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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香居-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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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谁在那里,要开始了。
21
你看,那多像爱情。
闵正泽甚至弄了一个戒指,被他拿着左手往无名指上套那个白金小圈的时候,潘小闲憋不住笑出来,酒都呛回杯子里。闵正泽皱皱眉头,手上用力硬是推到指根,指关节蹭红了一圈。潘小闲抽回手甩了几下,低低的念了一声,“操!”
“礼物,你该说谢谢。”闵正泽合手放在桌面上,看着他笑。
“谢谢啊。”潘小闲笑得灿烂。
“不客气。”
晚餐几乎要在温馨的笑意中渡过了,闵正泽忽然又加了一句:“喜欢吗?”
潘小闲笑得眼泪快出来了,他低头吞酒,牙齿咬着杯子边缘,一直在笑,一直咯咯作响的磕碰。手指上有一圈银白色,亮的晃眼。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餐厅里一直很静,田家炜就站在门边,身边跟着的两个人刚派到电梯口去帮忙堵人。楼下已经开打了很久,挂在耳朵上的手机耳麦声音一直没停过。
地下停车场正在对砍,人数上是东昌稳胜,闵肖义就在这一堆里大展拳脚;
门口泊车的有几个不对路,都作掉了;
电梯间,楼梯间走了几趟的人都被拖出去打,有几个见机快跑出去,还在追;
大堂经理有个新手要报警,已经老实了;
服务生里面可能有卧底,查到点苗头,招人过去帮手;
石静如还没有找到;
…
田家炜听着别处的热闹,胳膊下意识的碰了碰腰间,什么也没有。他想起进门的时候,闵正泽回头看了他一下,顺手拿走了他的枪。装了子弹的枪,是要用吧。身边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烧瓷的大狗蹲在立柱上,两只眼睛很大,半垂着眼皮,哭一样。
田家炜拍拍大狗的头。里面,真是安静啊。
旋转餐厅里只有两个人,很空。灯光微暗,中间舞池的光束调亮了些。音乐已经起来了,闵正泽拉着潘小闲过去,面对面站在舞池中心。他象征性的展开手臂,潘小闲盯着他就是不往前去。于是他把他抱了个满怀,把他的手架起来,带着他跳舞。
简单的慢三舞步,随着音乐缓缓踩踏。
潘小闲不停的踩他的脚,一半故意,另一半是因为要拖着他跟自己的步子走。两个人别别扭扭的扛在原地,闵正泽被他一脚踩狠了,抬脚踩回去。两个人都叫起来,互相瞪着,又几乎同时笑起来。
潘小闲笑得伏在他肩上喘气,闵正泽拖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抱住他腰。潘小闲显得很乖,不出声的贴着他。闵正泽抱着他,身体挨在一起,面孔也挨在一起。就这样,静静的,怀揣着温柔相拥。
四下环绕的都是夜色,光影流离。
从300码的距离之外,透过瞄准镜看舞池里的人,他们抱在一起,随音乐慢舞。瞄准点缓缓游移,他的脚上是双半旧的波鞋,仔裤很长,拖在鞋跟的裤脚起了毛边;裤子里的两条腿也很长,臀部形状很好;两只大手合抱在他腰上,收紧了腰间的衣服;他的手也抱在那个人腰间,指间有一抹亮色。
瞄准镜后的眼睛眨了眨,继续认真凝视。
他微微闭着眼睛,头倚在那个人肩上。比起那个巷子里的少年,他的脸庞更加深刻,眉眼间线条清晰,嘴唇弯着,带着一个抹不去的笑意。那笑意让李先生觉得哀伤,他细不可闻的呼了一口气,用力端紧了手里的家伙。
这一段的时光,他这么快这么快的长大了。
田家炜十指交叉拉伸了一下胳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电话里消息一一传过来,停车场打得剩收尾,石静如在厨房抓住了,闵肖义正在问她。总算都要结束了。
他看着身边的大狗,问候了一声,“好好干哪。”
走廊那头的电梯门开了,闵肖义最先出来,跟着六七个人。他们往这里走,另一架电梯也到了,又下来快十个人。田家炜挺身站直,看着他们走到跟前。闵肖义有点奇怪,他杀气腾腾的,却完全没有以前砍完人之后兴奋异常的样子。他阴着脸,甚至有点像闵正泽了。
“义哥!”田家炜叫了一声,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闵肖义用那只充血黑紫的眼睛瞪着他,举起手,大手指往身后点了点。“大圈仔,老爸留下的。”丘律师接手东昌生意以后,逐渐洗白,走到了台面上。闵厚生打江山时候的关系却还在,丘律师一直帮闵肖义留着。
田家炜意识到东昌的人都在楼下,而这些人站在门口,进而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退了一步,脊背贴在门上。闵肖义抬着眉毛看他。田家炜抬头对他勉强笑笑,跟着猛的转身撞门,大喊起来:“正哥!”
