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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欲情归 (又名介亭纪事 )上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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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冯”字足够让阿诚屏息倾听,他放慢着手中的活。 
“这样下去不行啊……有一个叛变……总会还有的……” 
“那王八羔子……日本人……有人撑腰的……军统部的问题我们没办法……” 
阿诚实在没有听懂,但再磨蹭下去可能会让人怀疑,埋完东西进屋,客厅里已经坐满人,正窃窃而语地商量着事。 
冯宣仁走到他跟前低声说:“阿诚,你去上面帮我照顾一下那个兄弟,没事不要下来。” 
阿诚点头,望着冯宣仁,带着顾虑。冯宣仁笑,柔声道:“没事,快上去吧。” 
无端让人安心的笑容,却有露骨的柔情,阿诚的脸又微微地发烫起来,他扭头跑上了楼。 
客房内的人已经睡着了,桌边的白木箱子里散着各种药瓶及一圈圈的纱布,还有绷带针剂等物,床边的木桶里都是血水,还微泛着热气。男人脸上的血渍已经被擦拭干净,露出灰白的面色,要不是胸膛微微起伏着,阿诚一定会认为这人已经死了,想到刚才那阵惨叫,不由让他又打个哆嗦。如果有一天,躺在这张床上的人是少爷,自己会不会这么镇定地坐在这里,想到这儿心中郁闷起来。打开房门透透气,从楼下传来压低的争执声,并不激烈,阿诚根本无法听清,他怔了一会儿只得坐回床边,紧张后的疲惫和睡眠不足的困意竞相袭来,竟昏昏地趴在床沿上睡去了。 
有人上来为他盖衣时他不是不知,只是太困了无法醒来,等一觉过后,天已大亮,人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只有手上残留的血腥味,告诉他昨夜不是一场梦。 
客房里空无一人,仿佛没人躺过似的干净。而少爷一大早不见人影,跑到厨房,老妈子瞪着晚起的阿诚一眼,扔给他一把扫帚:“少爷去上班了,虽是他吩咐过不要吵你睡觉,但你也不能真睡得这么晚啊,还不快去扫院子。” 
阿诚接过扫帚,冲老妈子吐了吐舌头就干活去了。 
晨曦中的介亭街有些冷清,偶尔有车开过,带过由远至近沉闷的声音。街面上走的都是各洋楼里出来的穿着暗色厚棉布长袄的老妈子,她们挎着竹篮刚从菜场上出来,也有遇到认识的就留步扯些家常也是细声细气,唯恐惊扰了什么似的。 
冬已深,晨风中夹着刺骨的寒气,阿诚把长柄竹帚支在身上,腾出两只手用嘴使劲呵着热气,待手指活动自如点,方才把着扫帚慢慢地清理庭院。扫到昨夜自己埋血衣的地方一看,确有痕迹,土松松地堆着。阿诚皱眉头,用脚踩了踩,把土给踏实才觉安心。昨夜的忙乱并不是梦,那人想是一早给少爷带走了,毕竟这地方也不适合留人,人不多但眼还是很杂的,不得不谨慎着点。想着少爷,心又异样萌动,昨夜跳舞时的事又涌到眼前,连嘴唇也跟着热起来,虽然舔上去还是凉凉的,那抹触感怎么像刻在肉上似的清晰,柔软的带着苦涩的烟味,他不由面红耳臊,晨风再寒也压下不去。 
少爷一定是开玩笑的!他这样想着,回忆起中秋宴上和张小姐共舞的挺拔身姿,两人的和谐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出的,只是在他眼中更为美妙而已。自己和少爷算是什么?这样的比较又让阿诚啐了自己一次,胡思乱想也得有个限,自己和少爷是主仆关系,张小姐和少爷是能结姻缘的朋友关系,八杆子打不一块儿的也能拿来比较?真是越来越混乱了。阿诚咬了咬牙,用力把住扫帚刮着本无物的地面,一下又是一下。 
有车驶近,停在法式的黑色铸花铁门口,这车阿诚很熟悉,那是冯公馆的。从车里下来的两个人,冯家的二位少爷。 
阿诚赶忙扔了扫帚去开门:“少爷,大少爷。” 
冯宣仁略点头,和冯宣义径直进屋上楼,脸色双双铁青着。 
书房内烟雾腾腾,阿诚端进茶水就退了出来,眼角瞄到二少爷背对大少爷抽着烟默不出声,大少爷抱臂坐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眉头快拧成一团,看来两人正冷战着,屋内气氛不佳,阿诚识趣,迅速退出并掩上房门,但他站在门外犹豫不决,想偷听他们说话,且知这样不好,但是实在忍不住,虽然知道自己的关心对于少爷来说是毫无用处,但是难以管束的是自己的心,想知道他的一切,纵然对方不需要,阿诚尽量不让自己往深处想,只是用一个“忠诚”来搪塞自己。 
“爹的意思相当明白,你就不要和他唱反调了,上次的事他明着不说心里定有怀疑的。” 
这是大少爷的声音。 
“怀疑什么?” 
