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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御风记-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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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大少,你不是挺喜欢讲当年的事吗?菁儿等着呢。”风洛阳似乎相当不满唐斗提起自己当年的苦事,此刻颇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道。
“这个,哎,好。当年老风决心亲赴黟山,我唐斗从剑南千里而来,为他助阵。越女宫和我二人昔日有过过节,今日要去挑战他们宫中的第一剑客,难保葬剑池的一百零八护法不找我们麻烦,于是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老风拿上他的剑谱和手札,我唐斗备足了加了料的毒药暗器。鉴于此行艰险异常,我们两个人甚至各自准备了一份遗书留在凤凰客栈。”说到这里,唐斗似乎恍惚之间重新回到了当年大敌当前的心境,眼神一阵凄厉,抬手抓住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却发现杯中并无酒水。
他窘迫地看了祖菁一眼,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自嘲地一笑:“老风连日比剑,重伤未愈,这次决战,败多胜少。如果他有何损伤,我唐斗发下誓言,就算拼去性命,也要从越女宫人手上抢回老风。越女宫葬剑池一百零八护法,天女,神女,圣女,仙女四殿主事,我也不放在心上。哪怕……哪怕是柳青原,嘿嘿,我也……嘿嘿,反正我不怕他。”说出这句话,唐斗头上冒出一丝细汗,他抓过眼前的酒坛,颤巍巍为自己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轻轻喘了喘气。
“这太不公平了!”祖菁焦急地说,“小师叔被那见鬼的七十二个剑客累成那样,还要亲自去黟山,让那个姓柳的以逸待劳?柳青原若是稍有点人心,就不应该让小师叔如此操劳。”
“嘿嘿,问题就在于,这不取决于柳青原,而是取决于江湖人心。正是因为柳青原声名盖过了老风,所以江湖人才会络绎不绝去找老风比剑,正是因为柳青原领悟了超海剑法,老风才不得不迫于压力而去黟山。自始至终,柳青原未出一言,未置一词,已经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无形之中,老风已经连败两招。”唐斗说到这里,因为饮酒过多而略显潮红的脸上泛起一阵青色,似乎重新记起了当年的巨大压力和沉重心情。
“启程的当日润州下着随风横飚的瓢泼大雨,便是穿着蓑衣也挡不住。天黑得仿佛锅底一样,晌午时分,漫天黑暗,宛若黄昏,似乎有人打开了鬼都的大门……”唐斗抬起双手,在身前似模似样地一合一张,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祖菁。
祖菁被唐斗的语气感染,也感到了由衷的紧张,一双妙目死死盯住唐斗,不敢有半刻分神。风洛阳看在眼里,烦在心里,忍不住用手按住额头,叹息一声:“大少,不如你直接说重点。”
“小师叔,别吵别吵,阿斗正讲到最精彩的地方。”祖菁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尖声道。
“精彩什么……柳青原的父亲恰好在决战之前去世,他按家规要守灵三年,和我的比剑后来取消了。”风洛阳终于不耐地说。
“啊?”祖菁本以为这一场柳青原和风洛阳的大战就是在这样一场阴雨邪风之中进行,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七天七夜,不分胜负,谁知……她顿时有种万丈高台失脚,扬子江心翻船的挫折感。
“老风,我刚把气氛营造出来,全被你破坏了。”唐斗如释重负,大笑了起来,“不过你说总好过我把这个烂结尾说出来强。”说到这里,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老实和你说,小祖,老风听说自己不用和姓柳的比剑,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别提了。他当时就跑到润州邀月楼拐角处,一口气从幺婆那里买了几十个五香茶叶蛋,吃了整整一天。”
“五香茶叶蛋?”祖菁诧异地望向风洛阳。风洛阳被她看得脸一红,低头挠了挠脸。
“五香茶叶蛋是老风的最爱。每次比剑获胜,他都会喂自己吃一枚茶叶蛋做奖励。这几乎成了他这十年来存活的动力。你刚才问他天下第一剑什么滋味,我告诉你,那就是一股茶叶蛋味儿。”唐斗捉狭地笑道。
