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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楼_第一部分-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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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尽愁只笑不语,轻轻晃动着酒杯,低头闻着酒香,望着那倒映在杯中的皎月出神。
但丘然却不放过西尽愁似的接着说道:“人家都说我丘然医馆不出死人,今天你竟然带了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人进来,岂不是安心砸我的招牌?”
西尽愁也跟着笑了起来:“丘大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样的病人到你这里不能治好?连半条腿都踏进阎王殿的人都能被你给拖回来,还怕我这个小人物砸你招牌?丘大哥真是太过谦虚了。”
丘然坦然道:“倒不是我谦虚。只是那毒虽然厉害,但人却中毒不深。毒术只停留在皮肤表层,并未流进血液。所以只需给他加盖几床棉被,让那毒随着汗液排出来就行了,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医术……”呷一口酒接着开玩笑说,“常听人说隐剑西尽愁很有女人缘,身边总有美女相伴。此话固然不假,不过……”
丘然说到这里顿了顿,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瞅了西尽愁一眼。
“不过什么?”西尽愁边说边把一片凉肉送入口中,偏头望着丘然,一点也猜不出对方到底想说什么。
“不过这话还不完整,应该说成是总有美人相伴……”
“美人?”西尽愁还是不太明白丘然的意思,听上去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啊,干嘛这么特别强调一下?
“你就不用避讳我这个老头子了。”丘然竟朗声笑了起来,拍拍西尽愁的肩膀道,“虽然我年龄大但还不至于迂腐。时下流行些什么,我还是略有耳闻。况且此人的确比很多女子都更有姿色,也不难怪贤弟你会……”
“打打打打打住,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西尽愁怎么越听越胡涂。
丘然笑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今天你送来的这个人……可是个男的。”
“男的!”西尽愁大吃一惊,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到,“长成那样竟然是个男的!”
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西尽愁感慨自己竟然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
看到西尽愁诧异的表情,丘然大笑了起来:“看来你这副表情,想必你是真不知道了。不过……”话锋陡然一转,丘然的眼神变得阴翳起来,忠告道,“不过这个人你还是少接触为好……”
“怎么?”没想到丘然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西尽愁也跟着紧张了一下,问道,“难道丘大哥你知道他的身份?”
丘然低头淡笑着,摇摇头,暧昧地说道:“其它的我不敢多说,但单就看人这一点,我比你多活的这几十年可不是白活的。从那个人的身上,我只能感到一种讯息而已——那就是危险。”
猛然抬眼,丘然的眼睛里有某种非常深沉的东西。
西尽愁低头叹一口气,不再说话。危险的气息么?无所谓了……反正也只是个不相干的外人罢了,也许明天就会分道扬镳。现在,西尽愁的心里挂念的却是一个人——就是尹珉珉。不知那小妮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中篇〉
夜又深了一层,清月被几缕浮云蔽住了银辉,只有几点寒星在夜空中忽明忽暗。蓦然袭来的一阵夜风,吹灭了摇摇的烛火。一个小丫鬟呀地惊叫一声,然后打开了火折子,把蜡烛再次点上。
夜风未停,烛火摇曳。小丫鬟小心翼翼地用手护着火,想把烛台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才刚转头,便瞥见病榻上睡着的岳凌楼。
今天晌午,这少年被送来的时候,己是嘴唇乌黑面无血色了,小丫鬟吓得急忙回避,哪敢多看几眼。而现在,毒已解开,岳凌楼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小丫鬟忍不住靠近了几步,跪到岳凌楼的病榻前。
昏黄的烛火还在晃动,那不定的柔光打在岳凌楼的脸上,浅浅的毫毛也有了一层淡金的颜色。真的好美……小丫鬟用羡慕的眼光望着岳凌楼的睡脸,轻声感叹了一句。这么美丽的人只怕是天宫中也难看见。
忽然,岳凌楼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小丫鬟吓得慌忙起身,转身就欲逃出病房。刚跑出几步,再回头一看,见那少年还安睡在床上。小丫鬟这才舒了一口气,但她突然发现岳凌楼竟把一团满是血渍的白衣紧紧抱在怀中,觉得有些奇怪。眨眨眼,再次走到病榻前。
那团白衣当然不仅仅是白衣而已,里面还藏有刘辰一的人头。
岳凌楼一直死死地抱着,拔也拔不出来。丘然认为那抱在胸前的白衣并不影响他包扎腰后的伤口,于是见拔不出来也就不拔了,所以丘然并没有发现那白衣中的秘密。
小丫鬟慢慢靠近岳凌楼,伸手拉住那白衣的衣角,拽拽,不动。丘然都拽不出的衣物,小丫鬟自然也别想拽出来。但小丫鬟却做了另一个丘然没有做的动作,她用手指戳了戳那团白衣,硬的,不像是衣物啊,那是什么?
