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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行·笑拥江山-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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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点命人给你准备棺材!”石广霆见他醒了,不禁笑道。
顾惜朝盯着房顶看了半天,挣坐起身,“等着取我性命的人太多,区区一个金成诺,我还不放在眼里。”
“你确定是他?”
“确定。”
“辽人?”
“未必。”
“金人?”
“我没有把握。”皱了皱眉,又道,“无论是辽人或是金人,赫连家,怕是有麻烦了……”
“这个时候,手不要伸那么长的好,好好养病才是。你回来的当天吹笛就放了飞鹰通知了金风细雨楼,其他的,戚少商知道该怎么做。”
“嗯,十日之后,再攻居庸关!”顾惜朝道,“这一次,我们绝不能再失败。”
“十日?惜朝,你的身子……”龙四反对。
“四哥,你放心。”
“真当自己铁打的?”
“当然不是。”很是疲惫地闭了闭眼睛,短短四年,宽袍广袖的魏晋风流变成利落的战甲,便是身处最危险的绝境也要一眼看透敌人最紧要的弱点所在,以迅雷之势给予最沉重的打击。个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只知道,失去的东西,永远也追不回来,所以连哀伤也多余了。既已做了选择,又何必心存不舍?想到自辽营出逃,只点一把小火便让他们阵脚大乱,顾惜朝在回来的路上便已定下了攻城之计。“入秋了,燕云一带气候干旱得很呢,宜用火攻。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石广霆一听,便明白了过来。宋境之地,房屋多为木质结构,极易燃烧。在与火灾的争斗中,却也积累了不少灭火的经验。却是辽兵,游牧民族,很多人怕是连大火是什么样的也未曾一见。“我让人多准备些硝石火药。”站起身,石广霆刚准备走,又回头对顾惜朝道,“顾惜朝,你真是,坏透了!”
石广霆着急着去布置十日之后的战阵,龙四却没有跟着离开,仔细观察了一下顾惜朝苍白的脸色后,有些担忧问道:“惜朝,你还好吗?”
“我……”顾惜朝闭上眼睛,身体向下滑了一点,“我梦见了晚晴……我一直以为她恨我,我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失望……可是她却对我说,‘疯子,你要好好的’,我以为,我还以为……”
顾惜朝的眼底尽是不可追回的悲痛,龙四却不知道如何才能劝他,只能反复说道:“惜朝,她不会恨你,不会的。”
“我现在知道了。”顾惜朝温柔地一笑,那是仅有对着晚晴时才会展现的深情,“是我没有福分,是我对不起她……”力竭似的深吸一口气,“是我的错,是我……不配……”
龙四没有再说话,亦感觉无话可说。不配,不配什么呢?如果是为了以前的事,惜朝这些年来做的已经够多够好;如果是为了戚少商,那么,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让他解脱,戚少商不行,晚晴……也做不到。伸手揉了揉他的发心,龙四静静地走了出去。他想,顾惜朝现在需要一个人呆一会儿。
出得门来,却见到云吹笛和燕无衣两人都在外面探头探脑。
“大哥,哭了?”燕无衣向门内挤挤眼睛,首先发问。
龙四双手负在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他不愿放过自己,谁又能放过他?”
“平时明明挺机敏的,”云吹笛摇摇头,懒得去看顾惜朝要死不活的样子,“一遇到晚晴姑娘,笨得还有剩!傅晚晴,就是他的死|穴,百发百中!”