闵肖义手里一直抄着一根钢管,他挥开胳膊,结结实实的敲在田家炜头上。一蓬血喷在门上,田家炜贴着门往下滑,血迹沿着雕饰抹开一片。
闵正泽两手抱着潘小闲的头,狠狠的吻在他发际。潘小闲靠在他肩上嘿嘿的笑。闵正泽一手揽着他,一手从抽出枪来,轻轻指在他头上。
李先生合上眼,又睁开。瞄准点确实无疑的落在那个站定的人后脑,旁边是一张年轻而美好的笑脸,眼睛眯着,嘴角弯弯的。
夜色里,李先生微微弯起了嘴角。我的天使,也许我爱你。
扳机扣下,大门撞开。枪声、人声、什么碎裂的声音,所有的声响似乎在同一时刻汇集起来,天旋地转。
22
我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彷徨。
血雾就在一旁爆开,星星点点的喷溅在脸上。潘小闲怔了一阵,木然的转过头,视线所及是一片浅淡的猩红。闵正泽从他身上一点点滑下,沉闷的倒在地下。他手中的枪始终没有响过。
潘小闲有点疑惑,他傻站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面前的死亡。
大门已经被撞开,闵肖义打头冲进来,他看到脸上溅血的潘小闲和倒在他脚下的人。闵肖义喉咙里古怪的咯咯响,以抽筋的姿态缓慢的举起两只手,重重甩下。他在他们跟前来回走路,恶狠狠的扭转头看着潘小闲。最后他把手里的钢管砸向旋转餐厅的玻璃墙,那块玻璃上有一个切口平滑的小洞,钢管沿着洞口在钢化玻璃上砸开网状的裂痕。
闵肖义对着那片裂痕用尽力气吼叫:“谁他妈让你先开枪的!谁他妈让你来杀他的!”
他看着地下的人,那张脸额头正中有一个爆开的血洞,却依然显得平静而满足。他合着眼,微带笑意。闵肖义于是愈加愤怒。他跳着脚,为他不能施加的杀戮,为他白耗的犹豫不决。
这个人,就这么死了。
“操!你笑什么?”闵肖义迎头看见潘小闲的微笑,跟闵正泽脸上的笑容同一个弧度。他直愣愣的站在那里,脸上全是血点,笑起来有些诡异。
两个人上去架住他,闵肖义慢慢走到他跟前,硬抬起他的下巴。“你他妈笑什么!”
闵肖义的头上青筋爆起,紫黑的眼睛瞪着,神情分外吓人。潘小闲半天才把焦距对在他脸上,他愣了愣,张开嘴。没有说出话,只发了一个呆板的音,像是笑声,又全然不像。
“呵。”
拳头砸在脸上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揍的是眼角,潘小闲头一偏就向后倒,抓着他的两个人撑住胳膊又把他捞起来。他挂在两个人的手上,大口喘气,一道血沿着脸侧缓缓滑下。
闵肖义抓着自己染红的拳头,活动手腕。
这一拳让他稍微平静下来,他不再咆哮,沉着嗓子骂:“哥杀了阿诗,是你逼他动手的。这么多年哥从没说过她一句,是你这个表子捣的事!”