边想着,小丫鬟边抬手掀开了白衣,烛火还在闪!
烛光照在了刘辰一的脸上,那脸上凝着黑血!
“啊——”
一声尖叫劈开了夜的静默。突然,烛火灭了,因为烛台掉落到地上,接着小丫鬟也跌坐到地上,不断地往后退缩,身体瑟瑟发抖。
叫声以后,屋外也变得嘈杂起来,阵阵脚步声朝着这个房间走来。
就在这时候,岳凌楼蓦然睁开了眼,他是被小丫鬟的叫声给惊醒的。他醒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手按紧怀中的白衣,当手掌触及那坚硬的物体时,岳凌楼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在。但立刻,他便发现那白衣竟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了刘辰一僵白和血红双色混杂的脸。
被发现了?运功想要跳窗逃走,但脚尖刚一用力,便从床上跌倒在地板上。想必是昏迷了太长时间,所以全身依然没有什么力气。
不等岳凌楼从地上爬起来,房门已经被人撞开!
刘辰一的头颅自岳凌楼的怀中滚落出来,滚到他手边一米外的地方!
岳凌楼已经没有时间再把人头藏起来了。他抬眼望向来人,没有月光没有星光也没有烛光,他只看见了黑压压的人影。
此时他已经完全清醒了,如果现在跳出窗外还有机会逃走,但他却没有逃走。因为他如果逃走就无异于承认了自己是杀害刘辰一的凶手。这样一来他一切的计划便会被打乱,岳凌楼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定还有其它的办法,岳凌楼思索着。
渐渐,房间变亮了。因为空中的那几缕浮云已被冷风牵走,月又明了起来。岳凌楼终于看清了站在最前面那人的脸,那种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直直盯着自己,岳凌楼背脊侵上一股寒意。
那人正是西尽愁,他在听到尖叫后立刻从阁子那边冲了过来。
岳凌楼不喜欢有这样眼神的人,每当他和这样的眼神对上时,他会觉得自己的一切仿佛都要被看穿,没有任何安全感可言。
但是现在西尽愁却没有看岳凌楼,而是低头看着地面上那个恐怖而又突兀的人头。
沉默,还是沉默。
这事情的发生对所有人来说都太过突然。
这所有人,包含了岳凌楼。
岳凌楼顺着西尽愁的目光望向刘辰一的首级,那一刻,他的瞳孔收缩了,发疯般的尖叫了一声,不断向后退缩到病榻边,紧紧抱住了床脚,身体瑟瑟发抖,不敢回头再望向那颗人头一眼。
仿佛刚刚是他第一次看到那颗首级,仿佛刚刚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白衣里包裹着的东西。仿佛他是无辜的,仿佛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已经习惯了去欺骗所有的人,因为他要保护自己……从十年前的那一天起,他便失去了所有可以保护他的人,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而已……
还是没有人说话,但是却有抽气的声音。
西尽愁却走进了病房,拾起了那颗人头,再用白衣包好。
他认得那是刘辰一,两年前云南千鸿一派的少将,后来归属了天翔门,现在却已入冥府。今天,段瑞南死了,刘辰一也死了,两人都是天翔门中的高手,但都死得这样轻易。
西尽愁想不通,现在头绪还太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场风波又要被掀起了……
提着那颗人头,西尽愁转身欲出,但他却突然停住了,因为身边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不要走……不要代他走……”是岳凌楼的声音,此刻他还伏在床脚不敢抬头,像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为什么?”西尽愁望着岳凌楼,不带任何感情地问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你把他还给我……好吗?”
