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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风魅影_by_琴妮-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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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斯塔夫的坐骑像一道白光从他身旁呼啸而过。康拉德什么都来不及细想,他的肢体比思维更快地反应过来。转眼间他们飞驰过哗哗作响的小河,直冲向林子的东北方。尖叫嘎然而止,康拉德使劲拉住缰绳,他停在暖暖的秋阳下,茫然而骇然地望向四周,浑身发抖,冰寒彻骨。“那边!”古斯塔夫一扬鞭,对着他喊道。他紧随着古斯塔夫急速地转了个弯,几根粗大的树枝狠狠地扫了他一下,几乎将他整个人打下马背。 
他在风中疾驰,强忍着肩膀和后背的剧痛,这时候他的速度加快了,越过了古斯塔夫。他的思绪也越来越清晰。 

共同点。 

同一所修道院,同样的教育,六年来生死与共,他们有那么多共同点,以至于接近没有。但是记忆的片断,无论被藏在心灵宫殿的哪一处最黑暗、最隐秘的角落里,经过漫长的时间过后你都以为早已安全地消失,再也不可能被寻获,依然会在某个宁静的、只听见鸟儿清啼的明亮清晨突然降临,像一击重锤砸在你的胸膛上,打得你喘不过气来。 

蒙塞居尔。 

罗马天主教会派出二十二名神父参加了那次战役。战争结束后谁殉职,谁得到晋升,谁依然默默无名地隐居,康拉德已经说不清了。他只记得其中的五个名字:德尼兹·皮埃尔,贝尔纳代特·德尚·马蒂亚斯,让·福华萨·卡农,以及他自己,塞兰斯帝安·康拉德, 

名单的最后那个是埃克·以内斯坦。 

他绕过一道山毛榉形成树的巨大屏风,一眼就看见了埃克。他摊开四肢倒在漫布溪边的纠结的黑莓藤上,双脚陷在芦苇和灯心草中,随着水流微微漂动。伦瑟尔弯腰伏在他身旁,踉踉跄跄地往高处爬,挣扎了几步,又倒了下去。 
康拉德跳下马的时候几乎重重地跌到地面上,他向他们冲过去,现在他看清了,埃克的脖子上有一个伤口,胸膛上还有一个;伦瑟尔正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襟把他从墨绿色的水里拖出来。当他跑近时伦瑟尔抬起头,他的脸立刻扭曲了。他猛地扬起手,发出很大的一声呜咽,一下子就把康拉德打倒在水里。 
流水淹没了埃克的膝盖,接着是腰,伦瑟尔无力地拽着他,随他一起缓慢地向下滑。康拉德顾不得震惊,扑上去抱住他们俩。他浑身都湿透了,不停地打着冷战。那一瞬间他看见伦瑟尔的眼睛就直盯盯地瞪着他的脸。 

“你!”他对着他嘶嘶地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你……你这骗子!” 
第四章(9) 
北欧的深秋,天气变化令人难以预计,晨间的阳光还带着一种美丽的温暖感觉,平和而金黄,让教堂周围的树林和墓碑拖出悠长的影子,夜幕低垂时却气温陡降,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样无常的气候是健康大敌,尤其对于受了重伤的人。但康拉德同时又暗暗欣慰,至少伤口腐烂的速度会有所减缓。 
现在他已经知道埃克最初是在河的上游遭到攻击,留了大量的血却依然有余力自卫。他向下游跑去,非常奇怪地没有发出任何呼求救。他们追上了他,再一次砍他。他们原本有机会要了他的命,但这时候,整个过程被突然打断了。 
究竟那是什么,国王没有在他的信件中说明白。凶手是翻过海滩上的古代城墙进入猎场,并沿着原路线离开,所以附近必定有大船接应,但是,国王在这个单词下重重地划了两道线,但是,五十哩外的耶夫勒港里聚焦的,大部分是来参加会议的教会船队,他们一致拒绝国王卫队上船,宣称这是枢机大主教亲自下达的命令。 
这份报告就摆在枢机大主教的案上,语言含糊不清,提出的质疑却非常尖锐。相同的疑惑也如阴云似的压在康拉德的心头,他知道也许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他答案,但伦瑟尔把自己和埃克关在一起,当康拉德用力敲着门喊他的名字时,他就这么回答他:“等等,法座,等他死了以后吧。” 
康拉德决定遣人去见他,并不得不用了些枢机大主教召见下属执事时惯常会用到的生硬词句。等待回音的过程对于他来说漫长得像没有尽头,那时候已经接近黎明,从乌普萨兰郊外的沼泽上刮来的雨丝撒满了门外的石板走廊。他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最后面对着圣母像跪了下来,更多是因为疲倦而非真正想忏悔什么。一阵冷风吹在他的背上,有雨水的气息从门那儿飘近。他转过脸,就看见伦瑟尔手里举着灯,立在洒满地面的颤动的光亮中。他还穿着在 的冰凉的溪水里紧抱住埃克时穿的那件毛毡袍子,密密的褶皱里结着暗红色的血块,发出一股腥臭的味道。他头发松散着,脸色煞白,直直地朝康拉德望过来。刹那间康拉德以为他要告诉他那个最坏的消息。 
“请别这样,”康拉德小声说,“看在上帝的份上……” 

