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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笑红尘 by绛袖-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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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还是撕裂一样的疼痛,不知伊於胡底──如何得来──疼痛而已。 
  禁不住,还是回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又何况,他无法背弃自己的信仰。只想赎回罪过,了却自己的恶业,,想回到最初之时,他还清净无欲的时候。 
  除了回去,别无他法。 
  我佛慈悲,定可解我痛苦,超脱我於空寂吧! 

  在殿前跪著,只听主持森然道:“你所犯戒律,罪大恶极,放纵恶欲,不能悔改,足与妖物为党七年,身为红莲行者,更是罪加一等!如今,唯有罚你带枷刑囚於後山,一生面壁思过!──你可领罪?!” 
  一生?很好,不过就是一个轮回,一个尘世梦魇罢了,这一生,应该这麽完结才对! 
  莲心只觉得心中忽而空寂无物,似乎是少去了什麽东西,又像是毁灭了什麽 
  ──他只是空洞的回应道:“弟子领罪!” 

  枯萎冰冷的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只要如此断绝心念,无喜无悲,一如无我,也就无怒无嗔,不须苦痛了! 
  只要遗弃这饱受折磨,不可悔改的罪孽肮脏的身与心,他得到的就是全然寂静! 
  佛前无我,空寂自在,这样才能超脱凡尘──不受轮回之苦! 

  带上沈重的刑枷,拖著腥冷的镣铐,山中深穴,淅沥淌下湿气,终日阴寒。面前一隅石壁,身边一盏孤灯。 
  正当青年的那人,已经显得憔悴苍老,形容枯槁。手中一串念珠,摩挲得深红如血。 


  '情何物' 


  谁都不知道一个人是不是有来生,照例是这样。 
  但是林绛袖知道一点:即使他真的有来生,也义无返顾没得商量的要喝孟婆汤,好把以前的事情忘个精光,下辈子再无牵无挂活一回!谁会没事撑的,自己找闹心?那样是很无聊的! 
  反正他是不会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没想过有一天要为了上辈子的事情负责。。 

  风林的眼睛,直要把他给瞪穿了!──可惜了那稀罕的俊俏。 
  “我说,风林,你还是放弃吧!” 
  看那惨烈的眼神实在是极端不爽,林绛袖小心的调整语气,一脸苦口婆心。 
  风林只是看著他,半晌,倏忽长叹:“假如你还能记得,就不会是这样。” 
  绛袖只是冷笑,心里的气还没消:“你自己说了,前世的我是憎恨你的,难道现在就会对你和颜悦色拉?” 
  “绛袖,从前是我错了,可是并非我一人造成了那个错误,现在我还记得以前种种,难道不是冥冥中的天意麽?至少试著,让你想起来!”风林渐渐露出期待的眼神来,“你听我把以前的事情说完,也许你就能想起来了!” 
  “我不要听!风林,别纠缠我了,咱们各自都太平些,好好过日子!” 
  绛袖拔腿就走,正好是下楼,他三步并两步,也不回头,可惜後面一阵疾风,他的胳膊又被抓住。 
  “怎麽?我走都不行吗?”少年怒目而视,眼里精光乍现,林绛袖出名的好脾气,轻易是不生气的,但现在,他是真是生气了。 
  “绛袖!” 
  “风林!我想要你明白,我不需要什麽前世,我现在活得极好,若你非要搅乱我的生活,那对不起,我就不客气了!──现在放开我!” 
  “明明下了诺言,要再见面的!”男孩颓丧的闭上眼睛。 
  手中的胳膊决绝的挣脱,风林再次睁开眼睛,只看见快步走远的消瘦背影。 