岳凌楼的声音已带着哭腔,他抬头回望了西尽愁一眼,瞬时泪水便涌了出来。西尽愁愣住了,纵使他有两个脑袋也想不出这纤弱的少年要这颗死人头有什么用。
“把他还给我……”岳凌楼还在苦苦哀求着。
看到对方泪水婆娑的样子,西尽愁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了。
就在这个时候,丘然走到西尽愁身边说道:“今天你把他送过来的时候,他就一直抱着那一团白衣,我虽然奇怪但并未多想,没想到那里面竟是……”说到这里,丘然叹了一口气。朝岳凌楼走去。他拍拍岳凌楼颤抖的肩膀,用这种动作来安慰这个受惊吓的孩子,他有着长者特有的慈祥。岳凌楼咬咬下唇,没有说话。
“我想,那人头对这孩子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才会一直死死抱住不放。”丘然说出了他的推测,并且为岳凌楼拭去了脸上的泪迹,但随即却面色一肃,直接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也正是西尽愁想问的问题。
“我……我是……”岳凌楼的眼神看上去很迷茫,“我是……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岳凌楼拽住了丘然的衣袖,像是在哀求丘然告诉他他自己的身份。
丘然先愣住了,岳凌楼也跟着愣住了,然后慢慢送开了手,又突然啊——地大叫起来,用手紧紧捂住了头,好像这个问题让他头痛欲裂。
丘然仿佛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起身对西尽愁说:“我想他大概是因为中毒和惊吓的关系有些神智不清……很可能是失忆……”
“失忆?”西尽愁重复一遍,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因为是从丘然口中说出来的,也由不得他不信。
丘然点点头:“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那人头对他而言很重要,所有不想让你带走,至于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
失忆?岳凌楼当然没有失忆。他中的毒只到皮肤,而且也不会因为刘辰一的首级而受到惊吓。不过,岳凌楼的确是在装失忆,被丘然一语点出,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失忆的人是不用多作解释的。因为在刚才的状况下,即使凭他的头脑也难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是,有一点岳凌楼却想不明白——为什么丘然要帮他?难道丘然仅仅是被自己骗到了吗?或者还有其它的原因……
此夜岳凌楼并未睡好,辗转反侧一直在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虽然后来丘然和西尽愁并没有再逼问他什么,也把刘辰一的头留在他身边。但是岳凌楼明白这只是暂时的,也许到了明天,或者是下一秒,他们便会察觉到事情的怪异,到时自己又该如何脱身?
这丘府上下,唯一让岳凌楼感到不好应付的人便是西尽愁,那种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强者气息的男人,绝不好骗!呆在这里越久就越危险。岳凌楼猛然翻身下床,决定立刻就走。
这时,医馆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是三更天了。
岳凌楼把刘辰一的头迅速用白衣包好,推开了窗户,足尖在窗棂上一登,身形一闪就已掠窗而出。
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段瑞南的尸体还未从那树干上取下来。天翔门的船极有可能明天清晨就要抵达渡口,所以段瑞南的尸体绝对不能被发现!
