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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鉴(帝台无春后续) by by 依木-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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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桀淡淡道:“臣与先帝,纠缠了十余年,许多事,只能将来到地下再算了。臣固然对先帝有愧,先帝又何曾不负疚於臣,先帝的厚爱,令臣家破人亡,臣的至亲几乎全因先帝而死,先帝给臣的只是一个又一个死后的哀荣。”
不!父皇的本意不是这样的!
是你夏侯桀一直拒绝一直躲避才招来这些恶果!
父皇为你吃尽了苦!你却从不肯回头!
长孙止心底翻涌著无数的话,却不知为何喊不出来。
夏侯桀深深望了皇帝一眼:“臣会启程去接替夏侯昭,大央的边疆,臣会为陛下好好守护,但帝都,臣此生再不会回来了。”他说罢,提剑走了出去。
长孙曙及容休等人侯在殿外,见他出来,众人忙奔入。惟长孙曙不动,问了句:“大将军所言,皆是实情麽?”
夏侯桀脚步停了一瞬,复又快步离去。
朝阳,在他衣袂轻飞处,冉冉升起。
十三日后,夏侯昭赶回帝都,直入承乾宫。
长孙曙见到他,微笑道:“大将军下了剂猛药,虽不知对了皇兄哪个病症,但这几日,脉象已稳多了。再加你一帖温方,我就不必担忧了。”
夏侯昭稍稍安了心,这才行了跪礼:“恭喜殿下,如今已是大央的储君了。”
长孙曙忙扶他起来:“那是拗不过皇兄的意思,不必如此。皇兄刚服了药还未睡下,你进去看看吧。”
夏侯昭恭敬地应了一声,放轻脚步进了殿内。
时近暮春,阳光浓烈,荡漾在承乾宫中,明媚而温暖。
皇帝半躺侧卧在镂花窗橼下的榻上,容休正跪在榻前为皇帝轻轻地揉著腹。除了夏侯昭,也只有身为太医的容休勉强能亲近皇帝了。
长孙止最近身子益发沈重,便连躺也有些躺不住。腹里的孩子有一大半日醒著,乱踢乱动,容休知道皇帝产期临近,而胎儿却未完全转正位置,这种痛苦的翻转只怕还得持续十来日。
夏侯昭轻轻走过来,对容休使了个噤声的眼色,小心跪下来,接过了容休的手。
孩子比他离开时又长大不少。皇帝有了身子,耐不住热,早早就换上轻薄的夏衣,如水一般顺滑的织丝白衣,伏帖地勾勒出腹部隆起的曲线,也透著温烫的热度。
夏侯昭温柔地摩挲著,看著皇帝清减许多的面容又有些担忧感伤,微微皱起了眉。
长孙止原本微蹙的眉却舒展开了,颇愉悦地呢喃道:“嗯,就这样——”一句话没说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睁开了眼。
绚目的明光里,夏侯昭的面容却清晰而深刻,让他清楚看到欣慰与担忧。
夏侯昭发现他睁了眼,一著慌,把手收了回来,以额点地:“陛下,臣有罪。”
长孙止淡淡看了他一阵,又合了眼:“回来了——继续吧——”
夏侯昭未料到皇帝竟是如此平静的反应,呆了半晌才应了个是,一路奔波赶回累哑的嗓子有些发颤。
一直照料皇帝睡去,又痴痴看了一阵,夏侯昭才轻步出了承乾宫。无论如何,他从边关归来,总有许多事务要禀於殿前的。
得了长福的指点,夏侯昭往凌波殿而去。时近初夏,凌波宫中半亩莲池已碧叶田田,青白色花苞挺然标立,蜂蝶翩翩,盛景繁华。
左相赵子议正从宫中出来,苍苍白发映著灼烈的阳光,盖过了纹彩玉簪的光华。
夏侯昭恭谨地折腰为礼:“赵相——”
赵子议也停步回礼:“啊,是上将军。令尊已到挹方了?”