“怀疑你真是他们要找的人。” 
“哈哈哈……那你相信吗?”少爷的笑声听上去可一点也不愉快。 
“不管我们相不相信,只求不要再有什么事发生,现在不比以前,风吹草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爹准备在年后把一部分资产转移出去,留在这里的交给我们两个来处理,所以说现在我们肩负着冯家的未来,你明白吗?” 
“我知道。”少爷的话听起来有漫不经心的味道。 
“既然知道,就不要让爹担心了,今天这事也不是不好,你干嘛要顶撞他呢,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惹急了他会六亲不认,何况他现在对你有所顾虑,如果你再不收敛点,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冯宣义口气柔中带刚,而且利害分明。 
屋内长时间的沉默。 
“张丽莎对你可是很中意啊,呵……你这家伙真有两下子,那个小妮子听说很难搞定,张司长虽说对上次的事有点不满,但对于自己的女儿向来是没辄的,所以说这门亲事定得很顺利,妈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冯宣义轻松地说着,一边观察着弟弟的反应。 
冯宣仁只是抽烟没有开口。 
“哎呀,你也该知足了,张丽莎人长得真是很不错,而且又是张司长的千金,这门亲事家里早就想要的,这不皆大欢喜嘛,你就别犯小孩子脾气了,啊?” 
“唔……”冯宣仁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你算是幸运了,猜妈给我哪家千金啊?”冯宣义有些无奈的摇头,“就是谭局长的女儿,听说那个女人是个泼妇而且丑得吓人,真要命!” 
“哈哈哈……” 
冯宣仁极不讲兄弟情义地笑出了声,刚才的低气压一扫而尽。 
阿诚已经悄然离开,就在冯宣仁“唔”了声之后。 
这儿不久就要有一位美丽的女主人吧?他觉得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有了少奶奶的话,少爷就不会去干危险的事了吧?可是……怎么也愉快不起来,像有块不知名的重物沉沉得压在心头,堵得慌。这块不知名的重物困了阿诚一天,他只得拼命地干活,期望由此可以减轻心中难熬的压迫感。 
一天将尽,为冯宣仁端上晚饭之时那块重物还是压着他,让他无法正视一眼坐在饭桌边的人,只求能远离对方的视线,但是对方却没有他心里的不适而打算放过他。 
“阿诚,你一天都绷着脸呢,怎么回事啊?”冯宣仁抓住正准备退回厨房的阿诚。 
“没有什么,少爷。”阿诚毕恭毕敬地回答。 
“噢?”冯宣仁仔细看他的脸,“那你的脸怎么绷得像涂过浆糊似的?” 
“真的没有什么。”阿诚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不能告诉我吗?”冯宣仁皱起眉头,那笑容看上去可不怎么像话。 
阿诚苦笑,叫他说什么,本来就什么也没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难受,根本找不到理由。 
“有点累了吧。”他随便扯了个理由。 
“哦,对了,”冯宣仁点头,似想到什么随即就问,“昨夜没有吓到你吧?” 
阿诚迟疑着,他不知少爷指的是哪件事,是跳舞的事?还是半夜的事? 