“不知道江城那小子把那具尸体收拾好没有?”岳凌楼皱眉,心里有些担心。他知道江城总是迷迷糊糊的,做起事来笨手笨脚,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看一眼比较妥当。
飒……
淡淡一声响后,他已窜上了医馆后院里一棵参天的古树上,踏在树干上朝远处望去,立刻知道了渡口的位置。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又是飒……飒……几声淡响,一抹白影就窜出了丘府的高墙,直奔渡口而去。
同一时刻,屋檐下的一处阴影里,传来一个声音:“好厉害的轻功……”
岳凌楼犯了一个错误,错在以为自己能骗过所有的人,错在他低估了西尽愁。
从岳凌楼跳窗而出的那一刻,他所有的动作都被西尽愁尽收眼底。西尽愁已等候多时了,等的就是岳凌楼今夜的动静。
紧随其后,西尽愁也悄然翻身跃出了医馆……
◆◇◆◇◆◇◆◇◆◇
三更天,月高悬。
黑天中灰云的淡影映上地面,慢慢移动。
荒林寂静,原本已少有人过的渡口,因为刚经历过一场血腥的屠杀变得更加阴森。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此时听来就如同冤魂的哭嚎一般,让人汗毛倒立……
嗒——一声,岳凌楼已自半空落下,正好落在客栈与古树之间。他右手支在地面上,朝古树瞥去——段瑞南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想必是被江城收拾了吧,那个笨小子这次还挺聪明的。”
但是,岳凌楼却不知道刘辰一的尸体还漂在那个湖泊里,他以为自己已经把那尸体藏得万无一失了。也正是由于岳凌楼这个不小心的疏忽,才使得西尽愁没能发现刘辰一的尸体。见渡口处一切都恢复平常,岳凌楼转身想要离开。
然而,西尽愁就站在岳凌楼身后一丈远的地方。他直直的看着岳凌楼,岳凌楼也直直的看着他,深沉的对视。
“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西尽愁问。
岳凌楼不说话,也不逃,因为他不确定能否逃过西尽愁。能够在自己身后从医馆跟到渡口,而却丝毫不被察觉的人,其轻功之高自不多言。
西尽愁又问:“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不会又是不知道吧……我看你现在神智清醒得很呢。”说着便笑了起来,就像逮住了一个刚做完坏事的小孩,想听他用什么方式狡辩。
但立刻,西尽愁的笑容就僵住了,因为岳凌楼说了一句话:“你还想再见到那个女孩吗?”
不用多作解释,两人都心知肚明。那个女孩指的自然是尹珉珉。
就在刚才,岳凌楼看到了掉在地的六角镖,有生人来过这里。而这里正是段瑞南尸体所在处。今天晌午时分的那声尖叫,想必是那女孩被段瑞南的尸体吓到而发出的。那个时候,西尽愁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却在尖叫后立刻改变了方向,想必那女孩是对西尽愁非常重要的人。那时江城正在客栈后,离那女孩最近,西尽愁之所以后来又回到了湖边,就是因为江城把尹珉珉带走了。
看着西尽愁惊诧的表情,岳凌楼知道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而那个被江城带走的女孩正是现在自己手中的王牌。一句话后,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到了岳凌楼手中,他继续威逼道:“如果你不想那个女孩死的话,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珉珉在你的手上?”西尽愁微微蹙起眉反问。
“你可以这样理解。”岳凌楼淡笑着立即回答。既然尹珉珉在江城手上,也就可以等于在他手上。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西尽愁知道尹珉珉被带走时,岳凌楼一直在湖中,他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把尹珉珉掳走。但是即使有疑问,此时的西尽愁也不想轻易失去这条唯一的线索。
“我自然有办法可以证明……”岳凌楼自信满满地说,“不过要等到明天……”
“明天?”西尽愁猜不透眼前这个少年心中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其实,这一招不过是岳凌楼的缓兵之计而已。只要等到明天天翔门的船到了渡口,却接不到镖,自然就知道出了状况,立刻就会到赶到千鸿一派去询问。到那时,好戏就要上演了。所以只要让西尽愁在那之前不扰乱他计划就行了。其实岳凌楼也不知道江城的去向。
良久,西尽愁才终于点下了头,答应道:“好,我听你的。”
闻言,岳凌楼嘴角翘起一个魅惑的弧度,笑得宛如一只修炼千年的狐妖,迷倒众生……
◆◇◆◇◆◇◆◇◆◇
凉风飒飒,树林里偶尔传来野兽的嘶嚎。
