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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少年游-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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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子好得很啊。」少女低低一笑,漆黑浓密的睫毛如鸦翼密匝匝遮住她瞳孔。睫毛微微煽动,似有无限轻怨,纤薄的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少年看得不由一怔,两个字在心头滚来滚去不得安生,却始终没唤出口。
那是他心头最私密的情怀。
「大小姐心里在想着什么人吧?」
少女不语,只是看着手中的红梅,慢慢地转动着,「其实,我讨厌红色……一切的红色……」
素手轻轻撕开了红悔,盛开在树上的花中之魁,零落成泥辗作尘,飘零在雪地上,丝丝艳色,「那会让我想到血。」
这是少女心中的隐密,连谢峦都不知道的隐密。谢峦喜欢鲜艳的红色,少女常年穿着淡淡的粉色。
「可是有的时候,喜欢与讨厌,往往很难分清楚,到底哪种感情才是真的。大家,都是很善于自我欺骗的。」
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
「接下来的事拜托你,可以么?」少女抛下最后一瓣红艳,目光幽冷。
少年露齿一笑,「为美人效劳,是区区的幸运。」
承诺,成立。
少女一笑,盈盈站起身,拍了拍手,「好了,风吹够了,我们回去吧,红绡要找急了。」?
少年却没起身,还在秋千上一荡一荡,好一会儿,才道:「谁说年纪小就不懂情爱呢。」
少女止住了笑,看着白茫茫的雪地,红色的花瓣残骸,风一吹,几零随风,几零沾尘,「我也不知道。可是他们会说,这是错误的。在他们眼里,孩子时的感情是哄人的,不是真的。」
「你认为这是错的吗?」少年踢了踢脚下的雪。
「对错很多时候并不重要。」少女鸦翼般的长睫垂落,过了会儿,微微一笑,「重要的是,再不回去,小凌就要没晚饭吃了。」
「啊啊!」少年一把从秋千上跳了下来,看看天色,叫得更惨了,「区区的晚膳啊!」
抱着软磨硬缠好不容易才从管事那里赖来的晚餐,少年一脸幸福地回到住处。门客们都住在碧落流苑和长安院,身份高点,资历久点的门客可以有自己独立的厢房及仆人,而像凌晨这种刚入门,没什么阅历的下级门客,则是三四人共住一间大屋。幸好谢家门客待遇不错,虽是三四人住的一间屋,也不至狭挤,就是没什么个人独处的空间。
门口上歪歪斜科地挂着思危居三个字,也不知是谁写的。少年用脚推开房门,刚踏过门坎,便听得一声虎吼,一位身高至少八尺以上的壮汉向他飞扑过来,「你终于回来了!」
「哇啊啊我拿着晚餐啊~~」少年闪避不了,只能惨叫,却觉手上一轻,手中晚饭被人拿走,接着自己就被壮汉搂住,用力揉着他的脑袋,「你这小子今天又干了轰轰烈烈的事了,今天遇到哪个不是在说你又惹怒了李叔……是说你这小子真混蛋,有好事也不找哥哥我!嘿嘿,被女人们包围的感觉好么好么好么?连绿浓都尖叫得那么高兴……」
说一声便用力揉一团泄恨,少年被他挟在怀里,差点喘不过气来,挣扎着踢着脚,「笨蛋管二,放开我!」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你去跟大小姐还有绿浓她们玩得开心了,我只能在这掰手指!就是不放!」壮汉哇哇大叫,他看来身形虽高大,年岁却不大的样子。
「我要死了……」凌晨翻着白眼,「不是饿死就是憋死……死管二,放开区区!」
见少年一张脸当真是进气多出气少,青白交加,端走少年晚餐的那人才道:「管二,先放开,小凌快不行了。」
壮汉从牙缝里嘶地一声,终于还是依言放开少年。少年晕头转向地站直身,颠了几步,只觉满脑袋都是金条,可怜一头长发都揉成鸟窝——他引以为傲的风流潇洒的形象啊~~「死管二,区区这下怎么见人啊?老麦你也真是的,要阻止也不会早点阻止!」