“是的。”确实哪件事都把他吓到了。 
“希望你下次不会怕。”冯宣仁泛在嘴角的笑容在阿诚看来有点邪恶,并且知道他一定指的是跳舞时的亲嘴,想着脸就不受控制“唰”地一下红到脖颈下,含糊地“嗯”声后马上转身准备逃离这块是非之地。 
“少爷我要去烧水。” 
“嗳,等一下。”冯宣仁拿筷子敲了一下碗边低声叫着,阿诚身形一停,手臂即被握紧,又被强硬地扳转身体。 
冯宣仁用力把那只手臂往身后一拖,阿诚猝然跌倒在他身上,立即被恶意地囚在两只结实的臂弯里,动弹不得。 
“少爷……”阿诚惊慌之下觉得两个人这样的姿势有点不雅,他试图挣扎。 
“别动!”眼中戏弄的神色愈重了,双臂收紧,两人像被粘在一起的纸片。 
似曾相识的气味又充斥鼻间,阿诚瞪大眼睛地看着那双嘴唇贴近自己却无法有任何动作,震惊之下甚至连挣扎都已忘却。 
冯宣仁挑了挑眉头,把舌头伸进了失去反应的嘴里。这次绝不是蜻蜓点水式的一掠而过,是一次放肆的侵略行动,强硬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双唇贴近,吮住迂回舔拭,然后侵入。阿诚的脑中一片空白,任凭那湿热柔软却又霸道的物体长驱直入,在口腔内翻天覆地,缠绵不止。他连呼吸也已忘却,缺氧的晕眩一阵阵袭来,让他头昏眼花,只剩下嘴中两舌相绕的触感,可使心脏为之停顿。 
“唉,傻小子,呼吸啊?” 
不知多久,唇已经离开,阿诚还是茫然的目瞪口呆,直到头上被敲了一下方才惊醒,连忙大口吸取空气,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不过他宁愿不要醒过来面对可怕的难堪。 
“啊,那个……”阿诚立刻如火烧屁股似地从冯宣仁的怀中一跃而起,茫然地吐字不知道自己倒底想说什么。冯宣仁也没有阻止,只是好玩地看着他的反应。 
“害怕吗?”温柔的询问。 
阿诚木讷地站着,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希望你不要害怕。”冯宣仁轻声说,诚恳地望着他的双眼。 
少年迟疑,终于摇头。他整理着自己的感觉,确实那是晕眩而不是恐惧,可自己应该害怕的,如昨天一样,不是吗?昨天有吓到哭出来,而现在他还能有勇气站在少爷身边,真是个不小的进步。他无意于现在表扬自己的勇敢,只是想搞清楚冯宣仁为什么会有这样举动。 
可是,冯宣仁好象没有意思让他弄明白,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挥挥手:“你去烧水吧。” 
阿诚怔了怔,伸手取桌上的饭碗:“少爷,我给你去热一下吧,已经凉了。” 
冬天里,热饭总是冷得很快。 
冯宣仁嘴边滑过一丝苦笑,制止他:“算了,你去吧。” 
少爷的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 
在厨房里,阿诚瞪着炉火,心悸依旧不止,他用指抚摸着自己的嘴唇,粘腻似不同往常,也不如昨夜的干枯燥热,而是一种暧昧不清的温热。没有太多的害怕确实是真实的心情,也许昨天少爷的举动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心理准备。今天的不同,被扑天盖地的晕眩包围时竟毫无惧意的承受着,连自己也惊讶不已,但这种事他是断不敢跟少爷说的,连想到也觉得如火烧般地羞涩难挡。 
水开了,炉嘴“卟卟”吐着白烟,阿诚却毫无知觉,似被那闪烁不定的炉火给催眠了。没有人教过他,情从心生是何模样,一切任着直觉的话,这此中的不合常理令他怎么会不彷徨? 
