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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剑江湖-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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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老者淡淡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少林寺里逃出来的野和尚。你不做和尚了,还要这禅杖做什么,给了我吧!”
缪长风的眼力自是比沙弥远高得多,一看这老者的身法,就知他的武功非同小可。但见他双手空空,心里却有点惊疑不定:“沙弥远的伏魔杖法委实不可小觑,这青衣老者难道觉着一双肉掌就能夺他兵器。”
心念未已,只见那黑衣老者抖出一条长绳,说道:“我不便管你,只能缚你送去少林寺。撒杖!”
沙弥远一声大吼,一招“乌龙拢海”就打过去。黑衣老者长绳一抖,缠着了他的禅杖,“撒杖”二字刚刚出口,果然沙弥远那根碗口粗大的禅杖就给他夺过去了。
沙弥远但觉虎口一麻,身向前倾,那根禅杖莫名其妙的就给对方夺出了手,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转身就走。原来武学中的最高境界乃是借敌人之力以为己用,黑衣老者绳圈夺杖的手法正是深得武中要旨。伏魔杖法威力无伦,沙弥远那一杖猛扫过来,力道是向着正前方打出的,黑衣老者绳索套着他的杖头,用了“卸”“拨”两字诀,只须轻轻一拉,他的禅杖就不能不脱手飞出了。缪长风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见了他这一招夺杖手法,也是不能不暗暗佩服,想道:“武学之道,当真是天处有天,人外有人。借力打力的道理我也懂得,但要运用得像这位老前辈的如此神妙,只怕还得再下十年功夫。”
心念未已,只见那黑衣老者振臂一挥,长绳抖得笔直,禅杖激射而出。沙弥远正在飞奔,听得背后风声,霍地一个“凤点头”,禅杖从他头顶飞过,咔嚓一声,插进了对面山壁,露出半截杖尾,颤动不休。
黑衣老者哈哈笑道:“丑媳妇总得见家翁,和尚你虽然是做不成了,少林寺总还得回去一趟吧!”飞身掠上,长绳一挥,又向沙弥远当头套下。
沙弥远情知躲避不开,喝道:“我已经认输了,你莫欺人太甚!”一抓抓着绳索,这次是两股力道向着相反的方向角斗,力强者胜,力弱者败,绳索给拉得像绷紧了的弓弦,沙弥远涨红了脸,身不由己的向前移了一步。黑衣老者摇头叹道:“少林寺的内功你也可算得了衣钵真传了,偏不学好,可惜,可惜!”沙弥远突然把手一松,骨碌碌的就滚下山去。黑衣老者朗声说道:“我本要把你缚送少林寺的,但我曾立下规矩,对付少辈,只能出手一次,今日算是便宜了你,你好自为之吧。若还不知悔改,自有少林寺的老和尚管你。”
沙弥远和黑衣老者交手的时候,郝侃早已跨上坐骑,跑下山去了。黑衣老者回过头来,笑道:“糟糕,又给一个跑了,我真是老了老了,不中用啦。你可是缪大侠缪长风吗?”
缪长风上前见过了礼,说道:“大侠二字,愧不敢当。多谢老前辈相助之德,请教高姓大名。”
黑衣老者笑道:“我没功夫和你文绉绉的说话,林无双你是认识的是不是?”缪长风道:“老前辈有何吩咐?”黑衣老者道:“待会儿你告诉她,现在我还不想见她,叫她赶快回泰山吧,至于你我,他日若有机缘重会,咱们再叙。”名字也没有说,转眼间已是走得无影无踪。缪长风知道世外高人,往往有些古怪的脾气,是以虽觉遗憾,却也不以为奇。
缪长风想道:“待得林无双来到,想必她会知道这位老前辈的来历。”忽听得鸟呜之声,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碧绿的翠鸟从他头顶飞过。远处一声长啸,听得出是那老者的啸声,翠鸟展翅高飞,好像是听主人的召唤似的,朝着声音的方向飞去,转瞬不见。缪长风心道:“这种翠鸟倒是少见,敢情就是那位老前辈养的。”
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林无双来到,林无双见了他又惊又喜,但却来不及和他叙话就问他道:“缪大侠,原来你在这里,你可看见一只翠鸟么?”