  从前,几乎都没见过你的背影。真是奇怪。 
  只要是我在看你,你马上就会察觉,然後转过身来,说:“怎麽,看得你入迷了?” 
  你总是面对著我──时而讽刺,时而调笑,时而痴迷。若桃李的脸,奸佞的神色,漆黑的长发。无数次,即使是离别,即使是在最绝望愤怒的时候,你,总是会看著我的。 
  为什麽,那时候没有察觉呢? 
  你总是看著我。──发现这件事的我,也就总是看著你。 
  是的,一直看著你。 
  为什麽现在你不再看我了? 
  该死!没有给我任何的机会来赎我罪过。 
  奉桃,我不能放开手,因为我还记得呀! 
  既然是上天注定的因果,你怎能不记得? 
  我要让你想起来。这麽想著,风林隐隐觉得痛苦,他明明知道这样的勉强只让那少年更恨他,可是有什麽办法呢?除了他,他没有其他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似乎是很长久了。可是在幽暗深邃的石穴中,是无法确定时间的,更何况,时间对他,早失去了意义。 
  这寒意刺骨的山洞,四面画著佛,水流班驳那些木讷的脸,并没给他多少清净。 
  他一颗颗数著枷南佛珠,珠色如血,恍惚间,好象有血流过他拨弄的指尖,让他不自知的颤抖一下,莫明心惊! 
  怎麽?又是那恶业作怪? 
  我佛慈悲!我已经抛弃那些东西了。如今,我只求空寂。 
  可是内心到底有什麽东西在抓挠噬咬著,仿佛是不肯放过他。 
  即使在醒的时候无心,在梦里又怎能不痛? 
  你这罪孽深重的人啊! 
  你怎麽能悔改! 

  开始,还有小沙弥送饭来,他也还会吞咽著食物,来填他的欲求,到後来,日日打坐也逐不开心魔,他无心饮食,只一味对著湿冷的石壁冥想。 
  说他想,他又没想,不愿意回忆过往种种,每次忆起那妖孽,就强行鄙弃著。 
  说要忏悔罪孽,他到底是怎样的罪过,其实他自己亦不清楚。 
  只觉得有罪──欺骗的罪,沦落的罪。 
  无耻淫亵的罪,杀生的罪。 
  ──谁给的罪?全都是他! 
  暗淡的,模糊的回忆,被抛弃太多次,却没有消失,莲心清楚,只要他活著一日,只要他自己想忆起,那回忆就会回来,继续折磨他。 
  ──我,本是红莲行者,菩萨降大法力於我身,要我除妖灭魔,解众生困厄。我无须犹豫啊! 
  我到底罪在何处? 
  那人苦恼著,无限的彷徨著,他面什麽壁?全是自欺! 

  然後,突然有一天,有人在摇撼他。 
  睁开干涩的眼睛,似乎看见了人。 
  稀罕,怎会有人? 
  “莲心──。” 
  那苍老的声音道,洞中幽暗,几乎看不见东西,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个老僧。 
  “你──。”他低哑道,许久没说话,舌头都僵硬了。 
  “莲心,你可知道,你在这里棉壁领罚,已有三年了。” 
  才三年?这麽短?又这麽长! 
  他抬头,不知道为什麽能见到方丈。他本不该受打扰。 

  “红莲行者,你知道为何要扰你面壁?”老僧面现忧色,,只是年事已高,修为有成,不全然行於色而已。 
  莲心懵懂道:“为──身──麽?” 
  老僧只是摇头,微微挑起白眉,沈痛地说:“只因你之後,再没出过红莲行者!” 
  一时间,莲心还是弄不懂是怎麽一回事。他只是半睁著眼看著方丈。 
  眼神呆滞,面色蜡黄,不复当初模样。 
  这枯槁形容实在惨不可睹,方丈只是摇头。 
  旁边的参事似乎十分著急了,在旁忙道:“方丈,今日来,还是要说呀!” 
  老僧无奈,长叹一口气:“先接红莲行者出牢。去了刑枷,好生看顾著。” 
  莲心略微瑟缩著:“不!──不────不出──!” 
  方丈突然一摔大袖,肃然道:“你若还是佛门弟子,就休要抗命!” 
  小沙弥过来扶了他,一个陌生僧人给他去枷,年深日久,去枷也十分的痛苦艰难,莲心微微挣扎一下,还是人如木石,任由了摆布。'红尘' 