“咯咯咯,小师叔原来你也有这么有趣的一面啊。”祖菁被唐斗的话逗得花枝乱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当然,这些都不是我想要说的重点,我说的重点是,柳青原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孟断魂削去了膀子?今天,让我问问你们,到底是谁打败了孟断魂?”唐斗挺起胸膛,高举起一杯满溢的美酒大声问道。
“是风公子!”唐门中人好不容易等到唐斗发问,此刻无不鼓足了劲儿,大声吼道。
“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唐斗再次问道。
“是风公子!”唐门中人扯开嗓子,大声吼道。
“柳青原现在只配如何?”唐斗洋洋得意地说。
“去吃屎!”唐门中人异口同声地吼道。
“啊哈哈哈!”唐斗仰天大笑,意得志满。风洛阳和祖菁互望一眼,对于唐斗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哭笑不得。
当唐斗终于结束了对于风洛阳的歌功颂德,一直沉吟不发的掌柜唐冰此刻看准机会,连忙耸身站起,端起酒盏,大步来到大厅的中央,朗声道:“各位,今日我唐门能在江南站稳脚跟,同样也要多亏了大少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用一刀一枪,就挫败了四口堂,南湖慕容,太湖欧阳,年帮帮魁四方实力的狙击。各位兄弟,与我一起向大少敬一杯。”
“敬大少!”全场的唐门中人欢声雷动,同举酒盏,异口同声地高声道。
“哈哈哈!”听到唐门中人的赞美,唐斗得意洋洋地站起身,双手一摆,朗声问道:“兄弟们,太湖欧阳,南湖慕容,四口堂,哪怕再加上年帮,难道能够挡住我唐门进军江南的步伐吗?”
“不能!”众唐门子弟脸上都露出倔强不服的神色,齐声道。
“那我今日挫败他们的阴谋,又有何自豪可言?”唐斗话音一转,严肃地问道。
唐冰和其他唐门子弟脸上顿时露出惴惴不安之色,面面相觑,都有一种马屁拍错的灾难感。
“哈,我能够击败他们,又感到自豪,因为这一次我并没有花费一兵一足,伤一人一物。兵不血刃地向江南宣布我唐门的到来,放眼天下,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江湖门派,又有几个?”唐斗说到这里,两眼一翻,仰面朝天,顾盼自豪。
“大少惊才绝艳,天下无双!”唐门中人顿感松了一口气,纷纷热烈地大声赞道。
“我之所以坚持要这么做,是因为我天生就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善者。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虽然江湖争斗,风高浪急,但是能少伤一个人,少增一份杀孽,我心甚安,此生甚幸。”唐斗说到这里,双手一合,做了一个僧人特有的合十手势。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一片安静,每个唐门中人都仿佛在看妖怪一样目瞪口呆地望着唐斗。风洛阳此刻正要将嘴中的一片昆仑瓜咽下肚,此刻听到他的话,喉头一松,口水入了气管,顿时激烈地咳嗽了起来。
“想不到啊,阿斗,你竟然有这样一份慈悲心。”听到唐斗的话,祖菁第一个用力拍了拍手掌,欣赏地说,“我还以为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杀伐之心比普通人要重很多。”
“是啊。世人有谁能想到我唐斗内心深处竟然有一颗仁者之心。”唐斗缓缓转过头,满脸深沉地望着祖菁,“所以我一直希望能够找到一个真正知我懂我的人。”
望着唐斗炙热如火的眼神,祖菁不知为何,心头一阵乱跳,满脸发烧,飞快地低下头去直挺挺盯着自己手中的饭碗,浑身麻酥酥地发颤。看到祖菁的神情,唐斗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缓缓坐下身来,从脖后取出折扇,在胸前啪的一声打开。
※※※
唐冰直到听见唐斗折扇打开的声音才如梦初醒,他用手按住额头,定了定神,继续振作精神,朗声道:“如今唐门凤凰客栈,凤凰赌坊在梧桐岭站稳脚跟,按照大少的意思,我们将会乘胜追击,在梧桐岭上建立栖凤楼,将这一片穷山恶岭化为江湖人的福地。”
听到他的话,在座的唐门子弟喜出望外,兴奋得纷纷从椅子上窜起了身,扯开嗓子大声叫好。一时之间整个大厅欢声雷动,人人举杯欢庆。
“大少,如果开了栖凤楼,头牌红阿姑请谁?”一个身子精瘦的唐门弟子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百花舞神吉如玉啦。”一大群唐门子弟起哄般地说。
“凤阁的人大少也认识不少,一起请来,一定能撑起场子。”
“太好啦,在梧桐岭开青楼,老家的兄弟们听到一定会嫉妒死我们。”
一听到栖凤楼的消息,一屋子的唐门子弟都坐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仿佛一群迫切等待好戏上场的梨园戏迷。
唯一与这一切不和谐的,却是祖菁的大惊失色。只见她猛然一推桌子站起身,转头朝望向正在轻摇折扇的唐斗,震惊地问道:“阿斗,你竟然要开青楼?我听人说那是专门欺负女人的地方!”
