我倒真要受宠若惊了。不过,这可不是周紫竹的风格啊。
“周兄何出此言?”
周紫竹有点讶异,瞥了我一眼,说:“青莲可记得卢大有?”
我记得,我和皇帝,还有周紫竹出猎遇刺的时候,为了我们而死的那个侍卫。
“卢良是卢大有的亲叔叔,卢大有自幼失牯,是卢良把他拉扯长大,情同父子。”
私义和大节吗?我有点想失笑,但又觉得有点沉重悲哀。不过对于周紫竹而言,答案他早有了吧?只不过心里不舒服,才问我的意见。
所以我低头正容说:“紫竹兄,你胸中岂无是非?此事我地位尴尬,不便置掾。请紫竹兄秉公行事即可。”
周紫竹望着我,微微颌首。
最终我们走的时候,果然卢良被一并押回了京城。
这次同周紫竹他们出来,前后有二十天有余,出发时浩浩荡荡,如今只剩下我和红凤锦枫,还有周紫竹主仆。
到京的时候是傍晚,虽然不过这么二十几天,京师的华灯初上竟觉得有几分陌生,恍若一梦的感觉。
之前已经有驿站回报,所以有一些官员到城外设酒迎接,张着灯笼搭了棚子,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我干儿子高玉枢。幸而周紫竹在,大家还算收敛,不过谄媚之话也是滔滔不绝。大体上都是“为国为民,不辞辛劳”这样的话加上各种典故,大兴骈俪地冒出来。
就在我听得头昏脑胀,周紫竹脸色越来越沉,他家光头阿三一脸百无聊赖状的时候,终于大家喝了一杯水酒,可以放行了。
我府上派了马车来接我,于是和周紫竹告别,高玉枢搀我上车的时候,偷偷附在我耳边说:“邵将军回来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徒的一沉。
对于邵青,我始终心里是有点矛盾的,他不在的时候,总觉得还算是自己人,有事的时候,甚至还觉得此人可靠;可若在近处,又觉得要打迭起全副精神来警惕,简直就像弓着背竖着毛的猫。
我有点郁闷,因此高玉枢又说什么我都没听清楚,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才听他提到“卢良”,连忙冷了脸色,说:“琳西,不该管的事情切莫召祸到身上,你是聪明人,还用我提点你吗?”
高玉枢怔了一下,立时明白了,赔笑说:“是,是,父亲大人教训的是。”
又扯了几句要在“太白楼”摆酒替我接风洗尘的事,我因为锦梓和梁王的事始终还在心里烦扰,不免有点意兴阑珊,高玉枢察言观色,知道我没什么兴趣,就说“父亲大人旅途劳顿,孩儿不多打扰了。”
回到府里,老田过来请安汇报, 老朱还没回来。一切倒是维护得依旧不错,不过当初热热闹闹的,如今锦梓不在,中直幼儿园只剩得锦枫一个,他也有些落落寡欢,不免让人有人面桃花之感慨了。
唯一高兴的是我的火药研究所居然出成果了。
火药研究所的爆竹师傅们把我请过去,个个都有兴奋之色,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铁匣子。
我看他们这般郑重其事,也不禁有点兴奋期待。
匣子打开之后,有一格一格,都用油纸包着,师傅们小心翼翼地一一打开来,都是或黑或黄,颜色深浅不一的粉末,又或者搓成一团状。
师傅们和我到后头比较荒芜的院子里做实验,选了一些粉末物体,加上引信,点燃之后我们远远地躲着,爆炸声震耳欲聋,还配上火光什么的,很有特技效果,府里的奴仆们不少因此受了惊吓,乱窜乱跑,也有人哭爹喊娘,引发一场不小的混乱。
我把大家安抚下来,好好嘉奖了爆竹师傅们,目前的火药水平完全能赶上以前的黑火药水平。当然,离造枪造炮做子弹还有以光年记的距离,而且储存危险,发挥不稳定。我想起解放前那些村子里自己烧的土地雷和手榴弹,外壳似乎是用土烧的,好像烧陶一样。