拿走凌晨晚餐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身形干枯瘦削,长了双三白眼,容貌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难看。闻言嘿了声,「你快要睡了还想见什么人?管二从下午听到你在平林苑的事就开始闹个不休。不让他泄泄火,接下来大家都没好日子过了。」
「居然舍得牺牲区区。」少年脸色哀怨地看着老麦。
「本来就是你种的因,有什么好舍不得。」老麦说完,见凌晨想反驳,便举起手上的饭菜,「原来你不想吃晚饭啊,早说么,我举得手都酸了。」说完便要往外倒去。
「啊啊麦大爷你真是好人,你刚才救了区区一命区区感动于心莫言以表你千万别倒了我的饭啊~~」少年跳了起来,马上改口。
「吵死了!」角落一张床上躺着的人突然斥了声,转过身来,「一顿饭有什么好吵的,大丈夫生于世当有皓鸿之志……尔等便是胸无大志,斤斤计较于蝇头小利,才会活得这般难堪,永远也没机会飞黄腾达!」
他这一叱,少年、老麦及管二都安静下来。老麦皮笑肉不笑道:「打扰忧国爱民安公子的清修了,真是罪过。安公子既然这么胸有大志,便该投入王家啊,何苦来跟我们挤一房。」
管二憨憨地笑了,「他不是被王家不要了么?」
「你!」安秀才被刺到痛处,翻开被子坐了起来,「什么王家不要吾,像吾这种经世之材,只有吾拒绝别人的份!那是王家有眼无珠……不,是吾明珠暗投,上门才知不过一门逐臭之夫,安能以吾身之察察而受物之汶汶!所以吾才离开王家的。」
「真是说得比唱的好听。」老麦哼了声,「也不知是哪位,行李都被人扔出大门了,还在拍着门哀求。咦,管二,这不是我们前个月看到的奇景么?」
「胡闹!胡闹!」安秀长涨红了铁青的脸色,见少年在一旁吧叽吧叽地吃着晚饭,马上借题发挥,「别在屋里吃,一屋子乌烟瘴气!还让不让人住?你成心的么!」
「不是吧?你要区区这么冷的夜到外面吃?没吃完就冻僵了。」凌晨失声抬头——他这是莫名其妙地招惹谁了?
「小凌你别理这不可理喻的疯子。」老麦马上骂了回去。双方没有一个是易与的,越骂越难听,凌晨嘴里咬着筷子,眼珠骨碌碌转。
「安静!」门外传来一声冷哼,音量不高,却让众人都安静下来,「这么晚了,闹什么闹!」
来人所穿衣物是丝绸所制,瞧起来绝对比室内诸人高上一档。眉冷目细,双唇薄削,一脸无情苛刻之相。见到此人,老麦管二不敢多口,凌晨心下叫了声苦,安秀才却是大喜,忙趿着鞋子巴了过去,「赵爷,都入夜了还惊动您,可见这几人闹得如何不堪。小凌还把饭带进屋里,晚生实在是忿不过他目中无人……」
赵爷冷冷一挥手,「一个巴掌拍不响,会闹成这样你也有份。」
安秀才涨红了脸,却不敢抗议,吃吃道:「是……晚生是有份,只是被这些不长进的东西连累……」
老麦与管二都哼了声,只对来人有所顾忌,不敢开口。这赵爷虽只是一中级门客,却是金总管的小舅子,他那边话一说,金总管应下来,这边就要倒霉了。
「都是一群废物。」赵爷也哼了声,目光在凌晨身上一转,「你,晚饭给我。」
「赵爷……」少年哀叫起来,「区区好不容易才从李叔那里要来的……」
「别拿老李来压我。你这晚饭不拿走,纷争还会继续下去。是你自己没赶上晚饭,本便不该为你另开小灶的。」赵爷说着,哼了声,对凌晨着实看不顺眼。只是大小姐目前还算喜欢他,不便直接非难于他。上次想借冷月环之便将他赶走,结果不了了之,「好了,就这样。再闹我便请总管将你们逐出门去。」
四人身为谢府最底层的门客,地位只比奴才们高上那么点,常被上级门客们侵凌。对赵爷的话,更是完全反抗不得。
少年眼睁睁看着才吃了几口的晚饭又被人端走,忍不住揪着脸,哀怨丛生。安秀才见闹成这样,双方都没讨得好去,也是郁闷,又缩回被窝去。
老麦见赵爷已走远,见凌晨那一脸哀怨,便撞了撞管二,「喂,你床上东西去拿过来。」
管二哦了声,拍拍脑袋,爬到床上扒出个纸包来,递给凌晨。
「这是?」凌晨接过,顺手捏了捏,只觉又冷又硬,怀疑管二又去哪里捡了石头。打开看,却是几个馒头包子。
管二只是憨憨笑着,老麦解释道:「晚上见你没回来吃,为防万一,管二去外面买的。本来见你带了晚饭,以为用不上,现在正好给你充饥。」
凌晨眨了眨眼,他是八面玲珑的入,此时却有些呆了。
并不是没人对他好,但那些人对他好是应该的,少年一向受之无愧。因为他知道对方想要的是他的回报。但这种无缘无故的好,却从不在他理解范围。?