“他还没死呢!”伦瑟尔冷冷地回了一句,“还没死,只是近乎死。”他把灯放到桌面上,让白色的光照着康拉德的脸,“这次,你的上帝办事不太利索。” 

他的语气中有令人窒息的恶意,康拉德能感到一种黑暗的、在仇恨边缘的东西。他仔细看了看伦瑟尔,他看到他的脸,一张可怕的沮丧的脸,还看见他松松垮垮向地面垂着的肩膀,于是想起了现在正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濒死的埃克。他知道是什么在折磨着伦瑟尔,他以为他知道。 
“请你认认真真地和我说话好吗?”他尽量温和地说,拿起自己的外袍往伦瑟尔的身上披,他感觉到了他的腰冰冷、僵硬,像铁铸的一样,“你看见袭击他的人了吗?他们从哪个方向逃走?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你能够认出他们来吗?国王已经派出卫队了,我们本该能抓住他们的,但我们却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我需要你,伦瑟尔,”他最后请求道,“我需要你和吉恩伯爵一起去,只有你见过他们,只有你能指认他们。我会照顾埃克的,我的医术比你好,这你清楚。求你了,理智些好不好?让我们把这件事彻底了结吧。” 

伦瑟尔摇摇头,咬着嘴唇。“你知道吗,”他用一种罕见的缓慢而低沉的语调说话,仿佛在出声地思考,“塞兰斯帝安,过去我以为你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不会比天使更有人性;后来又觉得你是个傻子,是狂热的信徒。我看到他们被你的才华,你的热情,还有你这双孩子似的眼睛给迷住的时候,我很自豪,因为我是惟一看清你的人。但是,”现在他把视线移过来了,康拉德被他看得全身收缩,屏住了呼吸,他抓住从伦瑟尔肩膀上滑下的袍子就像抱着块盾牌。伦瑟尔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些,还是那么一副深思熟虑的神情,“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平静地继续,“你居然是个骗子。你清楚他们是谁,你清楚他们为谁而来。你也清楚在我们之中,只有你是真正该死的那一个,只有你,其他人都是无辜的。但是上帝和你沾亲带故,所以他从来不惩罚你,所以每次,每次他都挑出别人来顶替你去死。 

“你想要说话吗?那我们就来说说奥兰多吧!” 