把这一设想同师傅们说了,我又因为他们取得的成功给大家发了可观的“奖金”,提高了“科研经费”,大家都乐得有点屁颠屁颠的。
红凤让厨下给我做了消暑养胃的“荷叶碧粳粥”,作为晚餐兼夜宵。天气炎热,我想喝冰镇酸梅汤,但该项请求被驳回来了。
终于又回到我的水榭,我那张小房子一样的大床。房间也好,床也好,处处留着锦梓的痕迹,自然又有一番黯然,牵肠挂肚,反复思量,不过想到之前有些事,想得出神,也不禁要微笑起来。
这一晚上睡得居然异常的好,只不过半梦半醒之间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醒来又不记得细节。
天还未亮的时候,爬起来上朝,我又恢复到一大早天还黑乎乎的爬起来,梦游一样去上朝的日子。有时候会为了不去早朝希望生病,希望能出些意外事件。
我在红凤等侍女伺候下紧张地穿好衣服,任人摆布,让她们伺候我吃下早饭,坐上备好的马车,朝宫中驶过去。
马车不再是四匹“乌云盖雪”所拉,车上也不再有锦梓沉默而坚若磐石的身影,我打瞌睡的时候,无法再跌进安全的怀抱,实际上,我撞到了头。
不是没有想哭的感觉。
车窗外,开始泛白的天边清晨的薄雾里,已经可以看见皇宫建筑群的檐角殿顶,相互掩映,我慢慢定下心,眼光慢慢镇定。
马上,就要见到很久不见的小皇帝,要面对重新站到殿上的邵青……了。
92。回朝2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我和周紫竹下车下马时堪称万众瞩目,昨天没去接我们的官员也开始嘘寒问暖,古韵直和李闵国都没什么,不过周紫竹走到古韵直面前,两人并肩而行。刘春溪昨天有事拖住,没能去接我,现在凑上来好一番亲热。高玉枢自然也不会落于人后,继续在好些人鄙夷的目光里说些肉麻话。
邵青姗姗来迟,看他下马,我就僵了一下,好些日子没见,他倒真清减了些,有点郁郁萧索,比往日更多一份温和收敛,却也显得雍容了一些。他下马后自然很多官员问候,他的目光越众找到我,停了片刻,微笑了一下。
我不由自主就朝他走了过去,感觉似乎很多人为我让开了路。
“青莲,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仍然含笑看着我,温声说。
“哪里。敏之身体可曾大好了?”我说着毫无意义的客套话。
这个男人似乎老给我压力,总让我觉得自己还是十来岁的时候,开始发育的四肢身体不协调,在成熟的大人面前不由自主觉得别扭不自在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我总是觉得自己的真相会被他看穿,而面对这个真相,邵青从某种意义上是这其间的被害者,这种心态,大概和肇事司机面对车祸死者的家属一样吧。
“托福。”邵青又微笑一下,依旧温和,但是却很疏离,他竟然就这样从我面前走了开去,去对另一个大臣说话。
我有点瞠目,幸好这时上朝的鞭声响起,大家又鱼贯入朝,不然还真是尴尬。
二十来天没见到小皇帝,偷偷用眼睛往上头瞟了一眼,这孩子似乎也长大了点,坐得依旧端端正正,我偷瞥他的时候,这孩子恰好也越过众人头顶看着我,目光相遇,他眼睛里露出一点雀跃笑意,脸上却仍然很符合皇家教育的一本正经。我忍不住也有点想笑。
这次朝会的核心人物自然是我和周紫竹,还有被押解回来的卢良老兄。