缪长风笑道:“林姑娘,你跑上祖徕山,是为了捕捉一只翠鸟么?”
林无双说道:“这只翠乌是一位世外高人养的,这位高人于我有恩,我想见他一面。”
缪长风道:“那你就用不着去追赶他了。”
林无双道:“啊!你见着他了?”
缪长风点了点头,说道:“他叫我告诉你,他说现在还不是和你见面的时候,叫你回泰山去。”
林无双叹道:“这次这只翠鸟给我带路,我只道这位老前辈是许我见他的了。如却来他是指引我到这里来和你会面。”
缪长风诧道:“翠鸟给你带路?”
林无双道:“这只翠鸟通灵得很,去年我在泰山的时候,它就曾经指引我找到本门的武功秘笈”当下把这件事情告诉缪长风,听得缪长风称奇不已。
缪长风道:“这位老前辈的姓名来历你知道了么?”
林无双道:“后来他还曾经帮过我两次大忙,但始终如神龙之见首不见尾。不过,据我猜想,这位世外高人,多半是我本门的前辈。”
缪长风道:“那么这次又是怎么一回事。”
林无双道:“你刚才也见着了宗神龙么。”
缪长风说道:“见着了,他满面血污,看情形似是给那位老前辈逼得他忙于逃命的。”
林无双道:“这次的事情,正是宗神龙要暗算我,那位老前辈又救了我一次的。”
原来林无双和群雄在扬州分手之后,便与石卫夫妻一同回转泰山,由于缪长风要沿着高邮湖去找刘抗,他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一路倒是无事,但踏上泰山的时候,却遭遇一桩意外的事情了。
正当他们走上泰山著名的天险“十八盘”之时,突然遭人伏击!
“十八盘”是十八个盘旋曲折的山坳弯路,有俗语形容“十八盘”的道路道:“前人回头望,只见后人头;后人抬头望!只见前人脚。”可知它的险峻。
林无双刚刚走到第三进的山坳弯路上,扶桑派的弟子得知讯息,有两个人下山来迎接他们,正当他们要在山坳会合之际,上面“第四盘”的山道上忽有两块磨盘大的石头滚下来。其中一个弟子闪避稍慢,给大石压得重伤。石块继续滚下来,有一块大石且把道路的狭窄出口堵死了。”
林无双讲述那天的情形,听得缪长风惊心动魄,说道:“这样的阵势,暗算你们的人,恐怕不只是宗神龙一个人吧。”
林无双道:“不错,另外还有三个邪派高手和他一起,这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
林无双继续说道:“当时的情形真是险恶之极,出路狭窄,对方居高临下,把大石推下来,我们实在没有腾挪闪展的余地。转眼之间,石师嫂也给石头硼着,摔了一跤,我正要不顾一切,冲上去和敌人拼命,忽地石块突然停止了滚下来,只听得上面有个苍劲的声音喝道:‘宗神龙,你们在别处胡作非为,我不管你。你们在泰山之上残害扶桑派的门人,我可是容不得你们了!’随即听得噼噼啪啪好似是有人给打了两记清脆玲珑的耳光,大概是那位老前辈在打宗神龙了。”
缪长风听得大呼“痛快。”笑道:“不错,这两记耳光打得宗神龙还当真难受呢,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满面都是血痕。”
林无双接着说道:“两记噼噼啪啪的打耳光的声音响过后,跟着又听得杀猪般的嚎叫之声。待我跑到上面之时,只见三个邪派高手躺在地上,宗神龙则已跑了。我在高处了望,隐隐还可以看得见那位老前辈追赶他们。”
缪长风道:“那三个邪派人物是什么人?”