拿起馒头看了会儿,少年郁闷地撇着唇咬着牙,「又冷又硬,跟石头一样,区区的牙齿真可怜。」
「有得吃你还嫌,不然这么冷的夜,你自己出去买吃吧。」老麦哼了声,管二也抓住少年的脑袋又用力开始揉。
「真的很难吃!」少年咬了两口,大翻白眼,「既然记得帮我买吃的,怎么不买个烧鸡回来,就算冷了也没问题~~~烧鸡啊~~」
「你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老麦见少年看着空中口水直流的神色,不由气结,「下次你给钱,我们就去买。吃白食的人没资格挑剔。」
「什么吃白食。」啃了半天,将又冷又硬又难吃又没味道的馒头啃完,少年突然噗哧笑了。
「你笑什么?」老麦睨眼,怀疑少年会说什么好话。
「区区只是想到一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话没说完就被老麦掐住脖子。
「你说我们是屠狗辈,我先屠了你再说!」
「呃呃!」凌晨用力挥着手,「放开,等我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老麦暂时放手。
「区区是想说,让我们去当屠狗辈吧。」少年笑了起来,酒窝浅浅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故弄玄虚的神色。
狗肉滚三滚,神仙也下凡。
「真的成了屠狗辈了。」老麦说着,抽了抽鼻子,一脸陶醉,「好香!」
管二杀狗溅了两手血,用雪抹手,冻得格格跳,直呼好冷,「只有我一人杀狗!」
「我帮你们找到狗和锅还有这个煮东西的地方啊。」凌晨说得理直气壮,完全看不出刚才管二杀狗时他一人跑到旁边干呕的狼狈相。
「不过,你也跟过来干嘛!」老麦瞪着安秀才,「别忘了小凌的晚饭就是被你弄没的。」?
「如果没有吾,你们有机会在这吃狗肉么?你们该感谢吾才是。」安秀才脸皮甚厚,刀枪不入,看得老麦想冲上去给他一顿好打。
「好了好了,寒夜相聚即有缘,别计较太多。」凌晨边说边向老麦使个眼色,将他拉到一边小声说:「不让他来小心他告密,让他来,吃人口短,他自己也有份,总不会把自己也卖了出去。」
老麦脸颊抽了下,哼道:「小凌,我真小看你了,你倒真是能屈能伸的老油条。」说话虽有不甘,却不再反对。
「天下哪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呢。」凌晨说到这,目光一黯,又开心笑了起来,「不过你难道现在才看出么,区区本来就是久混江湖久经阵仗的人!」
少年说起话来洋洋自得,眉飞色舞。老麦瞧了他会儿,突然间道:「小凌,你有姐姐么?」
「啊?」
「我突然发现,你这小子不嘻皮笑脸时,长得也是很不错。如果你有姐姐,正好嫁给我,我们结个亲家。」
凌晨闻言哭笑不得,半晌才啐道:「我怎么知道那个抛弃我的爹娘有没另外留种。不过,如果真的有个长得像我的姐姐,这等国色天香,要送去孝敬皇帝博君宠才是,哪会嫁给你。」
「你这小子真是顺杆爬墙,还国色天香,想得美哟你!」老麦爆笑出声,顺手给他一记响头,却被他避开。