西尽愁在等待岳凌楼开出条件,他虽然不能确定自己可以接受对方提出来的所有条件,但至少还有听一听的价值。
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岳凌楼走到西尽愁的身旁说,缓缓开口:“我要你跟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直到明晚。”
西尽愁听罢笑道:“即使你不这么说,我也会一直跟着你的——直到知道珉珉的下落。”
“那就最好……”岳凌楼斜着着眼瞥了西尽愁一眼,转身离开。
身后的西尽愁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着跟了上去:“有趣,看你耍得出什么花招……”
岳凌楼真正的目的是要让西尽愁远离这渡口客栈,但他却不能直说。如果说得太明白,西尽愁自然会猜到这里将有事情发生。况且岳凌楼现在并拿不出尹珉珉在自己手上的证据,太过分的要求一定会被对方一口拒绝。
第三点原因,现在江城不在自己身边,如果遇到什么需要搏杀的情况只有自己动手,但把西尽愁留在身边的话,也许还可以让他暂时充当一下自己的保镖。毕竟现在自己是唯一可能知道尹珉珉下落的人,西尽愁不会眼睁睁地看自己死的。
所以再三考虑之下,岳凌楼才提出了这个让西尽愁跟在自己身边的要求。
“珉珉到底在哪里?你说清楚也让我心里有个底啊。”
没走出几步,西尽愁就开始心急地挖掘内幕情况了。
“只要你说到做到,乖乖听我的话,明天晚上,我自然会把那个尹珉珉还给你。”岳凌楼没有回头,用上扬的语调答了西尽愁一句,自顾自地继续朝前走去。
西尽愁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我也希望你说到做到……”
那一刻,背对着西尽愁,岳凌楼的眼神阴翳了一下,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因为他知道他自己——绝对做不到!
◆◇◆◇◆◇◆◇◆◇
晨风依依,微波粼粼。一艘华丽气派的灰棕色货船逆流而上,在航道中徐徐前进着,天翔镖局的金字镖旗招展于和煦的晨风之中。
船首站着一名满面虬髯的彪悍男人,敞开的衣襟下露出被晒得黝黑的皮肤,一块块清晰的腹肌整齐地排列着,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自小就受过了严苛的训练。
此人名叫李铨,天翔镖局与段瑞南齐名的又一镖头。他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还没有一妻半子。倒不是因为他真长得那么恐怖让女人不敢靠近,而是常年都跑镖在外,居无定所的原因。这次他受命来到离阳镇,就是要接段瑞南一行人回杭州。
不多时,他们便已经靠近渡口。李铨抬起了右手,示意停船。
铁锚随即被抛入水中,天翔镖局的人依次走下甲板。本来这是一次很轻松的任务,接到镖车便立刻起赶回杭州。但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却粉碎了这个愿望。
望着空无一人的渡口,李铨奇怪地想:“照时间算来,段瑞南他们应该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但为什么现在却不见半个人影……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闯荡江湖多年的经验告诉李铨,此事必有蹊跷。种种不祥的猜测一下子涌上心头,李铨不知不觉皱起了眉。他安排手下人先在渡口客栈暂时住下,多等半日再做打算。
不同于往日,客栈里冷冷清清,即使在门外吆喝几声,还是没人应答。事情越发令人感到古怪,天翔镖局的人在客栈外迟疑了一阵子,推门走了进去。
环顾客栈,桌椅干净,像是不久前还有人打扫过的。但就是不见店家和其它客人,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充满了一种让人窒息的压抑感。
这时,一名持剑的玄衣人走到李铨身边说道:“李镖头,这客栈打扫干净,不像一个荒馆,但却不见店家,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四处查看了一阵后又接着说,“并且这里还留有打斗的痕迹,甚至空气里也有一股死尸的气味……”
这话说得条理清晰有凭有据,并且说话人表情冷静沉着,显然是经过熟虑后才得出来的结论。此人便是七巧剑客沈重元,他已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人很清瘦,留着山羊般的胡须。称他七巧并不是因为他的剑法有多么出神入化,而更多是形容他心思慎密做事小心。
荆君祥知道李铨是个一根肠子的人,常常做出些有勇无谋的事情。所以这次的任务才特意派了沈重元跟在他的身边,好处处提醒着他。
但李铨却完全不理解荆君祥的用心,只认为沈重元是疑心过重,做起事来婆婆妈妈麻烦得很。所以他对沈重元这个帮手一点也不满意,甚至还私下抱怨荆君祥怎么给自己派了这么个劳什子在身边?
