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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 by 伶菜2号-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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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总之是各显神通。
三天的会上,连每吃一顿饭都如同上沙场。
常扬、我、老王从头到尾匆忙赶场,在不同公司、客户的酒店和宴席上频频敬酒,无论午饭晚饭都从没一次性吃完过,最多的时候,光一顿饭工夫我们跑了五处地方,活脱脱车轮大战。
最尴尬的是偶尔还会和伍健“遭遇”,幸而如今的常扬早已不是当初谈判桌上那个愣头青,两人平淡地客套几句,擦肩而过,倒也有惊无险。
在交易会开幕前,常扬的那个决定无疑是正确的。
这种非常时期,脑子里最好排除一切杂质,除了成交额,题外话多说一句都太奢侈。
到了最后一天下午,许多公司已经开始撤兵了,剩下的人也开始到处串门,在各公司的洽谈室里上演握手道别、惺惺相惜的表面文章。
粗步估算,永嘉公司的成交额不好不坏。我组织的大学生活动广告队伍虽然吸引了部分客户,可惜定单不大,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成绩。常扬带着我和老王在酒席上也是尽力拼搏,但商场之中,往往诸多复杂原因都在起作用,有时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常扬坐在洽谈室的沙发上查看定单,我和张太太在核对应付大学生的酬劳,老王拿了点宣传资料自己出门,说是再努力一把——这点我倒是挺欣赏老王,从这几天的接触来看,他绝对是个有能力而且务实的人,老爷子派他辅助常扬,用心可谓良苦。
“欢迎您,这里是上海永嘉进出口公司。”前台LILI甜美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们都条件反射地抬起了头,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热情。
从门口走进来的,竟然是面带微笑的伍健。
21(上)
虽然看不到身后常扬的表情,但我顿时感觉如芒刺背。
而伍健看似对室内的气氛一无所觉,依旧含笑向我点点头。他走进来后我才发现,在他身后还有三个人:两名衣冠楚楚的外国人和一位中国女子。
那两位外国人一进来便东张西望,伍健也不废话,直接挑明来意:
“这两位是乐飞叶公司的商务代表,密特朗和西夫拉克,他们想看看你们的产品,可以吗?”
“当然可以,欢迎之至。”常扬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边。
伍健笑笑,对外国商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礼貌地退开一步,有意无意地,也站到了我身旁。
我能清晰地感到常扬这边的气场顿时狂飙,简直令我有点哭笑不得,但在外人面前也拿他们没办法,只好整理着手上的单据,来一招装聋作哑。
密特朗和西夫拉克浏览着我们从各加工厂调来的样品,不时以法语交谈,偶尔也通过女翻译之口,“阅读”我们的资料介绍。
“乐飞叶是法国著名户外装品牌,跟他们接上头,也许有机会。”我在常扬耳边提示,他点点头,却不动身,脸色十二分严峻。
当法国人看到南宁被服厂送来的样品时,密特朗终于伸手把它拿了起来,仔细端详——由于我们没有葛伦比亚的授权,所以不能使用南宁被服厂为他们加工的服装原件,只能展示一些半成品和图片,显示加工厂的技术实力。同样的,我请大学生穿着葛伦比亚户外装来做宣传,其实已是打了个擦边球。
在和密特朗言语一阵之后,那女翻译笑问对我们:
“请问,这些样品是不是来自为美国葛伦比亚公司工作的加工厂?”
“对,密特朗先生好眼力。”常扬礼貌地回答。
“作为美国户外服装第一大公司,葛伦比亚公司很多产品的成本控制得很成功,说得上物美价廉,我们一直在打听他们的某些加工厂到底在哪里,但这属于商业情报,他们封锁得很紧。”翻译继续叙述密特朗的意思,“您是永嘉公司的负责人吗,我们希望知道更多一些资料。”
狠狠看一眼我和伍健,常扬终于堆起笑容走了过去,递出名片:
“我是永嘉公司的常扬,密特朗先生,您看到的这些样品……”
趁此机会,我低声对伍健说:
“你的客户?怎么会带着他们来永嘉的?”