根据正常的舍卒保车定律,我作为和卢良一个体系的“大OSS”,一定要越众而出,义正词严,慷慨激昂地攻击他,主张严办以撇清关系;而作为敌对派的清流,则应该言辞温和,意义恶毒地迂回攻击,句句不离要钓出幕后大鱼。不过今天这个角色由李闽国大人一派担当,由于当事的周紫竹几乎没说什么合作的话,所以收效不大。至于我的台词,我昨天就写好演讲稿,背得滚瓜烂熟,现在背出来,其慷慨激昂的程度会让不知情的人以为我和姓卢的有杀父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之仇。
如此折腾了一个时辰有余,毫无意外的没有任何实际结论,然后吏部尚书突然问始终一言不发的邵青的意见。邵青故作谦虚地说:“武将只知行军,不知国政。便有陋言卑语,恐遗笑诸公。”
大家于是又客气一番,恭维他“素有老成利国之言”,邵青又再三谦让,最后终于站出来,正了神色说:“青不知律,唯知人情,百姓遭遇大患,生死一线,而贪没赈粮,置民死地,不论其缘由,均是不赦之事。”
邵青态度明确,大家又讨论起来,最后散朝虽然没出定论,结果如何明眼人也有数了。
我和周紫竹还得了赏赐,我得了帛百匹,黄金四百两,和阗玉环六只。
下午我要去宫中继续教育小皇帝,小皇帝对我的回来实则是欢喜得疯了,虽然努力克制不失仪,还是表现热烈得紧,等我拿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糖人,竹蚂蚱,泥猫,这家伙就和普通小孩没差别了,趁着在书房宫女太监们不在,还抱了我一下,黏着我撒了好一会儿娇。
我们玩了一下午日冕之类的玩意儿,其实小皇帝真的是很聪明,在科学类学科方面也挺有天分,若是在现代,说不定将来也会长成IT精英。
小皇帝玩累了,突然神色间有点抑郁起来,我问他怎么了,他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抬头看着我,说:“那个。。。。。。卢良,非死不可吗?。。。。。。”
我立刻明白小皇帝也知道了卢良是卢大有的叔叔的事情。
沉默片刻,我轻声,但坚决地说:“陛下,律法是立国之本。不可因人,因政废法,否则民众就无所依从。另外,卢大有是卢大有,卢良是卢良,卢大有为国尽忠的功劳,陛下可以封赏,可以旌表,卢良最不容赦,不可因此轻易混为一谈。”
小皇帝听我说完,点了点头,又沉思很久,露出闷闷不乐的意思。
接下来几天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很多,无论是公事还是府里的琐碎小事,我费了很多精力,一一处理。
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过去了,最酷热的夏天也慢慢过去,天气有一点开始凉爽,锦梓始终没有回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适应了。有时候会觉得可能这个人只是我想象出来的而已,有时候却又觉得一回头那家伙可能就在窗户那边坐着,趁我不注意偷看我。
锦枫一个人郁闷地住在“中直馆”,不大在我面前出现,依旧不和我一起用膳,虽然我认为他的寂寞肯定不逊于我。有时候我会去看看他,结果大部分时候他都在练武,他开始越来越像他哥哥,倒是真的开始成熟起来了。
其间还有一件事:田纯告诉我,被派出去办事的朱纤细突然失去了联系,他又派了几个人出去找,却毫无音讯。老田面无表情地说:可能是出事了。
这件事叫我很郁闷,老朱不算什么好人也不算坏人,毕竟是我的手下,还是有几分亲切和护短的心理,如果为了我的事就这么死了,还是会让我很难过。
卢良在我回京的第九天,被斩于东市。
等到月底的时候,有一件真正的大事发生了。
匈奴犯境。