“是。”夏侯昭知道祖母与赵子议是姑表兄妹,说起来,赵子议也算是自己的表叔爷,只是先帝驾崩后,两家多年没有来往了。
赵子议微微叹息:“我已告老致仕,不日就南归了,与你的父亲,大约再不能见了。”
老人的感慨,夏侯昭无言以对。
赵子议面容已老,目光却还清明,望著轩藏昂扬的夏侯昭,有些追忆的恍惚,却终只摇了摇头,慢慢远去了。
夏侯昭望著老人有些蹒跚的身影,伫立了一阵,才往宫中去。席案尚未撤去,长孙曙见他来了,叹了口气:“见到赵相了?”
夏侯昭点头。
长孙曙摇著头,有些惆怅:“先帝重臣,除了你父亲,硕果仅存的也就他了。今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期了。”
夏侯昭沈默良久,才将军中一切细细回禀了长孙曙。待听到夏侯桀一抵挹方,厥人远避一节,长孙曙微微有些笑意:“大将军毕竟是大将军。”
夏侯昭虽是夏侯桀的儿子,却从未亲身追随父亲从征过。这次也是首次见识夏侯桀治军的风采,那种沈著如山岳的从容,王指点将的气度,万众山呼的拥戴,是他从未了解过的。
那样的父亲,与皇帝叱骂声里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夏侯桀不同,与长陵前安静焚香扫沐的夏侯桀也不同。
两人就军机又商谈许久,这才离了凌波殿。途经荷池,长孙曙指著那繁华景致,淡淡道:“此景虽好,却不堪秋霜。”
夏侯昭见他有伤感之意,却不甚明白意下何所指。
承乾宫中,赵子议方走不久。长孙止并未在榻上躺著,而是抚托著沈沈大腹,在长案前看著一幅卷轴,见他二人进来,道:“阿曙,你过来看看。”
夏侯昭只得在下面跪著。
长孙曙快步过去,扶住皇帝。再看那案上长卷,灰底碎金的纸张已略微泛黄,可见有些年头。但卷轴处无丝毫破损,看得出来收藏者的用心。
浓墨书就的四个大字,虬劲饱满,经年之后仍透逸著上品云松墨的沈香。
政、者、正、也。
长孙止凌虚抚过每一笔的转折:“这是赵子议拜左相时,与相印一道赐下的。”
长孙预生命的最后一个月时,亦师亦父的李臻中风垂危,无法理事。长孙预抱病亲往李府问疾,准其告老还乡。十日后,擢右相赵子议为左相,并亲书了这幅字与他警勉。
这幅字,也成了长孙预最后的墨迹。次日,长孙预陷入昏迷,再没有醒来。
“朕今日看到赵子议,白发老泪,先帝重臣俱往矣,朝中可倚何人?”长孙止叹息著:“知人善任,朕不如先帝远矣。”
许是站得久了,腰腹梗坠得厉害。长孙止撑著腰,已有些不支。长孙曙扶皇帝到榻上躺著,轻声道:“这些年政通人和,百姓都说是清平盛世,皇兄为何还烦忧呢?”
长孙止抚摸著高隆的肚子,望了长孙曙一眼:“论识人於微,朕不行。惟独阿曙你有先帝的慧眼,来日擢拔才俊,你要用心。”
长孙曙微垂了眼:“臣弟自当竭尽所能为皇兄效命。”
长孙止看著他,微微一笑,不再争辩,只道:“好了,你还有许多事要做,你去吧。”
长孙曙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长孙止静默良久,吩咐长福将长轴卷好,送到信王宫里去。这才淡淡道:“你过来。”
夏侯昭老实地跪在榻前。
长孙止看著他,面上神色平淡,也未指使他做事。
夏侯昭微低著头,心里七上八下。
长孙止看了半天,才倦倦道:“你一路赶回来,还未歇过吧?”
夏侯昭心潮澎湃,忍不住抬了头:“臣不累。”
他的目光里有无限温柔欣慰,让长孙止恍惚了一瞬,复又蹙起眉头:“朕管你累不累。去梳洗整饬了再过来。”
夏侯昭一身风尘,胡子青茬,怎麽著都可治个殿前失仪。长孙止整日想找他的碴,此刻却没醒起,只是看他黑瘦了不少,竟莫名地有些心疼,不过话说出来,仍是冷冷地没有一丝情味。
夏侯昭目光却更温柔了:“一会宁王殿下过来,臣就去梳洗。”
长孙止再懒得理他,自顾闭目养神去了。
长孙衡来后,夏侯昭果然乖乖去偏殿沐浴濯发。他心中放不下,动作飞快,可刚搓到一半,就听到外间有些惊闹,他心里一慌,跳出浴桶,抓过一旁袍子披在身上就奔出来,一名内侍慌乱间撞了过来,被他一把定稳:“怎麽了?”