“十日之后,再攻居庸关,该准备些什么的都去吧。”龙四挥挥衣袖,示意散场。赶走了云吹笛他们,龙四又回头去看那关上的房门,侧耳听去,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其实,若是当真能哭,也未尝不是件好事。顾惜朝其人,相处久了就明白:他这样的人,世界对他本来就是黑白的,只有利益得失没有感情,偶尔一抹鲜亮的色彩都可能致命,比如傅晚晴,比如戚少商。当这样聪明绝顶的人仰首饮下情毒这一杯鸠酒,对后果想必也清醒冷酷考虑清楚了,比天生就为爱不惜一切、打生打死的情种更有一番震撼。可假如便是如此,结局也在他意料之外呢?他想过会牺牲自己,也同样亦九死而不悔;却怎么也没有料到最后失去的会是晚晴。所有的一切全线崩塌。于是,疯了。于是,这么多年都不能容许自己解脱。然后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戚少商,那就更加不能原谅自己。发疯也不行,非得清醒着受苦了。
仰头望天,今夜月明人尽望; 不知秋思落谁家。




●(27)

十日之期转瞬即过,营门处的战鼓向起,一队队士兵自营帐中奔出,各人着甲执刃,牵引战马,往营门处集结。号角连响,鼓声轰隆,数万精兵如小溪汇集成汪洋,秣兵厉马,气势昂扬,看得顾惜朝心旌神摇,豪气顿生。大丈夫当手握重权,一呼百应,以一已之志用万民之力而其志成,登峰造极。顾惜朝,从未能免俗。
而集结的将士见石广霆顾惜朝同时出现,也不禁欢声雷动,一时间士气高昂,众人都是感奋之至。只见得顾惜朝极其利落地翻身上马,略一控缰,向众将士们点点头,不需多说什么,已能让众将士人人用命,冲锋陷阵,不畏生死。自三年前亲建“铁风骑”起,顾惜朝在军中人望,可见一斑。征战几年,石头军战无不胜,军中众人跟着顾惜朝已久,人人觉得他算无遗策,都把他当成可倚靠的大树,可托腹心,可寄性命,与他一同出征,总是分外安心。
便是洪武龙四等见此情形也感觉血脉贲张激动不已。龙四用马鞭遥指着顾惜朝,对其他人笑道:“顾惜朝活脱脱一个嗜血的罗刹,一打仗,全部精气神都回笼了。”众人皆笑而不语。
大军向前推进不过数十里,就有细作来报,耶律大石得知消息,开始出城列队准备迎战。
顾惜朝与石广霆相视一笑,道:“背河守城,兵家大忌。他既不知死活,不如由我带骑兵冲击,将他冲跨。”
石广霆含笑点头。
“铁风骑听我号令,全军突击!”顾惜朝一声令下,举起的旗帜在空中果然一挥,早已蓄势待发的三千骑兵如洪水决堤一般,向前方猛冲过去。铁甲战士手上的兵刃散发着凛冽的寒芒,沉闷的马蹄声几乎能把大地踩塌。
对面的辽兵也早已摆好了阵势,步兵举起了长矛,城头上的弓箭手将硬弓拉成满月,随时准备支援门下。上次的主动出击吃了石头军改良的牧阵的大亏,耶律大石这次是打定主意凭借着兵刃的一寸长一寸强来个以逸待劳。
不过是转眼的功夫,骑兵已然冲到近前,却是顾惜朝龙四云吹笛燕无衣等几人冲在最前,刀背随长矛突刺的方向略一牵引,大刀挟凌厉劲风而下,步兵手中长矛已被砍成两截,再纵马前跃,步兵来不及逃跑已被踩成一滩肉泥。铁风骑有样学样,哪怕是见到那些被长矛刺穿了胸膛挑起了首级的同伴亦无所畏惧。辽兵的枪阵自然是克制骑兵的极好手段,但在铁风骑前赴后继的冲杀中,前几层枪阵被骑兵冲破,后面的步兵见到悍不畏死的铁风骑已经吓得手脚酸软,再无斗志,一步步向城门退去。
耶律大石在城头观敌瞭阵,见顾惜朝用兵之狠不禁连连咋舌。“铁风骑是他亲建,亲如兄弟;十日之前,他还为了不拖累弟兄不惜自己身陷险境。此时此刻,反倒狠得下心肠!”耶律大石却是不知,顾惜朝平生应敌,向来战必居先,不让于人,这是出于男儿血性,亦是为了爱护部属;然则,于大局考量,那便信奉一战功成万骨枯!同样是以一已之欲驱众生之命,英雄,抑或狗熊,只在成败之间。而顾惜朝,正是那种不惜用人命去填,去造就那成功之人!
