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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世界里的道士-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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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月生站起身来,背负两手,缓缓踱步,时而望天,时而察地,表情平静中蕴着几分若有所思。

小玉与孙子明皆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眼睛随着他的走动而转动,不知他的心思,不敢说话打扰。

“子明……”萧月生微微沉吟,缓缓的说道。

“是,师父。”孙子明站起身来,恭敬的答应,做洗耳恭听状。

“你说,大厅就这么开着屋顶,好不好看?”萧月生指了指敞亮的屋顶,转头问孙子明,一脸认真。

孙子明眨了眨眼睛,侧眼看了看小玉师娘,送去一道无奈的眼神,带着微微的苦笑:“看倒是挺好看的,就是怕下雨下雪!”

小玉放下茶壶,抚着光洁白皙的额头,苦笑不得的白了自己公子爷一眼,娇嗔道:“公子……”声音嗔中带着娇腻,柔媚动人。

萧月生呵呵长笑两声,收住笑声,拍了拍孙子明的肩膀,“呵呵……好了,真不是禁不得一点儿玩笑!”

孙子明只能嘿嘿傻笑两声,一如年轻时的憨样。

“公子,你就放过子明吧!”小玉甚是同情这个徒弟,遇到这么一个古怪的师父,也怪难为他的。

萧月生呵呵一笑,不再耍弄这个徒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回到了坐位上。

端起茶盏,饮入一口温茶,平静的说道:“这件事,子明做得漂亮,度把握得极好,对了,你与那慕容业交手时,他的内力有何古怪?”

孙子明微微一思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有些古怪,好像他的内力有着强大吸力与旋力,徒儿仅打了他一掌,便没再出手,其它的,一时之间,倒也说不出来。”

“那他的内力是否博杂不纯?”小玉正端着茶壶,此时停在空中,玉脸上一片郑重。

孙子明能感觉到小玉师娘身上的威压之力,却不敢运功相抗,只能顶着压抑,迅速的说道:“没有,他内力奇厚,却颇为精纯,未有博杂之感。”

小玉点了点头,与自己公子爷对视一眼。

孙子明大舒了一口气,刚才小玉师娘无意间施展的威压,竟令自己背心隐隐渗出冷汗。

“公子爷,这可是颇为麻烦,北冥神功看来已经被慕容业补去缺陷,没有了顾忌,他的功力可毫无顾忌的增强,说不定会成为大患!”

小玉素手执壶,将烹好的茶注入公子爷的盏中,一边说着话,语气颇为凝重。

萧月生将注满的茶盏送至嘴边,一饮而尽,盏仍举在空中,却阖目轻叹,颇为陶醉。

“好茶!”良久,萧月生方才长叹一声。

小玉抿嘴而笑,玉齿微露,唇间一抹雪白,洁如天山之雪。

“夫人的手艺越发精湛了!”萧月生将茶盏放于桌上,赞叹一声,随即摸了摸唇上两撇细须,“唔,你的担虑也有道理,只是无须太过担心,我倒是更有兴趣,想看看这个北冥神功,到底能将慕容业变成怎样的高手!”

他脸上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古怪,斜看了孙子明一眼,“子明,你用天雷掌打得他?”

孙子明点了点头。

小玉蹙了蹙弯月一般的眉毛,一边将热气腾腾的茶盏递到孙子明眼前,一边温柔的说道:“子明,以后少用天雷掌,有伤天和。”

孙子明忙起身离座,两手恭敬的接过师娘递来的茶水,口中唯唯称诺。

这天雷掌有代天行诛之称,极为霸道无情,纵使能够化解,掌力却在无形中侵入身体,扰乱体内五行之气,往往伤人与无形,实是至阴至阳,至刚至柔并济的掌力。

“那慕容业能够撑得过去吗?”萧月生待徒弟喝完茶,方才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个……弟子实在说不准!”孙子明放下茶盏,想了一想,摇了摇头,颇为迟疑。

“哦——?”萧月生往前倾了倾身体,颇为好奇。

“不瞒师父,这慕容业倒也是有些真本领,那斗转星移心法,颇为神妙,竟能卸去部分天雷力,况且他当时出掌用力不大,弟子便留了几分力,以我估算,他撑不撑得过去,能在五五之数!”