那内侍已经有些语无伦次:“陛下、陛下、突然——”
夏侯昭扔开他,飞奔入正殿,容休长孙衡长福等聚在榻前,表情惊惶。夏侯昭几乎是扑到了榻前,长孙止脸色极难看,面上满是冷汗,夏侯昭一把握住皇帝攥衣的手:“陛下!”
长孙止并未睁眼,只是压抑著呻吟了一声,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将夏侯昭的手反捏住,用力得可怕。
容休在皇帝腰臀下垫了几个丝绵软枕,语气沈著:“陛下,您虽然已经破水,但后庭未开,胎位也不正,臣必须垫高您的下身以避免胎水流失过速。一会再进催生汤,可加速产程。陛下一定要放松,还不到用力的时候。”
长孙止勉强嗯了一声,扭过头去。
长孙止发作得极其突然,没有任何预兆,也没给他任何缓冲,强烈的阵痛就汹涌而来,在他不自禁挺身的时候,就破了水,一下染透|乳白色的丝织宽袍下摆。
容休神情镇定,心里却暗暗叫苦。皇帝这一胎,个头本来就大,如今胎水早破,胎位也不正,实在不容乐观。他一边想著,一边双手轻轻按上皇帝的肚子,自上而下顺著腹侧摸下来。
长孙止瞪大了眼,挣起身子,用没被夏侯昭握住的手去推容休,却力不从心,阵痛来袭,推出的姿势立即变为捂著肚腹跌回榻上。
“嗯——”
夏侯昭脸色比他还惨淡,头发湿漉漉地滴著水,深蓝的衣袍后背早叫冷汗浸透。
长孙曙、长孙邑也赶了过来,见了皇帝的样子,长孙邑痛怕得攥住弟弟的手,却未发现长孙衡的手也是冰凉颤抖个不停。
长孙曙还算镇定,问著情况。
容休避了几步低声道:“殿下,陛下的情况不甚好。孩子太大了,臣方才摸了摸,胎位偏得也很厉害。”
长孙曙只觉耳边一阵嗡嗡,勉强定了神:“容太医,当年你能保得先帝——”
容休垂手:“陛下到底是头一胎,势必艰难。臣尽力。”
长孙曙望了望榻上痛楚难当的皇帝和一旁苍白如死的夏侯昭,叹息一声。
容休请长孙曙等人回避,长孙邑哪里肯离开,却被长孙曙强拖了出来,伏倒在殿槛上哭泣。
殿中只容休、夏侯昭、长福三人。长福伺候长孙预多年,拭汗擦身早已娴熟,看皇帝的肚子和太医的神色,也知道情势有些危急,只默默做著事,不敢胡乱造次。
容休的声音仍是稳定从容的:“陛下,孩子的胎位有些偏,臣要把孩子推顺过来,您忍著点。”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皇帝允准与否了,长孙止痛得云里雾里,也听不甚清楚。倒是夏侯昭脸色更青。
容休双手交叠,压在皇帝高高隆起的腹顶。阵痛的短暂间歇里,彭隆的腹部仍很饱满坚实,也颇柔软,稍稍用力便能微微陷入。容休狠了狠心,用了七分的气力,往下腹顺推。
“呃——啊——”长孙止陡然挺直了身子,将容休一双手推开。
夏侯昭吼道:“陛下受不了的!想想别的法子!”
容休被推了个踉跄,抹了抹脸上汗水:“没有别的法子!胎位正不过来,大小都有危险!”
夏侯昭牙咬得死紧,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他此刻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若非皇帝让了那麽一次,皇帝又怎麽会受这样的苦?
容休看了看仰面倒在榻上哼哼呻吟的皇帝,又看了看夏侯昭:“陛下这胎位必须正过来,但上将军却有法子减轻些陛下的痛楚。”
夏侯昭面上瞬时掠过喜色:“什麽法子?”