阿三的话又重回脑中:少爷很喜欢你呀。 
他微弯嘴角,泛起一点迷糊的笑容,我也很喜欢少爷,他对自己说,这心思如雾澄澄的水蒸汽渺茫不知向何处停留。 
天寒久了,转眼已近年底,介亭街冷清的空气平多一份喜气。不管中不中洋不洋的介亭街总在这个时间显得特别的忙碌,洋人有洋人的节日,本地人有本地人的节日,齐心地挤在年底惹来一街的喜气洋洋。一到夜晚,介亭街更是车来人往,大小宴会在各洋楼里被名目各异地接连举办着,醉生梦死也好,得闲偷欢也好,一年折腾到底,末了还要来个轰轰轰烈烈的齐欢颜,也不管这欢颜中几多真切几多假,节总是要过的,惨淡和不安暂且可以弃之一旁,先生们的头发依旧纹丝不乱,小姐们的口红依旧鲜艳欲滴,搂起腰肢执起手腕,笑容依旧如往年般的开怀,疲惫和慌乱好好掩饰起来,暗自希望着待年一过,世界还是一样没有改变,所有传至报纸流连于外面街头的使人心惶惶的消息在歌舞升平之下被抹得干净,就算最响的炮声也在留声机的音乐声中变成一种伴奏。有钱有权,成了最大的强心剂,所以介亭街依旧美丽。 
作为冯家二少爷的冯宣仁也不能例外,手边一堆精致的请柬高高地堆在书桌上,他得一张张理出来,按邀请人与自己的利害关系排个时间表,决定参加或婉拒。 
有一张让他举棋不定,张府的请柬,落款却是张丽莎。这是张小姐以自己的名义举办的舞会,请的是些社交界的年轻人,冯宣仁知道这次邀请其实要向外界确定双方的关系。他不禁蹙眉,虽是说父母已经挑明了意思,冯家的二媳妇非张丽莎莫属,他也想不出张丽莎有什么不好,模样不差家世好,而且张府又帮过自己,两人各方面的般配似是无可争议的事,可他心中就是有什么东西梗阻着,而且一个劲地把自己的决心往反方向拉着定不下来。 
想着不由烦躁,点起烟猛吸一口,然后尽悉吐出。这样一位妻子适合他冯家二少的身份,可惜他现在不只是冯家二少,但分饰好两个角色是现在最重要的事,如果这次拒绝张府的邀请会让父亲对自己有所戒心,那可不妙。考虑至此,冯宣仁把请柬放至一旁,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门被轻轻敲响:“少爷。” 
“进来吧。” 
阿诚垂着头端着茶水进来,手里还拿三封信:“少爷,信。”自从上次被强吻,他见冯宣仁就这般模样。 
冯宣仁瞧着他的样儿不由苦笑,接过其手中的东西,里面有一信封印着十字标记,是教会医院的,他马上撕开看起来。 
阿诚放下茶杯,准备离去。 
“是关于阿三的。”冯宣仁盯着他的背,哼了一句。 
阿诚果然顿住脚步,转身望向正仔细看信的人。弟弟已是好久不见面了,正记挂着他呢。 
“日本人要进那儿,年后教会医院要撤离,阿三现在不是编制里的人,院方征求我的意见。”冯宣仁简短的说明一下。 
“他们的意思是……” 
“说是撤离,可能这一下子不会再开出来,阿三不会被留下来。” 
“啊……”阿诚顿觉失望之极,真是世事难料,原本以为阿三的命运会被改变,想不到竟会有这样的变故。 
“没事,”冯宣仁安慰着,“如果不想回冯公馆的话,就也先待这儿吧,真想学医的话总有机会的,我有开诊所的朋友,去联系看看,行的话介绍他去帮忙吧,说不定比教会医院还要好些。” 
“谢谢少爷。”阿诚一下宽了心,由衷地展颜而笑。冯宣仁也笑了,这可是阿诚最近难得的笑容啊。他有时确实在怀疑自己是否错得厉害,小心翼翼地关心着自己的小佣人是不是开心,任谁都会觉得怪异,可自己又无法忽略那习惯于藏匿真实想法的淡漠的脸。 
如果是一时的冲动夺去了阿诚的快乐,他会觉得很不舒服。 
一时间没了言语,才冲淡的尴尬又重回两人中间,只要两人独处,如果无事可交谈的话就会陷入对那出格一吻的回忆,似乎能把空气的流动给停止住,一下子沉闷了起来。 
“少爷,我下去了。”阿诚快被这空气给压倒,他决定暂先逃离,转身走向门口,听得背后的冯宣仁清了一下嗓子。 
“你在怕我吗?”他冷淡地问。 
“不不是,我没有,少爷。”阿诚过急地想否认,却有欲盖弥彰的味道。 
“呵呵呵……好好好,我知道了。”冯宣仁笑出了声,但听着并不怎么愉快。 
阿诚手足无措地僵立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两难。 
“阿诚,”冯宣仁收住笑容,认真地低声道,“我不是想吓唬你,希望你能明白。” 
阿诚缄默着,又习惯性地垂下了头。 
“能不能抬着头听我说话?”有时冯宣仁对这个如此喜欢躲藏的家伙真是深感无力。 
“你听着,”无奈之下只得站起身来,把羞怯的脸向上扳起,让两人能面对着面,并强迫游移着的眼睛定焦在自己脸上,“阿诚,你听着,如果你真的很害怕,我不会再那样做了,你明白吗?” 