“呃……”唐斗呆呆地望着双目圆睁的祖菁,迟疑了良久才瞪圆双眼,指着唐冰道,“我当初是说要开栖凤楼,但是我什么时候说那是青楼啦?”
“啊?不是青楼?”唐冰的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挠了挠头,朝唐斗投来询问的目光,“那是……”
“是……”唐斗将手中的折扇收起来,在桌子上点了点,“……善堂,栖凤楼善堂,嗯,这个名字不错吧?”
“好啊!”“什么?”祖菁和风洛阳几乎同时说道。
“大少,你确定要在梧桐岭开善堂?这里山高路远,穷人跑到这里,差不多已经饿死了。”风洛阳皱紧眉头,木讷地说。
“我唐门子弟自会把他们驮过来。”唐斗面无表情地辩驳道。听到这番话,刚才满堂唐门子弟脸上的兴奋之色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哭笑不得的苍白。
“够了!”风洛阳一拍桌子,站起身低声道,“大少,我们到外面聊几句。”
乌云蔽月的梧桐岭此刻黑如涂墨,凤凰客栈中射出的柔弱灯光在夜色中传播不了多远就消散在无边的黑暗之中。风洛阳和唐斗沿着山路走到断头崖附近的山口,同时停住了脚步。
“你怎会听到的?”风洛阳站在夜色之中,默然半晌,忽然开口道,“我明明听到你已经离开屋顶。”
“嘿嘿,你听到的大概是这个声音吧?”唐斗得意地一笑,抓起自己的折扇,抖手一丢,折扇展如冰盘,旋转而出,在空中呼啸着画了一个大大的椭圆弧线,接着仿佛长了眼睛一般重新飞回唐斗的手中,那扇面披风的声响,全然类似衣袂破风之声。
“算你厉害。”风洛阳看在眼里,无奈地说。
“老风,咱们好歹也是好兄弟,这么大的好事,你得想着点我。”唐斗微笑道。
“大少,我跟你说实话吧。这次掌门师兄遣菁儿下山,实际上是为了替她找一个如意郎君,并非为了什么拯救江湖,他给我的信里只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她,守护着她,直到她找到一个相爱的人,然后护送他们回天山,避开江湖上的祸乱。”风洛阳老老实实地说。
“老风,不是吧。堂堂天山掌门竟然对门下一个女弟子大费周章,不但安排你这样威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剑作她的保镖,还要你张罗她的终身大事,而且还花心思编出这么大一个理由来骗她,哄她开心。她难道是公主吗?”唐斗难以置信地问道。
“因为她姓祖,是祖家人。”风洛阳谨慎地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
“我知道她姓什么……等等,祖,是益州祖家的祖?”唐斗说到这里,双眼瞳孔骤然收缩,“祖家人!”
