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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映花红by平江秋日-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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憬。 

那个女子,那个苏府的丫鬟,如今又出现在面前。不会又是一个梦吧? 
见我发怔好久都颤著唇,没有一言。她又开始低泣:“沧怡,我一直,一直在等你……我没有离开过苏府……” 
断断续续的抽泣,让我满心惭愧。耽误她的终身,是我的错。这样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子,竟然默默在这个地方守著自己的憧憬。曾几何时,我也对生命满怀希冀,可是,现实终究是现实,不会变成|人的憧憬。 

待到明白的时候,心也倦了。 

“这又是,何苦……”垂下头讷讷道。 
“不,沧怡,你怎麽会变成这样子……不对不对……我永德那里听到你的事,仆众们都在议论‘顾沧怡’。我,我是来救你的。” 
“你?”一个弱女子又能拿苏彦亭如何? 
“无妨的!永德他,他就是看管此屋的人,现下被我灌罪不省人事……”姑娘急急辩道。 
“好姑娘……我的事却是理不清了,咳咳……况且……”目光移向手镣,这东西却是除不去的。 
“这个……已经从苏少爷身上解下,服侍他的贴身丫鬟,是我的好姐妹……”说话间已经手忙脚乱地开锁,干涸的血迹凝结成了痂,姑娘一阵唏嘘。 

获救,还是又一次地陷入混沌?脑中已经没有任何东西,浑噩间瘫软的身躯往一侧倒去,被姑娘纤细的肩膀挑起,摇晃著走出了暗室。 
她帮了我,她担了罪,她也在不能回到苏府了。 

“翠屏……”干燥的唇还在开合不停,“对不起……” 
“嗯?”姑娘吃力地架著我比她高壮的躯干,脸上只有惨白颜色,“虽不知你与苏少爷发生了什麽……可是,我不会让你这样被折磨死的。” 

未干的泪痕在如玉的脸上闪著微光,她鼓足气力半扛半拖著我沈重的身子,艰难的挪动著。那一瞬间,我的心中又开始歉疚──为什麽,那个时候没有选择她?若是与她一同生活,一切的不幸或许根本不会发生,或许我也是膝下有子,和乐融融了。 

月黑夜静,冽风萧瑟。 

她似乎已经暗自准备好一切,买通了後院的小厮,急急与我往无人的山脚走去。 

“这是……去哪里……”虚弱地几乎失了生气。一天粒米未进,加上浑身伤痕,到底是什麽支撑著,还不让这残破的躯壳了却生命?或许,上天就是让我一遍又一遍地亲历这人世痛苦的轮回,惩罚我当日一时的冲动。渴盼江湖的豪情吗?渴望刻骨铭心的情意吗?顾沧怡却不配拥有这一切。 

“唉!沧怡,这夜里竟也没了方向,就先在远离城镇的地方落个脚。明日,赶往我老家去吧。” 
“你的老家?” 
“虽然是穷乡僻壤,也是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嘿……”行路开始吃力,两个影子已经慢慢离了城镇中心一带。 

最终,竟然是靠著姑娘摆脱窘境……顾沧怡,还真是个十分无用的孬种。 

“莫要逞能,要歇息麽?”暗自使力,让身子尽量不全数压将在姑娘娇小的身躯上,冷汗从脸上冒出。浑身忽冷忽热不断轮换著,双脚却似踩在棉絮一般无力轻飘。 
终是看见近郊的几处明火。好似有几户人家尽享天伦。 

模糊的灯火,仿佛某个地方──平静的湖面,暗香浮动。星光点点的花舫舒暇地轻漂,船上的伶人个个美不胜收。 

尤其,是那个月白色的身影,离尘出众,娇媚的笑却是勾去男女各色人等的魂魄。他是谁……很熟悉,又有些陌生……这是哪里的场景? 

抬起手抚上额头,滚烫的温度。怪不得产生幻视,原来竟然是高热作祟。不由苦笑,怎麽还有心情想著海市蜃楼?一切都与我无关了,一切已成了过眼云烟。 

“沧怡,怎麽了?很痛麽?先去找户人家借宿如何?”一时却是越来月模糊,都不知道自己的腿是如何继续挪动。身体也不受控制愈发沈重。耳边的轻吟也越来越远,好似在天边。 

“翠屏,谢谢……丢下我,让我自生自灭吧。”失去意识前最後的回忆,就是这样伤人的话。可是,我只能如此,耽误了她的花样年华,却不能再害她。如此一个好心的姑娘。 

“沧怡!沧怡!你怎麽了?!” 