“如果让我选,我也不想带他们来。他们本来已经准备跟我签单了,结果密特朗看到了你们的活动广告,”伍健苦笑,“你让常扬注意着点,这可是大客户,他们要下单的话,都是大单。”
“这……又要谢谢你的帮忙了。”
“顺水人情而已……就是我不带,他们自己也会找,除非我故意下绊子,嘿。”伍健叹了口气,“不过,既然跟你有关,我就没必要做梗了。”
这时,常扬已把密特朗和西夫拉克带到谈判桌上,皱眉示意我跟进。我让LILI招呼伍健茶水,然后快步坐到常扬身边。
“伍健是什么意思?赏我们口饭吃?”
两个法国人正以法语热烈讨论,常扬脸上笑容不减,却以沪语冷冷对我说。
我向显然听不懂常扬在说什么的女翻译微笑一下,亦以沪语回答:
“不是,法国人自己看到我们公司广告,要他带来的。伍健是好意,还建议我们最好想法拉住这个大客户。”
常扬不再说话,我还以为,他真听进去了。
但当法国人正式和我们开始谈判时,我才发现,别看这小子表面上已经脱胎换骨,可骨子里还是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脾气!
这分明已经是我们在本次交易会上的最后一个机会了,常扬却非但没什么急切的表情,反而跟法国人打起了太极。虽然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言辞也非常客气,但一谈到条件就寸土不让,价格、工期全部咬死,毫无回旋余地——拿这样的条件,在江浙一带找加工厂也差不多了。
法国人脸色变了又变,虽然我们听不懂法语,但听他们语气,似乎两人意见有所分歧,争论相当激烈,连女翻译都忍不住频频打量常扬,脸上的诧异更是写得明明白白。
双方僵持了几乎整个下午,谈判好几次已经到了破裂边缘,而老王回来后,就和我一起齐心协力打圆场,费尽了口水。
终于,密特朗在合同上签了字,和常扬同时站起来握手:
“常总,您真是个难对付的人。希望我们能长期合作。”
女翻译传译这句话时,常扬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示威似地斜睨着伍健:
“密特朗先生,不是我难对付,中国有句俗话,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法国人和翻译一脸不解,伍健的脸色却顿时略有些难看。
21(下)
他们离开时,伍健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但最后还是简单地道别。
“常总,你真沉得住气。”客人走后,老王啧啧赞叹,“我刚才都捏了把汗,以为这生意必黄无疑……最后一笔,确实要险中求胜才行。这下我们的成交额就很漂亮了!”
事情能如此完满结束,我也总算松了口气,但一看向常扬,却发现他脸上并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
“老王,你负责一下这里的收尾工作,我和林涛……有点事要去办。”
常扬把手里的合同丢给老王,径直往门外走去。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司,常扬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钥匙往桌面一甩,脱掉外套,坐到沙发上,淡淡地说:
“现在,我想听你的解释。”
他先坐了沙发,只这一个简单动作,便逼得我面临选择:
很显然,我不可能坐到他对面的总裁座位上去。所以,我要么放软身段,以好友身份坐到他旁边,要么放低姿态,以下属身份站着回答他的问题。
前者,我此刻做来有点尴尬;后者,我又实在不甘不愿。
我站在门口,手里还握着门把——突然发觉,自己的位置和第一次来面试时差不多,但眼前这个19岁的总裁,却在短短半年之间,从莽撞的男孩成长为真正的强者。
面前的常扬,身体语言很放松,眼神却格外凝重,正等待我的决定。
轻轻把门掩上,我转身走到饮水机前,倒了两杯水。
“先喝点水,下午累了吧。”我微笑着把杯子递到常扬面前,他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终于伸手接了过去。
然后,我才坐到他的身边。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嗯?”常扬终于忍不住。
我温和地说:
“想你。”
常扬身体似乎微微一震。
“我正在想,你需要我解释的,到底是什么?”我叹了口气,“半年前,我走进这间办公室,你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子,我们也算同甘共苦过,跟讨债公司周旋,和台林谈判,到广西找加工厂,在十万大山里差点丢了性命,又回上海一起应付明枪暗箭……一路以来,自问无论作为你的朋友还是下属,我所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常扬,我以为到今时今日,我们应该对彼此已经足够了解和信任,如果你还因为别人几句闲话,指着我的鼻子要我解释,嘿……那我无话可说……”
这一番话之后,我注意到,常扬的眼神果然渐渐软化。
察觉我的目光,他却有点别扭地转开脸,默不作声地喝水,转眼水杯就见了底。
我拿走他手里的空杯,又去蓄满了水。
这时,身后终于还是传来一句:
“林涛,我不要忆苦思甜。今天你绕不开的,我相信你的为人,但更了解你的个性。”
我在饮水机前站住了,感觉那个仿佛下定了决心的人,正步步走近。
“你一直需要钱,需要东山再起的机会,我知道,我只求给我半年时间……半年就够了,我就能有足够强大的力量,照顾我爱的人,”沉沉的声音,就在我耳边,“为什么,就差这么一点点??你连这么最后一点时间也不能再等?”