林无双道:“我只认得其中一个是崆峒派的劳全佑。”
缪长风叹道:“你从第三个山坳跑上第四个山坳,所用的时间想也不会太久,宗神龙是一等一的高手,其他两人不知,劳全佑的武功亦是非同小可,这位老前辈居然能够在这样短促的时间,打了宗神龙的耳光,又制伏了三个邪派高手,武功真是深不可测!据我猜想,这位老前辈若然要取宗神龙性命,那是易于反掌,他是故意不追上地,让他受一次大教训的!”
林无双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正是根据这一点推想,这位世外高人可能是本门的前辈。他这样做乃是惩戒本门叛徒,但也正因是念在同门情份,故而不取宗神龙的性命。”
缪长风笑道:“宗神龙给吓得魂飞魄散,这样的惩戒也足够他受了。”
林无双叹道:“但愿他能够悔过回头。”接着再说那天的事情:“我在高处了望,隐隐还可以看得见那位老前辈在追赶宗神龙,转眼之间,他们已经去得远了。
“我曾受过这位前辈几次恩惠,当然很想见他一面,但自忖难以追得上他,所以初时还是打算回山之后再说的。
“正在我惋惜又一次和这位前辈失之交臂的时候,忽地那只翠鸟出现在我的面前,缓缓低飞,好似有意带路。
幸好石师嫂伤得不重,我就把那个受了重伤的本门弟子交托他们夫妇照料,并叫他们押解那三个邪派妖人回去。就这么样一直追到这里来了,哪知还是见不着他。”
缪长风说道:“听这位前辈的口气,他将来一定会跟你见面的。宗神龙,牟宗涛、石朝玑等人不是策划了在玉皇诞那天要和你捣乱的么,这位老前辈说不定就会在那一天出现。”
林无双道:“但愿如此,对啦,我还没有问你,我上山的时候,好似听见有厮杀之声,你是和什么人在这里交手?”
缪长风道:“正是你的表哥牟宗涛。不过我还未曾与他交手,和我交手的是他的同党,少林寺的叛徒沙弥远。正当我要和他交手的时候,那位老前辈就来了。”
林无双柳眉微蹙,说道:“又是他!想必是他也给那位老前辈吓跑了吧?”
缪长风笑道:“一点不错,他是望风而逃,看来他的惊慌比宗神龙更甚。也许他们受了今日的惊恐,玉皇诞那天的捣乱计划恐怕要搁后了。”
林无双说道:“这次的事情,那位老前辈想必也是有意要他们知道,他是一直在暗中帮忙我的。不过有备无患,我当然还是要作好准备,等待他们前来捣乱的。”接着说着,“缪大侠,那天和你在扬州匆匆分手,我也很想再见到你的。我有一件心事,想请你帮一帮忙。那位老前辈使我见着了你,倒好似知道我的心事呢。”
缪长风怔了一怔,说道:“林姑娘,你有什么事情要我效劳,我一定替你办到。”
林无双道:“你不是要去见紫萝姐姐的吗?”
缪长风道:“不错,你有什么话要我和她说吗?”
林无双道:“她是你和孟大哥的好朋友,我也是十分佩服她的。上一次我到了三河县,可惜未能跟她会面。有一点小小的礼物,我想请你代送给她。”
说话之际,拿出一个檀木匣子,接着说下去道:“这是尉迟婶婶送给我的一枝老山参,紫萝姐姐产后身子虚弱,正是最合她用。”原来这是尉迟炯的妻子千手观音祈圣因托人带来给她,作为祝贺她荣任掌门补送给她的礼物。当她在扬州和缪长风分别之时,这份礼物还没有到她手上。
缪长风接过礼物,说道:“多谢你对她这样关心。”
林无双说道:“我和她虽然没有正式见过面、谈过话,心里可觉得和她十分亲近。你们关心她,我也是一样关心她的。”
缪长风这才发觉自己说的那句话不大妥当,不禁有点尴尬,说道:“紫萝也是很想结识你的,你对她的深情厚意,我会替你向她表达。还有什一么话吗?”
林无双道:“请你告诉她,孟大哥很挂念她,她身子好了,希望她能够到小金川一行。”
缪长风道:“这是元超叫你和我说的么?”