眼里的瞳孔黑得深不可测,冯宣仁看到自己映在上面清晰的影子,如果不回答的话他期待着这双眼睛能回应他,哪怕显露一点表情。 
好久。 
“少爷,我不知道,”阿诚的眼睛里光点闪烁,泉般清澈,似能滴得出水来,那深不可测现在如小溪般浅显,“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害怕,但如果是少爷的话,阿诚不是说过要对您忠诚的吗,所以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只要少爷喜欢。” 
冯宣仁怔住,他没有想到少年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其中有一种强赋的合理让他处于矛盾的感情找到松绑的理由,可是心里还是很明白是阿诚一惯的顺从促使他这样回答自己。 
“不要……跟我说这种话,”冯宣仁叹息,烫手般放开那张脸,“你不要给我错下去的理由。”退后着坐倒在椅子上,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索烟盒,也是一种逃避。 
阿诚终于得以逃离,他迅速地走出书房,捂着“砰砰”猛跳不止的心脏飞快地奔回自己的房间里让自己平静下来,不想去回忆刚才自己说了些什么胡话,只是拼命想着过完年阿三要过来,兄弟俩又可以和以前一样共同生活了,心里就宽慰许多。 
冯家二少冯宣仁有着大小不等的宴会要参加,现在他已经习惯于把阿诚带在身边,就像很多有钱少爷一样,身边总带着个贴身佣人,方便也好显气派也好,算是一种时尚。阿诚个头蹿得快,一年长了好几寸,衣服总是显得不合身,冯宣仁叫人替他做了几套新装,从布衫到洋装皆有,以备场合之需,一一试过,装扮起来,楞头青硬是变成一个英俊小生,风姿翩翩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真是应了“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人”的旧话。 
青涩的少年努力适应自己在冯二少眼中的特殊地位,不落声色地维持着自己的本分,长身体之间也长心智,他学着摆平自己的位置,却也是很不容易,感情的事怎么是一个从未涉过情场的小子能轻易理得清呢? 
【第五章】 
夜刚落,张府。 
张司长的千金张丽莎正准备从一大堆服饰前为今天的舞会找出一件令自己满意的礼服,显然很不容易,令旁边伺候着的梅姐忍俊不禁,在替这位大小姐参考了起码有四五十次后,她开始觉得小姐有些小题大做。 
“小姐,行啦,这件旗袍真的很不错,穿在你身上啊真的很服贴。” 
“梅姐,每次你都这么说,”张丽莎瞪了梅姐一眼,撅起小嘴,“到底有没有一件最好的啊?” 
宽大试衣镜里的丽人一身织花丝绒改良旗袍,身姿阿娜,成熟间又不乏活泼,任谁也难挑出个什么不好来,可她自己的眉头总是挑剔地皱着。 
梅姐帮她整理着头发,望着镜中人苦笑:“哪件都好啊,我说了好多句很好啦,你不是还在挑?” 
张大小姐嬉笑,吐了吐舌头:“平时不怎么觉得,现在看这些衣服总嫌不够出挑,要不要再去西施瞧一瞧?” 
