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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剑江湖-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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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喝道:“识趣的走远一些,别来多管闲事,打坏了多少东西我们自会赔给你。”此时正打到紧要的关头,杨牧这边大占上风。宋腾霄被齐建业的掌力笼罩,虽然奋力解拆,已是力不从心,吕思美气力不足,身法亦已渐见迟滞,远不及刚才的轻灵了。

那老头儿慢条斯理的拿起旱烟杆,吸了口烟,缓缓说道:“老兄,你这话又说得不对了。你们在我的店子里闹出事情,焉能说是我多管闲事?东西可赔,人命可是不能赔的。打死了人,你们一走了之,事情还不是到了我的头上?”

口中说话,脚步逐渐走近。突然就插进打斗的圈子当中!齐建业本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料想这老头儿定非常人,正想问他,未曾出口,对方已然出手。

此时杨牧正在一掌向吕思美劈去,吕思美则在全副心神用来帮忙宋腾霄抵御四海神龙的攻势,眼看杨牧这一掌就可以把她的琵琶骨打碎,那老头儿陡地插进当中,把吕思美轻轻一推,推出了三丈开外!他用的是一股巧劲,吕思美好似是给他拉开似的。身形只是转了一圈,就站稳了。

杨牧一来是煞不住势,二来也是怒火头上,心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双掌掌力尽发,“蓬”的一声,竟然打到了那个老者的身上。

齐建业大吃一惊,叫道:“杨牧,住手!”话犹未了,杨牧已是四脚朝天,跌在地上。那“蓬”的一声,却是他身子触着硬地的声音。

齐建业大惊之下,也不知杨牧有没受伤,无暇思索,一把抓去,抓着了老头儿的烟杆。那老头儿笑道:“齐老先生,你也喜欢抽烟么?”

以齐建业的功力,这一抓石头也要裂开。他满以为这烟杆是非断不可的,不料只觉触手如烫,一股力道反震他的掌心,手指一松,烟杆已是掌握不牢。这招一试,齐建业方始知道对方的功力不在他之下。

齐建业蓦地想起一人,连忙问道:“来的可是烟杆开碑陈德泰陈老先生么?”

原来陈德泰这根烟杆乃是一件宝物,外表看来,似是漆木,其实却是青铜混合玄铁铸的。玄铁是一种稀有金属,比凡铁重十倍。有一次陈德泰和几位朋友喝酒,酒酣兴起,曾用这根烟杆试演武功,一敲敲碎了一块石碑,是以得了“烟杆开碑”的外号。齐建业刚才拗不断这根烟杆,反而给震得虎口发麻,也就是因为它是玄铁之故。

陈德泰打了个哈哈,说道:“贱名有辱清听,陈某不胜惶恐,齐老先生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了,此次光临小店,请恕有失迎接之罪。不知齐老先生何以和这两位客人为难,可否看在小老儿的面上,大家一笑作了?”

齐建业心道:“你倒说得这样轻松?”眉头一皱,说道:“此事一言难尽。本来冲着陈老英雄的金面,齐某是应该罢手的。但好不容易碰见了这两个人,若不趁此作个了断,以后就恐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请恕得难从命!”

陈德泰淡淡说道:“齐老先生不肯给我面子,那我可没有办法了。”

齐建业道:“不是我不肯给你面子——”话犹未了,陈德泰已是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多说了。”不听他的解释,回过头来,却对宋腾霄说道:“请问,宋时轮是阁下何人?”宋腾霄道:“正是先父。”

陈德泰哈哈笑道:“怪不得你的追风剑法使得这样到家,原来果然是宋时轮的儿子。那么,你想必就是在小金川和孟元超齐名的宋腾霄了?”宋腾霄道:“不错,陈老先生敢情是先父旧交?”

齐建业见他们攀亲道故,心里已知不妙,果然便听得陈德泰说道:“二十年前,我与令尊缔交,后就没有见过面,不料他已经仙逝,实是可惜。好,今日碰上了这件事情,你就让我替你了结吧。闲话少说,你们走吧!”