孙子明正了正身形,说话间,颇有威势,不复刚才小心翼翼的缩手缩脚举止。

他实在极为了解自己师父,一旦师父的心情平静,对自己便是极为宽松,可以言笑无忌,但当师父心情不佳时,还是远远躲开为妙。

“唔——五五之数,看来没问题,慕容世家家底颇厚,底蕴极深,应该能有办法驱除天雷掌力。”萧月生又倚回椅背,摸了摸唇上的两撇细须,有些理所当然的说道。

“呵呵,这个慕容世家,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萧月生望着大厅的上空,喃喃低语。

“大哥,这个慕容世家近些年来,蠢蠢欲动,秘秘训练了一大批高手,而且还与朝廷中人有些不清不楚。”小玉颇为担忧,她已隐隐感觉到了慕容世家的野心。

萧月生摆了摆手,“别去动他,且待在一旁看热闹便是,我倒好奇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枫叶剑派,南山帮,呵呵,这个慕容世家倒是不愧是皇家贵胄,坚忍得很。”

小玉点了点头,看了两眼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孙子明,端起了桌上上的茶盏。

孙子明看起来憨厚,如今已变得机灵的很,见到师娘的举止,马上知道自己应该告退,便起身告辞。

小玉待孙子明的身影消失在大厅,俏脸带着浅浅的笑意,来到萧月生身前,给他的茶盏续上茶水,倚在他身边,轻声道:“公子爷,你真要将谢姐姐留在庄内么?”

萧月生轻笑,手指一点她的额头,“你个小丫头,竟然管起公子爷来了!”

“小玉哪敢呐……”小玉发出娇腻得令人酥麻的嗓音,一改刚才在孙子明面前娴静温婉的师娘形象。

萧月生将她搂到怀中,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亲了亲她香嫩的脸庞,脸偎在她高挺的酥胸前,嗅着阵阵幽香,低低说道:“放心吧,今天便让她回去,现如今慕容业已经自顾不暇,她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危险。”

萧月生大嘴呼出的气息透过她薄薄的衣衫,温热着她的肌肤,令她不禁浑身发软发烫,勉强保持着自己的理智,小玉娇柔的低语:“公子爷,我只是有些担心,我很喜欢谢姐姐,但总觉着她的心机过于深沉,不适合做我们观澜山庄的主母。”

萧月生用脸颊挤了挤她高耸的胸脯,低低应了一声,轻声笑道:“唔,我自有分寸。”

随即抬起头,笑道:“小丫头,你又长大了不少哇!”

说罢,瞄了瞄眼前傲然高耸的玉峰。

红晕如潮水般涌上小玉的面庞,她白了萧月生一眼:“公子爷,你又说胡话!”

“那——,公子我想看看!”萧月生嘻笑,大手攀了上去。

小玉大羞,挣开公子爷的胳膊,低啐一声,跑了出去。

萧月生呵呵大笑。

待不见了小玉的身影,他止住了笑声,仰首望天,良久之后,长长叹息一声,忽然之间,他感到说不出的孤独。

早饭时,看着坐着满满一桌的女子,个个千娇百媚,姿色绝俗,宛如是众香之国。

谢晓兰坐于其中,姿态优雅娴静,竟然出奇的和谐,仿佛很早以前便已经是这个家的人一般。

萧月生暗暗看了她一眼,心中叹了一口气,有些索然,不再说话,便是酒,也没有沾一滴。

“大哥,不喝酒么?”完颜萍坐于他身侧,见他只是低头吃饭,滴沾未沾,心中一突。

这几日,她的担心仍旧尽除,见到丈夫的反常之举,便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行。

“不想喝。”萧月生摇了摇头,只是闷头吃饭。

完颜萍看了看隔着丈夫的郭芙,目光中满是询问。

昨日萧月生只是睡在郭芙房中,并未如往常般雨露均施,她自然想问昨晚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郭芙读懂了她的目光,迷惑的摇了摇头。

萧月生虽然低着头,但两人的目光对话岂能看不到,只是懒得说话,心中突然间有些索然罢了。

“公子,普度寺的烛明大师派人送来请柬,邀你去他寺中下棋。”小玉竹箸放下,优雅的拭了拭嘴角,关切的望着自己的公子说道。

她也看出了公子的萧索心绪,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饭前那几句话说错了。

“哦——?”萧月生抬头,随即露出一丝笑意,“看来这个老和尚又手痒了!”