林无双微笑道:“他没有说,但我知道他的心意的。相信我不会说错了他心里想说的话。”
缪长风大为感动,想道:“若是换了一个寻常的女子,她不妒忌云紫萝已经难了,哪还能够这样胸襟开阔?”
林无双道:“缪大侠,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也想请你顺便打听打听。”
缪长风笑道:“我和元超是兄弟之交,我不和你客气,你也跟元超叫我做缪大哥吧。别这么‘大侠、大侠’的称呼我了,我可当不起呢,请说吧。”
林无双笑道:“好,那我不客气叫你一声缪大哥了,武林中有一位邵叔度老前辈,听说和你交情不错?”
缪长风道:“他是介乎我师友之间的一位忘年之交。”
林无双道:“这位邵老前辈有个儿子名叫邵鹤年,听说失踪已有一年,邵老前辈只此一子,很是着急。”
缪长风道:“不错,这件事情我也知道的。你可是获得了邵鹤年的什么消息吗?”
林无双道:“是这样的:邵老前辈托各方朋友替他打听儿子的消息,敝派也曾得到金逐流大哥代他通知。这次我回到泰山,本门弟子告诉我一个消息,可能就是和邵鹤年有关。”
缪长风喜道:“那是什么消息?”
林无双道:“缪大哥,你这次北上,是否可以取道禹城,渡过黄河?”禹城乃是黄河南岸的一个小县城相传大禹曾在那里治水而得名。”
缪长风道:“我想走的正是这一条路。”
林无双说道:“黄河有个五龙帮,总舵设在禹城,帮主名叫尤大全。缪大哥可知此人?”
缪长风道:“彼此闻名,尚未见过。怎么,他知道邵鹤年的下落吗?”
林无双道:“恐怕邵鹤年就是在他的五龙帮。”
缪长风诧道:“邵叔度是我的好朋友,居我所知,他是素来不和江湖上这些不大正派的江湖人物来往的。邵鹤年是他儿子,更是个初出道的雏儿,他不知父亲的交情,又怎会和五龙帮结交?”
林无双道:“这件事如今尚是真相未明,不如我原原本本的从头和你说吧。
“石师兄有个弟子是禹城人,上个月他回家探亲,有几天空闲,就约了一个老朋友在县城著名的酒家‘仪醪楼’相会。仪醪楼的美酒天下知名,缪大哥,你想必也是知道的了。”
缪长风笑道:“我何止知道,还曾经在那里喝过两次酒呢。十年前,仪醪楼曾经出过一件轰动江湖的大事情,这件事的主角之一就是你的金大哥,想必你是知道得比我更清楚了?”
林无双道:“啊,你说金逐流大哥和厉南星大哥在仪醪楼上联手斗六合帮帮主史白都那件事。”(按:此事详见拙著“侠骨丹心”)
缪长风道:“正是。我第一次在仪醪楼喝酒就是在这件事情过后的第三天的,当时我和金大侠尚未结识,听人说起这件事情,对他甚是仰慕,因此明知到仪醪楼去已是见不着他,也要特地到那里喝一次酒了。第二次则是去年的事情,也是像今次一样,我北上京华,为了要喝仪醪楼的美酒,特地取道禹城的。”说至此处,忽地发觉自己已是喧宾夺主,不觉笑道:“我的闲话说得太多了,还是言归正传,说你的吧。”
林无双知道:“本门弟子告诉我的这个消息,正是仪醪楼十年前的往事又重演了呢。不过,当然人物都已换了。”
缪长风险了一惊,说道:“邵鹤年演的就是当年金大侠那个角色么?那么谁是‘史白都’?难道就是五龙帮的尤帮主?”心里想道:“邵鹤年当然不能和当年的金逐流相比,但尤大全不论在武功方面和邪恶方面,却也不能和当年的史白都相提并论。”
林无双道:“真相尚未清楚,只知道那天有人在仪醪楼上和五龙帮的人打架,是不是邵鹤年也还未敢断定。”
缪长风道:“是贵派的弟子亲眼看见的吗?”