  42 

  '情何物'贰 

  “这几日天气实在是不好!”老板望望店门外那阴沉天色,摇摇头,继续抹他的桌子。 
  柜台边的少年今天要了些清酒,一个人默默喝着,脸上的神色配合天气。 
  下午两点,店里没一个客人,除了林绛袖。 
  今天周三,学期将近结束,却还没结束,正是高三年级最紧张的时候,可是这个高才生竟跑进小店里喝酒。(此人在本书开头还劝告别人高中生不能喝酒) 
  清酒是米做的,喝在嘴里有些呛人的土味和水的腥味,怎么能比得上那个呢? 
  恩,就是那颜色绿绿的,叫“奉桃”的酒。听说是用桃花来酿的。 
  可惜,那酒的主人却是个讨厌的家伙。 

  “真的决定了?” 
  “是的。”林绛袖重重地放下杯子。 
  “只为了一个同学,值得吗?”老板温和地说。 
  “每天都想着办法治疗我‘前世失忆症’的同学?自称我以前情人还要和我再续前缘的那个同学?真滑稽呐!”林绛袖满脸不屑。 
  基本上,他不轻易对一个人产生看法,但自从风林出现,他整个平静的生活就全乱了。 
  那人疯狂又无聊,一开始对他还有点好奇,之后就只剩下害怕。 

  那个下午,林绛袖走得干脆。但挣脱风林的手是非常困难的,那小子下了死力气。 
  结果他回家的时候,手还疼着,不停的痉挛。 
  为了面子,他当时没表现出来,从头酷到脚。 
  回了家,撩开衬衫一看,才发现都肿起来了,火炙一样的疼。 
  爷爷见了说是外伤,拿跌打酒擦了半天,痛得他鬼哭神号。这一身的细皮嫩肉是经不起折腾的,一会就搓得流血,(皮薄的人就是这样)伤不重,样子实在吓人,最终还是小题大作去了医院。 
  林绛袖求医生开病假单,窝在家中静养,懒得再见那人。林妈妈就是这么知道了整件事。 
  那位女强人是何等人物?立刻要求学校负责,把那混小子处理掉,以免再影响自己的宝贝儿子。 
  学校推脱,她就自己托人。谁知道对方也不是好对付的。两面说情都惊动了市里。事情闹到后来,居然是市长亲自打电话和校长通气,教导主任私下里告诉林绛袖——想把那姓林的小子弄走是没有门的了,他上面有人。 

  既然撵不走那人,林绛袖只好壮士断腕。 
  他长叹一声:“妈,我说算了,换学校吧!” 
  林妈妈闻言大惊。 
  转学校对林妈妈来说技术上是没问题的。 
  但是在高三第一学期换学校,而且还要从市里顶尖的名校里换走,对林绛袖的高考很不利。 
  林妈妈充分考虑了严重性,劝道:“有那么严重吗?转班怎样?” 
  “拜托,已经分班了好不好?何况还不是同在一个地方?我决定了,妈,就这么办!” 
  林妈妈一直对孩子很纵容,这次也一样,她没多说什么就行动。况且她知道儿子聪明,三流高中都困不住。 
  母子两人下决定的时候,林绛袖已经不去上学了,每天在家自己温习功课。事实上从那次办公室门口的冲突之后,林绛袖就没有正式上过学。 