“够了!”康拉德突然冲动地嚷了起来,“关于这个我们已经争论得够多了!” 
“还不够到真相。”伦瑟尔冷漠地、固执地回答。 
“真相是他犯了错误。” 
“那错误,我比你更清楚,那就是他竟然选择爱你!而你没有眷顾他。你只想着你的圣父,你只要你的圣父,其他你什么都不关心。” 
“从来……”康拉德轻声说,“从来就不是这样的。我爱奥兰多!我一度为了他迷失了自己!但是他背叛了我们……” 
伦瑟尔猛地跳起来,一把抓过风灯朝康拉德掷去。玻璃砸碎在圣母像的脚下,火星全溅了出来,烫着了康拉德的手背。“你说谎!”他尖叫道,“背叛的人是你!他信任你胜过其他任何人,他用他的生命信任你,而你却欺骗他,你竟然欺骗他!”康拉德踉跄地退到角落里,感到万分惊惧,一方面因为目睹了伦瑟尔前所未有的激狂的状态,而更多的却是因为他终于明白了这种激狂并非出自神智失常,而是某种彻底的醒悟。“你知道犹大为什么上吊吗?你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吗?背叛,塞兰斯帝安,背叛,”他吼道,“就像你一样!” 
康拉德抬起手按住太阳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虚弱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你不知道?我倒认为你该最清楚才是。”伦瑟尔向他逼近过来,冷冷地笑着,“伟大的圣·塞兰斯帝安,上帝选中的人。他们对着你唱圣歌的时候你手里拿着什么?奥兰多的地图吗?还是你写给他的情书?” 

他的噩梦又回来了。在失去奥兰多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种幻觉反复地出现在他眼前,教堂又高又坚固的墙壁化作一缕轻烟向空中飘去,消失了,那些镂金勾彩的圣像也都消失了。他立在一片废墟上,一支披着黑纱的队伍悄无声息地走来,从他面前经过。每个人都对着他转过脸,嘴唇翕动,而他却什么都听不见。他只是专注地望着他们簇拥的那具棺材。过去,棺材里总是躺着奥兰多,焦黑变形的躯体,脸庞却非常新鲜,红润,比头枕着的绸缎衬子更加富有光泽。现在,他再一次往那里面看去,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你……你不去照顾埃克吗?”康拉德问道,一会儿是对着奥兰多沉睡般轻阖的双眼,一会儿是对着自己的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眼睛,而最后,当幻象完全消失时,他发现他全神贯注凝视的光芒是伦瑟尔摆在桌上的那盏风灯,“他现在需要你。” 
伦瑟尔没有动,他瞧着他,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好吧,”康拉德说,“好吧,我走。” 

他迅速离开了,惟一来得及抓在手里的东西就是一件薄薄的羊毛斗篷。走廊上,庭院里,一直到他吃力地拔下门闩拉开教堂大门,伦瑟尔的身影再没有出现过。他就这么走出了自己的圣殿,走上一条泥泞的路,蹣跚地前进。他的四周全是夹着冰冷雨水的寒风,迎面扑来,像是在质问他。他仰起头,高声回答。但是风掩盖了他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他的叫声变成了嘶喊,流出的热泪覆盖在脸颊上,一会儿就结成了霜。 

他在那些似曾相识的巷子里转来转去,到处都是阴暗的。他找到了几条车辙的痕迹,它们通向一条更宽的石板路,路两旁竖着整齐的火柱,有些已经熄灭,有些还在微弱地燃着火。他沿着它们慢慢地走着,几级不太陡的石阶,一段圆拱门横跨他的头顶。现在他站在王宫前空旷无人的露天市场上,晨光熹微间,隐约可见高高耸立的塔楼与碟雉,它们闪着微光,像是浮在黑沉沉的海面上。 
康拉德呆呆地仰起头,远处,他视线的正前方,宫殿塔楼的顶端,乌普萨兰的守护天使马歇尔手举利剑,直刺夜空。他的巨膀凌空展开,坚定有力,仿佛随时将带着这个城市飞向天国。 

在他双翼庇护下的人们,是否就真的能在睡梦中得到平静和安慰? 

* * * 
王宫每条过道上都铺着灯心草编织成的厚垫子,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美食、脂粉香气、和汗臭的奇特味道。昨夜,那挂满了色彩鲜艳的刺绣织毯的大厅里还在举行火柱舞会,现在却是寂然无声。骑士和贵妇人们都心满意足地上了马车,回到各自的城堡里;仆人们睡在温暖的炉灰中,舔着粘满油渍的手指;就连守卫也有些倦怠了,他们注视着康拉德,看清了他的脸,便走开了。 
议事厅的大壁炉里燃着火,康拉德紧靠着炉台站着,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通向国王卧室的那扇门发出响声,门前厚重的帷幔被撩了起来。 