齐建业是个久享盛名的人物,怎能丢这面子,喝道:“不许走!”

陈德泰冷笑说道:“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撇开私人的交情不说,我是这间酒店的主人,你们两位和他们两位都是客人,客人在小店闹事,我就有权来管。是我叫他们走的,齐老先生不肯甘休,问我要人就是!”

齐建业年纪虽老,火气很大,听了这话,勃然大怒,说道:“好吧,那我就只好领教你陈老哥的烟杆开碑的功夫了。不过,这两个人可还不能够现在就走!”

陈德泰烟杆一横,说道:“只要你有本领抓得住他们!不过,可先得过我这一关才行!”

宋腾霄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一声冷笑,说道:“为朋友两肋插刀又有何妨?齐老先生,你不用担心,宋某既然敢为朋友出头,就不怕三刀六洞,你叫我走,我也是不会走的。陈老伯,小侄多蒙你的爱护,但还是让我自己了断吧。老伯的盛情,小侄亏心领了!”

陈德泰道:“不行,事情是在我的店子里闹出来的,我就非管不可!”

局面一变,突然变成了宋腾霄和陈德泰争执,大家争着要和四海神龙齐建业交手,倒是颇出齐建业的意料之外。

试了刚才那招,齐建业已知陈德泰的武功不亚于他,心中自恃,和陈德泰单打独斗的话,或许还可以有几分取胜的把握,加上了一个宋腾霄,自己就是必败无疑了。

当然以陈德泰的身份,决不能和宋腾霄联手打他,可是倘若自己出手攻击宋腾霄的话,陈德泰有言在先,那就是逼得他非和宋腾霄联手不可了。

齐建业虽然是在怒火头上,也不能不有点踌躇了。

缪长风从酒店走了出来,说道:“两位老先生可肯听小可一言么?”

店小二跟在后面说道:“老东家,刚才他们打架的时候,这位客官正在喝酒,几乎殃及池鱼,给他们打破头颅。事情的经过,这位客官也是曾经目击的。”

陈德泰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此人精华闪敛,双目炯炯有神,显然是个武学行家。不知他是来帮谁的?”虽然店小二的口气,这人似乎是站在自己这边,心里也不能不有点戒备。当下说道:“客官有何指教?”

缪长风道:“依小可之见,冤家还是宜解不宜结的好。”

陈德泰说道:“我是但愿息事宁人,就不知齐老先生愿不愿意。这话你应该和齐老先生去说。”

齐建业方自沉吟,杨牧记起刚才所吃的亏,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管闲事?”

缪长风哈哈一笑,说道:“天下人管得天下事,我虽然是个无名小卒,也总可以说句话吧。嘿、嘿,依我看来,你们还是和解的好。”

杨牧道:“不和解又怎么样?”

缪长风道:“若然大家都是有仇必报,有帐必算,那么我和你也有一笔帐未曾算呢!对啦,刚才你不也是口口声声要和我算帐的么?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和解的好。”

言下之意,齐建业和杨牧若是不肯接受调停,没奈何他也是要和杨牧算帐的了!

杨牧仗着有齐建业作靠山,正要发作,齐建业却忽地瞪他一眼,说道:“让我来说。”口中说话,足尖暗运内力。

这条街道是用石块铺的,齐建业暗运内力,当他移开脚步之时,只见石块上已经给他用脚尖打了两个交叉十字。就好像用斧头凿出来似的,凹痕一般深浅。用脚踏碎石块不难,似这等只是划开两道深浅相等的裂痕,而不波及其他部份,必须内力能够集中一点、操纵自如才行。陈德泰见他显露这手上乘的功夫,也不禁暗暗吃了一惊,想道:“这老头儿果然名不虚传,内功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若然只是较量内功,只怕我也未必能够胜他。”

缪长风淡淡说道:“愿聆齐老先生高见。”

齐建业移开脚步,缓缓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句话是说一般情况,但也不可一概而论。有的粱子,比如打破了的茶杯,踩裂了的石头,那就恐怕是补不回来,抹不平净的了。”