  老板微笑着:“没想到你这次很果断。” 
  “酷吧!”偶尔酷一次,林绛袖沾沾自喜。 
  “可是问题还是没解决。”店主冷静的说,“他没来找过你吗?” 
  “哈哈,学校的登记表地址,是我爸的房子呀!——他查不到的!“这次少年简直得意了,奸诈道:“狡兔三窟,我家一共有六处房子,他要真有心,就慢慢找吧。” 
  继续喝他的酒,店主苦笑着摇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少年看看窗外的天气,不知觉的,又在下雨了。秋天的雨,下一次冷一分,格外的刺骨。 
  虽然在店里感觉不到,却被感染着,觉得有点忧郁。 
  “快冬天了。”少年说。 
  “恩,是啊。”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它想停自然就停了。” 
  “已经这么冷了,为什么还要下雨呢?” 
  “因为这里是江南。” 
  “又湿又冷,真不是人呆的,北方就好些了吧?” 
  “那里有沙尘暴。” 
  “……” 
  “所以,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劫难就是劫难,缘分就是缘分。要躲是躲不过,但是——到了春天,你就会觉得江南才是人呆的地方。”老板微笑着,把抹布收好。 
  这时候他才翻过营业的牌子,不一会儿,人就多了起来。 
  林绛袖培养忧郁气质培养完了,饭也对付了,也向老板问候过了,然后就结帐告辞。 
  说起来,因为离家近,最近打算连功课也搬到这里来作。 
  老板自然是欢迎他的,坐在靠窗位置的美少年,也算是种流动橱窗。 

  林绛袖刚走,门外就进来一个陌生的客人。 
  那客人年纪很轻,人却高大,仪表不俗,只是脸色阴沉,也许是天气的关系吧。 
  那人径直走到店主面前,问:“打扰,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熟客人,叫林绛袖的,他是个高中学生。” 
  店主闻言,仔细端详着来人,半晌,反问:“您是林绛袖的什么人?” 
  他这句话一出口,对方立刻喜形于色。 
  “你认识他!——那么他真的经常来这里!” 
  店主突然想起前一天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有人来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个人还真有效率啊。 
  “你打听这个客人干什么?”店主还是很平淡地问。 
  见店主并不十分防备,陌生男孩忙道:“请你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我只是个小吃店老板,怎知道客人家住哪里?” 
  那男孩看了店老板一眼,态度还是很平静,稍微点了点头:“那么,他多久前来过?” 
  店老板又是一阵沉默,斟酌说:“不久前。” 
  “还会再来吗?”男孩问。 
  “不清楚。”老板坦然道。 
  “谢谢。”陌生客人礼貌地告别,很干脆就出门走了。 
  老板看他离开的背影,叹息一声,又继续做他的事情。 
  他口里喃喃着:“这里痴人甚多;——都是——都是痴人。” 

  43 
  '情何物'三 

  天色阴沈,连日都下着瓢泼大雨,雨下得那么大,仿佛天地末日一样,这雨不祥,凶如猛兽,似上天降下了惩罚。 
  “你看这天,没有水龙布雨的云,却是这么昏黑一片,不吉利啊!是大凶之兆!”老僧手中数着念珠儿,那手有些抖颤。 
  “今年的大河,被这雨一泻,已经泛滥成灾了,如果不能止雨,还有多少百姓受难啊────”另一老僧摇头叹息,忽然山门外一阵异样骚动,只听得哭号惊惧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一个小沙弥惊慌失措地冲进殿来:“方丈!方丈!大事不好!!” 
  一个踉跄,小沙弥跌在地上,竟然是骇得哭了,不能站起,就趴在蒲团上嘶声道:“方丈啊!出了妖事啊!!!那大河────大河──────。” 
  老僧抬头,看见一群知客和尚正与百姓推搡,那蜂拥的人群闯进寺中,在大雄宝殿前跪成一片,哀声四起。 
  “──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即便是出家人,也不能不为面前的剧变所动。 
  只听小沙弥大声道:“大河中有龙,是蛟龙!──沿河的人都看见了!” 
  “怎么?──那龙?”老僧望见四周惊骇的面孔,就知道情势不对。 
  “龙死拉!──一条青色大蛟,足有一里长!满头都是角!” 
  一个船工模样的中年汉子满脸的鼻涕眼泪,不住磕头,一边磕一边嚷道:“大河出凶事拉!龙死拉!────方丈,方丈,这叫咱家怎么办!!?老天要降祸给咱们呀!方丈,您普渡众生,大慈大悲!救救咱们上下沿河的百姓呀!” 
  又一人大声到:“就是从那蛟龙所在的地方开始决堤,怎么拦都拦不住!那个楼一样高的尸身一路被水冲了下去,都是血,都是血!!”说到后来,声音都颤抖变调了。 
  百姓从未真正看见过什么异兽,这次众多人看见甚至还是遭屠戮的血腥场面,不惊慌恐惧是不可能的。 
  一个老人突然趴到了台阶上,手里湿漉漉一团物件。 
  老方丈定神一看,眉头急皱,口中低喝,往后退了一步。只见那是件破烂衣物,全被血染红了,但若说是血──这血的颜色也太妖异了!被雨水和河水猛烈冲刷下,血迹丝毫不淡,红得发黑,在衣服上喷洒飞溅的痕迹都一一可见,仿佛刚溅上,就凝结固定了似的。 
  没有被血掩盖的地方则也是一片绛红,说明这衣服原本就是红色。残破的衣袖宽宽的,不像如今的服饰。 
  “──这是?”方丈口中诵着佛号。 
  那老者只管磕头,嘴里说:“没敢惊动了神灵尸身,先是那蛟龙的龙首搁浅在礁子上了,人见那物的头角上有块布,斗胆挑了下来────河水凶,还欠下条人命哪!”说罢又是伤心,又是害怕,把那团事物奉到了方丈面前。 