闵肖义越说越确信了这个结论,他怒火中烧,一脚踹上去。两个人再也抓不住,潘小闲横着摔开,趴在地下挣不起来。闵肖义大踏步走到他跟前,他甩开要拉自己起来的人,摇摇晃晃的站住,擦了一把眼角的血,鲜红的指头戳在闵肖义胸口。“孬种,你他妈就是个孬种!”
闵肖义又踹了一脚。潘小闲趴在地下,曲着膝盖慢慢爬起来,再一次站直在闵肖义面前。
旁边有人要上来,被闵肖义骂回去。他狂热的专注着,踢倒他,然后看着他在面前挣扎着爬起。潘小闲浑身像散了架,他死撑着,收拾手脚再一次爬起来,站直了。单是这一行为本身,就让他开心。闵肖义用全部的耐心等他起来,再踢倒他。像是一遍遍重放的镜头,揍人的,被揍的,都异乎寻常的执着。
旁边看的人却想放弃注视,目光都显得虚弱。
李先生眼皮微微抖着。开枪之后,按照正常的程序他应该迅速拆分手里的东西,装箱,离开现场。他已经转身了,拆瞄准镜的时候忽然就停下手。他转头望了望对面,重新把枪架起来。
他看着远处无声的动作,汗水渗出来,滑过眼角。
潘小闲最后一次爬起用了太长的时间,他还半跪着的时候,闵肖义破坏了这场完全不平衡的对峙。他走上前抓住潘小闲的头发,恶意的笑。“小表子,让你看看老子有几个卵蛋!”
潘小闲猛的挣扎起来,他挥拳掏闵肖义的裤裆,整个人撞上去。
旁边过来两个人又架住他胳膊,倒拽向上。他低着头闷哼,闵肖义就站在他面前,开始解皮带。金属扣磕碰的响声在空旷的厅里放大,异常清晰。闵肖义一手掐住潘小闲的脸,一手解拉链。潘小闲咬着牙说话,声音扭曲着:“再看,你也还是没种的。”
闵肖义一拳砸在他下巴上,扳过他脸,伸出手指要撬开他牙关。
脸上忽然一凉,什么东西擦着耳边飞速过去,带出一道血迹。闵肖义抬头往前看,一颗子弹射进餐厅的立柱里。闵肖义反应过来之前,第二颗子弹射在他左肩,噗一声闷响,血从身前喷出来。
闵肖义往前摔倒,滚了几圈,躲在立柱后面。十几个手下也回过神,各自趴下,四处找躲藏的地方。闵肖义捂着肩膀,不停口的骂人。“操!老丘留下的什么鸟人!反骨仔!”
舞池里只剩下潘小闲。他躺在地上,侧转头,闵正泽就在身前不远处。四周很乱,而他安静的一动不动,很少看见他这么心满意足的样子。潘小闲还是想笑,身上已经疼到麻木,始终找不到合理的情绪。
再前方,玻璃墙外的夜色模模糊糊,对街的灯光仿佛触手可及。
23
开满天空的花的颜色。
厅里静了很久,躲藏的地方抖娑着探出几颗脑袋,瞪视着那面玻璃墙。远远的,墙上的裂痕像一片支离的花。
闵肖义骂了两回,才有人匍匐过来,拽着潘小闲,一点点拖回柱子后面。闵肖义撑着胳膊,一群人跟上他,蹲着往外挪。全体小心翼翼的粗喘着,只有闵肖义不停的骂人,声音很大,在厅里显得突兀而干涩。
到了门外,几个兄弟才敢凑过来扶他,都让他蹬开了。牵动伤口,闵肖义又骂起来:“妈的,都给我去抓那个鸟人!翻遍华港也要把他挖出来!”