“干爹,我也要去!”杨若男竹箸擎在半空,嘴中尚有菜肴,急急说道。

萧月生摇了摇头,瞪了她一眼:“寺内不留女子,再说,每次与人下棋,你都待得不耐烦,催促个不停,干爹是绝不会带你去的!”

“哼!”杨若男嘟了嘟樱桃小嘴,不再说话。

她也知道自己去不了,只是不太甘心,再说让她去看干爹与别人下棋,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事,还不如跟小白它们玩痛快。

“对了,芙妈妈,郭襄姐姐与破虏哥哥什么时候过来玩呀?”杨若男忽然又想起了极好的玩伴,不禁有些想念。

“这……”郭芙想了想,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微笑道:“过不了几日便会过来吧,他们说好过完花灯节便过来。”

杨若男点了点头,心下颇为期待,有了郭襄两人加入,玩起来更快活,她从小孤单惯了,几乎没有同龄玩伴。

“萧庄主,小女子今日便回雪春园,救命之恩,只有容后再报!”

一直默默吃饭的谢晓兰忽然站起身来,闪着寒星一般的双眸,缓缓说道,面上满是决然之色,只是眸子中,隐隐闪着复杂的神色。

萧月生怔了一怔,竹箸凝固在空中,凝视着她晶莹如玉的面庞,缓缓点头,“慕容业已经被子明所伤,这一阵子,你们不必再担心他再找上门来……”

他顿了一顿,迎着她的清亮的星眸,腹内的话忽然再也说不出口,唯有强笑一下:“多多保重!”

谢晓兰扫了一眼桌上诸女,面庞闪过一抹凄然,随即恢复微笑,点了点头,慢慢坐回椅中。

“萧大哥,我与无双表妹也要告辞了。”程英待谢晓兰刚刚坐定,苗条的身子站起,淡淡的说道。

第062章 传讯

“你也要走么?”萧月生轻轻入下竹箸,拭了拭嘴角。

“你想走……”他忽然一笑,“那便走吧……”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目光冷冷扫过她秀雅的面庞,不再看她。

“……”程英本是欲说几句承蒙照顾之语,触到他的带着几分寂寞萧索的寒冷目光,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一顿早餐,萧月生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却未再说一句话。

其余诸人,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吃饭,没有屋顶的大厅内,幽幽香气之中,却笼罩着极为压抑的气氛,即使夹菜之时,人们也轻手轻脚,避免声音的发出。

只是完颜萍眼中的忧色越来越重,黛眉轻蹙,愁云重重,本带着柔弱气质的玉脸,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她已经发觉,自己丈夫越来越不对劲,心绪波动过大,实在大为反常。

换作以前,他总是云淡风轻的性格,万事皆是不荧于怀,即使生气,发脾气,却也总感觉是闹着玩儿,不是真的生气,他的心,仍是平和而圆融的。

但这一次,他在吃饭时的情绪变化,她却能感觉出,他的心在波动。丈夫曾言,修道之人,修到最后,修的仅是心而已,而这一次,他的道心却并非原来那般坚不可破了。

临安的普度寺,位于天目山之巅,虽是地位幽僻之地,却是声名远扬,主持方丈烛明大师,是声名远著的道德大僧,人所共钦。

只是普度寺地处天目之巅,山路崎岖难行,平常之人,只能望而兴叹,只能远瞻而已。

因此普度寺虽然彰名于外,却仍不失清幽,实是一个避世的清静所在。

萧月生与烛明大师相识,也是平常的紧,只是他无聊时闲游临安城,偶尔听说普度寺的方丈大师是有道高僧,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实是不世之才。