话中有话,所谓“打破了的茶杯”,只不过是个陪衬,“踩裂了的石头”才是他想要打的比喻。言下之意,除非缪长风可以抹平了石上的裂痕,否则这“梁子”就是终不可解。

这分明是给缪长风出了一个难题,要令缪长风知难而退。

原来齐建业是个武学大行家,陈德泰看得出缪长风是个身怀绝技的人,他当然也是早已看出来了。不过却未能够准确估量缪长风功夫的深浅如何,是以要试他一试。

缪长风不慌不忙的踱着方步,从那块石块走了过去,说道:“天下除非是杀父杀母的不共戴天之仇,否则决没有化解不了的梁子!”

移开脚步,那两个交叉十字已是无影无踪,而且他不仅仅是“抹平”了那两道凹痕而已,整块石头就好似给削了一层似的,平平整整,什么痕迹都不见了。

这份功夫,纵然不能说是在四海神龙齐建业之上,至少也是旗鼓相当!

齐建业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想道:“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想不到后辈之中,竟然出现了这许多高手。”

只是和陈德泰单打独斗,他已经没有必胜的把握,倘若不肯接受调停,缪长风一定要和杨牧“算帐”的话,他和杨牧二人,那是必败无疑的了。更何况对方还有宋腾霄和吕思美二人,这二人也是决不肯袖手旁观的。

饶是四海神龙火气再大,在这样强弱悬殊,众寡不敌的形势之下,那也是无可奈何,必须罢手的了!

缪长风显露了这手功夫,仍然恭恭敬敬地说道:“不知齐老先生以为晚辈的话是否得当?”

齐建业道:“阁下高姓大名?”

缪长风道:“小可是蓬莱缪长风。”山东蓬莱县乃是他的籍贯。

齐建业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怪不得陈天宇盛赞他。果然了得。”当下明知故问:“江南陈大侠是你的好朋友?”

缪长风道:“陈大侠折节下交,我可不配称作他的朋友。”

齐建业哈哈一笑,说道:“好,看在两位陈大哥的面上,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后会有期。”他先提陈天宇,然后才说“两位陈大哥”。“两位陈大哥”虽然也包括了陈德泰在内,显然是主从有别了。还有二层,他只是说“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却并没有说就此解开与宋腾霄所结的“梁子”,意思当然只是暂且罢手而已。

陈德泰明知他是遮盖的说话,心里暗暗好笑。但陈德泰但求息事于人,也就不想再给他难堪了。当下说道:“我还未曾得尽地主之谊呢,齐老先生请进小店再喝一杯。”

齐建业冷冷说道:“多谢你了,不啦!”回过头来,拂袖便走。他一走杨牧当然也是灰溜溜的跟着他走了。

吕思美“噗嗤”一笑,说道:“这老头儿真是死要面子,可笑得紧!分明是自知不敌,偏要说是看在江南陈大侠的份上。这事却与陈天宇又有什么相关?”

陈德泰笑道:“原来是缪大侠,小老儿是久仰大名的了。多亏缪大侠显露这手神功,否则只怕还吓不走这四海神龙呢!”

缪长凤笑道:“陈老前辈给我脸上贴金,我可担当不起。”

宋腾霄因为是久在边荒之地的小金川,却不知缪长风的名头,但见陈德泰这样称赞他,对他也不由得另眼相看。不过由于缪长风刚才在酒店里曾经暗助过段仇世一臂之力,宋腾霄却是不免对他尚有芥蒂。

陈德泰哈哈笑道:“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我得见故人之子,又得与缪兄幸会,就请大家都来同喝一杯。”

宋腾霄忽地淡淡说道:“缪先生,你刚才在酒店里显露的那手功夫,更是令我佩服!”