“好啦,”梅姐点了一下张丽莎正皱巴巴的鼻子,把一头卷发用丝带绑上,爱怜道,“你瞧你往日的自信去哪里了,冯家那个小子再出色也用着你张大小姐急成这个样子吧,整一个傻丫头的模样,尽给自己掉价儿。” 
“梅姐呀,”张丽莎羞红脸,“人家哪有啊,只不过……只不过……” 
“好啦,别只不过啦,你的心思啊只差没有写在纸上贴在墙上了,还羞个什么劲啊,”梅姐被她的羞急样给惹笑了,“已经是够漂亮了,放心,如果那个小子连你都看不上,准是瞎了眼,不要也罢。” 
“真的?真的可以了吗?”张丽莎眉开颜笑,对着镜子原地转了三圈,方才好象放心了点。 
梅姐不禁在一旁摇头,这位大小姐她已是伺候多年,从未见过被人捧呵着长大的小公主这样紧张兮兮地为一场普通的舞会成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而且原因只有一个,冯家的二少冯宣仁今天会出席。这位冯公子她是没见过,大名倒常听得,虽说是好的方面居多,但不久前才被传了讯,张家也从中为他周旋过,攀这么个准婿还不是因为张丽莎一颗早送了人家的芳心嘛。冯二公子能耐倒不小,梅姐在深知其小姐的挑剔性子下对他好奇起来。 
待舞会开始前,张丽莎终于把自己的行头给搞定了,一身深红洒金丝绸礼裙,头发高高束起,任缕缕的发卷垂散在雪白的颈边,一串晶莹的粉色珍珠链绕于头发下方,尽显妩媚,妆不淡不深,恰到好处,足够让她的明眸娇容闪亮于整个舞会。 
张丽莎总算面露满意之色,冲着镜子微微一笑,却听着房门被敲响,梅姐前去应门。 
“女儿啊,客人们都差不多到齐了,你还磨蹭个什么,难道要我一个老头子去招呼你那帮子朋友啊?!”她老爹进门就叫唤。 
“爹啊,你看我怎么样?”张丽莎娇笑着扯动了一下裙摆,摆个款款的姿势。 
“唔,好看好看,我的宝贝当然是最好看的啦!”张司长堆起笑脸满心欢喜道,然后冲他女儿作悄悄状:“冯家的二少爷已经来了哦。” 
“爹你……怎么也这样?!不理你了。”张丽莎佯怒,啐了她老爹一声,转身就走出房门,准备下楼见她的白马王子去了,梅姐紧跟其后。她老爹在后面偷笑不止。 
一脸无聊的冯家二少在用手挠着头发,把一丝不乱的发型硬是给揉出了两道指坑,很是触目。 
“少爷,别揉,头发乱了。”站立在其身侧的阿诚看不下去了,只得发声提醒。 
“啊?哦。”冯宣仁心不在焉地回着,他跷腿而坐在这个使人不注意的角落,阿诚不知道少爷为什么要躲开张家热情的招呼和那一团团轧堆的人群,他平时并不讨厌交际的。 
“卟噗——” 
阿诚听到冯宣仁的笑声,把笔直向前的眼光转向他,对方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你干嘛这么严肃啊,人家还以为你是我保镖呢。” 
阿诚悻悻然,只因是身上这套西装让他很不自在,双手空荡荡不知往何处摆,他宁愿穿短衫也不要这幅怪模样。可是少爷不让,说是这种场合是要人穿衣衬着,要不人家会觉得冯家出来的人不识礼仪,但此番打扮让他不知道该摆个什么表情来相陪,不知不觉就绷紧了起来。他宁愿呆在家里烧水,也不要陪着参加什么舞会。 
“你不喜欢这里吧?”冯宣仁打了个哈欠,又不自觉地用手去搔头,“我也不喜欢,真没办法,忍一忍吧!” 
“少爷,不要再揉了!”阿诚急了,实在不想看到在美发院里吹了两个多钟头的发型惨遭如此蹂躏,今天少爷的表现让人费解,被人硬逼着似的百般不得劲。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冯太太怒火冲天的脸仿佛还在冯宣仁眼前晃着,是他今天没有找借口推托而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的重要理由。这个妈什么都好,就是管得太宽太会算计,连儿子都不放过。冯宣仁不禁苦笑连连。 
“咦?冯二少怎么一个人干坐在这里啊,”有人终于发现新大陆,急忙过来打招呼,“我们才说呢,刚见你进门,一会儿怎么没影了。” 
这个大大咧咧称冯宣仁为冯二少的年轻人可是大有来头,他爹是内政局里当得了家的主,连着儿子也是万不能怠慢的人物,冯宣仁只得挤出笑容应付:“王少爷真是有心,有那么多小姐们陪着,还能惦得着小弟啊?” 