萧月生好奇之下,拜访普度寺,以棋会友,从而结成方外之交。

普度寺他已并非第一次拜访,自是瞬间可至。

闻名天下的普度寺,也仅是一间小小的寺院而已,所谓山不在名,有仙则灵,像这般规模的寺院,临安方圆百里,不下百座之多。

天目之巅,几块高耸入云的巨石之下,寺院倚势而立。

一间大殿,左右各一间仿殿,东西厢房便是禅房与修持之所,可谓简之又简,以至于损。

而寺院前栽修竹,后植青松,山泉来自巨岩,绕寺而下。

萧月生站于寺前,远望而下,天空澄明,群林郁郁葱葱,水清潭明,令他心随之一畅,颇有吞吐天地之感。

萧月生游目骋怀不久,自敞着的寺门中走出两位僧人,一老一少,一前一后。

前者身形魁梧,挺拔昂扬,头上精光闪闪,面上须眉皆白,两条寿眉垂至眼角,鼻直口方,一袭紫金袈裟披身,显得华贵庄严,令人顿起敬慕之心。后者一身灰布僧袍,身材颀长,粗眉大眼,虎头虎脑,带着一股子憨气与稚气。

老和尚飘飘踏出寺门,手持紫檀木佛珠,蔼然一笑:“清晨林间鸟雀欢鸣,老衲便知必有贵客来访,阿弥陀佛,却是萧居士大驾光临!”

萧月生转过身来,青衫飘荡,拱手一礼,笑道:“大师相邀,萧某怎能不来?!”

老和尚呵呵笑,将萧月生延请至内,入大殿奉茶。

正殿内供奉着如来佛像,四五人高,庄严肃穆,身前一尊香炉,上插三根半柱燃香,殿内飘着淡淡的檀香。

一张檀木矮几摆放于佛像前,烛明大师与萧月生相对而坐,几上烹茶之具齐备。

“一年时间未见,燃情又长高了不少,成了大人了!”萧月生盘膝坐于软绒蒲团上,望着帮自己烹茶的小和尚,对烛明大师笑道。

小和尚闻言朝他憨憨一笑,手上毫不停歇,滚滚泉水自紫砂壶中冲入青釉茶盏,清香之气顿时飘起,丝丝缕缕,绵绵不绝,将殿内檀香冲散无遗。

烛明大师满是慈爱的看了一眼烹茶的弟子,和蔼一笑。

“好茶!”萧月生吸了吸气,赞叹道。

“这是燃情在初春攀上寺后岩上所摘,特意留到如今,待居士来时再吃。”烛明大师看了燃情一眼,面带微笑,声音详和,不疾不缓。

他端起茶盏,拂开唇上长须,轻嘬一口,感受嘴中至腹内的清香之气。

萧月生看了燃情一眼,呵呵一笑,学烛明大师一般细细品味。

一时之间,大殿内寂静无声,两人皆在专心品尝这天目之巅的清灵之茶。

燃情则是神情平静而专注,两掌按于紫砂壶身,令壶中泉水保持着沸腾,滚滚热气将壶盖冲上落下,壶盖上所刻璃龙如欲睁目飞腾。

几上未有火炉、木炭,他却是以两手按于砂壶,以内力将其中泉水煮沸,用以沏茶。

“大师,为何你今日却将紫金袈裟披到身上了?不会专为迎接萧某吧?”

一盏茶饮尽,萧月生扫了一眼烛明大师身披的紫金袈裟,带着调侃的语气笑问。

紫金袈裟乃是御赐之物,尊贵无上,烛明大师视之如敝衣,几乎从不示人,今日却披在身上,大不寻常。

烛明大师扫了一眼自身的袈裟,微笑:“昨日袈裟被白鹤啄去,不知所踪,今日且将这件袈裟拿来裹身。”

萧月生闻言,放声大笑,清朗之音直上云霄,在天目山上回响不绝。

两人细细品着茶茗,嘴上漫不经心的谈禅论道,说了一阵子,便要开始下棋。

萧月生对佛家之法颇有兴趣,亦为其博大精深所叹服,凭其神通智慧,自然远愈常人。

烛明大师并非喜好说禅谈佛之人,对他而言,修佛即修心,是为了使自己更为澄明,而什么也不做,终日修心,却又有何益?他所好者,琴棋书画耳!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烛明大师更为精者,便是其中棋艺。