林无双道:“不是。他是听得朋友说的。那天他到仪醪楼赴约,隔着一条街,隐隐就听见仪醪楼上喧闹之声,有喝骂的声音,有摔破碗碟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有人在楼上打架了。
“正当他犹豫不前之际,果然就看见他的朋友匆匆跑来,告诉他道,有一个少年正在仪醪楼和尤大全打架。他这朋友胆小怕事,是以连忙跑出来截他,将他拉到别的地方去。”
缪长风道:“然则你们怎的会猜疑是邵鹤年?”
林无双道:“那位朋友胆小怕事,不过却也是个武学行家,那少年一出手,他就看出是虎爪擒拿手的功夫。”
缪长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虎爪擒拿手是邵家的绝技,那天和尤大全打架的又是个少年人,这就难怪你们有此猜疑了。不过据我所知,这门功夫虽是邵家绝技,却非邵家独有,朱仙镇朱圣庵这家和沧州番子门马家也会使虎爪掏拿手的。当然他们不如邵家之精,这门功夫的第一高手,武林中还是要推邵鹤年的父亲邵叔度的。”
林无双道:“所以我们不敢断定是邵鹤年无疑,只能说是他的可能性最大。要请你在经过禹城之时,顺便去调查真相。”
缪长风道:“打架的结果如何?贵派的那个弟子虽没眼见,想必也有所闻?”
林无双道:“事后他们打听,据说那个少年已给五龙帮的人捉去了。”
缪长风眉头一皱,说道:“给捉去了?尤大全我不相识,但他的为人我却是略有所知的,他当然不能算是侠义道,但也不是无恶不作的人。而且听说他行事也还相当谨慎,他自知本领有限,对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一向是不敢得罪的,除非是和他有十分过不去的事情。这少年若是邵鹤年,他应该看得出邵家家传的虎爪擒拿手,何以还敢将他捉去,邵鹤年我更知道得清楚了,他决不是个嚣张浮躁的少年,按说是不会胡乱和人打架的。你们可知道他们打架的原由么?”
林无双道:“那天在仪醪楼上喝酒的人很多,那位朋友起初没有留意,也不知他们怎样突然就打起来的?后来找人打听,可是谁也不敢说。五龙帮虽然不是一等一的大帮会,在黄河沿岸的势力却是不小。”
正文 第五十回 仪醪楼上
何处相逢?登宝钦楼,访铜雀台。唤厨人斫就,东溟鲸脍,圉人呈罢,西极龙媒。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子谁堪共酒杯?车千辆,载燕南赵北,剑容奇才!
——刘克庄
缪长风道:“我与邵叔度的交情非比寻常,这件事你交给我好啦,我自会去查明真相的。谅那尤大全也不敢就杀了邵叔度的儿子。”
三天之后,缪长风到了禹城,看见时候还早,心里想道:“不必着忙去找尤大全,且先到仪醪楼喝酒,打听得一个确实的消息再说吧。”
他来的正是时候,午时已过,太阳尚未落山。这是一天之中酒楼生意最为清淡的时候,仪醪楼上只有三桌客人。
“缪大爷,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酒保一见他来,立即上前招呼。原来他虽然只是在仪醪楼喝过两次酒,却和酒保交上了朋友。
缪长风笑道:“小二哥,难为你还记得我。”
店小二道:“我们全家人都在惦着你呢,昨晚我还和老伴儿念叨,说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盼得你缪大爷再来喝酒,想不到就给我盼着了,唉,去年俺家的事情,若不是多亏了你缪大爷……”
缪长风打断他的话,笑道:“你又忘记我的话了,这件事我叫过你别要再提的。有什么好酒,还是给我先来一壶吧。”
原来这个酒保欠了一个士豪的债,那个土豪要把他的女儿拿去当作丫头抵债,这件事情给缪长风知道了,他找了一个当地有势力的帮会朋友暗地里出头,把酒保的借据赎回,悄悄的交还给他。这并不是缪长风怕了那土豪,而是为了顾及这个酒保还要在仪醪楼做事的缘故,故而才采用这个方法,丝毫不着痕迹的就风波平息。
店小二连忙说道:“有,有。有一缸陈年的莲花白,我特地留给你缪大爷的呢,请你等等,我这就去拿来。”
缪长风拣一个临窗的座头坐下,远眺浊浪滔沼的黄河,遥接天际,不觉心中感触,想道:“民间传说:若要太平,黄河水清。唉,主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致力于澄清天下的事业,难道这只能永远是一个梦想吗?”