“不错,当年唐门若非祖家的财力支援,恐非现在的局面。而天山受祖家的恩惠亦不在少数,我们都欠菁儿一份人情。你若是为了得到倾城剑法,玩弄菁儿的感情……”风洛阳说到这里,已经声色俱厉。
“但那是倾——城——剑——法!天啊!”唐斗说到这里,仿佛放弃了一样垂头丧气地一甩手中的折扇,“这种诱惑,谁能抵挡?我总要试一试自己的运气,以免日后后悔终身。呼!”
他打开折扇拼命地扇着,仿佛想要尽快减退脸上因为渴望而升起的热潮。就在这时,他猛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既然她是祖家人,若是真有人要将如今的江湖拨乱反正,她岂非首选?你刚才对我说的话,怕不是真的吧?”
“大少!我视你为兄弟,此事如何可能骗你?”风洛阳连忙道。
“你自己也说过,我们从来没有真正结拜过!”唐斗机警地反驳道。
“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你可曾见我骗过任何人?”风洛阳竭力为自己辩护。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至少骗了小祖。”唐斗敏锐地回道,“你说我是相信你骗了小祖,还是相信你骗了我?”
“噢……”风洛阳探手按住头,无助地呻吟道。
“不过,有一样东西可以证明你说得是否是真的。”唐斗道。
“什么?”风洛阳欣喜地问道。
“如果天山掌门真的嘱咐你为小祖找一个心上人,而小祖又蒙在鼓里,他肯定有一封火漆封印的书函在你手上。你给我看看,如果是真的,我自然相信。”
“掌门师兄确实有书信给我,但是我看完之后,为了不让菁儿发现,我将它烧了。”风洛阳无奈地说。
“噢,烧了……果然滴水不漏。这次小祖出山的使命确实不一般,连我这样的结义兄弟你都要竭力隐瞒。如果我不是走运听到你们的只言片语,我说不定至今还蒙在鼓里。”唐斗说到这里,声音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好吧,好!”风洛阳放弃似的双手一摊,“就算这些都是真的。小祖是下山来找江湖救星。这个人必定要让她倾心,也必定要从我这里学倾城剑法,你认为我会教给你吗?”
“……”唐斗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声道,“小祖若是真的迷上我,我想你多半会阉了我。”
“所以你别管菁儿下山是干什么,反正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恬不知耻地瞎搀和,梧桐岭上开善堂,只有你想得出。”风洛阳奚落道。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向贵派的倾城剑法致敬。这个世上,只有倾城剑法才配让我这么做。”唐斗满脸肃穆地说。
二人在黑暗中默默对视了一会儿,唐斗笑了起来,风洛阳满脸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但最终亦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就在这时,一阵奚索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凤凰赌坊主事唐冰心事重重地朝着二人走来。当他走到唐斗身边时,他诚惶诚恐地躬身一礼:“大少,祖姑娘让我来的,说是菜要凉了,请你们回去。”
“好,我们这就回去。”唐斗朝风洛阳看了一眼,沉声道。
“还有……,大少,我们到底是要建青楼……还是善堂?”唐冰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道。
“是青楼,也是善堂。青楼不就是男人的善堂,哈哈哈!”唐斗轻摇折扇,仰天大笑道。
欢庆的宴席一直延续到深夜才终于结束。凤凰客栈之内,所有的灯烛都将燃尽,周围的景物都被笼罩在一片昏暗朦胧之中。风洛阳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宴席,仿佛逃命一般逃回到客栈专门为自己而设的厢房之中,用力关上门,一头躺在床上。
“呼!”他仰着头,长长吐了一口气,这一瞬间,决斗,争霸,魔剑,风媒,鬼蜮,债务,还有祖菁的婚姻,这一切令他头痛不已的烦心事都暂时离开了他的思绪。他美美地闭上眼睛,舒适地喘息着,享受着这短暂的静谧和安宁。
“咚咚咚”一阵轻柔的敲门声传来,将他从刚才那轻松舒适的情绪中拉回到现实之中。他张开眼,烦闷地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开口道:“进来!”
房门缓缓被推开,祖菁明媚清新的瓜子脸从门外的黑暗中钻了出来,朝他露出一幅楚楚可怜的哀求神情:“小师叔,我睡不着,想要找你聊聊天,好吗?”