而萧月生也是精此四艺,两人能够结成知己,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其余三者皆是修身养性之艺,唯有棋艺可供切磋比试。

两人水平互在伯仲,难分轩轾,颇有棋逢对手之感,每年烛明大师都要邀请萧月生去他的普度寺,好好较量几盘。

萧月生最不缺少的便是时间,自然求之不得,况且在此清幽之地,餐云饮露,别有一番情趣。

棋盘位于普度寺后青松林旁。

这片松林南有普度寺,北倚参天之岩峰,两边俱是万丈深渊,松林所在凌空而出,其实普度寺本身所在,即是一块半凌空的飞岩。

棋盘所在位置,便是松林东边,低头是万丈深渊,平视则群山诸林皆入眼帘。

冷冽的寒风尽数被北端的天岩所拒,此处松林竟是风平气和,微风拂动,青松轻晃,却也听不到松涛之声。

燃情提一木盒走在前头,脚步沉凝,手臂摆动间,极为和谐自然。

松林中本就没有路,燃情只是沿着大致方向,寻隙而行,其间兔、貂、白鹿悠然自得,不惊不慌,甚至还有白鹤在林间轻舞,姿态娴雅,舒展自如,却是看也不看他们三人一眼。

“大师,这林中之物,却是福分非浅,在此静聆寺中清音,想必性情受佛法熏陶,灵慧大开。”

萧月生看着这些将他们视而不见的动物,或动或静,戾性大减,皆带祥和之气,心中颇为喜爱。

烛明大师轻抚白髯,微微含笑,“此地万物皆受天地灵气浸润,天性中自带着一股灵性,却非老衲之功。”

燃情在前头越行越快,林中亦越发稀疏,三人踏着松针,很快来至几株华盖倾天、虬枝缠绕的苍松之下。

一只白鹤正站在树下石桌之上,单腿而立,长颈后曲,细长的尖嘴轻轻梳理身上羽毛,羽毛洁白如雪。

燃情提着木盒,径直到来石桌旁,将木盒放于其上,所放位置,正在白鹤爪下。

那白鹤轻倾一眼三人,另一只腿放下,长翅舒展,翩翩而起,清唳一声,直冲天际。

一阵轻风卷起,燃情僧袍飘动。

他白皙的手掌在石桌上抹了抹,枯枝落叶纷纷落下,再复一抹,桌面青苔亦已消失不见。

石桌之上,纵横交错着道道划痕,纵横之痕深浅不同,却俱是圆润挺直,无一丝曲折不均。

这是烛明大师与萧月生两人当初所划,横线由烛明大师所画,纵线自然由萧月生所刻。

每次当燃情练功感觉枯燥,心有所怠,或遇到瓶颈之时,无力迷惘之时,他都要来到石桌前,看着桌上的纵横之线,他便会深自惭愧,勇气顿生。

随后他将两坐石墩亦是轻轻一抹,令其光滑如镜。

“萧居士,师父。”他躬身,示意已经准备完毕。

此时自虚空送来阵阵轻风,带着冷冽的寒意,华盖倾天的几株青松亦是随风微摆,萧月生迎风而立,看着虚空,再俯视脚下莽莽群山,不禁长啸一声,啸声如天降神雷,隆隆滚动,在山间不停回荡。

“呵呵,大师,每次站在此处,萧某总有股直入云霄的冲动。”

长啸过后,萧月生心怀大畅,不由长笑着对身侧微微含笑的烛明大师说道。

“萧居士,那是不甘寂寞啊!”烛明大师双掌合什,祥和一笑。

萧月生微微摇头,但笑不语,转身伸手,延请烛明大师入座。

“大师,你可谓佛光普度,持着你的书信,这一年来,倒让我请了不少名家大儒去我山庄讲学。”

萧月生捏着白玉棋子,轻声笑道,神态间一片轻松写意。

“善哉善哉,功名利禄,翳眼烟云。”烛明大师口中称善,眼睛却盯着棋盘,蹙眉思索。

“燃情,你且去忙你的吧,你师父八百年行一步棋,这盘棋还不知要下到何时!”