  血液虽然干涸多时,放出的却是大雨也盖不住的奇异腥臭,殿上每人都闻着了,几乎让人无法忍受。方丈又念了句佛。 
  “恐怕,也是只孽畜────。” 
  众百姓闻言大骇。 
  “龙亦有善恶,死去的那一只,可是满头生角,中额一个巨大的肉瘤泛青色?” 
  “正是!” 
  方丈只是一颤:“虽恶,亦是龙啊!──它何处受了损伤,竟尔殒命?” 
  “看不真切,不知道──只见那尸身随波逐流,一会就不见了,只是血染了河水,满河都是鲜红的──骇人哪!!怎能有这许多血?一直一直的流!” 

  这一年夏,正是莲心面壁第三年,河套以东连日不雨,已近成旱。突而一日,天中云雷翻滚,天地变色,落雨倾盆,就再也没有停过,连续十日,河水暴涨,泛滥成灾。 
  大河水患由来已久,本是连年为祸,并不罕见,偏是这一年,深峡忽现一蛟龙,百姓所见,已是尸身,大河决堤,中游至下游,百里中河水被那血水染得鲜红,千里还可闻见腥臭,试想一条泛滥的血河,如何惨烈!简直是地狱风景。百姓惶恐,几乎不敢饮水。 
  大雨狂暴,只二日工夫,那血水流过诸多水网,到洛阳开封一带,就消失无痕。不知是一路归了海,还是自行消退了。龙身则早沈入河中万年淤泥,不知所踪。 
  然民心已乱,谣言四起。都说这是百年一遇的凶事,今年的泛滥尤其严重,也是应验了此兆。 
  可怜大河沿岸,一片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朝廷昏庸腐败,无力赈济。注定今季是修罗劫难,这丧乱世道中也不知道要滋生多少惨绝人寰!有这和阎罗地狱一无差别,人鬼不分,公理不昭,酷烈昏乱的一样的人间,才有这么多鬼狐精怪肆虐的异闻。 
  这神鬼道,原多是人心中有魔作祟,便做妖邪之行。 
  佛渡不了这样的尘世。'tetsuko' 