“呼!”风洛阳吐了口气,从床上爬起身,从床边拉过一张椅子放在自己身边,说道,“进来吧。”
祖菁点点头,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反手把门关上,抬脚甩下自己的布靴,一个纵身,灵活地窜上了风洛阳的床,在上面盘膝而坐,睁大了眼睛,直挺挺地望着他。
“呃……”风洛阳无奈地看了手中的椅子一眼,只好自己坐了上去。
“小师叔,你觉得……阿斗这个人,怎么样?”祖菁一把抱起风洛阳床上的薄被,裹在身上,仿佛要抵御身上涌起的寒意。
“阿斗?你……你不会是……”一听到祖菁提到唐斗的名字,风洛阳不禁心头一沉。
“我……也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他是一个负心薄幸的坏男人,但是后来……在宴会上,他又温柔又热情,对我照顾有加,还要在梧桐岭上开善堂。他……心肠好,又有抱负,长得也……”说到这里,祖菁俏脸一红,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菁儿,菁儿,菁儿!”看到祖菁满脸通红的样子,风洛阳立刻感到大事不妙,他闭上眼睛,脑子飞快地旋转了一圈,权衡利弊之下,终于不得不老实交待,“其实,唐斗今天说自己慈悲为怀,还说要在梧桐岭上开善堂,都并不是真的,他实际上开的是青楼。”
“怎么会?他信誓旦旦说要开善堂,还要让唐门子弟背着穷人上山来接受救济。”祖菁惊讶地问道。
“菁儿,”风洛阳抬手擦了擦头上冒起的白毛汗,“蜀中唐门精擅的功夫第一是暗器,第二是毒药。闻名天下的法宝就是喂毒暗器。身为唐门门主,心狠手辣是必须的。他……哪里来的好心肠?”
“但是他明明说自己内心深处有着仁者之心。”祖菁听到这里,失望之极,不甘心地争辩道。
“那是……他讲的笑话。”风洛阳睁大了眼睛,急切地解释着,“就像……我说自己风趣一样。”
祖菁双眼里深深的失望之色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像冰雪遇上了太阳,瞬间融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笑意。只见她浑身法颤地紧紧抱住手中的薄被,狠狠绷紧了自己的脸颊,挨得半刻,她终于崩溃了一般一把将被子推到风洛阳怀中,捧腹大笑了起来。
“……好了,行了。”看到祖菁乐不可支,风洛阳终于放下心来,随即又感到一丝不满,“我真这么闷吗?”
“唔……”祖菁一边笑着,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对……对不起,小师叔,但是……我实在忍不住。”
她长长吐了口气,仰起头靠在墙上,双目迷离:“但是,当时他看我的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只感到浑身麻酥酥地发颤,仿佛被人在心口上打了一拳,又害怕又紧张,好长一段时间,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