萧月生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沉静而立的少年僧人,温声说道。

燃情憨厚一笑,挠了挠头,“那,那我去给居士拿些糕点过来。”

萧月生呵呵一笑,手中忽然出现了一包桂花糕,递给挠着头的燃情。

燃情对萧月生极为熟悉,每年都会见面,对萧月生凭空变幻东西的本领,业已不以为怪,便顺手接过了这包桂花糕。

萧月生复又变出一包松仁糕,送给燃情之后,又变出一包糯米糕,如此反复,直至燃情再也拿不住。

看着燃情一脸憨笑,抱着满怀的糕点小心而行,萧月生心中莫名的愉快几分。

手中又凭空出现了一卷书,是一卷前朝士子所写的游记,他一手捏着棋子,另一手持书,看得津津有味。

烛明大师棋艺高超,无人敢掠其锋,甚少有人挑战,究其原因,更多是因为他行棋实在慢极,堪比龟爬,令人无法忍受,一盘棋下来,少了七八日功夫,便是罕见。

于是,萧月生坐于松下,手持书卷,看云听风,清静自在。

对面老僧,则手持黑玉棋子,目注石桌,轻抚银髯,蹙眉苦思。

青松华盖之上,不时有白鹤起落,簌簌落下一片松针之雨,落于两人身上。

天目山下,纵马而至一对俊男美女,两人来到山前,跳身下马,将两匹健马随意散放。

“师兄,就是此山?”说话的少女一袭白裙,天气这般寒冷,显得颇为单薄。

“可能是这座山吧,我看看,嗯,看来看去,还是这座山最高,那就没错了。”那男子亦是身着白袍,身材颀长,比常人高上很多,面目英俊柔和,声音颇带磁性,他仔细观察着连绵群山。

少女面目清淡中带着祥和,静若处子,往怒入云霄的天目山看了两眼,“那走吧。”她淡淡说完,举步便走。

那师兄将自马鞍取下的两只行囊拿在手中,手忙脚乱,边走边往头上套行囊。

他身高腿长,几大步间,便追上师妹,抢到她的前头,腰间长剑一闪,极为潇洒的斩下路边一段树枝,一分为二,递给白衣少女一枝,当做路杖。

“师妹,我们马不停蹄的拼命赶路,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那师兄手中木枝不停挥舞,拍打路边干枯草丛,似在驱使某物。

“师兄,不必这般,冬天没有毒蛇。”少女清亮的丹凤眼轻转,抿了抿嘴,似笑非笑的对前面的师兄说道,随即又道:“师兄不必担心,定会来得及!”

那师兄大是尴尬,自己竟然忘了冬天蛇是不会出来的,在师妹面前丢了这么一个大丑,实在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师妹这般快的揭过,他心中大为感激,忙道:“我也这么想,那八思巴当然不会太过着急赶路,唉,也不知烛明大师是不是他的对手?”

说到这里,也顾不得自己的尴尬,心中满是沉重,脚步陡然变得加快许多,心中满是忧虑。

少女提着木棍,眼睛不时观察周围的地势,如今虽是寒冬,此处却并非如其它山林一般萧瑟光秃,却颇有郁郁绿色,满山遍是青松,或直或曲,或盘或横,姿态各异,各具奇趣。

沿着山间小路而上,不时有横枝伸至路上,她的木棍便有了用处,但这般行走,却实在慢得很。

“烛明大师声名远播,交游颇广,师父说,烛明大师有一位至交好友,乃世间奇人,有此人相助,定然能够抵挡八思巴。”少女用木棍从容的拨弄着拦路的横枝,樱口翕张,缓缓而道。

前面的师兄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唉,师父也是尽人事而已,这般奇人,往往行踪飘忽不定,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哪能说找便能找到,再说,纵然烛明大师能够找得到这位奇人,又怎能来得及?八思巴恐怕马上要找上门来了!”说罢,手中木棍一震,将一段拦路的松枝震为齑粉,脸上满是烦躁之色。