匈奴世居北方,逐水草而居,放牧马羊为生,民风彪悍,骁勇好战,骑兵很厉害。算得上是圭朝的宿敌,大大小小的仗几百年来几乎每年都要打,他们以掠夺为主,倒不大占土地,往往都是把所过之处掠夺一空。
因此,每年来犯,大约都是秋收以后,今年夏天还没有完全过去,居然就大动刀兵,而且竟然打着帮助回鹘公主复国的旗号,气势汹汹而来。
说实话,圭朝和匈奴之间的战争,实在是负多胜少,匈奴一直是圭朝君臣心头的头号大患,这一下自然是朝野哗然,举国动员,谁也不敢轻敌。
要领兵迎战的当然非邵青莫属,邵青的军队久居北方,其实本来就是对抗匈奴的,邵青本人也是在与匈奴几次对抗中积下军功出头的。他对付匈奴的几次都不曾吃过亏,军威很重,因此朝野都对他抱以极大信心。
这次匈奴来犯的势头不小,恐怕是近十年罕见,但因为有邵青,大家还并不怎样恐慌。
所有事情都被抛到了后头,六部尤其是兵部户部紧张运作,用最短的时间准备着军粮军饷,御寒的衣服靴子等军需。
邵青也迅速做好再次出征的准备。
出乎意料,但一想又很在意料中的,出征前两天,他令人送来便笺,约我在城外翠晞山见面。
93。将别离
翠晞山地处荒僻,出得南城,还要纵马驰骋片刻才到得了。如今已经到了六七伏的辰光,天气已经不大热了。红凤甚至恨不得这就让我开始穿夹衫。
南城本不大繁华,出了城门之后就更显冷落,这一路到翠晞山就是大片荒野。虽然说不上“风吹草低见牛羊”,但一眼能见到天野分际,有风扑面微凉,倒也叫人心胸一爽。
此间凄凉,似乎秋天也比别处来得早了些,有些野草尖上已经开始泛黄。便觉得多了几分肃杀。
我拍了拍壁炉的屁股,它难得有机会在大片空地上奔跑,其实根本不用我催,早撒蹄子跑开了。
壁炉的速度,也说得上追星赶月,不过片刻,便到了一座山头,这山也不算高,也不算矮,山势不险,却不时有奇峰突起,绿意葱茸之外,还有清澈的小溪潺潺。山腰似乎还有个亭子。
我下了马,正想给壁炉饮点水,小溪里便多了倒影,我一僵,慢慢站起来,便见到邵青青袍宽袖,淡淡望着我。
我朝他微笑了一下,他也回我一个淡笑。我不知怎的,总觉得他这次养病回朝变得更成熟了一些,换言之也就是更加老奸巨滑,不露声色,莫测高深。但不管怎样,确实减了锐气,多了萧索。有时候想起来,也不免有些许怜意。
邵青和我大概想的差不多,也没有带家人随从,只骑了匹马,他从马鞍袋里取出皮水囊,回头朝我一笑:“有酒无菜,可肯赏脸共谋一醉?”
我点点头。
“去亭子里?”
我又点点头。
我和邵青牵马上去,和他一起把马儿系在亭子旁边的树上,我们进了亭子,在石桌旁坐下,邵青打开皮囊的塞子,喝了一口,递给我,我没犹豫,接过来灌了一大口,酒味出乎意料辛烈,但余味甘醇。我有点不习惯,被呛得大声咳嗽了几声。
邵青侧过头看我,低笑了一声:“梨花白,对你是不是烈了?”
我摇摇头,又喝了一口,还给他。
他又喝了一大口,却没再给我,自己拿在手中,沉吟不语。
我默默拢袖在一边,也不作声。
邵青望着天边浮云,神色渐渐悠远清淡起来。慢慢开口说:“我初入军中,驻地就在这附近,有时烦了闷了,就一个人来这里待着。我可还从来没跟青莲来过呢。”
我想了想,说:“今日为什么同我来?”
邵青又喝了口酒,笑而不答。
我静静看着他,他又喝了一口酒,突然朗声吟道:“鹏鸢展翼凌九霄,且笑苍穹空浩渺。祥龙在天布雨露,腾身移步天下小。挑灯朝舞露意冷,功名轻取汗青薄。请向汉武歌一处,邀得秦皇共射雕!”
邵青声音清朗,在空山中有入云裂帛之势。我有点震住,又觉有些惊慌,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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