容休低语了几句,却见夏侯昭惊愕之后,面上哀绝之色更甚。
欢好之事,皇帝待他素来是单刀直入,绝无前戏铺垫。而他,连风月场都未混过,也不知如何主动撩拨。
容休、长福二人看他表情,大略能猜出来。容休叹气:“那也罢了!”说著手又往皇帝肚子上按去。
夏侯昭心惊胆战,拦住了他的手,哑著嗓子道:“我试试。”他是武将出身,做事决断,说著试试,身上原本松垮垮披著的袍子已经委落於地,精瘦矫健的年轻躯体立时一览无余,湿漉的黑发披拂下来,水珠滚过充满张力的肩背。
夏侯昭跪伏在榻前,引著皇帝冰凉的手按在自己滚烫的胸前,粗暴地揉搓著两点茱萸,那两点嫩肉很快炽热地挺起。
长孙止在他身上行事时,也没有什麽花俏,这已经算是唯一的花式了。若在惬意时,长孙止一定有绝对的好心情玩赏这麽主动的夏侯昭,可惜今时不同往日,长孙止淹没在灭顶的疼痛里,哪里顾及得到自己手下摩挲搓揉的是什麽,阵痛强烈时,不自主就死死攥住,一道血痕细细从夏侯昭的|乳首沁出来。
夏侯昭闷哼一声,脸都绿了,但这痛楚中,又夹杂著情欲的刺激,他羁於军旅数月,哪里经得起这点星火,胯下阳物立时充血发硬,昂然挺立起来。
容休只关注著皇帝,埋怨道:“上将军,您这样是无济於事的。”
夏侯昭有些喘息,默然片刻,终於抖著手探入皇帝已凌乱微敞的衣襟里。
长孙止虽在疼痛中,对身体的触碰却更敏感,瞪著夏侯昭,眼里喷出火来。
夏侯昭哑声道:“陛下,得罪了!”他本身早已情欲勃发,一旦逾越了君臣上下的分际,循著本能,手下就放肆起来。
他的手,常年执辔握剑,有厚厚的茧印。长孙止生而尊贵,又冷淡於情事,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但被夏侯昭那粗糙而炽烈的手细细揉搓著|乳珠,一阵恼恨一阵酥麻,呻吟也渐渐添了几分欢愉的吟哦。
容休满意地点点头,为皇帝顺起胎来,这人为强加的疼痛令长孙止略清醒了些,强挣著扭动起来,力道之大竟险些滚下榻来。
夏侯昭一手搂紧皇帝,一手不停,一边偎过去吻著皇帝汗水淋漓的眉梢眼角。他虽不擅情事,但在军中,偶尔也见下属狎妓,如今万念归一,从前掠眼之事俱变得生动活泼起来,他逞著胆子,轻轻咬了咬皇帝有些干燥失色的唇,舔了舔那细细的血丝,舌尖尝到那微乎其微的铁锈甜味,心旌飘荡,低声道:“陛下,臣——臣——”
长孙止不由强抑了呻吟,想听听这个胆大包天的夏侯昭到底要说什麽。可是夏侯昭臣了半天,望著自己的目光愈发迷醉颠乱,却愣是没说出完整的话来。
长孙止若还有气力骂,一定立马破口骂句白痴出来,可他腹下既痛,身上又绵软,只能由得夏侯昭毫无章法地七摸八摸,乱揉乱捏,胡咬瞎啃,到处煽风点火。
机不可失,容休赶紧在皇帝的腹上加力推压。饶是被情欲分去一些注意,长孙止仍险些痛厥过去,牙关咬死到战栗。
夏侯昭在军中,也曾见过有受伤痛得熬不住的人咬牙梗著,最后把舌头吞掉的场面。眼见皇帝唇角一道血痕,心下急痛,忙抽回做坏事的手,要去开皇帝的牙关。
长孙止毫不留情,一口咬在夏侯昭的手上。疼痛密集,他死死攥住身侧的衣袍,牙齿深深陷进夏侯昭的手肉里。
煎熬了一个多时辰,容休也近乎脱力,好在胎位终於勉强顺过来了。孩子似乎也被折腾累了,翻了个身后,渐渐安静下来。
感觉皇帝松了口,从疼痛里逃脱了出来,夏侯昭才把手缩回来。手掌边缘已经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了。
容休看了忙道:“上将军,你赶紧去上点药。”
夏侯昭低头看了看,神色淡漠:“不用。”他望著疲惫不堪的皇帝,满是温柔:“容太医,陛下这样——”
容休安慰道:“胎位已经正过来,趁著这会不发作,让陛下歇歇,不要紧的。”
夏侯昭点点头,轻轻握住皇帝的手。