僵硬地回过身来,对上那双逼人的眼睛,我心头顿时剧颤,再也说不出话来——里面满是我一直小心翼翼回避,此刻却再也无法无视的强烈情感。
我再退一步,背心微凉,原来已不觉抵住了墙面。
“没想到,我揭穿伍健的爱好,倒成全了你……那一晚的代价是多少?要开支票,金额应该不小吧。嘿嘿嘿,一直拼了命保护着的东西,结果就在一转身,落到别人手里!我就不信,你真的不明白我希望你解释的是什么!”
见我沉默,常扬咬着牙,眼角渐渐发红。
“我明白……”
我静静地看着他,终于开口:
“但是常扬,你不能要求我扮演你生命中所有需要的角色,师长、朋友、兄弟、下属,甚至还有……爱人。”
22
“好……好……好……我不能……那伍健凭什么能!!”
常扬似乎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拳砸在我耳侧的墙壁上。
那只捏得骨节毕现的拳头仍然撑在墙上,一动不动,常扬的面孔已经离我近在咫尺。
在他的瞳孔中,我清晰地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
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注视对方,在危险来袭击的时候、在最困窘无力的时候,我们都曾经坦然地靠近对方,努力给彼此鼓励和安慰,然而此刻,常扬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却带给我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惶恐。
一定要冷静。
我必须冷静。
现在无论是常扬还是我,都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微微错步,就会失陷。
握着水杯的手心已微微出汗,脑海里也一片混乱,但我仍挣扎着,想要保持我的理智。
也许19岁的常扬可以因为爱失去控制,但我却不能——35岁,早已不是爱情大于一切的年纪,何况,这还是一段无论如何不应该发生的感情,会将常扬本应拥有的正常人生绞得粉碎,甚至对我们身边更多人的生活产生毁灭性的后果。
我必须考虑的事情,远比他要多。
“我确实不满足仅仅是师长、朋友,但是也从不敢奢求你会当我的爱人!我以为……我以为,嘿,只要我能强大到足以保护你照顾你,让你和你的家庭好好生活,让你一辈子当我是好兄弟,也就够了……可是我没想到,真没想到……既然这样,你说,我这么久的忍耐,又有什么意义???”
常扬燃烧着强烈感情火焰的目光,痛苦、迷惘、几近绝望,烧灼得我无法对视。
“……”
嘴张了张,我还没说出话来,毫无预兆地,常扬竟一口咬了下去!
疼痛感觉传来之前,我手里的水已全部淋在他头上。
常扬猛地甩头,飞溅而来的水使我忍不住闭上眼睛,只觉手腕一紧,便被常扬按往墙壁,力道出奇地大。
随即,火热的嘴唇又再度侵略过来,被年轻男人结实的硬梆梆的身体紧紧压迫着胸腔,以至于我接近呼吸困难。
常扬的吻毫无技巧可言,或许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吻,他只是用尽力气把我压在墙上,狠狠地噬咬,仿佛一只受伤的愤怒的小兽。
脸上的水珠慢慢淌下来,滑过我们的嘴唇,混合着一丝丝血的甜腥味道,流进口中。
多年练就的自制能力还是发挥了作用。
我睁开眼睛,既不挣扎,但也毫无回应,连身体的微微颤抖都被压制在一个无法察觉的范围。
常扬似乎也有所感觉,松开了我,带着些喘息,抬起头来。
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浮起一个自嘲的笑容:
“你不想再忍耐了是吗,那么,我也不想再忍……”
话音未落,我便挥拳击中了常扬的小腹。
他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甚至丝毫躲闪都没来得及,我那一拳结结实实命中目标——腹部传来突然的剧痛使常扬闷哼一声,顿时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我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一拳,但是心里有种复杂汹涌的感觉,似乎再也忍耐不下,一拳挥出,只觉得浑身都处在一种豁出去了的冲动之中,所谓理智、所谓沟通,这瞬间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TMD有地方发泄的感觉确实太爽!