陈德泰不知就里,说道:“缪大侠,你刚才显露了什么功夫,可惜我没有眼福见到。”

缪长风道:“没什么,刚才那姓杨的几乎打到我的头上,我和他开个玩笑,泼了他一脸酒。”

陈德泰哈哈笑道:“这姓杨的最是可恶,缪兄,你这个玩笑开得好。”

吕思美心直口快,禁不住就说道:“缪先生,想不到点苍双煞也是你的朋友。”

缪长风淡淡说道:“我是个浪荡江湖的人,三教九流的朋友识得不少。不过点苍双煞却不是我的朋友。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也想和他们结交结交。”

陈德泰道:“不错,我听说点苍双煞乃是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行事虽然有点怪僻,却也并无多大过错,尤其是冷面书生段仇世,文才武艺俱都出色当行,的确是值得交一交的朋友。你们为何提起了他?”

一来是因为涉及好友孟元超的私隐,宋腾霄不便说给陈德泰知道;二来陈德泰的口气对段仇世又颇有赞许之意,宋腾霄就更不便说了。当下悄悄向吕思美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叫她不可多言,便含糊其辞地说道:“没什么,不过老伯所说的那个冷面书生段仇世,适才恰好到过这里,是以我们随便问问。”

陈德泰道:“哦,他到过这里,可惜我来迟了一步。想必他已经走了?”

那店小二接着说道:“他还未曾来得及坐下喝酒,那齐老头子就跑进来要找他打架了。缪先生暗中帮了他一把忙,他才能够逃跑的。”他故意隐瞒了宋腾霄曾和段仇世打架之事,说成了好像段仇世是和宋腾霄站在一边的。

陈德泰说道:“原来如此。这位冷面书生行事怪僻,得罪了四海神龙也不稀奇。哈哈,如此说来,你们虽然都是并不相识,却倒是同仇敌忾呢!”

陈德泰这么一说,宋腾霄自是更不便再提了。只好甚是尴尬的应道:“是呀,我也希望有机会能够再碰见他。”

缪长风微微一笑,跟着说道:“宋兄和吕姑娘,你们的一位好朋友倒是和我相识。”

宋腾霄怔了一怔,道:“是谁?”

缪长凤道:“云紫萝。”

吕思美喜欢得跳了起来,说道:“原来你听见了我们刚才的说话了。我们正想找云姐姐呢,她在哪里,你知道么?”

缪长风道:“她在她的姨妈萧夫人那里。”

宋腾霄诧道:“她有一位姨妈,我倒未知,是住在哪里的?”

缪长风道:“在太湖中的西洞庭山,不过她们现在是否还在那儿,我可就不知道了。”

吕思美道:“为什么?”

缪长风道:“说来话长——”

陈德泰笑道:“对啦,咱们还是进去一面喝酒,一面再说吧。”

店小二打扫干净,重整杯盘,缪长风把他和云紫萝相识的经过,以及云紫萝在西洞庭山的遭遇,一一告诉了宋腾霄。

吕思美道:“啊,这个消息咱们应该尽快传报给孟大哥知道。”又道:“缪先生,你帮了云姐姐这样的大忙,我们都很感激你。孟大哥知道了,更要感激你。”

缪长风道:“你说的这位孟大哥可是孟元超、孟大侠么?他和云女侠——”

吕思美道:“云姐姐、孟大哥,和这位宋师哥,他们三人是从小就在一起,一同长大的。”缪长风道:“哦,原来如此。”

宋腾霄忽地冷冷说道:“缪先生,你对云紫萝倒似乎很是关心。”

缪长风本来想从吕思美的口中,探听孟元超和云紫萝的关系的。听了来腾霄这话,心里很不舒服,也就不便再问吕思美了。当下苦笑说道:“我这个人是有点好管闲事。”

陈德泰说道:“我也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对啦,说起了孟元超,我倒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情,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

吕思美怔了一怔,说道:“孟大哥有什么可笑的事情传之众口。”

陈德泰道:“做出这件可笑事情的人不是孟元超,但却把他牵涉在内。”

吕思美道:“那人是谁?”

陈德泰喝了一杯酒,说道:“宋世兄,你们敢情是要到泰山去的。是吗?”