“师兄……”后面的师妹见状,弯弯的眉毛一蹙,娇喝了一声。

“好吧好吧,我平心静气还不成吗?!”师兄听师妹一喝,忙表情一肃,目正神庄,恢复了沉静的神态。

待得他们行至半山腰,已经日上经天,高挂正中。

两人虽然仍是气息平稳,未见汗迹,但前面的师兄面前却已经挂着几分焦虑之色。

“师妹,不行,这般走法,我们天黑也寻不到普度寺。”他转过身来,俯视着自己的师妹。

白衣少女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郁郁葱葱的山道,脸上仍是沉静如旧,淡淡的点头,“确实太慢,但山路崎岖,却也快不得。”

“唉!”她师兄跺着脚,牛皮靴子将山石踩得粉碎,冥思苦想,“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他挥舞着木棍,对着林间被半遮的天空长叹。

“师妹,你的轻功好,能不能踏着树梢上山?”他眼巴巴的望着师妹,满脸希冀。

白衣少女扫了师兄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可以,却不能持久,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唉……”男子长叹一声,嘴中喃喃自语,却也不知说些什么。

“师兄,”少女见师兄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忍不住好笑,清淡的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你跟师父学过狮子吼是吧?”

“狮子吼?啊,我学过,师父那时让你学,你却不想学,说女子练起来不雅!”师兄抬起头,复又点头,想起那时的情景,面庞浮上几丝笑意。

少女亦淡淡而笑,“你且用狮子吼向山上通报一声,看烛明大师听不听得到。”

师兄手中木棍一扔,抚掌大叹:“好主意!好主意!”

“师兄不必高兴过早,此山如此曲折,山上树林太密,恐怕声音却传不到山顶。”白衣少女望了望周围越发郁密的松林,出言泼了自己师兄一瓢凉水。

男子用力咳嗽两声,伸了伸脖颈,清了清嗓子,自得一笑:“且看为兄的!”

说罢,转过身去,面朝山顶而立,两腿微曲,稍稍内扣,如同站桩一般端身而立,两掌轻按丹田,凝神运气。

他虽习练过狮子吼功,但平常甚少使用,有些生疏,再说亦想达到最佳效果,便郑重行事,将姿势摆得一丝不苟,静心聚气。

白衣少女忙两手扣住耳朵,体内真气运转,准备抵御师兄的狮子吼功。

“孤独园弟子李寒香、许一鸥拜见——烛明大师……”

“孤独园弟子李寒香、许一鸥拜见——烛明大师……”

带着隐隐啸声的雄浑之声越来越响,如黄钟大吕,穿过林海,冲向天际,惊起林间飞鸟阵阵。

此时飞崖之上,萧月生正坐于石桌旁,手中拿着一株天山雪莲,逗喂着身边的一只巨大白鹤。

听到自崖下传来隐隐约约的喊声,萧月生将手中的雪莲让白鹤啄去,眼睛望向正蹙眉抚髯的烛明大师,嘴角不由泛笑。

这时,喊声复又响起,但中气却已经没有刚才那般完足。

燃情正在正殿做午课,敲着木鱼,嘴中喃喃念着经文,耳边忽然听到清朗平和的声音:“燃情,暂且过来一下。”

燃情一听便知是萧居士,忙放下木鱼,自蒲团上站起,快步向松林而去。

山腰间的师兄妹两人静听半晌,没有声音回应,不由有些失望。

“师兄,再喊一次!”白衣少女李寒香脸上仍是波澜不兴,沉静自如,与她师兄满脸焦虑迥然不同。

“啊——还来?”他师兄许一鸥惊诧,满脸苦笑,“没用的,师妹,都怨我平时练功不勤,功力不足,他们定是听不到。”他有些惭愧与懊恼。

他虽然长师妹三岁,入门也早了四年,论及功力,却拍马也不及师妹,这个师兄当得名不符实。

“师兄,再喊!”李寒香淡淡说道,轻轻瞥了师兄一眼。

“好吧好吧,听你的就是了!”许一鸥被她师妹淡淡的眼神一看,便再也没有脾气,连忙缴械。

“孤独园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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