而常扬红着眼睛,默不做声再次扑来,凶猛地把我撞倒。
我们仿佛两只的雄兽,在地上翻滚。
很快地,我便哭笑不得地发现,我们之间的搏斗已经变了味道。
常扬打起架来全然一副街头小子不要命的架势,很快就骑在了我身上,正急切地想要固定我的肢体,寻找空隙撕开我的衣服,但是因为他并不熟练的动作和我强硬的不合作态度,使他一切的努力都达不到预期效果。
“靠……”
常扬越发烦躁起来,低声咆哮着,干脆扯住我衣服下摆用力一撕!
几颗扣子飞蹦,衬衣顿时被他生硬地向两边扯开。
面对我陡然裸露出来的身体,常扬反倒好象吓了一跳,胸膛起伏,直勾勾地瞪着我,脸色涨红。
一时间,我也怔住了。
常扬微颤的手,向我伸来。
眼镜被摘下,我仿佛着了魔一般,有短暂的失神:一片模糊之中,那饱含欲望和激情的目光却仍清晰可辨。
他终于俯向我。
我能感觉他的衣服已经轻轻摩挲着我的胸膛,透过衣料,他滚烫的体温清晰可辨。
当常扬慢慢地地把手按在我皮肤上,接触的那一刹,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突然清醒过来。
“闹够了吗……你这样做,和老何他们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声音不大,语气不重,却很残酷——我知道。
伏在我身上的常扬,所有失去理智的动作顿时冻结。他迅速抬头望向我,眼神里出现一丝惊惶和痛悔,下一秒,我便得到了自由,而常扬则颓然抽身,坐倒在地。
我活动一下几乎被压麻的手臂,撑起身体,把敞开的衬衣拢一拢,然后转头看常扬。
这小子把头埋在自己臂弯里,身体仍在微微颤抖。
“对不起……我大概是疯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就……”
突然,嗡声嗡气的道歉传了出来。
我长叹一声,站了起来,腿脚竟然有点发软:
“把刚才的事忘掉吧,常扬。”
23(上)
坐进车里,伍健踩下油门,我身体晃动,只觉胃突然抽搐,呕出一些清水。
“……你怎么了?!”
伍健吃了一惊,急刹车,忙找出纸巾给我。
我低着头,看着沾上污点的车座,喃喃道:
“没……事……刚才撞了风,弄脏你的车了,不好意思……”
“你跟常扬怎么了?我从老王那里听说你们回了公司,本想等你出来说点事……没想到看见你们……出来时都失魂落魄的……”
“没什么……是朋友的话,这事你就别问了……”
我惨淡地笑了笑,便靠在座位上,闭起眼睛。
伍健果然不再多问,把我拉到他家里,等我洗过澡换上整洁衣服,精神总算恢复了一点。
走出浴室,他的私人医生已经在房里等候。
医生让我坐到床上,先给我受伤的嘴唇做了点处理,然后,礼貌地请我躺下,我有点莫名其妙,便回答说:
“谢谢,这样就可以了。”
医生一怔,以询问的眼神看向伍健。
伍健眉头微皱,犹豫了一下,低声问我:
“林涛,你……身上还有别的伤么,让医生检查一下比较好,我可以回避……我的医生是信得过的,你不要担心。”
我花了几秒钟消化他们的意思,终于恍然大悟。
“呵呵呵呵呵……”我笑得声音都有点颤抖,“我没受什么伤……伍健……谢谢你的好意,呵呵呵……”
头一次看到,伍健闹了个大红脸。
医生走后,他坐到我面前,仍有些汗颜。
“看来,是我想太多了,”他以研究的目光打量我嘴唇上的伤,忽地一笑,“那小子,就算他能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到处理感情时,也不过是个愣头青。”
“不需要担心,他还年轻,他……总会明白的,也总会忘记的……”收了笑容,我有点无奈地说。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他又问我。
“以后……常扬以为我还需要自己的事业,实际上,我不需要。经历过那么多,我已经累了……我只要让家人能平静安乐地生活,就心满意足。至于其他的,我不会考虑。”
避开他隐含深意的眼神,又静静想了一想,我轻轻回答:
“但我答应过常扬,有生之年都不会离开……如果他还需要,我会继续帮他,以一个朋友兼下属的身份。”
这答案显然对伍健颇具震撼,他停了好一会才说:
“你……难道你对他也……怎么会?”