宋腾霄道:“不错,但只怕是赶不上泰山之会了。”

陈德泰道:“扶桑派的开宗大典已经举行过了,但一定还有许多客人未散去的。”

接着说道:“这件事情,就是发生在大会上的。做这件可笑的事情的人是杨牧。我有一位参加泰山之会的朋友,昨天经过这里,告诉我的。

“杨牧请齐建业替他出头,硬说孟元超勾引了他的妻子,后来水落石出,才知道云紫萝是在西洞庭山,根本就没有见过孟元超的面。

“家丑不宜外扬,古有明训。何况是在别人开宗立派的大会之中,当着一众英雄的面?而且整个事情又只是捕风捉影!天下竟有如此疑心之重,重到连面子也不要的丈夫,你说可不可笑。”

宋腾霄可是笑不出来。陈德泰以为是“捕风捉影”,他却是知道“事出有因”的事情,他只是为孟元超感至难过。当下陪着干笑几声,便即扭转话题,逗引陈德泰谈论泰山之会的奇闻异事。

宋腾霄感到难过,缪长风则是感触更多了。

    正文 第二十五回 破镜难圆

前事销凝久,十年光景匆匆。念云轩一梦,回首春空。彩凤远,玉萧寒,夜悄悄,恨无穷。难黄尘,久埋玉,断肠挥泪东风。

 ——孙道绚

宋腾霄对他心怀芥蒂,只顾和陈德泰说话,不知不觉把他冷落一旁。

缪长风大口大口的喝酒,酒意有了几分。酒在杯中摇晃,云紫萝的影子在酒中摇晃。

湖上相逢,梅林练剑,花下谈心。与云紫萝的许多往事,蓦地里都涌上心头了。

“唉,我是落拓江湖,她是飘泊人海。我们都是一样的运蹇时乖。不过她的遭遇却比我更难堪得多,不知她能不能支撑得住?”

陈德泰是个老于世故的人,发觉缪长风似乎落落寡欢,瞧出有些不对,遂举杯笑道:“缪兄,今日难得相逢,我敬你一杯。喝过了酒,我还有事要求你呢。”

缪长风一饮而尽,说道:“陈老先生有何吩咐?请说。”

陈德泰道:“久仰缪兄文武全材,请缪兄给我留个墨宝。”

缪长风笑道:“老前辈开我玩笑了!文武全材四字,我怎么当得起?老先生,你才是令我钦佩的义武全材,我怎敢班门弄斧?”

陈德泰道:“我不过是附庸凤雅罢了。”

缪长风道:“这幅中堂想必是老前辈的笔迹?”

陈德泰笑道:“写着玩的,我是老来无聊,故此对朱竹埃这首词特别喜爱。”

缪长凤道:“这首词我也喜欢,词中固然是有满腔抑郁,也有一股豪情。嗯,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尽。晚辈落拓江湖,对这几句也颇有同感呢。”

陈德泰笑道:“听说缪兄尚未娶妻?”

缪长风怔了一怔,一时不懂他的意思,未曾接口,陈德泰已接着说道:“落拓江湖,且吩咐歌筵红粉,这也是朱竹埃的词句。缪兄游侠江湖,恐怕是没有闲情流连歌场的了,不过若能求得个红颜知己,共偕白首,那也是人生一大美事。”

缪长风笑道:“人过四十不娶,不宜再娶。再说红颜知己,又岂易求?”

陈德泰道:“这种古人的迂腐之言,岂能奉为金科玉律?”

吕思美笑道:“陈老前辈,你劝缪先生娶妻,莫非你是有意为他做媒?”