现在,李铨见沈重元又开始疑心这间客栈起来,不觉有些厌烦地说:“沈兄弟不必太多疑,这荒林野栈,想必是店家见生意不太好做就迁到别处去了,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虽然表面上陪笑着点头称是,但沈重元却根本不这么认为。如果是迁走,为什么这客栈里还留有未开封的水酒?更何况客栈门口还看得到镖车压过的痕迹,显然段瑞南他们早已到过此地,却不知发生什么事情而弄得人镖具失。
“李镖头,我看还是派人四处搜寻一下吧……”沈重元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李铨对自己的不满意他当然心知肚明,虽然沈重元在天翔门中的地位一点也不低于李铨,但他说话的语气却显得格外卑谦。
虽然不满意沈重元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但李铨碍于情面吩咐手下人道:“听到沈先生说的话了吗?还不快去搜!”
这次接镖本就不是什么重大的任务,所以李铨只带了十个手下在身边。
镖师们听到命令,整齐划一地抱拳称是,随即走出客栈。
满意地看着训练有素的部下,李铨从墙边提起一坛酒道:“太好了,这酒正好是给我们兄弟们洗尘的。”说着就欲拍开酒坛的泥封,但沈重元立刻制止他道:“李镖头,这酒还是不喝为妙。可能已被人下过药了……”沈重元的猜测并没有猜错,这些酒都被岳凌楼下了君子毒,目的就是要封住段瑞南一行人的内力。
“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李铨放下酒坛讽刺道,“别人都说你沈重元你是七巧剑客,但是我看还不够,应该说成是百巧剑客。你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的,麻烦事情怎么这么多!”
“李镖头还是小心为好……”沈重元不由放轻了语气。
正在两人僵持的时候,突然一名小镖师匆匆跑来报告说在附近的湖里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
“无头尸体?”李铨和沈重元同时重复一遍,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果然是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走!带我过去!”
李铨表情蓦然一肃,刻不容缓地跟着那小镖师朝着水湖的方向去了,沈重元紧随其后。不多时,镖局所有人都聚集到了水湖边,他们有条不紊地把尸体打捞上岸。此时,刘辰一的尸体已经在湖水中整整浸泡了一天一夜,早就变得浮肿不堪。再加上死者头颅被人削去,所以身份就更难辨识。
李铨命手下把尸体葬了,无论这尸体是谁,出于人道总不能让他一直泡在这湖里吧?