嘿,怎么会?
想到这个问题,我头疼起来,竭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我对常扬……有亦师亦友的情谊,有朝夕相处的默契,有共患难的恩义,甚至,也许还有类似兄长对弟弟的爱护和期望……就是如此……而已吧。
我的家庭、我的责任,还有我正常的性取向,都说明我跟常扬之间毫无可能。
为什么他们全纠缠于这个问题不放呢?
我应该解释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在开口前又失去了解释的欲望。
就像今天面对常扬,我也不知为什么,一直坚持要他相信我,但却死活说不出:
我没有和伍健上过床!
伍健久久等不到我的答复,终于也长叹一声:
“算了算了……我再不问了……也许常扬说得对,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嘿嘿,不是你的,强求也无趣。”
他站起来,声音已恢复了平静:
“你今晚住下么?嘴上的伤,也许回家不好交代吧?”
“不了,谢谢。我想回家。”
我疲倦地说。
看到我的样子,妻自然疑惑,但伍健跟我都说是路上小事故所致,已经看过了医生,她也就不多说什么。
只是在夜里,她很为我的热情感到诧异。
结婚多年,又有了孩子,夫妻间的相处其实更接近亲人,床第之事向来温馨有余,年少时的激情早已消散,以至于我伏在她温软的身体上喘息时,她抚着我的头发,有点不解地问:
“涛,你今天怎么了?”
“别说话。”我温柔地吻上妻的嘴,把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怀里的身体和唇间的味道,给我熟悉而又安心的感觉。
化解我莫名其妙的复杂情绪。
当我终于拥着妻子沉沉睡去时,电话铃却尖锐地响了起来。
朦胧中感觉妻挣扎起来,接了电话:
“喂……”
不一会儿,她来推我,声音里充满惊慌:
“涛,常莉来电话说,常扬失踪了!”
我顿时清醒过来。
接过妻手里的电话,常莉在那头还算冷静,但话里也掩饰不住担心——据她说,常扬自早上出门,到现在既没回过家也没有电话。本来她以为今天是交易会最后一天,也许晚上有什么活动,回家晚点也情有可原,但现在半夜了还不见人影,就比较奇怪了。
她打过常扬手机,怎么打都没人接听,也发了信息请常扬见字回电,但至今没有反应。
我略一思索,想到常扬的那几位随身“保镖”,便问常莉有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也许他们知道常扬的去向。
常莉急了:
“就是因为他们跟我说,今天下午,常扬是和你一起离开的,走之前还叫他们不要跟着,所以……所以我才这么晚打搅……实在是,能找的地方他们都找过了……”
“我傍晚时跟常扬在公司门口分的手……”
我看了看时间,已近凌晨三点。
这小子,不一定真出什么事,心情不好去买醉倒大有可能!
先安慰了常莉一番,挂上电话后我立刻拨打常扬手机。
铃音一直在响,但没人接听。
几次之后,我也有些生气,于是发了条信息:
你在哪里,所有人都为你担心。无论如何你应当顾及家人的感受,如见字请先和常莉联系!
不久,居然有电话打进来。
我一看是常扬号码,马上接起:
“常扬……”
“林先生,你好,”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常扬在我这里,不缺胳膊不少腿,请你们放心。”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我急问。
“呵呵,我是乐山,别把我当绑匪了,”乐山的语气相当愉快,“还有,常扬明天会准时上班的,我会照顾好他,误不了正事。”
“让我和他说话!”
“不好意思,他已经睡了。”
乐山说完便挂了电话。
23(下)
“是常扬吗?”妻在我耳边小声问。
心脏微微一跳,我才发现自己还把手机攥在手里,坐在床边发怔。
“嗯,他只是喝高了,在朋友家住。你给常莉打个电话说一声吧,叫她不要担心。”
妻答应着,去打了电话。
轻轻叹息了一声,我重新躺下去,再无睡意。
次日我刻意早起,在中信大堂等着。
“常扬。”
我的声音不高,但匆匆走来的常扬却仍被吓了一跳似的,随即站住了,看着我。
“你昨晚去了哪里?知不知道常莉很担心?”