“菁儿……”风洛阳拉动椅子靠近祖菁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在天山一直呆到十八岁,没见过几个少年人。而你刚下山,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唐斗。我承认,唐斗这个人既英俊,又会献殷勤,赢得了你的几分好感,这只是你被他的外表闪了眼。实际上,他是唐门门主,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风流不羁,一生中辜负的江湖少女数不胜数,他身上没有什么气质能够吸引你,等你和他熟稔了,你就会明白。”
“是吗……”祖菁用头顶着身后的墙壁,费力地咀嚼着风洛阳话中的意思,一脸的迷惑。
“这就像……嗯,我刚入江湖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的是鱼韶,当时我觉得……”风洛阳试图解释自己刚才那番话的意义,但当提到鱼韶的名字之时,他不禁闭上了嘴。
“阿韶!难道……难道当年你也喜欢上了阿韶姐?你和阿斗同时喜欢上了她!!小师叔,快讲给我听,快一点!拜托你啦!”听到风洛阳的话,祖菁一扫刚才的迷惘困惑,双眼发光,兴奋地用力抓住风洛阳的手臂,用力摇着,仿佛想要将风洛阳未讲出口的话统统摇出来。
“好,好,好!”风洛阳从胳膊上推开祖菁的手臂,无奈地摇了摇头,闭上眼,整理了一下思路,“当年我从哀牢山艺成出山,遇上从益州出门闯荡的唐斗,结成好友,共游江南。当我们来到鄱阳湖畔,恰好遇上从家中偷跑出来的鱼韶。她那身火一样的红衣,娇艳奔放,宛若朝阳,令我不敢直视;她的一双眼睛清澈凌厉,仿佛可以照进我的心肝,更令我有一种无处藏身的慌乱。”
“喔,小师叔,你当时一定迷死了她,听你的描述,我就好像亲眼看到当年的阿韶姐一样。”祖菁深深吸了一口气,激动地说。
“当时的我和你一样,以为自己真的迷上了她。实际上,鱼韶的双亲因为膝下无子,从小到大,都将她当儿子一样培养。她也习惯了和少年人们争强斗胜,那种凌厉的眼神只是她保护自己,赢得双亲欢喜的习惯。她从小就倔强好胜,和人交往一定要占得上风。我当时还是一个呆头呆脑的少年,哪里是她的对手,一见到她立刻被吃得死死的,十三年后,还是如此,唉……”说到这里,风洛阳感到自己的头再次疼痛了起来,忍不住靠在椅背上,扭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
“原来阿韶姐在你眼里这么可怕……”祖菁缓缓点点头,“但是小师叔,你也不能怪她啊,她身负着家人的期望,所以才会这么好强。话说回来,这么好强的阿韶姐,却被阿斗如此狠心地辜负,她一定伤心极了。你说得对,我真的只是被阿斗闪了眼睛,他负心薄幸,风流自赏,我绝对绝对不会喜欢这种人,小师叔,你更加不会将倾城剑法传授给他。我想,我肯定是因为太急着为江湖找一个救星,才糊里糊涂对阿斗动了念头。放心吧,小师叔,我今后……”祖菁还想滔滔不绝说下去,但是转头一看,风洛阳此刻已经靠着椅背沉入了梦乡。
第一部 第九章 决战又至
经过近一个月的风餐露宿,奔波跋涉,今夜祖菁在风洛阳的卧室中睡得异常香甜。在梦中她梦到了天池,梦到了望楼,梦到了解剑池和在池边戏水的师弟师妹们。她甚至梦到了天山雪峰融雪之时发出的隆隆涛声。她的整个身心被一种春回大地的温暖所包裹着,仿佛乘着一叶扁舟在无边无际的碧波之中飘荡。一种无忧无虑的幸福感充塞在她的心田。渐渐的,隆隆涛声化为了喧嚣的人声,声嘶力竭的呼吼犹如声声战鼓,将她从昏沉的梦境中唤醒。
“越女宫柳青原向风洛阳下战书啦!”
“大生意来啦!”
“开张,开张!”
“摆赌局,摆台!”
“把上房都给我空出来!”