◆◇◆◇◆◇◆◇◆◇
刘辰一的尸体浮出水面,天翔门的人发现尸体,这一切早已不在岳凌楼的计划之中了。因为岳凌楼没有想到这次沈重元会一同跟来,不然他就不会如此疏忽,而会把真相隐藏得更加彻底。
但是,上天却帮了岳凌楼一个忙,这些所谓的巧合使他的计划依旧正常地运转着。没有人知道还有一件重要的证据沉在湖底,只要发现了那个证据,尸体的身份立即就推断出来。
那重要的证据便是——刘辰一的剑。
◆◇◆◇◆◇◆◇◆◇
千鸿一派盘踞云南数十年,实力雄厚,分支众多。虽然现在影响力已大不如前,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千鸿一派余威仍在。基本上只要在云南这片土地上,都可以找到它的分舵府。
千鸿总舵设在距离离阳镇大概七十多公里的兴和城里,属于常氏一族的家业。舵主之位历来由本家嫡长子继承,但是由于前任总舵主的猝然死亡,而新舵主又不得人心,所以内部矛盾越发变得尖锐起来。
兴和城附近因为盛产绿茶,商旅往来频繁而日益繁华起来。自古,繁华之地总是少不了金粉笙歌醉意红楼。这兴和城当然也不能例外。
当西楼两人通宵赶路来到兴和城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了。旭日东升,天边朝霞满天,薄薄的红光把兴和这座城映衬得格外耀眼。
由离阳到兴和的七十里路自然不算短,纵使西尽愁有百万个不愿意去讨这个麻烦,但因为岳凌楼执意要来,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谁让自己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呢?
不过,出乎西尽愁意外的是,岳凌楼连夜赶来兴和城的目的地竟是一家名为翠微轩的青楼。在兴和的这条花街里,翠微轩虽算不上首屈一指的豪华,但因为门庭和装饰都非常用心,各种花纹图案的搭配正恰到了好处,所以能让人第一眼就产生好感。
时候尚早,翠微轩的门庭颇为冷清,第一层里几个满脸通红的宿醉客人趴在酒桌上酣睡。脂粉涂得很厚的老鸨正单手叉腰,指挥着佣人们的打扫。
见西楼两人踏进楼里,老鸨急忙堆笑着跑过来招呼。在这风月场所里呆久了,自然练就出了查人识面的好本领,见两人气宇非凡容颜俊美,她就猜到了来人决不是泛泛之辈。尤其是那名白衣的公子,更是有一种华贵的气质流溢而出,让人很难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公子啊……”老鸨扭着腰杆朝岳凌楼走来,而岳凌楼却竖起食指在唇上点了一点,示意她说话不要太大声。老鸨立即谄媚地笑起来,用手掩了掩嘴,压低声音道:“两位公子还请到楼上去……”楼上为上宾位,要有些身份的人才上得去的。
岳凌楼对老鸨笑笑,俯首在那老鸨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递到那老鸨手里。见岳凌楼出手竟如此大方,鸨母立即两眼放光,受宠若惊地急忙点头称谢,恨不得立刻造间庙给岳凌楼给供起来。
而一旁的西尽愁只是莫名其妙地注视着这两人的一举一动,猜想着岳凌楼来这里的目的。不过,男人的话,来妓院通常只为了一种理由吧。老实说,西尽愁很难想象出岳凌楼左拥右抱倒在女人群中的样子,但是来这种地方除了找床伴以外还有什么事可做呢?
正在西尽愁思索之际,老鸨就已经引着他们两人上了轩中的木阶。在脂粉味扑鼻而来的回廊上绕过了半圈后,老鸨打开一间空厢房的门,含笑看着两人。岳凌楼笑得暧昧不明,偏头朝西尽愁扬扬下巴。
“干什么?”西尽愁呆立在门口,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叫你进去啊……”岳凌楼不由分说地一掌把西尽愁推进房间,然后朝鸨母略一挥手,鸨母便自觉地合上门离开了。
西尽愁仍是满头雾水地站在房间中央,觉得该问清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果现在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情况,接下来的事情不言而喻。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两个大男人共处一室,总不会也要往床上倒吧?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岳凌楼的脸居然长在男人身上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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