正在这个时候,第二批骑兵,第三批步兵也先后赶到,并没有使用添油战术从前方攻击,而是绕到辽兵两翼进行突击。如此一来,辽兵战阵已乱,兵败,不过是须臾间的事了。
耶律大石一急,也再顾不得步兵的性命,断然下令弓箭手放箭,不分敌我,一律射杀!那些弓箭手们早已将雕翎捏出手汗来,一听主将下令,赶紧放箭。只听得弓弦“噼啪”连响,飞蝗般的羽箭向撕杀着的阵地冲去。与此同时,滚石热油也跟着倾下。城门下,不知多少人被射死或是被滚石热油砸死烫伤。
如此一来,守在城下的辽兵得知被主帅背弃,更是方寸大乱,战阵一垮,更无心恋战,互相踩踏着逃回城中。顾惜朝却是沉得住气,并不贸进,果断下令骑兵暂避锋芒,眼睁睁地看着辽兵退入城中。
石广霆所率带着床弩等沉重武器的步兵终于赶到。这一次,床弩上加起的,是绑了硝石火药的长箭。长箭射出,风势一起,居庸关城门外顿成一片火海,有来不及逃进城内的辽兵被火烧着,到处打滚嘶嚎,不一会便成一具焦尸,与之前死在阵上的战马、士兵一起散发着焦臭的气味。尸体不一会就被烧出尸油来,又助长了火势。一场战役竟可打得如斯惨烈,便是死人也可成为攻城的工具利用殆尽,人皆侧目。顾惜朝却并不避开眼前的场景,镇定地看着,脸上尤带着三分笑意,只听得得他低声对石广霆言道:“我会折寿的……”
众将士静静地看着顾惜朝的毒计,一时无言。做这样的事,成就是究竟是功德还是罪孽?
耶律大石眼见包着铁皮的木质城门眼看着就要被烧融,一时竟是无计可施。且莫说入秋后,居庸关内极其缺水,而水究竟能不能灭油还是两说。只是石头军的床弩威力极大,但凡有将士出现在城头,或扔下滚石洒下沙土灭火,或挽弓反击都会被那床弩射出的长箭对穿,无一例外。他明白,决战,势必要在城内进行了。
一盏茶后,顾惜朝在石广霆的掩护下,领着铁风骑再度冲杀。到这时,打的就是顺风仗,辽兵已是日薄西山,怎能抵得住铁风骑的雷霆一击?阵仗上气势打出来,就是兔子也敢挡恶狼,更何况如今统领的还是一贯冲锋陷阵在最前面的顾惜朝。顾惜朝一生接阵无数,惟独不缺这气势。浓烈的火光深处,顾惜朝带着铁风骑开始以比火势更快的速度,烧掠着沿途一切胆敢阻拦他的敌人。
耶律大石那边却不同,辽人强于攻城而拙于守城,如今被一向视为牛马的宋兵打破城门,这对他们的士气无疑是极大的打击。耶律大石与石广霆的兵力相当,这几个月的血战以来,你来我往,互有胜负。却绝没有一仗输得如此彻底。
眼见情况愈发紧急,耶律大石的亲信挤到他身边,一抹脸上的鲜血急道:“大帅,快撤吧!退回松亭关再做计较,这城是守不住了!”
耶律大石如今彷徨无计,自而立之年领兵御敌,宋人名将,不知在他手上折了多少,从未尝试如此惨败。那亲信见耶律大石并不吭声,知道他这是被石头军打蒙了,乱了方寸。赶紧下令全军撤退。
顾惜朝却不是沽名学霸王的人物,当即点了百名争先恐后满脸杀性的铁风骑将士追击而去。而石广霆,亦不阻止他这看似极其凶险的行动。辽人兵败,气势低糜,若不在此时乘机扩大战果,彻底打散他们的士气。待耶律大石逃回松亭关,假以时日,必能卷土重来。
如此一来,数万辽兵被顾惜朝麾下百名铁骑像猎兔子一般追赶了上百里,到处冲杀,见到落单的小股部队便围上去杀无赦。骑兵几次冲杀,不知疲惫,直到耶律大石回过神来,重新组织起战阵,回来接应落后的将士。顾惜朝见兵力相差太大,这才下令回城。
待得纵马回城,竟已是夕阳西下。城中宋人百姓知道今日有宋兵攻城都躲在家里不敢出声,此时见得宋将大败辽人,皆奔走相告。急急忙忙打火造饭送给大宋骑兵。顾惜朝回来时,见到的正是这副情景。原本因所谓“建功立业”这句敷衍人的话而产生的战后极度的疲倦和空茫竟也消散了不少。
“如何?”石广霆拍着他的肩得意地笑道。
“十三次!我们冲散了他们十三次!”顾惜朝沉静地道。
“不是问你这个,”石广霆指了指杀猪宰羊招待宋兵们喝酒吃肉,燃放爆竹庆祝胜利的百姓道,“我问你,看到这个,如何?”