长时间的痛楚之后,长孙止已然昏昏欲睡,被夏侯昭这一握,又勉强振作起来,微微睁眼,冷看伏在自己身边的人:“把衣服穿上。”
他的声音虽微,夏侯昭把脸贴近了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面上立时红烫了,却还恭谨地应了声诺。
长福知机,已去取了件皇帝的常袍过来。夏侯昭起身接过,却听容休咦了一声。他以为皇帝又有不对,忙掉头去看榻上,却见长孙止合著眼,眉目舒和神色平静,并无什麽不妥,不由疑惑地望向容休。
却见容休目光怪异地看著自己,面上神色也极其古怪,微微有些花白的眉毛一抖一抖的。
顺著他的目光,夏侯昭低头一看,自己腿腹间一片浊白狼藉。原本未褪去的红晕更艳烈起来,夏侯昭拿自己的袍子匆匆擦拭了下,赶紧裹好衣袍。
这个年轻将军素常寡言冷漠,容休还从未见他如此羞涩过,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臂:“没什麽,年轻人嘛!”
夏侯昭微垂了头,也不说话,依旧端正地跪到榻前,目光缱绻地凝望著毫无所知的皇帝。
长孙止睡了近两个时辰,才被隐约的阵痛闹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夏侯昭的脸,写满关切地凑过来:“陛下,是难受麽?”
对比先前梦魇一般的疼痛,此刻腹中些许的折腾实在不算什麽。长孙止微微摇头:“什麽时辰了?”
夏侯昭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暗了:“大约申时了。”
长福正执灯进来,几名内侍将殿中烛火燃起,原本昏暗的大殿亮如白昼。长福行到榻前,低声道:“陛下,已经酉时了,是否用点粥?”
长孙止点点头:“上将军的晚膳,也一起上来。”
长孙止胃口不好,只用了点粥,又被容休劝著用了点参汤。夏侯昭原不觉著饿,但米饭一上来,才发觉早已饥肠辘辘,猛扒了一大碗下去。看皇帝停了箸,有些仄仄的,忙撂碗不吃了。
长孙止抚著坠胀的肚腹,淡淡道:“你吃你的。”
夏侯昭却已让长福将食案撤了,有些担忧地看著皇帝。
长孙止想起先前:“把手伸出来。”
夏侯昭把右手伸出去。
长孙止神色冷而不悦:“那只。”
夏侯昭只得把左手也摊出去。齿印入肉见骨,又没有上药,两个时辰下来,已经有些淤肿发烂。
长孙止皱起眉头:“去敷药,朕可不会用一个残废将军。”
夏侯昭这才乖乖地去上了点药。长福为皇帝换了外袍,长孙曙几个进来问候。长孙邑拉著皇帝的衣袖:“皇兄,臣妹想陪著。”
长孙止笑笑:“你都还没出嫁,在外面守著就好。”
长孙曙看兄长神色虽平静,面上却仍很疲惫,忙把长孙邑拉起来欲告退。
长孙止看著他:“阿曙你留下。”
看弟妹都出去了,长孙止才让长孙曙坐到身边来:“朕如果有个万一,天下就托付於你了。”
长孙曙脸一下白了:“皇兄!容太医说胎位已经正过来,您不会有事的!”
长孙止不置可否:“朕也只是说万一罢了。”他顿了顿又道:“万一朕去了,孩子就给夏侯昭吧。若连孩子也保不住,朕望你也能善待夏侯昭,你们到底是兄弟。”
长孙曙死死盯著皇帝。长孙止的性情冷漠却并不颓败,这几日也渐渐从小息病故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何以今日频出不祥之语?
“皇兄,您绝对不会有事的!”
长孙止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好了,朕有些累了,你下去吧。”
眼见长孙曙退了出去,长孙止望著榻前虚无处,微微笑了笑。
夏侯昭进来时,皇帝的目光还流连未回。夏侯昭一阵惊慌,唤了声:“陛下!”