他以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古斯塔夫,刚从沉睡中惊醒,随随便便地裹着条毛缎披巾,眼底还残留着梦幻般迷惑的神情,金发卷曲凌乱,披在白色睡袍散开的领口上,每走一步,飘逸的衣袍下摆就轻拂过裸露出来的脚面。 
“出了什么事?”他问道,使劲眨着眼,似乎还不能完全适应房间了的光线,“你在这种天气来!又有人遭到袭击了吗?” 
“不,我是来见您的。”康拉德说,“您给我的报告,有些地方,我不能明白。” 
古斯塔夫瞧了一眼康拉德空空的两只手,“我肯定太纵容您了,才让您养成了这种无法无天的脾气。我该把您赶到街上去,冻死。”他厌烦地打起呵欠,低声咒骂了两句,“不管您想干什么,先脱下鞋子,您弄脏了我新换的地毯了。” 
他走过来把炉火拨得更旺,这时候康拉德才冷得发起抖来。他的手指完全僵硬了,甚至抓不住斗篷的系绳。古斯塔夫就着火光观察了他片刻,叹了口气,伸手过来帮助他。 
他们站得非常近,近得康拉德能清楚地数出那几乎触着他脸颊的金色睫毛,他立刻就把脸转开了。当古斯塔夫把他湿透的外衣挂在炉架上烘干,并问他早餐吃不吃得下葱香牛肉时,他已经盯着长桌尽头摆在高台上的那张既黑又重的雕花大椅看了很长时间。 
椅子刻满了古朴的螺旋花纹,扶手周围的青铜饰物被磨得发亮,而铺在座位上的深红色锦缎却是崭新的,映衬着用金银线绣出的两个精美字母:CG。 

康拉德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场色情的遐想,白皙修长的少年伏在王位上,赤身裸体,一头璀璨的金发在瑟瑟发抖。少年侧过脸来,清澈明亮的蓝眼睛湿漉漉的,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他发出的哀求的呻吟声。这种画面栩栩如生的程度大大出乎康拉德的意料,他倒抽了一口气,却无法移开目光。 

猛然,他的面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力度之大令他撞上了大理石炉架。 
“您在看什么?”他听见古斯塔夫干而冷的声音,“您觉得这样很有趣是吗?” 

康拉德抬起头,他想着该怎样弥补,他想着离开这里他就再也找不到躲避寒冷的地方。他不能回到他的教堂去,他不能在那里看着埃克死去,伦瑟尔会要了他的命,而他根本无力还手。 
他也许说了些道歉的话,或者是哀求的话。他听不见。某种奇异的红光在他的眼角闪动,迅速笼罩穹顶。他用力睁大眼睛,看见在古斯塔夫注视着他的脸庞后面,梁木的金属花纹若隐若现地发着光,像即将熄灭的炉子里爆出的火星。而这一切很快便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和光泽,一片昏沉沉的浓雾在四周降下,无声无息地掩盖了他的意识。 
他失去了方向感,喘不过气来。他听见战鼓般的巨响在他的胸膛里撞击,一下,一下,又一下,震耳欲聋,响彻全身。他害怕极了,就向着那片浓雾中伸出双手,有人握住了它们。他的嘴唇被撬开,一股温润的液体滑入他的喉咙。眼前的幻象消失了,他意识到那是什么。 

“不……”康拉德竭力避开古斯塔夫递过来的东西,然而他的肢体沉沉地悬着,无论他怎样扭动脑袋,脸依然贴在古斯塔夫的臂弯里,“我不能喝……我发过誓的……” 
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角落里发出的,相比之下古斯塔夫的劝慰反倒显得更清晰。“喝下去,”他柔声说,“你在发抖。” 
他托起他的头,让他的嘴唇更贴近杯口。酒味香醇宜人,每一口都抚慰着康拉德痉挛的内脏,他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他睁开了眼。他还是觉得呼吸困难,但眼里的云翳已经消失了。他倒在壁炉前的草垫子上,盖着国王的披巾。古斯塔夫就跪在他身旁,支起一边膝盖让他靠着。 
“你快病了。”他仔细察看他的脸色之后,下结论说,“天一亮我就送你回教堂去,或者让你的神父来接你?” 
康拉德摇了摇头,闭上眼。现在他呼吸顺畅多了,气力也恢复了一些。他举起胳膊往古斯塔夫的脖子上搂去,把他拉过来。 