闵肖义一脚踹在电梯按键上,梯子仍旧照着既定的速度上来,他原地转着,莫名的焦躁。最后他站定了,硬着脖子转过头,看那扇染着血迹的门。
“小田呢?”
在顶层搜寻了一圈,别说人,尸也找不到一条。闵肖义沉着脸,他实在不擅面对事件中这一类的变数。厅里没人敢进去,最后闵肖义不耐烦的掀翻了门口的大狗雕塑。“操!先下去!看见谁抓谁!”
电梯下到一楼大堂。闵肖义拿着柄砍刀出来,急冲冲的往前走。几个兄弟跟上去,拖着潘小闲那个人在最后。
大堂里光线很暗,不多的人都瑟缩在柜台、沙发后面,东昌的兄弟在门口看着。有个人像是摸过来要乘梯,被电梯里出来的人吓了一跳,抱着头缩在墙边。走在后面的人骂了他几声,一个人手里的钢管就朝他砸下去。
闵肖义走到大堂中间,忽然觉得这里也少了点什么。东昌的兄弟。
电梯口随即传来一声闷响,闵肖义猛然转头,那个缩在墙边的人好像穿着一身灰西装。灰西装往前冲了一下,拖着潘小闲的兄弟缓慢的栽倒。他顺势接过潘小闲,直接进了电梯,敲下关门键。
反应过来扑上去的几个人被倒下的尸体绊住,闵肖义冲回电梯跟前的时候,门刚好合拢。他手里的刀砍进门缝里,刺耳的响起来,电梯已经上去了。
潘小闲靠在电梯壁上,看着面前的人缓缓收拢手里一柄细长的匕首。他按下最近一层,转过头,表情有点奇怪。这次,好像一直没有那句“我记得你”。
李先生犹豫的开口说话:“他们跑楼梯上来会比电梯快,先出去,找间房躲一下。”潘小闲一手扶在肚子上,肋骨可能断了,吸气说话都痛得厉害。他长长呼一口气,点点头,问出来的是一句不怎么相干的话。
“是你开的枪吧。”
“啊。”李先生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电梯到了。
潘小闲扶着墙迈出去,伤处牵制着,走不快。李先生赶上两步,架着他往前走。两边都是酒店房间,转了几个门柄,到第四间是开的,一起躲进去。潘小闲进门就瘫在地下,靠着床边喘气。李先生锁好门,四下看了一圈又走到他跟前。他蹲下来,低着头,伸手拉开他的胳膊,摸他的肋骨。手劲用的很轻,潘小闲还是一下一下抽冷气。
“伤得不轻,要去医院。”
潘小闲呲着牙笑起来。“为什么救我?你现在的老板不是闵肖义?”