顾惜朝只是沉默不语,惟有真正见到了百姓期盼王师的那种欢欣鼓舞,才能真正明白究竟是为谁而战,为何而战。
石广霆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到顾惜朝惊恐的脸不断地放大,嘴唇动着,似乎在喊着什么,却根本什么都听不到。然后,倒下去的时候眼前一片血红,疼痛只是一瞬间,之后就是无声的黑暗。
石广霆这辈子见过顾惜朝最六神无主的时候,怕就是此时。仿佛是已经知道了结局,他强笑着撑起身,安慰顾惜朝:“生死有命。”
“为什么?”不吃不喝不睡地守了他两天的顾惜朝早已筋疲力尽,眼神散乱无光,“我让你小心!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要跟着铁风骑杀进城?你明知道你的伤不能被火烧着!为什么,石广霆?你知不知道,素问,素问有喜了!我却救不了你,你让我如何向她交代?你说!”越说越怒,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吼道,“你说啊!”
石广霆闷哼一声,被飞溅起的硝石烧伤的胸口又开始流血。他捂住伤口苦笑着道:“惜朝,我才是三军主帅,怎能避于人后?况且,将战阵上将士不分敌我烧了个干净,甚至借他们的尸油烧破居庸关,怎么说也是一件……有亏仁德的事。”
“这种缺德事是我做的,计划也是我定下的,跟你没有关系。”顾惜朝一边忙着帮他处理伤口,一边道,“老天要罚也该罚我,可为什么偏偏是你?广霆,你是三军主帅,你才是石头军的支柱。你垮了,石头军就毁了!”
“我是主帅,你献计,用不用在我……”有些微倦地挥挥手,“行了,我不跟你争这个。你的性子,我还不明白吗?最心狠手辣的是你,最放不下的也是你,你会折寿,也是自己做出来的,药儿治不好你,谁也治不好你,你这是‘心病’,你知道吗?”
“石广霆……”顾惜朝微怒。
“呵,咳咳,呵呵……”石广霆又咳又笑,无力地道,“我每次一说你,你就这个样子。可我还能说几回呢?……惜朝,明天天亮之前,离开石头军。海阔天空,想去哪就去哪,你自由了。”一抬手臂,阻止顾惜朝欲出口的辩驳之辞,“替我把素问叫进来,让我跟她说说话吧。”
顾惜朝咬咬牙,推门而出。石广霆不行了,这么突然。虽然早已明白身在战场中,生死不过寻常事,可原来当真事到临头,顾惜朝才知道,他真的害怕。害怕,且惶恐。夜晚的风很凉,他只觉得整个人落入了冰川之中,一时竟可以从四面八方看到自已无措的面孔。要离开石头军吗?……怎么可能。




●(28)

石头军中号令严明,军中将士几日操练皆不见主帅到场,心中已知大事不妙。是以,顾惜朝还未来得及回房休息,便已被来打探消息的将士们围得水泄不通。往日凶险之际,顾惜朝尚能笑着说一句,“将军无事,列位宽心。”而如今,箭毒加上硝石之伤,他确实是束手无策。众将士见顾惜朝只是皱着眉沉吟不语,不知是谁已经冒出了一句嘀咕。“先锋又何必定要让唐药回蜀中?”
龙四听闻,眉心一沉便要发作。顾惜朝却神情呆滞,只道:“不必管他。危机之急,难免说些混帐话来,也是人之常情。”当初要唐药回蜀中继承大位,是为了与唐门结盟,石头军中精兵再多也经不起一场接一场大仗的消耗。若得唐门精妙兵器,攻城略地、抵御外辱皆可事半功倍。可谁知药儿一走,石广霆便一伤至此?虽然明白现下便是唐药当真在此,也难有回春妙手,可人在绝望之际,却又总会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来。若是唐药还在,广霆会不会还有救?如此一来,顾惜朝更是心烦意乱,想得愈多,愈发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大局之于私谊,做出选择的是他,最后注定要遭受选择“舍弃”之痛的,仍是他。无人可代劳。
石头军上下纪律严明,便是顾惜朝,顶撞了石广霆仍要军法侍侯。可如今顾惜朝被人如此冲撞,非但不怒,反而糊涂到为人排解,龙四更是气得鼻歪脸斜,环视了四周一圈怒道,“谁说的这话?惑乱军心?给我站出来!”