「说起来,好像最近真的会有选秀。」安秀才目不斜视地看着锅里的狗肉,不知从哪里拿出双筷子和盘,不时戳戳狗肉,「王家已经做好准备。」
他这话一说,管二和老麦脸色都黯了下来,「这次只怕真的避不过了。」
「什么事啊?」少年好奇地看着三人凝重的脸色。
老麦勉强笑了下,拍拍少年肩,「你知道也没用,好好逗小姐开心就是你能做的事。」
「谁说区区知道没用……哦,区区明白了,大小姐被指名参加选秀是吧?」
「不全是。」管二哼了又哼,终于暴喝:「那个该死的祈世子!」
「祈世子?!」凌晨正在添柴,闻言瞪大眼,手直接碰到锅子上,哇啊惨叫了声:「痛痛痛……」
「真是笨蛋!」老麦和安秀才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
凌晨从牙缝里丝丝吸气,还没回过气来,手被管二抓住,「烫得挺严重的,来。」说完,将少年的手埋入雪堆,「冰一下比较好。」
可怜凌晨气还没顺回来,又被冻得险些再次惨叫,只顾及深更半夜将人吵醒就完蛋,这才将叫声吞下。脸色惨青语带哽咽泪眼汪汪地看着壮汉,险些一口咬上去,「管二我跟你有仇么!」
管二憨憨地笑着:「现在手不痛了吧?」
「冻都冻僵了还痛什么。」少年无限哀怨地看着自己红得发紫的手掌,咬牙切齿。
「谁教你自己不小心烫到。」老麦兴灾乐祸地说着,伸手在锅里翻了翻。
「啊啊,你不痛啊?」少年看得脸皱起来。
「我这手当然比你那细皮嫩肉强多了。」老麦得意笑着,拿出一块扔给管二。管二手忙脚乱地接上,拿在手上不停扔来扔去直吹虚气。少年见老麦又拿了块要向自己扔来,忙一溜烟跑开,「我不吃了,都给你们吃。」
他跑出会儿,又跑回来,对老麦说:「老麦,前面那个院子,我刚才看到后院有人进进出出搬着什么东西。这么冷的晚上,有什么要现在搬的?」
老麦咦了声,一脸讶异,「我也不知道……这么晚才搬东西,或者有什么缘故——你别去瞎折腾!」
「什么瞎折腾。」凌晨有些不高兴,用肘子拐了拐他,「我就不信你不好奇。」
「我当然不好奇!」老麦瞪回,义正辞严理直气壮。
第三章
「只不过必须盯着你这容易惹事的小子,免得又给思危居惹麻烦。」趴在北鸿院的墙头上,老麦如是说。
管二身子太壮,爬不上去,急得直跺脚,小声道:「喂喂,你们看到什么了?」
「美人赏花,月下出浴。」凌晨也趴在墙头,笑嘻嘻说了声。?
「真的?」管二跳得更厉害,大有把凌晨一把拖下墙自己替代上去的神色。
凌晨斜了他一眼:「当然——假的。这种天气,谁会月下出浴。」才说着,就被老麦敲了个头。
「别逗管二,他大叫出来大家都会惨了。」
安秀才蹲在墙角下,才不管上面两人,一人吃狗肉吃得唏哩哗啦。
「又来了。」凌晨突然小声说着,示意下面两人安静。老麦眯起眼,果然见到两人抬着一个箱子进来,箱子份量也不如何重,两人拾得很轻松,一路说说笑笑。
「是查道,田洪。」老麦看清来人,向少年道:「他们都是外院护院的。一般不管什么差事,大概是临时找来帮忙。看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真是重要的东西,哪会让两个外院护院来搬。老麦打了个哈欠,觉得无聊。?