“他联络过我,是让我不要做这单。这单是丘先生下了订的,不能不完成。”李先生小心的看着他,想了一下,加了一句:“对不起。”
突兀的一句,却意外的可以理解。潘小闲把手盖在眼睛上,笑得发抖。指间的一抹金属挨在额头上,一点点凉。李先生低着头,无以安慰。
“我以为,他要杀你。”
“我也以为。”
那时候枪就指在他头上。如果没有面前这个人,闵正泽手里的枪会扣下去,子弹会穿过他的头。闵正泽也许会长时间的注目他的尸体,然后缓慢而坚实的走出去。
只是没有,子弹先射穿了闵正泽的脑袋。
那时候闵正泽的手指就在扳机上,轻微的痉挛,就可以杀掉他。闵正泽没有让手指动过,并为此心满意足。
两个人存在着,相互的折磨也延续着。沉溺,然后觉出无力。近乎懦弱的相持是双方都不需要的,于是到了结束的时刻。如果我活着,我送你去死。如果我要死了,你活下去。这个逻辑中有着怎样深重的情绪,已经无可觉察。
潘小闲不停的笑,伤处疼着,像哭。他靠着床,浑身发软,看着面前的人也模糊起来。李先生站在床头,试着拨了一下电话,通的。
“找谁呢?”潘小闲模模糊糊的问。
“快餐店。”
“外卖?嘿。”潘小闲咕哝了一句,终于晕过去。
李先生放下电话,走廊里也已经有了动静。他扛起潘小闲,肩头硌到肋骨,听见他微弱的哼了一声。李先生抽出腰间的枪,凑到门边,轻轻旋开。
这一次,自己下单。
闵肖义火气大到了极点。田家炜挨他那一下的时候正往前冲,竟然没打死,给他逃了。他还放了石静如出来,两个人像是达成了协议,东昌和兴的人都撤出了这栋大厦。闵肖义在东昌的影响不小,正面冲突谁也讨不了好,田家炜显然不想匆匆跟他硬碰,只留下了几个亲信埋伏他。
闵正泽不在了,这些人的混斗也开始了。
闵肖义领着人在酒店搜寻潘小闲和那个姓李的,前后遇到几下阴的,又掉了几个兄弟。他在走廊里暴走着,踹开门,破坏一切可以破坏的东西。
后来门开了,那个灰西装像影子一样无声的出来。一阵短促的枪响,似乎有人不停的倒下,闵肖义看不到,他的眼睛里赤红的一片,愤怒也终于到了临界点。他提着刀,往那个人冲过去。
“嘎——”车子煞住的声音有点尖利。将近黎明,半岛酒店门前的大街空荡荡的,从玻璃门看进去也没什么灯,灰蒙蒙的一片。楼里不时有点轻微的爆响传出来,听不真。
潘明峥从车窗探头出来,打量着灰暗的酒店大堂。出租车司机显得很急,不断的用拗口的方言催促他离开这里。
“师傅,麻烦再等等。”潘明峥又嘱咐了一遍。
潘明峥接到那个奇怪的电话,已经是大排挡收档以后的半夜。那个人让他叫辆车来这里接潘小闲。他没来得及问出更多东西,对方已经挂了电话。潘明峥最终还是叫了车过来,等在这个门口。
时间一分分过去,司机也懒得再催他,两个人都有点犯困。潘明峥栽了一下脑袋,磕在车门上,他慌忙抬头,扶正了鼻梁上的眼镜。
那个人出现在逐渐清晰的视线中。他从门里冲出来,一身起皱的灰西装,沾着斑斑点点的褐色痕迹。他肩上还扛着个人,看见车就大步过来。司机怕得不行,打着方向盘就要开出去。潘明峥也怕,只是本能的抓住司机肩膀不给他开车。那个人终于冲到车门前,他拽开门,从肩上放进车里的人也是满身满脸的血迹。潘明峥退了一下,立刻迎上去接住,抱在怀里的人很瘦、很重,沉沉不醒。
“小闲。”潘明峥慌乱的擦着他的脸,抬头去看那个送他来的人。他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就惊恐的睁大眼睛。
一只眼睛黑紫的闵肖义冲到那个人身后,一刀砍下来。那个人往前一扑,推上了车门。鲜血从他颈侧爆开,均匀的洒开在车窗上。潘明峥才喊出“小心”,司机惨叫起来,一脚踩上油门,车子跳着冲出去。
潘明峥拼命转头,他看见那个人倒下之前转了个身,手中有一样东西在晨光下泛着锐利的光。那东西似乎划过闵肖义的喉咙。闵肖义站了很久,在后窗的景物里退成一个细小的人形,最终轰然倒下。
潘小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一直没有出声,潘明峥叫他,问他,小心翼翼的看他的伤。他仰躺在潘明峥怀里,安静的看着车窗。
那里,天空是红色的。
24
是日,晴。