长孙止这才转过来望了他一眼。
夏侯昭已跪在榻前:“陛下,臣——臣绝不会离开您的。”
长孙止看他的神色就知道曙一定和他说了什麽。他毫不动容,只淡淡嗯了一声。
夏侯昭满心满腹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信王转述的那些话象烈火沸油一样煎熬著他的心。
他踟躇了半天,终於抬头道:“陛下——”他想说他不在乎孩子,只要陛下安泰;他想说他曾立誓生死追随陛下,这个誓言永不改变。但他还来不及说,就被皇帝隐忍的表情吓呆了:“怎麽了?”
骤然的阵痛让长孙止有些招架不住,勉强抓住夏侯昭的手:“痛——”
容休本随著夏侯昭进来,就侯在不远,忙赶过来,按了按皇帝的肚子,已经紧绷发硬,忙让长福将一直备著的催生汤端过来。
这次的疼痛比之前更密集,更伴著沈沈的坠意往身下压去。长孙止方养回来的一点精神立时被耗得干净,整个人都虚软了。
容休看了看皇帝的后|穴,只开了三指,透明微浊的胎水在不断流出来,看架势,还有四五个时辰要煎熬。
夏侯昭看皇帝又牙关紧咬,忙把右手伸过去,长孙止也依然毫不留情,狠狠咬住。夏侯昭仿佛不觉疼一般,只焦急问著容休:“容太医,这次还需要——”
容休摇头。情欲勃发虽然能分散注意,减少痛苦,但到了此时,必须让皇帝感到痛苦,才能有助后庭尽快打开。他师从王淮,知道先帝头一胎是在二十五岁,而皇帝已经三十一,骨骼远没有青年时的柔韧,只怕后头吃的苦更大。
夏侯昭干熬著心,帮著长福给皇帝喂了一碗催生汤下去。药效上来,长孙止原本蠕动不休的肚腹动弹得愈发厉害,胎儿一阵阵猛力往下顶。
“呃——”骨裂与腹痛一并折磨著长孙止,他能感觉到胎儿攒著劲往下钻,将自己的身体几乎要劈裂开来。
容休让夏侯昭上榻,从皇帝身后将皇帝略抱起来以利於胎儿下沈。体位的变化使得胎儿更有力地顶撞著狭小的通道,引得长孙止惨叫起来。
夏侯昭整个人跟著怀抱里的皇帝一起颤抖战栗,闷闷地咳了几声,喉底都是血腥气。
胎水流失泰半,将整个榻褥都浸湿。胎儿显得更急躁,扭著身子要突破桎梏,他每一次尝试都带给长孙止无尽的痛苦。
父皇——父皇——长孙止沈溺在疼痛里,无声地嘶叫著。
长孙息出生时,他一直守在长孙预身边。那时的长孙预心力衰竭,从头至尾,既很少挣扎也没有喊叫,偶尔的呻吟也弱不可闻,他从未想到那几近沈静的身躯里竟是忍耐著这样可怕的疼痛。
“啊——”
胎儿似乎找到了一个满意的位置,全力往下挣动。长孙止似乎听到了骨头断裂的一声轻响,绚丽的云霞瞬间在眼前炸开,云霞中,他又看到了那模糊的身影。
“父皇——”长孙止挺起了身子,直直伸著手往前探去。
夏侯昭一把抓住皇帝的手,把皇帝紧紧拥在怀里:“陛下!”
长孙止痛得魂都飘起来,在他怀里挣扎著:“唔——父皇——痛——呃——啊——”
门窗紧闭的殿内忽然起了风,轻薄的冰绡帐晃悠悠地飘起来。
容休吃了一惊,回顾左右。
“父皇——”
几个胆小的内侍已跪地磕头,长福也满脸惊异,流下泪来。
夏侯昭将皇帝抱得更紧,大声喊道:“先帝!陛下是万民所系,您不能带走!臣是夏侯桀的儿子,您若恨不能平,就来索臣的命吧!”
他汗泪满面,一气吼完,那飞扬的冰绡帐又软软垂了下去。
容休摸了摸皇帝的肚子,有些欣喜:“孩子的头已经降下来了!”