回过头来,抬头一望,对面墙壁挂的一幅中堂映入眼帘,这是仪醪楼的名物之一,是三百年前当地一位大书法家邓孝禹书写的一首梦窗词,这首词是怀念大禹治水的功绩的,挂在仪醪楼上,最是恰当不过。慕名而来的客人,欣赏仪醪楼的佳肴美酒之外,多数也会欣赏邓孝禹写的这一首梦窗词。
缪长风对这首词早已熟背如流,此时还是禁不住再看一次,心里念道:“三千年事寒鸦外,无言倦凭秋树。逝水移川,高陵变谷。谁识当时神禹……”
缪长风想道:“书法银钩铁划,词意寄托遥深,当真是相得益彰。怪不得金逐流当年在这仪醪楼上,不敢放胆的和史白都厮拼。”原来金逐流就是为了恐怕毁坏这件名物,与史白都赌酒翻脸之后,在楼上不过交手几招,就跳下街心去打的。
正待仔细的欣赏下去,目光忽地被一样新发现的物事吸引,缪长风不觉呆住了。
“谁识当时神禹”的“禹”字已是写到第二行的尽头,不过纸上还留有几寸空白,空白处有指甲抓破的少许痕迹,尚幸未毁及墨宝。再看下去,墙上有淡淡的掌痕,虽然不很鲜明,肉眼也看得出是个掌印。
缪长风吃了一惊,心里想道:“鹤年这孩子也太不小心,要打架也该避开一些,好在未曾毁坏这件墨宝。”要知虎抓擒拿手着重的是撕抓功夫,打架的两个人中,有一个若然是邵鹤年的话,那指甲抓破的痕迹,自然是他留下的了。但仔细再看墙上那个掌印,缪长风却又不禁有点疑心:“这似乎是西藏密宗一派僧人所传的大手印功夫,五龙帮帮主尤大全不但不会这种功夫,他也不是以掌力见长的。还有一层,会使大手印功夫的人,功夫再浅,也能打碎青砖,手掌贴着了墙壁,掌印也该深碍多,不会如此之浅。”
缪长风正要过去仔细的再看它一看,那酒保已是把酒菜端了出来,笑道:“缪大爷,你闻一闻,这酒香不香?这是新鲜的黄河鲤鱼,你老最喜欢吃的。”
缪长风转过身来,这才发觉,那一桌的两个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缪长风笑道:“难得这样清静,小二哥,你没旁的功夫了吧。”店小二说道:“你老有什么吩咐?”缪长风笑道:“请你陪我一同喝酒。”店小二道:“小人不敢。”缪长风说道:“老朋友了,还客气什么?”拉他坐下。那酒保知道他的豪爽脾气,也就不再推辞了。
喝了两杯,缪长风话入正题,说道:“听说前些日子,你们这里又有客人闹事,打了一场大架,此事是真是假?”
酒保说道:“怎么不真,你看那天打架的痕迹,还在墙上留着呢。老板本来要换过那块砖头,再粉刷墙壁的,只因正是旺季,他要多做生意,这才耽搁下来。现在旺季就快过去,大概在这几天就可动工了。”
缪长风笑道:“对你们老板赚钱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我想要知道的是那天打架的事情,你能够和我说吗?”
酒保笑道:“别的人我不敢说,缪大爷问起,我岂能不说?这是上个月十八日那天的事情,有一个少年客人,在这里和五龙帮的人打架。”
缪长风道:“他们是为了何事打起来的?”