老屋子的窗户开的高,不大。毛玻璃不怎么透光,本来豁亮的阳光照进来变得懒洋洋的,很暖人。房间横竖十几个平方,摆设都是旧的,也还留着以前的样子。后面几间房也是住人的,前头三间临街的就是搬店之前的大排档。
厨房就在前头,这会不时有一阵铲子翻锅的声音传出来。慢慢的,菜香也从门帘那一边飘过来。
“报上说是出了车祸,闵家两兄弟都死了,一辆车里的秘书脑袋撞伤了。现在东昌就是那个秘书管事,你住院的时候他还来看过你,没进去。”
潘明峥坐在床头翻着一叠上月的报纸,轻声说话。潘小闲住了快一个月的院,潘明峥一直没跟他说过外头的事,今天回来了,想着先说了也好。老爸从他们回来就在厨房里忙,要给潘小闲弄点好吃的。
潘小闲靠在床头半坐着,低着头,微微的笑。潘明峥说话的声音很舒服,老爸炒的菜很香。他觉得舒适,因此没有听进去多少话的意思。
“那个,你没醒的时候我帮你摘过,弄不下来。”
听见这句,潘小闲才反应过来,他一直在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力气不大,但是持续朝指关节旋着,也擦出了一圈红。他举起手,那一圈银白绽开了一星光芒。他眨眨眼,若有所思。
一夜之间,闵家两兄弟先后出事,田家炜带伤接管了东昌。他跟石静如的战时协议生效,两边开始休养生息,还请出叔伯辈的摆了和头酒,划下地盘。
田家炜脑子里淤血不散,左眼已经看不到东西,拖了一阵,大致平定了才飞去国外动手术。他离开的期间,石光海出来掌管和兴,随手撕了协议。纷争又开始了。
在这个城市里,罪恶从来就不是匮乏的东西。高楼华厦,街头巷口,看得见看不见的争斗以各种形式继续着。有人死去,有人活着。
那些打生打死的,对于一般人家,总像是没有太大关系。
“你住院的时候,第二天就过来好多人,我一开始以为是来找麻烦的,差点报警。后来他们跟我说,就是等个人,不关我们的事。”
这么说,李先生活着。潘小闲点点头,是好事呢。
“那个人好像一直没来,你也一直不醒,他们本来要冲进来问你了。有个女的过来,就是和兴的女大佬。她把人都赶走了,她对我说:‘以后东昌,和兴的事不会再跟你们有关系’。”
石静如不算个好女人,倒是个讲信用的江湖人。
“小闲。”潘明峥拉开他转戒指的手,看着他微笑的脸。“以后这些事都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一家老老实实过日子。记下了?”
潘明峥的语气很严肃,潘小闲还是觉得他声音很舒服,他缓缓点头。“好。”话出口,就觉出头脑空空的安逸,什么也不用再想起。
潘明峥满意的站起来,要去帮老爸摆桌子上菜。走了两步,他又回身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潘小闲问他。
“还有个事,也跟你说了吧。”潘明峥低着头,有点窘迫。“你住院的钱是那个秘书让人给的,一把给了几十万。当时急用也没推掉,后来剩下的想先还上,他们已经走人了。”
潘小闲看着潘明峥,等他说下去。
潘明峥扶了下眼镜,抿着嘴,停了好一会才继续:“哥不是贪那点钱。实在是,大哥前一阵欠人的多了,他本来是借乡党的钱,谁知道那个人是放贷的。追上门要钱,不光打了大哥,还把人家快餐店也砸了。”
潘小闲伸手放到潘明峥肩膀上,这一阵,二哥又瘦了。
“快餐店那边经营不下去了,又搬回这里。大哥在外面也躲了好久,一直都不敢去医院看你。我也是没办法了,先把那钱让大哥去还上。”
潘小闲拍拍他肩膀。
“没事,再一起想办法。”
“嗯。”
两个人对望着,都微笑起来。
潘小闲忽然想起点什么,他皱着眉头问:“二哥,大哥什么时候去还钱的?多久了?”“昨天就给他了,应该…”
潘明峥没再说下去。赌徒拿到钱首先会干的事谁都能想到,只是那是大哥,他接过钱的时候那么抖着,头低得不能再低。他嘴唇动了半天,连一句“我对不起爸”都说不全。潘明峥怔在原地,一时想不出要干什么。
老爸背着身翻开帘子,端着两盘菜从厨房进来。
潘小闲抬起头正要叫他,另一边的门“哐”一声撞开了。潘建伟从外面进来,他用劲关上门,费力的喘气。一只手不停的对着房间里的人挥动。
“跑,快跑!要债的!刀!”