宋腾霄却冷笑说道:“缪先生的心目中恐怕是早已有了人了。”

缪长风的酒意已经有了七八分了,对他们的话恍若听而不闻。

他此时正在想着云紫萝:“红颜知己,我本已有幸相逢,可惜又失之交臂了。”一时间颇有“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的感慨了。

陈德泰见他若有所思,笑道:“缪兄可是正在思索佳句么,我替你准备纸笔。”

忽听得脚步声响,进来一个女客。

店小二迎上前去,赔笑说道:“小店正在修理,今天不做生意。请女客人见谅。”这店小二其实是陈德泰的徒弟,他知道师父此时一定是不愿意有人来打拢的,故此也不请示,就替师父挡客了。

他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的,因为陈德泰和缪长凤他们正在喝酒,这女客说不定要提出质问。

不料这女客却好像着了定身法似的,刚刚踏进门口,忽然就似呆住了。

这女客头上戴着孝,穿的是黑色的寡妇衣裳,脸上木然毫无表情。站在门口,就似一尊石像。

店小二吃了一惊,忙道:“女客人,你怎么啦?”

话犹未了,那女客已是倏的转过了身,就这样的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店小二大为诧异,哼了一声,笑道:“这女客人不是神经病就一定是哑吧。”

陈德泰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见这女客人身法轻灵,走得甚快,心里起疑,正想问在座之中有谁认得这个女客,话未出口,缪长风忽忽站了起来,说道:“我有急事,请恕少陪。他日归来,再替老先生涂鸦补壁。”匆匆忙忙的说了这句话,好像生怕陈德泰不许他走似的,一说完,旋风似的便冲出去了。

吕思美道:“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腾霄冷笑道:“真没礼貌,我想多半是他看中了人家的小寡妇。”

吕思美道:“宋师哥,我不许你说这样轻薄的话。”宋腾霄面上一红,拿起酒杯,掩饰窘态,说道:“走了也好,咱们喝酒。”陈德泰心道:“缪长风一定是和这女客人相识。”他是老成长者,不愿谈论别人私事,于是也举起了酒杯,笑道:“对,咱们还是喝酒吧。”

吕思美拿起酒杯,却不喝酒,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似的,半晌忽地说道:“宋师哥,这个女人我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宋腾霄刚才没有怎么留意,此时给吕思美提醒,想了一想,“咦”了一声说道:“不错,的确好像是哪个熟人似的,她是谁呢?不对,不对!”陈德泰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不对?”吕思美道:“宋师哥,你以为是云紫萝?”

宋腾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是有点相似。但云紫萝烧成了灰我也认识,怎会变了个人!”殊不知这女客人可正是云紫萝!

原来云紫萝是戴着人皮面具的,这张面具是缪长风所送,故此只有缪长风知道是她,旁人都看不出来。

“腾霄还是从前的模样,而找已是历尽沧桑。唉,旧梦尘封休再启,此心水只东流。西子湖边,姑苏台畔,三人同游的往事,今生是恐怕不能再有的了!”

友情并未淡忘,往事已是不堪回首。云紫萝为了不想给孟元超知道她的行踪,是以只好连宋腾霄也避而不见了。

“离巢乳燕各自分飞。值得高兴的是他们也都找到了伴侣了。元超性情沉毅,朴实无华,配上那位林掌门一定可以创出一番事业。腾霄风流丈来,潇洒不羁,配上这位聪明活泼的吕姑娘,也似乎更为适合。”云紫萝在心里暗暗为他们祝福。

跟着就想到了缪长风,“我本来希望他和元超能够成为朋友的,想不到却是腾霄和他先结上了。缪长凤想必会知道是我吧,他会不会告诉腾霄呢?”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人叫道:“紫萝,紫萝!”来的人可不正是缪长风!

云紫萝心乱如麻,低首疾行。缪长风走到她的身边,笑道:“紫萝,难道你也要躲避我么?你有什么心事,可不可以让我替你分忧?”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其中却包含了多少关怀,多少情意?两人目光相接。好像有一股暖流流过全身,云紫萝深深感觉到一份友谊的温暖了。

“终于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云紫萝苦笑道:“腾霄呢?你一个人追出来,他们不起疑么?”