夏侯昭听了,心头一阵炽热,一口血就涌到了唇边。
长孙止再没叫过父皇,软在夏侯昭的怀里,在疼痛不堪时挺一挺身子。胎儿虽在下沈,但个头实在太大,分毫的移动都不啻一场酷刑。柔嫩的甬道被撑到极至而裂伤开来,血水淅淅沥沥地混著胎水流出来,将雪白的衣袍榻褥染红。
疼痛似乎看不到尽头,长孙止在其中载沈载浮,被高高抛起又被重重摔下粉身碎骨。他的腿被内侍捉住大分开,随著一波波的疼痛,他的后庭痉挛地收缩著,在天边发白时,终於勉强开到了九指。
巨物堵塞在甬道里的感觉令人崩溃。长孙止照著容休的话,憋著气往下用力,但是孩子实在太大了,被卡在那里进退不得。
容休伸出了三指,探了探勉强能看见的胎头,脸色微沈,还有两拳才能出来,但照现下的进展,孩子一定会窒息而死。他扎了几针,对夏侯昭道:“上将军,把陛下架起来,让他半跪著。”
夏侯昭手上发软,皇帝的身体又沈沈往下坠著,竟是试了两次才勉强把皇帝架起来。这样的姿势,原本半压在身上的肚子完全挂下来,长孙止难受地哼著,却已经没有气力叫喊了,头歪靠著肩,嘴唇干裂,连鸦黑的眉也泛著青惨色。
夏侯昭只看了一眼,就再不敢看。
容休摸著孩子的身体,顺著方向,在皇帝腹上大力地推了两下。
“嗯——”长孙止死气沈沈的身体瞬时绷直了,仰著颈子哑声痛呼。
容休狠了狠心,又用力推了两下。胎头借著外力,硬生生地坠降了几分,抵在了|穴口。
长孙止的身体不可遏止地发颤,脸色迅速发青。夏侯昭拥著他,明显感到皇帝的身体在急剧冷下去:“陛下!”
长孙止的耳边好象是呼呼的风声又好象是隆隆的鼓声,嘈杂声里他似乎又听到了父亲温和的呼唤:“止儿——止儿——”
父皇,好想好想——
“陛下!陛下!”
可是,夏侯昭会伤心吧——这个傻子——
长孙止聚起最后一点气力,往下用力:“呃——”
容休托住孩子的头,半旋著将孩子拉出来,孩子离开身体的那一瞬,长孙止绷到极处的身体骤然软下来,落到夏侯昭怀里。
夏侯昭拥著他毫无声息的身体,魂飞魄散。
容休稍稍料理了婴儿,过来压了压腕脉,莫名其妙地看著夏侯昭:“陛下只是累了。”
夏侯昭愣愣地看著他,容休已经道:“福公公,你帮陛下换身衣裳,这榻褥什麽也都换了,让陛下好好歇一歇。”
夏侯昭这才回过神来,满面泪水把皇帝乱亲了一通。
长福也满面喜色:“好了,上将军,这里有奴才服侍,您去看看孩子吧,好大的个,儿子呢!”
夏侯昭从榻上跳下来,孩子在容休的怀里,中气十足地哭著,身上还皱巴巴的,眼睛也没睁开。夏侯昭满心柔软,轻轻握住了孩子小小的拳头,软软的温暖一下熨到心窝里去了。
这是他的儿子——
是他和长孙止的孩子——
夏侯昭这麽想著,嘴巴都要笑裂到耳根了,又欢喜地跑回榻前,絮絮叨叨地说:“陛下,臣——臣真是太——”他只觉得普天之下再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
他平日沈默寡言,此刻却唠叨个没完,涕泪并下得象个孩子一样。
长孙止本想装睡算了,实在被他吵得头大,微睁了眼,冷冷看著他:“吵死了,去外面跪著。”
夏侯昭愣了愣,恭谨地垂首:“诺。”
长孙止这才清静地睡了。他疲惫之至,这一睡足足睡了三天,而夏侯昭也老老实实在承乾宫外跪了三天。
但,那有何妨呢?
两年后。
夏侯昭在自家府前下马,直入东院。春光灿烂,一院芳菲。
长孙止正在绿茵地上逗著两岁的儿子玩耍:“释儿,来,把大蝴蝶给爹爹。”
夏侯释长得虎头虎脑,白胖可爱。听了长孙止的话,歪著脑袋想了想,歪歪扭扭地跑到一旁,又拖著蝴蝶风筝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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