潘建伟输掉了那笔来历古怪的钱,回到大排挡的时候正好看见堵在巷口的几个要债人。他们拿着刀,还有几个塑料桶。潘建伟从巷子里面那条窄道绕进来,他冲进门,谁也不敢看,只能拼命挥手,让大家逃走。
“二哥,什么味道?”
“爸,不会你忘了关气吧?”
老爸还没有出声,他们一起听到什么东西泼在门上的声音,然后汽油味迅速的弥漫开来。潘建伟扒在门缝看了一眼,大睁着眼睛回过头,惊恐的看着他的家人。他身后,“轰”的一声,从缝隙透进来一片通红的火光。
潘小闲靠在床头,转了一圈手上的戒指。刀片砍在门上的声音其实有点亲切。
阳光很好,菜很香。
25
后记。靠近。
再来已经是秋天。这里的四季并不分明,除了冬天隐隐的冷那么几天,从春到秋都是模糊的热着,有时下雨。一年里那些明亮的时光也跟着拉长,它们混沌着,仿佛一直不会过去。
太阳很大,巷子口的榕树悄无声息的落了些叶子,看上去有点孤单。
李先生站在榕树下面,左手挟着个公文包,右手扶着颈侧朝巷子里张看。刚才去那家快餐店看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关门了。没多想就走到这个巷子里。
好像是,第一次白天过来。
李先生没有犹豫太久,他朝巷子走过去。
走过许多回的路,地面有点不平,水泥板上坑坑洼洼的,下雨的时候就会积一汪水。现在天气好,填着浅浅一层土。
沿着这条路走到巷子里面,会有一家大排挡。临街的三间门面,门外摆着几张蓝色塑料大桌椅,人多的时候会一路摆到巷子口。
他通常坐档口贴墙面的位置,不起眼。他坐下来以后,厨房大窗户支着的挡板下头就会有人探头出来。通常是老二,他趴在窗下那块招牌上,扶着眼镜叫,“小闲,去招呼一下。”然后小三就走到桌子跟前,对他笑,问:“李先生来啦?”
他笑起来,非常好看。
李先生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他低着头往前走,天光白日的,大排挡开档还早,过来干吗呢?
李先生放慢了脚步,一点一点的,还是往前去。
从榕树转到巷子的路边有一个三角形地带,做了附近人家的垃圾堆。堆些丢出来的纸箱,塑料袋,还有大件的旧物。
这天的垃圾堆好像特别大些,阳光照下来,隐约有点久远的焦糊味。有个收垃圾的阿公正半趴在一边,他翻出了一块很大的薄木板子,正一点点踩断劈开好带走。细看是一个店面的招牌,带着一层烟火的余烬。招牌上是三个字,阿公劈开了两个字,剩下一个“居”。
他坐在路边歇了一下,看着手中的碎木板,又抬头看看巷子里面,摇着头。老人家经的多,有些事也还是心里过不去。他喉咙里咕噜一声,念出一个嘶哑的句子。很重的乡音,听着像一声浑浊的叹息。
“荫公咯,真系冚家铲!”
李先生正经过他身边。他脖子上的伤还在复健,不能转头,看不到路边这一侧的情形。他莫名的有点紧张,莫名的期待着,也听不到路人说了什么。
走过去,靠近他。
李先生扶着脖子,沿着那个安静的小巷往深处前行,满怀希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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