“你看见我,一言不发,立即就走。我猜想你大概是不愿意给宋腾霄认出你吧?所以我也就不告诉他。”缪长风笑道:“至于他们是否起疑,那我可顾不得了。”

云紫萝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应该见一见宋腾霄的,小时候我们是经常在一起玩耍的好朋友……”缪长风插口道:“我知道,宋腾霄已经告诉我了。”云紫萝低下头续道:“但想了想,还是不见的好。”

缪长风道:“紫萝你怎么会来到这儿?”

云紫萝忽地脸上一红,好像想说甚么,事情难于出口似的,对缪长风问她的说话,也不知是听不见还是不想回答,目光中透露着一派迷茫,只是在看着缪长风。

缪长风道:“紫萝,你想说甚么,说吧!”

云紫萝一咬银牙,终于说道:“我的事情慢慢再告诉你。我先问你,你可见着了他没有?”

缪长风见她欲说还休的样子,怔了一征,随即恍然大悟,说道:“你问的可是尊夫?”

云紫萝银牙一咬,涩声说道:“我问的是杨牧!他已经不把我当作妻子,我也不能把他当作丈夫了!”“尊夫”二字,刺耳钻心,云紫萝积压在心头的悲郁,终于像冲破堤防的洪水,发泄出来了。

缪长风吃惊道:“紫萝,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

云紫萝道:“我现在的心乱得很,你先别问我,只请你回答我刚才的问话。我要知道杨牧和宋腾霄是否已经见了面,闹出了些什么事情来了?”

原来云紫萝踏进这个小镇之时,正是杨牧跟着齐建业逃出去的时候,幸亏云紫萝戴着人皮面具,她闪过路旁,杨牧匆匆而逃,对她似乎没有留意。

缪长风道:“你定一定神,我慢慢告诉你。”两人并肩走了一会,云紫萝没有刚才那样的激动了,缪长风这才把在酒店里发生的事情,说给云紫萝知道。

谈及杨牧和宋腾霄冲突的经过之时,缪长风的措辞已经是力求审慎,避免刺激云紫萝的了。但云紫萝听了,仍是不免再次激动起来。心上的伤口本来未曾复合,现在又好像给利针刺了一下似的,滴着鲜血了!

半晌,云紫萝叹口气,说道:“他作践我也还罢了,还要辱及我的朋友,甚至不惜制造谣言,把四海神龙请出来难为我的友人。你说,我们怎么还能够重作夫妻?”

缪长风道:“夫妻分手,固然是一大不幸,但也不可一概而论。好比身体长了一个毒瘤,忍得一时之痛,割了或许更好。紫萝,你别难过。你的事情可以和我说吗?”

云紫萝抹去了眼泪,说道:“我知道你心上有许多疑团。好吧,你要知道,我就告诉你吧。”

忍着心头的苦痛,云紫萝把难堪的往事,从头说起,全都告诉了缪长风。有些事情,过去母亲问她,她不愿意说的,现在也告诉了缪长凤了。要知道她在深受刺激之余,实在是需要一个了解她的朋友,让她可以倾吐心中的抑郁啊!

说了半个时辰,云紫萝方始把这前因后果说完。说完了之后,这才忽地自己也感到诧异起来,缪长风不过是自己新相识的朋友,为什么自己竟然肯把藏在心底的最隐秘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呢?

但说也奇怪,对缪长风倾吐之后,她的眼泪虽还是在流,心中却已是平静得多,舒服得多了。

缪长风缓缓说道:“有句话说得好,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

云紫萝道:“当真死了倒还好些。可是,可是,唉!”

缪长风一时误解她的意思,涩声说道:“夫妻的情份,本来是不容易一刀两断,不过——”

话犹未了,只见云紫萝已是珠泪盈眶,哽咽说道:“我和杨牧还有什么夫妻情份!你不懂,唉,你不懂的!我,我,我已经有了……夫妻可以一刀两断,母子是不能一刀两断的,你,你明白吗?”

缪长风霍然一省,说道:“你怀有杨牧的孩子,我早已知道。你不用担忧那孩子将是无父孤儿,如果你不嫌冒昧,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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