酒保说道:“当时客人很多,初时我也不大留意。后来忽然看见五龙帮的副帮主走到那少年的身边,当时那个少年是正在和另外一个客人说话的,说些什么。”我就没有留意听了。五龙帮的副帮主插进他们中间忽地高声说道:‘你要知道泰山之会的事情吗?我知道。你跟我走,我告诉你!’他一面说话,一面抓那少年。就这样,便打起来啦!”
缪长风道:“据你看来,他说话时候的神气,是好意还是恶意?”
酒保说道:“似乎是恶意。他是瞪着眼睛,脸上狞笑的。”
缪长风道:“那少年形貌如何,请你说得仔细一些。”
听了酒保描绘的相貌,缪长风暗自想道:“如此说来,似乎确实是邵鹤年了。他大概是打听泰山之会的事情,引起了五龙帮的注意,不过五龙帮的尤帮主素来谨慎,他是决不敢得罪参加泰山之会的成名人物的,何以邵鹤年涉及此事,他竟然把他捉去呢?若说是他底下的人干的,这等关系重大的事情,底下的人倘非奉他之命,又怎敢如此胡作非为?”
酒保问道:“缪大爷,那位少年客人是你的朋友吗?”
缪长风道:“说不定还是我的世侄呢。”酒保甚是担心,说道:“五龙帮的势力很大,缪大爷,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的。”
缪长风道:“你放心,我做事若是没有七八分把握,决不会胡来的。小二哥,你刚才说的那个和少年客人打架的人是谁?请你再说一遍。”
酒保说道:“是五龙帮的张副帮主。”
缪长风道:“哦,是一个姓张的副帮主?不是正帮主尤大全!”
酒保说道:“尤帮主也在场的,不过他们打架的时候,他却不出声,也没动手。”
缪长风道:“这就奇怪了,他的副手和人打架,要嘛他就阻拦。要嘛他就帮手,怎能置身事外?”
酒保低声说道:“缪大爷,你知道,五龙帮的大权,现在是握在那姓张的副帮主的手中。我们这间酒楼,常常有五龙帮的人来喝酒,我虽然不是有心打听五龙帮的事情,无意之中,却也听到不少。”
缪长风道:“那姓张的是什么路道?”
酒保说道:“听说是外地来的,五龙帮的旧人,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当然尤帮主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让他做副帮主了。”
缪长风道:“他来了五龙帮多久?”
酒保说道:“他是去年秋天来的,有十多个手下跟他一起。来了第三天,尤帮主就让他做副帮主了,这帮人个个守口如瓶,不肯说出以前经历。尤帮主的亲信也只知道他们是江湖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会,他们之所以来投奔五龙帮,乃是为了大树底下好遮阴的。五龙帮旧人怀疑他们是黑道的匪帮,但向帮主求证,尤帮主也不肯说。到仪醪楼来喝酒的五龙帮兄弟,谈起这个张副帮主都是很不服气,但尤帮主把大权交了给他,旧人不服气也是无可奈何。”
缪长风忽道:“这个姓张的家伙是不是秃头的?”
酒保怔了一怔,说道:“秃头倒不是的,不过头发确实很短,像是一个还俗未久的和尚。缪大爷,你认识此人的吗?”
缪长风说道:“并非相识,但我已经找到了一丝可以根查他来历的线索。”
酒保说道:“他是还俗的和尚吗?但他是去年来的,按说有这么长的时间,即使他是刚刚还俗就来投奔五龙帮,头发也应该留得很长了。但那天我看见他,却像是新剃不久的头,然而鬓脚又没有新剃的痕迹。”
缪长风笑道:“你观察得倒是相当细心。如今我差不多已经可以确定他的来历了。不过,我知道他的来历却是无益,还是请你给我再说一说那天打架的经过吧。”
原来在西藏佛教诸宗之中,只有“密宗”准许收汉人做喇嘛,他们有一种特别的药物,弟子“剃度”之后,涂了这种药,以后头发永远也留不长。
酒保霍然一省,说道:“缪大爷教训得好,这些帮会中的隐秘,知道多了,反而招祸!”于是继续讲述那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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