「真的没什么重要?」凌晨不信道:「那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才搬。」
「可能店里货送到时晚了,没地方放,只好放到府上来吧。你去东市转一圈,那边半夜才是最热闹的,交货的,送货的,比白天热闹多了。」
「哦……」凌晨这才恍然大悟,「老麦你半夜果然经常跑出去啊。」
「你……你胡说什么,我也是听人说的。」老麦正想继续分辩,听下面管二在叫:「安秀才你这混蛋,不要把狗肉都吃光,留我一份!」
「哎呀,狗肉狗肉!」老麦忙跳下墙头,去抢狗肉,留凌晨一人在墙头上,哆嗦了会儿,在喷嚏快打出前,也滚下墙头去。
一大早鸡飞狗跳,金总管在怒吼:「我昨天买回来的狗呢?我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狗怎么不见了?!」?
思危居里的三人噤若寒蝉,将呼呼大睡的凌晨用力摇醒,「小凌,老实说,昨天我们吃的黑狗是不是总管的那只?」
少年将头死蒙在被子里不肯醒,含糊道:「好像是的……我要睡觉……」
三人大惊,合力扒开被子,「你给我说清楚!总管买的狗你也敢动,你不要命了是么!」
「冷冷冷。」少年见抢不回被子,只得飞快地将所有衣服都扒到身上,这才大大打了个哈欠,一脸迷糊地看着三人,「黑狗肉好吃啊,不是么。」
三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少年笑嘻嘻道:「现在不是我们吃了没的问题,而是你们有没好好善后毁尸灭迹的问题。反正昨夜天寒地冻,不会有人看到我们的。」
「这……」,三人努力回想,想确定昨晚有没好好善后,无奈吃得太饱了,有点想不起。
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接着房门便破推开,赵爷陪着总管踏了进来。
安秀才一脸谄媚地凑了上去,「全爷,赵爷,什么风把您们吹来了。」
总管哼了声,不说话。赵爷道:「就是这小子,昨晚闹事,将晚饭带进房里来,跟小安大吵一架,被我将晚饭拿走。他定是记恨于心,将姐夫的狗杀了泄恨。」
「喂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无凭无据怎么可以说我杀了全爷的狗!」凌晨跳脚。
「没证据么?所有人里只有你一个最可疑。一个人肚子饿了,会干出什么事天才晓得。」
「区区当然有吃东西啊。」少年扒出已经硬成石头的馒头包子,「这些是昨天下午管二买的,我吃了这些东西才去睡的,这么冷的夜,哪会大风大雪里跑出去……不过这样说来,原来赵爷你拿走我的饭,就是希望我肚子饿下跑去杀了全爷刚买的狗么?」
「不要胡说!」赵爷狼狈地叫了起来,目光在室内一转,落在安秀才身上,「小安,你说,这小子昨晚有出门么?」
「赵爷。」安秀才继续笑得谄媚,「你知道学生睡得早,昨晚你来时学生已经安寝了,所以后来他有没出去学生真的不知啊。」说到这,突然停下来,一脸愤愤不平地告状,「不过这小子真的一点都不长教训,才被赵爷你教训过,你才走,他们又在屋子里闹了起来,什么馒头硬得像石头难吃不能吃什么,打来打去,足足吵了大半夜,吵得学生几乎都没法睡觉,真是太过份了!金爷赵爷你一定要好好管他一管,不要天天跟这两人在屋里闹腾!」
赵爷问安秀才,便是想让安秀才为自己作证,没想到安秀才这浑物根本没体会到他用心,这种时候也只记得告状。这状一告,等于落实凌晨昨晚没出门。赵爷狠狠瞪了安秀才,不甘道:「姐夫,你的狗不见了,总与这小子逃不开关系。你别听这小子狡辩,拉下去打一顿他就全招了。」
「你要屈打成招!这府里还有天理可言么~」少年大声叫着:「我凌晨对天发誓,我若有吃一口全爷的狗肉,定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就算死了也要在地狱里为全爷的狗偿命!」
这席誓发得恶毒,同屋其他三人脸上都有点别扭——小凌没吃狗肉,他们三人可是有啊,有必要把誓发成这样么。
「你以为这牙痛咒发发就有用?什么是天理……」赵爷哼了一声,却听一旁有人娇滴滴道:「是啊,什么是天理呢?」