“我喝高了,但乐山说,他帮我打过电话给你报平安。”带点满不在乎的神气,常扬的回答无懈可击,“我是不该连招呼都不打,让家里人担心,早上也跟老姐认了错。”
“你和……”
我看向常扬的眼睛——他毫不避让地和我对视,目光中竟似乎有一丝倔强和挑衅。
虽然仍有满腹问题,但此时我却也无法出口。
只听常扬淡淡地说:
“一起上去吧,老王今天还找我谈事呢。”
说完,先一步往前走去。
我跟在后面,一阵凉意渐渐从心里升起。
交易会的业绩总结会议之后,常扬把公司目前的两大主要业务作了分配,乐飞叶的单子发到南宁,由我去跟进,而老王继续协助他负责新的加工厂基地建设项目。
各项工作的联系和安排马上进入倒计时,忙碌使我暂时无暇顾及其他。
等我和被服厂确认完订单,天色已晚,习惯地看看常扬办公室方向,也还亮着灯,我于是下了决心,要和他再谈一谈。
这时,前台处传来声响,一个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人推开公司玻璃大门,径直走了进来。
“你还在?好敬业的员工,常扬该给你奖金。”乐山边走边笑嘻嘻地说。
我第一次认真打量他,乐山个子比我稍矮,身材略略偏瘦,穿着条破洞牛仔,白色长袖T恤没什么花巧,只领口几颗扣子开得较深,隐约露出脖子上的银质链子,细碎地闪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束在脑后的长发,被染成了一种近乎深紫的颜色,在灯光下泛出光泽——印象中,在常扬首次去做头发时,他似乎是栗发,而在伍健家看到的他,头发是酒红色的,这人一直很喜欢在自己头发上下工夫。
常扬的办公室里没有什么动静,但乐山似乎也不急着进去。
“找常扬?”我承认,自己有点没话找话。
“对,朋友组了个团在酒吧驻唱,常扬答应和我一起捧场。林先生,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哦,抱歉,我没时间,而且……对乐团也没什么兴趣。”
“呵呵,也是,林先生有家有口的,怕是不敢玩了。”
我注视乐山,慢慢地说:
“无论玩什么,都该考虑清楚,自己是不是在玩火,能不能承受后果。”
乐山轻轻鼓掌:
“说得很好,林先生确实有两把刷子,一句话听起来都能当好几句使,想要什么意思就有什么意思,难怪常扬一直对你这老师崇拜得很。”
我感觉心底有些怒火开始窜起,这乐山,空长着秀气柔和的脸庞,却似乎一张嘴就是气人来的。
“昨晚你和常扬一起?”我索性挑明,“他怎么会到你那儿去的?”
“嘿,林先生,看来你对爱徒了解还不够啊,常扬和我交朋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平时忙着回家陪老婆孩子的时候,他也常常找我消遣啊。”
“什么朋友?什么消遣?”
“哈……年纪相当、爱好相近的正常朋友,消遣嘛,当然也是年轻人的正常活动,大叔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的。”乐山眯一眯眼,“不过,除了昨晚……林先生,你是不是还想问昨晚的详细过程?”
我霍地站了起来。
“我不想问!不过,不管你们昨晚发生了什么,我希望你,不要再把常扬往歧路上带。”
“歧路?常扬是三岁小孩吗?我怎么带他了?”乐山冷笑起来,“别的我不敢说,至少在我这里,爱谁恨谁,清清楚楚,不会打着为他好的旗号虚伪地说教。”
走向常扬办公室之前,这年轻人丢下一句话:
“虽然常扬是你一手造就的,但你同样也不能替他决定以后的人生。”
24(上)
常扬和乐山并肩走出来时,看到我还在,便停下了脚步:
“怎么还在加班?你胃不好,别饿着,身体比工作要紧吧。”
“常扬……”我直视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有话想跟你谈谈。”
他却微微一笑,过来拍拍我肩膀:
“明天再说,先回家吧,别叫罗萍担心。”
“常扬。”当他和乐山走到门边时,我到底还是挣扎不过,冲口问出一句,“你还当我是……朋友么?”
“当然。”
他回过头,露出耀眼的笑容。
我终于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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