那说话的小校到也硬气,不需人指证便自己越众而出。走到顾惜朝的面前,双膝一软,俯地大哭,“石将军和顾先锋是我们石头军中两大擎天柱石,将军不能死,顾先锋更不可垮!”此言一出,人皆痛哭失声。顾惜朝放眼望去,竟是黑压压跪倒了一片。都是水里来火里去,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此时却嚎啕得像个孩童。顾惜朝心中也不是滋味,再位高权重又如何?除了石头军,又有那里可以感觉到如此的竭诚效忠,如此的全无保留,如此的拥戴忠忱?离开石头军,从此海阔天空,广霆,我岂不知你对我的百般照顾,只不过……诸葛神侯,最后的赢家终究是你。顾惜朝,甘拜下风。
振了振精神,顾惜朝森然道:“有顾某人一日,石头军就不会垮!诸位且退下罢。”此时此刻,再无任何犹疑,石广霆不能为继,就由我来接手。留在石头军,牢牢掌握住石头军的一切。石头军的威名,任谁也不能抹杀折辱,除非我死!
“就凭你?”石广霆却反对,“一个合格的将领必须在逆境中经过生死锤炼后才能成大器。你?半生书剑无功?”
顾惜朝倒了杯茶给他,平心静气地道:“广霆,你知道我的脾气,我既已下定决心,你说得再难听,也不可能更改。”
“你要说理?我便跟你谈谈什么是‘理’。”石广霆一声冷笑,道,“顾惜朝,你什么身份,不需我多说。叛逆,也可挂帅么?”
“所以我需要你的支持。你不要说没有先例,狄将军便是先例!”
“狄青狄将军?你可知狄将军怎么死的?驰骋沙场,浴血奋战,为大宋王朝立下汗马功劳的一代名将,没有在兵刃飞矢之中倒下,血染疆场,马革裹尸,却死在猜忌排斥的打击迫害之中。宋仁宗,果真好仁义!你呢,顾惜朝?你还不如狄将军!有探花之名却执意从军,文官武将人皆忌惮。当今圣上岂是心胸开阔之辈?宋辽之战,你若是败了,那便是砧板上的鱼肉,而百姓从来多薄幸,攘外无功即乱臣,青史之上又岂会落得你一个好?侥幸胜了,功高盖主,除死亦无可赏!我石广霆还活着,石家便是你的庇护;我死了,你若是……你让我在地府如何……”
“如何向晚晴交代?”石广霆对他推心置腹,顾惜朝也不再隐瞒,“我早知道了,为什么当年你会那么积极地请我来石头军。广霆,我谢谢你。可我相信,即便是晚晴,也会赞同我的决定。就算真有你说的那一日,你我见了晚晴,也不必有任何羞愧。”
“顾惜朝,你怎么就不明白!能够战死沙场我别无二话,可你呢?你结仇满天下,你被所有人误解痛恨,你身处危机杀伐中而不自知,我死后再也保护不了你。我怕你未死在沙场之上,就已死在旁人的刀笔构罪之中啊!你再看看你身边的人,赫连春水生性烂漫,实不适合一军之主的杀伐;种师道呢,他太老,也太刚直,兵者诡道,他不懂;刘延庆,目光短浅,好大喜功又贪生怕死;杨可世,有勇无谋,庸人一个;折可求,深沉阴冷,虽然能打仗,可私心太重,不足为取。还有一个童贯……上阵父子兵,嗬,你告诉我,还有什么人能帮你?”
顾惜朝眼圈一红,悠然道:“真到这个地步,也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矣。”
石广霆闻之大怒,抬手便给了他一记耳光。“我带你进石头军,是让你来送死的么?是让你也带着我的弟兄部下一起送死的么?”
“你不让我挂帅,石头军的弟兄死得更快。你死后,你要哪个庸人带着你的部下去送死?”顾惜朝平白挨打,却依旧镇定,连眉毛也不动上一下。素问龙四等人也只坐在旁边,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惜朝,你不会如愿的,你知道吗?你自己也是在沙场上披荆斩棘杀出来的,应该深知其中的凶险,也深知为帅的责任。这一拜将,交下来的不仅是荣耀,也是千万将士的性命,没有经历过真正战火磨砺的人没有资格担当这个重任。平心而论,放眼整个石头军,我之后,没有人会比你更适合将军之职。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宋金联盟,攻伐大辽,这是头一次。头一次是什么?是拿命换办法,宋兵长于守城而拙于攻城,在不擅长的领域作战一败再败就是通向胜利的唯一途径。这场战争,我们不缺天时不缺地利,缺的是人和。是民心向背,是朝廷。我点头了又如何?你当真挂帅了又如何?朝廷拉着你的手脚,压着你的粮草,你就只能挨打。其二,两国联盟,金人倾全国之力来打这场战争,我们的皇上却倾全国之力供他享乐。打仗,也是要经营的。经营是什么?铺路、架桥、筑城、养民、拓荒、行商,就像西夏那边。这些,皇上等得起这些时日吗?他愿等吗?急躁贸进,兵力未必是辽人的对手,又拿不出东西来拉拢,大忌!男儿丈夫,为国捐躯死在战场上那是正理、是本分,我不愿我的部下送死,可要带他们当缩头乌龟,就是不行!堂堂七尺男儿……惜朝,你不同,你是聪明人,什么都看得明白,我不愿意你陪着石头军一起死。听我的,放马南山罢……”
顾惜朝一咬唇,一挑眉,笑道:“石广霆,你何时变得如此优柔?男儿大丈夫,何惜一死?我这一腔好血满腹才华总要卖与识货的人方不负此生!”