他回身,却是谢峦身边的侍女绿浓与大小姐身边的侍女红绡。
管二一见到绿浓,就眼睛放光,磨磨蹭蹭要往前上,被老麦拉住。
她们二人虽只是丫环,但长年伴在主子身边,说的话有时比总管还管用。赵爷当然不敢得罪她们,打了个躬道:「两位姐姐今日怎么到了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是什么地方呀?」二女巧笑倩兮。
绿浓道:「我是来找人为爷准备膳食,路过这的。」
红绡道:「小姐醒来有事,着我来找小凌。」
二女笑盈盈道:「我们可以走了么?」
「可是……」赵爷心有不甘,还想说什么,却被总管打断,「好了,也不过一条狗罢了。」说完,向少年笑笑,「你好大的面子啊。」
少年耸耸肩,露齿一笑。正值朝日初生,阳光下,耀眼无比。
走在小径上,少年问红绡:「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红绡打了个哈欠,「哪有什么事,小姐还没醒呢。是丽娘路上见赵大和总管边走边说这次一定要将你赶出去,怕你吃亏,找了我和绿浓来。也幸好事不太大,我们才有这面子,不然真的只有惊动小姐了。」
「好姐姐,我就知道你们最好了,回头我好好谢谢丽娘去。」少年眉开眼笑,嘴巴像抹了蜜一般,「不然此时我定是体无完肤了。」
绿浓噗哧了声:「知道我们疼你,就别成日惹是生非。在府里我们还顾得到,出了府就没人救你了。」
告别绿浓红绡二人,凌晨再度悄悄转回思危居。他走后,赵爷没有发作的对象,不知又把总管带去了哪里,院里静悄悄的。
从窗口看,屋子里只有安秀才拿了本书盖在脸上缩头睡觉,老麦和管二不知去了哪了。
兴高采烈地从窗口爬了进去,伸了个懒腰,正想往被窝里钻,哈地一声,被人从背后扑住。
「小凌你这混蛋,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边说边用力揉着少年的头,「混蛋混蛋!」
「好了管二,小心把小凌憋死了。」老麦在旁凉凉地说着:「那府上各家姐姐妹妹可会心疼死的。」
多么熟悉的对话场景啊。少年欲哭无泪,安秀才那边不知是否太困了,只听得鼻鼾声声,完全没有往日听到三人吵闹时的怒斥。少年知道只有自己靠自己了,气若游丝地道:「绿浓说……」
这话一出,管二的力道马上轻了下来,「她说什么?」
「我头好晕,想不起。」少年呻吟着扶头,管二急急放开他,伸手讨好地帮他按摩。
老麦摇头,「管二你上这么多次当还会相信。不用这么侍候这小爷,他狗嘴里吐得出象牙才怪。」
「偶尔也是有象牙的。」少年笑嘻嘻道:「老麦要打赌么?」
一听赌字老麦眼睛就亮了起来,「赌什么?」
「输的人要老老实实回答赢的人提出的问题,如何。」
「咦?」老麦怔了下,道:「这什么奇怪条件,小凌你问的话我什么时候没老实回答过……难道你怀疑我对你说假话!」说到这,勃然色变。?
「老麦你当然不会对我说假话。」少年委委屈屈道:「你只会直接不说话。我有好多好奇的问题都没人回答啊。」
「你是猫么?」老麦忍不住也揉了下少年被揉得乱糟糟的头发,「好奇心这么重。好,赌就赌。如果管二能有好消息,我便输了也心甘情愿。」
「老麦~」管二泪眼汪汪地抓着他的手,「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你真是好兄弟。」?
「我就不好么?」
「一样,小凌,你也是我换帖的好兄弟!」壮汉放开老麦,握住少年。
「我呢?」
「一样……安秀才,你凑什么热闹,恶不恶心啊!」甩开错握的手,壮汉把手在自己背上后用力擦着,像碰到了什么不洁之物。
「哈哈哈哈,笨蛋就是笨蛋!」安秀才拿下手上包着的汗巾,嚣张大笑着,接着哼了声,「叫得这么大声,死人也会吵醒。天天这么闹腾,你们烦不烦啊。」
「你……」
眼见老麦管二又要和安秀才吵了起来,凌晨拍了拍手,「耶,你们不想听我说么?」
壮汉眼巴巴地看着他,安秀才哼了声:「没兴趣。」
「绿浓说,王家大少爷邀了爷去观月楼谈两府合作之事。爷一向不上青楼,酒量也不好,让我找你们俩一起去观月楼帮衬一二,如果有事……」
「有事如何?」管二闻言摩拳擦掌,「让我们把爷救出来么?我立下这样一个大功,向爷要求娶绿浓,爷一定会答应的。」?