“要我,”他说,嘴唇紧挨着古斯塔夫的喉咙,“求你要我吧……就现在……” 

他的手往下滑,触到了古斯塔夫紧挺有力的下身,一声沉重的喘息从埋在他头发中的古斯塔夫的双唇间吐出来。康拉德看得出他在同越来越高昂的兴奋作斗争,想要不被诱惑,于是他低低地笑了。 

“您的身体,真是奇妙啊!艾力克亲王的确把您教育得非常出色呢。” 

古斯塔夫松开了手,把他重重地扔在地上,他俯身望着他,刹那间几乎要再次狠狠地抽打他。然而他控制住了自己,以一个决断的姿势抽身离开。 
“我的仆人们还在外面等着,您要我现在召他们进来吗?”他相当平静地说。 

“您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我,是不是?”康拉德慢慢站起来,朝古斯塔夫走近了一步。“您为什么要后退?您为什么不看着我?”他微微一笑,“我以前想不通,为什么您会喜欢这样,正常人谁会做这种事?不过和您叔叔谈过后我就理解了,您从女性那儿得不到满足那是因为,”她用手指抚摸着自己的嘴唇,再次哑然失笑,“因为您最初的满足就是被男人抱在怀里,被折磨,兴奋不已,然后为了这种兴奋而求人折磨。您自己也知道您不正常对不对?所以您才找来那么多漂亮男孩,所以您想把我也变成和您一样。现在,”他把披巾拨开了,露出光洁润泽的胸膛,“我是您的成果,您不来享用吗?” 

古斯塔夫手按着门闩,指尖冰凉,冒着冷汗,额头也湿漉漉的。他只要轻扣一下门板,卫兵就会为他拉开大门。 
“住口吧,大主教。”他声音嘶哑,“别惹怒我,我发誓我会毁了您的。” 
“您怎么舍得呢?我会对您做您曾对您叔叔做过的每一件事,他都告诉我了,我会取悦您的,就像您在这张王位上取悦过他那样……”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完,因为古斯塔夫突然猛扑了过来,揪着他的头发将他狠狠地砸向桌面。康拉德几乎要高声尖叫起来,他的下身被古斯塔夫抓在手心里,像张废纸似的任他搓捏。 
“你就这么渴望被作践吗?这有什么难的呢?你只要脱光了站到门口去,那些男人们就会一个接一个地爬到你的身上来。或者,”他的指甲尖就掐在康拉德柔嫩的根部上,“让我完全断绝你的烦恼怎么样?让我给你和天使一模一样的身体怎么样?” 
康拉德喘着气,疼得浑身抽搐却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吧,如果他真的勇敢到足以忍受那种痛苦,——如果切除了那块肉体他就能再一次变得纯洁而平静。但肉体并不是罪的起源,在古斯塔夫侮辱他很早之前他就是污秽的。 
他转向古斯塔夫,那张怒欲交加的脸扭曲了,模糊了,泪眼迷离中他只看见一片斑斓的金光。他向那光芒探出两双手,“你为什么不要我?”他浑身颤抖地发问,“现在只有你能要我了。” 

第四章(10) 
窗外的雨正在沙沙地往下落,不过屋子里很温暖,这是因为壁炉里燃烧着的那块大圆松木和沉甸甸垂到地面的毛窗帘。温暖,而且芬芳,极漂亮的紫色帐子上缀满了鲜花,有种庭院花枝低垂的效果;床头的彩色玻璃瓶子里的紫丁香和苹果枝依然这一簇那一簇地开着,就连滋滋跳动着火苗的蜡烛都是用特别的玫瑰香油制成的。空气有股甜腻腻的潮湿味道,就像初夏的罗马。 
初夏的罗马,到处开着花,从小礼拜堂前台阶的缝隙里,一直开到小径两旁的篱笆上去。康拉德记得那里有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玫瑰丛,那里有山茶和各种蕨类植物,还有大片茂密的郁金香。他以无比的热情工作着,购买种苗、挖洞、填土、从老远的生活区运来肥料。“这是我的伊甸园。”他累得汗流如注,一边左右甩动身体舒展肌肉,一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四周。这时奥兰多笑了,“不,”他说,“是我们的。” 