一声比一声高亢的叫喊,让祖菁无法再在床上赖着不起。她无奈地睁开眼睛,软绵绵地支起胳膊,慵懒地撑起身子,朝周围看了看。房间中空无一人,昨夜在座椅上沉睡的风洛阳此刻已经不知去向。
“小师叔!?”祖菁推开身上的薄被,从床上窜起身,踩上鞋,冲出门,放眼望去。只见凤凰客栈走廊之上唐门子弟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有人搬桌抬凳,打扫卫生,有人捧着大筐青菜瓜果出入厨房,有人沿着走廊张贴凤凰赌坊开出的赌盘。庭院之外一片鸡鸣狗吠之声,凤凰客栈大小厨房十几个厨子正挥舞着屠刀大肆杀牛宰羊。
“小师叔,阿斗!?”祖菁推开门,茫然步入走廊,大声喊着。
“祖姑娘!”正在指挥唐门中人打理凤凰客栈的唐冰听到她的叫喊,连忙走到近前,“大少和风公子去润州乘风会分舵买消息去了。”
“啊,买消息?”祖菁睁大了眼睛。
润州西津渡自六朝以来都是江南的交通要道,隋朝兴建京杭运河之后,西津渡顿时成为连通南北的重要漕运港口。有唐以来,江南东道的漕粮,丝绸和贡品都要经此运往北方的洛阳和长安。在此刻的西津渡拥有一块地皮,等于就地开掘了一方金矿。每一次唐斗来到这里,放眼望着满河道络绎不绝的漕运渡船,他的双眼就会因为渴望和贪婪而布满血丝。
“大少,你收敛点儿,这里是龙门和乘风会的地盘,让他们看到你这个样子,唐门绝对好受不了。”风洛阳低声道。
“我没怎么样啊!”唐斗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地说。
“你口水滴到地上的声音,我听得清清楚楚。”风洛阳闷声道。
“嘿,龙门霸住了三江水道,整条长江都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再加上京杭运河的漕运,这么肥的油水都喂不饱他们,听说他们还要进军两湖,占领湘水。接下来恐怕连都泥江和漓水都要有锦帆的影子。唐门早晚要和他们对上,又怕什么?”唐斗狠狠地说。
“那么乘风会呢?我们现在有求于人,在他们的地头上你可不要发少爷脾气。”风洛阳谨慎地朝四周看了看,小声说道。
“我看在你的份儿上,让让他们。”唐斗看了看近在眼前的乘风会润州分舵大门,也忍不住泄了气,低声道。
风洛阳瞪了他一眼,抬手推开面前的青木大门,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厅堂。唐斗一抬手将折扇插在后脖领,双手拢于袖中,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这两人刚一走入乘风会分舵的庭院,就发现整个分舵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敌意。仿佛他们成了整个江湖共有的敌人。每一个擦肩而过的风媒都会朝他们投来警惕和戒备的光芒。哪怕是在打扫庭院的婢女看他们的目光也是冷冰冰的,仿佛浸着一层寒霜。
“你又招惹谁了?”看到这个情况,风洛阳再次狠狠瞪了唐斗一眼。
唐斗委屈地双手一摊,用力摇了摇头。
二人心情沉重地走入分舵正堂,朝分舵负责迎宾的风媒行了个礼。风洛阳一把将唐斗拉到身后,开口道:“这位兄台,在下风洛阳,这次登门拜访,乃是来找贵会在润州分舵的主事有事相商。”
“来买消息就来买消息呗,说什么有事相商,虚伪!”迎宾的风媒冷言冷语地说,“我们分舵主事的是赵姑娘,你跟她说吧。”说完这句话,他一转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后堂。
“嘿,你怎么跟我兄弟说话呢?信不信我割了你舌头!”唐斗勃然大怒,忍不住戟指厉喝。
“大少,大少!”风洛阳连忙一把拦住他,连连摆手,“别惹事,咱们买了消息就走。”
他的话音刚落,后厅帘栊一卷,一位青衣素袍的少妇披裹着月白色的批帛,迤逦来到正堂的主席之前,漫不经心地一挥长袖:“二位,坐吧。”
唐斗和风洛阳对望一眼,同时一怔。风洛阳身为天下第一剑,虽然遭到多方质疑,但是一直屹立不倒,江湖中人敬其名头,好歹要称他一声风公子。而唐斗身为唐门门主,麾下上千精锐唐门子弟,势力雄大,不可一世,人们畏惧他的势力,总要尊称他一声大少。如今,此女开口只简单称他们“二位”,显然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这令他们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的江湖地位已经一落千丈。
唐斗和风洛阳木然坐在正厅的客椅之中,只感到如坐针毡,忐忑不安。风洛阳咽了一口唾沫,清了清嗓子,朝那位青衣少妇拱手道:“这位一定是赵姑娘,在下风洛阳有礼了。”
那青衣少妇一摆手,冷冷地说:“闲话少说,你想要买关于柳青原的消息和剑谱对不对?”
风洛阳愣了愣,道:“正是如此。”
“哼。”青衣少妇冷冷看了他一眼,“如果鱼当家在,她说卖你什么消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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