王平“嘿嘿”一笑,伸手把冯宣仁从椅子上拖起来:“你不要这么没精打彩的啦,莎莎下来了,你瞧人家左顾右盼的,找谁呢?” 
还能找谁? 
张丽莎一身盛装刚步下楼梯,迎来了阵阵掌声和双双惊羡的眼光。众人簇拥而上。 
“莎莎,你怎么才下来?都不理我们嘛。” 
“莎莎,你今天好漂亮啊,等会儿能不能请你跳舞?” 
“莎莎,今天你真是这儿的公主啦,不不不,是女皇!” 
…… 
美丽的公主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周旋于众多年轻的男男女女之中落落大方亲热得体,只是眼里总捕捉不到想看见的身影,不由奇怪。 
主角下来后,布置在厅前的乐团开始奏乐,舞会正式开始。 
张丽莎着急起来了,想见的人还是没看到。有男士向她走来,她开始犹豫要不要接受邀舞,毕竟自己是今晚的主人,不跳的话会扫了大家的兴致。 
“张小姐,能请你跳舞吗?” 
一只手及时地伸到面前,张丽莎不禁惊喜交加,这人当然是冯宣仁,他总算没有忘记今天自己应是另一个主角。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舞入舞池中央,随脚步旋转的还有人心,张丽莎望着眼前人,轻声说道。 
“张小姐的邀请,我怎么敢不来。”冯宣仁淡淡笑回。 
张丽莎嫣然一笑,微微低头,无限娇柔。 
舞曲正奏至高潮处,衣裙摆动间,风光旖旎无限。 
阿诚还是站于原地,像个穿衣服的木桩子,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少爷走的时候没有对他说任何话吩咐任何事,所以他只得站着,一边在人群中找到自己东家的身影。 
有人走过来,对他笑道:“小兄弟,不要这么傻站着,一起过去抽根烟怎么样?”此人三十出头,穿着半旧不新的西装,面目倒是亲切温和好脾气的样子,阿诚一眼就知是和自己一样的身份,要不怎么会来招呼一个小跟班呢。 
“你是陪冯公馆的二少爷过来的吧?我刚才看见你们下车的。”来人递给阿诚一支烟,言语间颇为老练,想是久跟东家出来见世面的,“我是王公馆的人,喏,就是那个王少爷的人。”手向人群中一指,阿诚也没看得清人,只是摆着手推却了那支烟。 
“让少爷小姐玩他们的,我们聊我们的,没事!”来人见阿诚还是一脸专注盯着主子的模样,不由笑开,“不要那么在意他们,他们乐得兴头上呢,哪会管我们啊。” 
阿诚也笑了,敷衍着,他鲜有机会和自己的同行打交道。 
“来来来,”来人见阿诚笑,就一把抓起阿诚的手往一旁拉,“站这儿聊会碍人事的,而且也聊得不痛快,我们去找块地方罢了。” 
阿诚想了想也对,与其在这儿看冯宣仁跳舞倒不如往外去透透气,人太多,空气有点闷。 
两人走出厅,在走廊阶前坐下,阿诚的手指里又被塞进了烟。 
“没抽过烟不要紧,总有开始的时候嘛。”那人瞧着阿诚木讷的表情大笑,取下口中的烟对着点燃,“来,抽一口试试,这是个好东西啊,平时伺候那帮少爷可真是累啊,这东西能让你精神一点。” 
阿诚看着手指间燃出袅袅青烟的小白棍,心里犯嘀咕:我不觉累啊,要我干一辈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啊。 
“我叫王福,你呢?” 
“阿诚。” 
“阿诚,冯家二少的脾气怎么样,”王福吐出一口烟,长叹道,“唉,我们这些下人啊就要图个主子脾气好,要不就难过喽。”口气颇有感触。 
“少爷脾气很好的。”阿诚维护似的回答。 
王福瞧着他又笑了:“嘿,你真是个好孩子,我见你的模样就知道你没跟主子多久,楞是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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