“好!”石广霆深知再也说服不了他。顾惜朝,比谁都聪明,却也比谁都死心眼。“素问,拿笔墨过来,让我写奏章。”
洋洋洒洒千言奏疏,不提功绩、不求封赏,只谈战事,只荐人才。石广霆文采不佳,只是这道奏章却是生平所写最畅意最爽气的一份,竟也一蹴而就、倚马可待。顾惜朝观他写道“顾惜朝其人慷慨磊落有大志,而言动有则度,人望而知为任重之器”,只是沉默不语。任重之器么?他只想保住他在乎的东西而已。
写完奏章,石广霆把它交给素问,吩咐道:“把它念给众将士听,解释清楚这里面的意思。告诉他们,顾惜朝,是朝廷的叛逆。若是以他为帅,难免影响了石头军中诸君的鸿鹄之路。究竟要不要这么做,让他们自己选吧……”
素问领命而去,不多时便转回。摊开奏疏,上面密密麻麻摁满了手印。男儿血性豪气,慷慨至此!顾惜朝长叹一声,转过头去。四年,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那万丈烟尘里的剑眉星眸,翻飞大旗下的峻拔身影,终于,尽得人心。
北宋宣和二年,仲秋,石广霆殁。

顾惜朝独自一人坐在山头,看着下面满城白孝,不禁潸然,泪水滑过脸颊,仿佛也有分明的棱角。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石广霆,竟走得这么匆忙。顾惜朝突然很想念戚少商。想到他,又不禁苦笑连连,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他们,终究是难解的死结。所谓大义,所谓家国,我原是一字不信的,最后却还是要走上与你相同的老路。戚少商,你若得知,当是欣慰,还是悲苦?
龙四等却不愿他有独处的机会,笑着追了上来。顾惜朝赶紧扭头拭去泪痕,问道:“素问怎么样?”
“已经安排张进福先送她回京。你放心,她比我们想象中都坚强。”燕无衣沉静地道。
“惜朝,我来问你,”龙四搂住了他的肩道,“你说,这人世间,最能让人情绪激动,热血燃烧,瞳孔放大,夜晚失眠,最是引起人们无穷向往的是什么?是兰陵美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的口腹之欲,还是绝色妖姬似花含露,含娇含态情非一的情Se之想?是铜山银海一掷千金的如山富贵,还是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纵横意气?”
顾惜朝静静看了他一眼,道:“在我眼中,都不是。”
“顾惜朝,必然是那千多年前,始皇帝车驾出巡时,那个山东泗水亭的青皮流氓的话才是他的心声,大丈夫当如是耳!”云吹笛笑着接了一句。正所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
顾惜朝淡笑不答,眸光却能与月争辉。
“好!还有这份豪气就好!”龙四拉起他,指着松亭关方向道,“如今天下大乱,人人自危,世无英雄,唯独夫而已。惜朝,你的功业,石头军的功业,当自居庸关起,而非居庸关止!……男儿事业,遥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不外如此。难道不应该笑吗?”
如此男儿,可是疏狂,才大兴浓。看曹瞒事业,雀台夜月,建封气概,燕子春风。叱咤生雷,肝肠似石,才到尊前都不同。人间世,只婵娟一剑,磨尽英雄。
兴亡常事休悲。算人世荣华都几时。看锦江好在,卧龙已矣,玉山无恙,跃马何之。不解自宽,徒然相劝,我辈行藏君岂知。闽山路,待封侯事了,归去非迟。
江山北望,残阳如血。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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