这的确是他们的天国花园,花香像随着微风像潮水一样时隐时现,他们在这里分享过一切,几乎一切。连最后的交谈也不例外,也是这样被清新的芳香包围着。他坐在礼拜堂门口最顶层的那级石阶,奥兰多紧靠着他躺着,沉浸在自己的述说中,而他则一直看着洒在石板地上的月光。 
“圣彼得因为崇敬基督,只愿意被钉上倒十字架。”奥兰多说,解开衣襟把那个十字架给他看,“这才是我们的教义,他们曲解了,不是刻意如此就是无知。我倒愿意与他们在基督面前辩论,相信我,大主教团无法将我们裁为异端。我能够说服他们。” 
“别去,奥兰多,”他用坚定的口气劝道,“那是圈套。他们已经决心定你的罪了。今晚就离开吧,让我去为你辩护。” 
意料之中的沉默。“你会惹得教皇不高兴的,”奥兰多慢慢说道,“你将不得不和他对峙。” 
“那是我的事。他能对自己的儿子怎样呢?” 
他很急切,很热忱,连声音都不像自己了。不过奥兰多没有怀疑,他怎么会? 
“原谅我,塞利,”他反而陷入自责中,“这绝非我的本意。等教皇特赦之后我立刻就回来。现在你能和我告别吗?” 
于是他吻了他,并且又像以前那样深深投入其中,甚至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沉醉。他的身体起了微妙的变化,也能感受到奥兰多有相同的反应。他们紧紧相拥,倒在冰冷的石板上,隔着一层层衣袍相互摩擦着。粗糙的内衣弄得他生疼,他的眼里含着泪水,刹那间有些话他几乎要冲口而出,但奥兰多的食指按住了他的嘴唇。“不,塞利,就这样。”他们缠在一起,滚动着,喘着,忘我地相互亲吻,直到高潮令两人都清醒过来。 

他们肩并肩坐了一会儿,天快亮的时候,奥兰多从石阶上站起来,在昏暗光线笼罩中向他弯下腰。“暂别了,我的塞利。”他说完,沿着轮廓苍白的小路离开了。他没有陪他走完这最后一段路。他感到万分疲惫,就平躺下来,头靠着石砖,透过自己呼出的雾气望着星空。 

“你是否曾经想过,”奥兰多的声音从黑暗的那一头渗透过来,“当我们这样仰望夜空时,也有人从那里俯视着我们?” 

“我还要。”他把脸转向古斯塔夫,“还不够……” 

“哦?”古斯塔夫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手抚摩着康拉德的胳膊和腰,最后停在腿上,他握住了他的阴茎,那东西软软的,很温顺地躺在他的手心里。“瞧,”他说,仔细拨弄了几下,而康拉德毫无反应,“刚才那次你已经没办法硬起来了,我对这种身体,实在难有兴趣。” 
康拉德没说话,虽然淡淡的倦意袭来,却远不足以给他解脱。他相信他能够重新激起古斯塔夫的冲动,现在他对这副洁白俊美的男性躯体的了解度甚至超过了对自己。 
古斯塔夫低下头看,看见黑发散落开压在自己的小腹上,缓慢地往下移。他用手指轻轻捋那发丝,把他拖到一边去。康拉德抬起脸,黑眼睛睁得大大的,流露出坦诚的意外。 