「有事……」老麦在旁翻了个白眼,泼冷水道:「当然是赶快回来报讯,找人救场啊。你以为凭我们几个不中用的就能救回爷么?」
「这样啊。」管二失望地缩起肩,「也对,我们几个能派什么用场。」
凌晨笑嘻嘻地没否认老麦之话,不理一旁自艾自怨自怜的管二,看着安秀才,「如何,要一起去么?」
安秀才一听是王家就蔫了,挺胸道:「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出国不洁其名。王家虽是深恩负尽,但他不仁却不能吾不义。一切之事有如前尘旧梦,吾……吾……喂,别拉着吾啊!」
少年不等他说完就将他一把拖着走,边走边道:「你路上再慢慢掉书袋吧。来,挺起胸膛咬紧牙关,表现给王家看去。」
「青楼歌舞娼妓之地,有辱斯文……」安秀才继续小声说着,眼睛紧跟着前方身穿桃红色衣服的妖艳女子,眨也不眨。
老麦哼了声:「擦下口水吧你。到这了还说这话,想被龟公扫地出门啊。」
安秀才下意识地擦了下下巴,没水迹,不由瞪回老麦。
此时四人正在观月楼大门对面的墙角探头探脑。这观月楼既是太原数一数二的青楼,自不会有姑娘挥着手绢住门口招客。门面齐整清雅,连龟奴都带了几分人样,时不时有丫环下人进出,就与一般大富人家的府第无二,只有上方挂的数盏大红彩灯才隐隐泄了这门第真正的身份。
这种地方,根本不是他们四人身份能来的,还没踏上台阶就会被扫地出门。有了这种觉悟的四人相顾而望,壮汉先愁眉苦脸。
「怎么办?要完成不了绿浓妹子的交侍了……不如我们硬闯吧!」他已将称呼自动上升到绿浓妹子,绿浓对他的信任,给他带来了莫大的信心与勇气。
「别这么鲁莽,我们现在是谢府门客,不能丢了谢家的颜面。」安秀才义正辞严,边说边色眯眯地看着那个在对他妖娆媚笑的桃红色衣着女子,「唯今之计,吾只有牺牲小我,以美男计换取大家进去的机会了。」
「你?!」老麦和管二上上下下将安秀才重新打量一遍,一脸难以苛同的鄙夷状。
「你没听说姐儿爱俏么。」安秀才挺了挺胸膛,向二人示意。?
见安秀才当真要上前向那女子搭话,老麦和管二冷笑数声,也不阻止,等着看笑话。
可惜安秀才还是没有机会证明他到底长得俏不俏。
他才走了一半便被人挡下,三四个身着黑色劲服的人挡下他,讪笑道:「这不是胸怀济世大志的安秀才么,久违了。」
安秀才见了来人,脸色大变,低着头不发一言就想从旁边走过去。却被来人勾住衣后领,「见到老友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听说你最近飞黄腾达,攀上了谢府,果然是贵人多忘,转眼就不认识旧友了哟,哈哈哈哈。」
老麦在远处见着,啧了一声,道:「麻烦了,来的好像是王家三少爷身边那十二只虎里的人,真不知安秀才怎么惹上他们,这可不好打发啊。」
凌晨最是年少气盛,见那些黑衣人这般奚落地对着安秀才,早就忍不住,道:「管他是虎是狗,了不起也只是几个人罢了,敢这样说谢府,我们一起上去,总打发得了他们。」
「打发他们?小凌你说得真轻巧,我这好有一比,比做你吃了灯绒芯,放的是轻巧屁。」老麦挑起了一只眉,嘿嘿冷笑,「谁不知宰相门人七品官,王家是太原一霸,他们少爷身边的人也是七品官横行惯了的,哪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他们不来惹事就算好了,难不成你想反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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