  44 
  莲心在禅房中打坐;额上汗水淋漓。 
  虽然身上的刑枷早去,他却仍然佝偻著身子,著实不像当初那个意气刚健,立志普渡众生的红莲行者。 
  方丈进来时,正有三位老僧坐与阵法要位,口中诵著咒。 
  红光从佝偻赤裸的脊背上发出,在朱砂色的文身间隐约闪烁。眉心的痣,无端流下一行血迹。 
  莲心压抑著痛苦,只是嘶哑地低吟,他双手攥著身前蒲团,终於禁不住匍匐於地,痛楚挣扎著。 
  老僧们仍然急促地念动法咒,仿佛在催逼。 
  红光愈盛,眉心的血滴滴洒在杏黄的蒲团上,瞬间就凝固起来,红得异常妖异。 
  老僧们汗出如浆,神色灰白,几要脱力。莲心则在阵中翻滚,终於忍不得,大声惨叫著。 
  佝偻的背挺起,扭曲著,冶地文身滴出血来,混合著他的汗水,一路滴落地面。 
  血水凝固,盘踞在地上,老僧们地咒诵未停,那血水被催逼地沸腾起来,慢慢化做血雾飘散。 
  仿佛抽干自己血液的痛苦,不是个凡人能够承受的,莲心却独自苦苦支撑著,嘴中嘶喊地间隙,仍然艰涩地要一同念诵咒法。 
  只一瞬间,莲心就感觉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炙热。 
  他的火──他的红莲业火,妖孽冰冷的血终於还是没能封住它,那是上天赐他的无上法力。 
  红色的光芒逐渐明晰,文身上枯骨不见踪影,额上朱红亦恢复颜色。 
  老僧们睁开眼时,只见莲心已恢复了端坐的姿势,瘦弱的身体现在端严挺拔,仿佛那人的灵魂亦回还了似的。 
  由死及生的火,焚烧在他眼底。 

  方丈口诵佛号,沈声道:“终於是揭开了。” 
  三位老僧这时早瘫软於地,其中一人颤声道:“不!这妖咒还没揭开!” 
  话未说完,莲心只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连连咳嗽。 
  咳著咳著,只听他狂笑起来:“哈哈──他还没死!那妖孽,他一日活在世上,这咒就解不开!”背脊上原本消失的枯骨继续流淌著血,这血是鲜红的,是那凡人自己的血。 
  方丈顿时发了急:“这──这可如何是好!!” 
  没等他说完,莲心收住了猛咳,问道:“──我的锡杖呢?” 
  当他还是行者的时候,素是杖不离身,之後为妖怪所擒,锡杖也就遗留在那个围绕青桃的院落里,这件法器,想来是被寺院收回的。 
  方丈道:“若法力不复,你始终也──。” 
  “把它给我,那妖孽虽活著,咒禁已经松动。”似乎不愿意再多说,恢复了力气的莲心慢慢站起来,他看著自己的手,唯自己可以看见那浮动的幽光,他的红莲业火回到了掌控中。 
  “时间──不多了。”说了句没有前因後果的话,他苦涩地看著周围的僧人们,突然抬头,看向窗外倾盆的雨,“这雨──!?” 
  老方丈长叹一声:“正要对你说这件事,大河中司水的龙被杀,这雨,乃是咒怨。” 
  心中隐隐惶恐著,看那雨,没有要停的样子,莲心动了动嘴唇,却没说他要说的那句。“──就像我身上这个。”他说。 
  青年拂过自己的後腰,一手滑腻的血迹。血没有停止的迹象,强硬解开那妖怪咒术所造成的伤口,是不容易愈合的,或者,根本无法愈合。 
  当初那麽温柔刻上的印记,只让他微微疼痛罢了,妖怪小小的任性,说了句:“你是我的了,不是寺院的。”当时也并不在意。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束缚的酷烈?──只要企图摆脱它,它就不只是束缚,而是惩罚。这是莲心事先也不知道的规则。──会这样不停的流血,直到死吧?对他来说,好象是种不错的报应。但是很意外的,他原本的法力解脱了额上封禁,竟可以使用了。 
  为什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和尚的心中很清楚──那妖孽时日无多。 
  这时候老僧道:“在蛟龙身上残留一些东西,你要看看。” 

  当莲心看见那件残留的血衣,自然认出它的主人,这款式太特别,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想来长老们也一样。他们为何将自己叫出来,也就可以理解了。 
  那妖怪,果然是个厉害的家夥。 
  莲心微微露出嘲弄地神情。还能是谁?──也只有和龙一战,才能让那妖怪衰弱至此。 
  你是不会甘心受缚的,就像我一样! 
  代价很大吧?奉桃。 