“我要给你一些你美妙的体验,你会喜欢的。”他抚摸着康拉德的颧骨,手指轻轻描过他挺直的鼻梁,在干燥却十分柔软的双唇上停了片刻,“但你得听我的话,知道吗?照我说的去做。” 
点头,惊人的顺服。 
“那么,”他递给他一条丝绸头巾,“把你的眼睛蒙起来。” 
他一言不发地照办,丝巾很大,足够将他的半张脸和满头黑发全都严密地遮起来。当古斯塔夫握住他两只手腕时他缩了缩,以为要被捆绑,而他只是拉他躺好,自己却从床的另一侧离开了。 
康拉德听见他在房间里走动,从水罐里泼出水来,把木块掷入壁炉。但他看不见古斯塔夫站在壁炉前,右手食指压住嘴唇的样子;他也看不见古斯塔夫望着他被发亮的毛皮和深红锦缎围衬的裸体时的神情,那是目睹猎物受伤,鲜血淋漓却依然充满活力时的兴致、期盼与迫切。 
他终于离开了,顺手从外给门上了锁。康拉德脸朝下趴在冰凉的缎面枕头上,透过丝巾照入他眼中的红光给了他温暖的感觉,让他安心。他聆听窗外变化多端的落雨声,静静地等着,等着。雨水沿着晃动的树枝滴下,掉在石头窗台上,或者被风吹得斜敲着木窗子。一块木头重重落入灰烬堆,火焰顿时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在这片轻柔交织着的声响中,他又闻到了花香,更加浓烈、无所不在的香气。华贵的屋子,无论何时,在锦缎和丝制饰品的缝隙间,在垂着天鹅绒帘子的长窗户前,在大理石炉台和雕花木桌子上,甚至连挂着镀金基督受难像的壁龛里也不例外,全都堆满了晶亮的玫瑰、藤须卷曲的冬忍花,大捧大捧的茉莉、西番莲花,还有形形色色他叫不出名字的美丽植物。鲜花每天都要更换,哪怕只有一片小叶子萎缩了。因为教皇爱花,超过其他一切。他相信天然的芬芳有安抚心灵的功效,远胜于千言万语。 

他伏在教皇的膝盖上,是痛哭过后的虚弱而不是飘散的阵阵花香令他安静下来。 

“我有罪,父亲。”他说,“我说了谎,当着基督的面说谎。我欺骗了他,也欺骗的大主教团……” 
“恰恰相反,我的孩子。他试图用谎言蒙蔽你的眼睛,但你看穿了他。你说的不是你听到的,却是你知道的。” 
蜡烛在烛台上微弱地燃烧,旁边平摊开的是大主教团的裁定书,字迹映着烛火微微发亮。教皇把右手抬起来按在他的头上,腕上的琥珀玫瑰念珠就露出来,在他的眼前闪着光。 

“我一直在为你担心,你知道吗,孩子?我看见你那样牵挂奥兰多,几乎要迷失了自己。但我还是尽量不去改变你,你太敏感也太倔强了,我真怕稍稍触痛你,你就会逃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去。不过现在你令我骄傲,你战胜了他注入你心中的魔鬼,我知道这很痛苦,但对主的爱帮助了你。是的,你这么勇敢地完成了你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正是因为心怀着那最纯洁最高尚的爱。” 

“但不够,我的孩子,不够,”教皇继续说,嘴角露出一丝短暂的笑容,慈悲的笑,既严厉又哀伤,“你必须去消灭他。” 

康拉德大声呻吟起来,“陛下!”他不顾一切地叫道,“陛下!”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适时解救了他,缓慢而沉稳的步子,只属于古斯塔夫。他闩上门,向他走过来,在屋子的某个地方驻足。康拉德感到安慰,觉得现在无论他要他做什么或者要对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然而其中还夹杂着别的什么东西。康拉德闻到了一种很明显的独特的香味,越来越浓,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还有其他人,站得更近些,古斯塔夫不再发出任何动静了,他却听见绸缎衣物在沙沙作响。康拉德的心开始狂跳,他抬起上身,一只手按住了他,把他往后推。 

纤细的手指,柔嫩光滑,滑过他的乳头,他小腹上紧绷的肌肉,握住了他的下身。柔和而甜蜜的爱抚,与古斯塔夫那种令人疼痛的揉搓完全不同。康拉德骤然间清醒过来。“不!”他大喊着,极力与古斯塔夫正伸过来压制他的手臂搏斗。他感到有人在吻他的阴茎,湿漉漉的舌尖缠绕住他,缓慢地,像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将他吸了进去。 
“上帝啊!”康拉德哽咽着,大声呼唤,他在床上扭来扭去想要挣脱出来,可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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