  “如今暴雨成灾,越是灾厄频发,世间邪魔鬼怪越是横行,已经十年,没有再找到你这样的孩子──寺中这些老朽,力所未逮,这次的大灾厄,枷叶实在无人──你面壁三载,看来是真心悔罪。莲心,放你出来,只为要你再做红莲行者,担起救助百姓的职责──怎样?──你的业火?”老人有些哀戚地看看他。 
  “恢复了。”忍耐著痛楚,青年只轻声说了句,他现在穿回了灰色僧衣,背上包裹的绷带湿透,血迹斑斑渗到外衣。 
  他之後再找不到红莲,只有他。 
  怎麽,还要当个红莲行者麽? 
  要救苦难,平灾厄麽? 
  难道不是天在戏耍他? 

  方丈又叹一声,颇有些踌躇地说道:“这妖怪不知道现在何处,既然能杀伤龙族,也委实可怕!当初你既逃脱,他可会寻来?” 
  那时候,莲心没有说出他逃脱的原委,只是含糊领罪,寺院中人鄙夷他,也不屑询问,就下了刑责;就算当时逼问,莲心也绝不会把那段卑劣说出来。 
  如今,妖孽重现踪迹,寺中人想来是有点害怕了──怕那个杀死龙的妖孽。 
  想想有点可笑,寺院惧怕一个妖孽。 
  莲心真的微微笑了,拿起他久未见到的锡杖,轻轻抚摩。 
  “他寻不到我──我即刻就出寺,去行我的职责,可好?”青年的声音听来淡漠,就像个看透世情的老者,方丈也不能多言,讷讷道:“那也由你了,红莲行者。”'喵喵' 
  45 
  '情何物'三 

  对林绛袖来说,最讨厌的天气就是下大雨。 
  记得老妈说过,他出生那天,也是大雨。 
  妈在医院里痛得死去活来,老爸同一时间在外面和女人乱搞;爷爷打电话去小别墅骂他,那没良心的死老爸居然来个不闻不问,仿佛孩子不是他的。 
  妈妈一面痛哭,一面生下他,几乎死过去。外婆气疯了,冲动地要把刚生下的小外孙送人,说不养这麽没良心的种!後来她心脏病发才闹停下,可惜病根是做下了,现在还时时绞痛,特别是说起她的女婿。──那是父母还年轻时候的事情。 
  老爸却是在三年前才“刚刚”和女人跑掉了!──到这里,绛袖不能不佩服自己的老妈超级强的忍耐力。 
  原本也算个女强人的老妈,那个倔强的老妈,被男人声泪俱下地讨饶,甚至下跪忏悔後,还是会昏了头,继续过这种日子! 
  小时候庆幸过老妈的这个决定,让他总算有个爸──那男人也时常给他买玩具,陪他去公园,参加家长会。可是从十二三岁开始,林绛袖看到了父亲外面的女人,明白事情後,就再也无法忍受了。 
  家里时常争吵,原来是父母,现在是父子,简直不得安静。 
  最後劝老妈离婚的是他这个儿子。老妈却对人家哭诉── 他们这代人是不知道的!不知道辛苦,说要离就离,实在是没有感情的!你看他爸对他,也算──── 
  她是怪他凉薄,那没什麽关系。 
  ──妈怪儿子,以後还不是要相依为命?!──独这个肚子里的出来的人,不会害她,骗她。 
  爷爷却是死活不肯两人离婚的,说进棺材也认这一个媳妇,其他野女人要进门,他要打出去!准定照顾自己孙子,和媳妇一起住,满心想要夫妻破镜重圆──这是老人家的天真。 
  那个男人,因为婚姻後财产的关系,僵著不肯签字,两边胶著著,直到如今。若不是对女人的狠心,他也算是个成功人物,一样的大老板。──多麽精明!老妈也不能不承认,儿子的脑袋是随老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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