第二十四章(上) 

“锦州冷月?”风解忧心情也开始急躁。彦亭已经三日没有动向。劫了那个手无寸铁的人,又该去了哪里?拔下木桩上那个横飞插入的令牌,思忖起来。花残月,不容小觑。为了练成残月剑,竟也决然抛下了顾沧怡。 

那个孱弱的男子。原是心中不想提及的羞耻。为了骗得殒日的线索,自己也是随著年少轻狂的彦亭出演了闹剧。也算是失策的冲动,害了他,也害的自己难安。手又抚上腰间锦囊。数不尽的日夜,自己不想去正视那惴惴不安,不敢承认自己真的对一个男子有所心系。可是,在看到沧怡只与那魔尊眼波流转,似无旁人的时候,心,的确被牵动了。 

越是想摆脱心中的阴霾,却愈加挥之不去那人的笑厣。可笑,甚至可悲……终是个凡夫俗子,与彦亭一次交好却成了两人纠缠不清的开始。什麽时候不再月下小酌,又是什麽时候与他几乎无言以对?一定,一定是从“顾无忧”出现的那一日开始的。 

排山倒海的情动却让自己踌躇。是继续未完的大业,还是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放手去追逐,他,还会回首?兀自轻笑著,自己真是越来越优柔无用了。 

“禀告,慕月堡无伤。”堂下跪著一人。风解忧点头。 
花残月,“武林大会”那次便是诱他出洞的饵,真正的魔尊,绝对会为了众口相传的“殒日剑”而动念的。只是,他实在隐匿得沈稳。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反而整个一出戏成了沧怡为主的闹剧。 

想他也不会蛰伏不动,两方僵持自此打破。他携著那人欲离开莲都,那个时候,自己也是知道,时机成熟。未料到彦亭突然意气用事,利用沧怡来胁持那人。 
“唉……”风解忧踱至後院,抚著额头垂叹。那个令牌是魔教的东西,是挑衅?还是…… 

“风盟主,别来无恙……”好轻功!自己竟然一丝异样都没有查到。 
抬眼看著那个月白的身影──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只是娇媚的面容不在,残虐的笑意让他心中沈闷。 

“做什麽?杀我?”两人武功相差无几,却也是一时半刻决不出上下。 
“本尊向来厌恶生杀,见不得映血。”公子长发轻拂,靠在一棵老树下邪邪睨著。 

“……”风解忧有些疲累。冷月魔教,与江湖却是无争。何苦两人要对阵?而其名为魔教也只是行事乖戾,且那上代教主花孤月性子古怪,行迹诡秘……甚至……在江湖众人面前带走了自己的师父。以至於恶名昭彰。 
“不过,白莲山庄却是本尊下令屠戮的。”说得好似是街尾巷传的趣事,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风解忧怒意腾上,愤愤瞪著这个将白莲山庄四十几口一夜灭门的笑颜:“想你平素将吾手下分支各个铲除,沧怡也都是不知道吧?” 
“沧怡?!你有资格这麽叫他麽?”冷冷哼出鼻音,花残月不屑而睨,“若不是风盟主,我又如何认得他?说起来,还是有劳风盟主。” 

“住口!”风解忧怒斥,“此番来意为何?!” 
“无事怎能缮闯盟主无花阁?”那人吃吃地笑後,倏地变了脸色,“将沧怡交出来!” 
“你的手下打探不利麽?却连这等消息都会有差池?”风解忧拧眉,“他不在此!” 

眼看此人话语正色,似的确不得知,一目禀明却是属实。 
“那苏彦亭原是你的手下,你竟不知?” 
“花教主。”风解忧难得眼中含著笑意,“那一日,你便是背弃了那个人,你与我……竟是一样的。” 
“……”花残月未料到,那个人会如此奚落自己,面色青白难看。 
“呵呵,即使你用著剑指著我,也是不得而知他的下落。花教主,你可知道,普天之下,什麽东西最难得?” 

“人心。”残月收入华美剑鞘,青年垂下臂无力喃喃。原想,拿过殒日再去找寻他,原想,能得到无尚武功又能得到那个人的心。一切却又不顺人意,自己眼睁睁看著那人随著苏彦亭越发远去,“若不是你横加阻挠,我怎会失去他?!” 

“你认为,掌握他的命运,便是得到他了麽?”风解忧脸色凄然。 
“罢了!”白衣轻拂,愤然甩袖而去。 
“这无花阁也不是你邪教想来就来的地方……”风解忧提气跃上,抽出剑往前探去。 
花残月闪躲一侧,旋身抽剑回应。一时间电光火石之势。接连涌来众多手下,皆是为护风。 
“噌……”手中银线射动,眼见一干人被莫名点中了周身|穴位,不得动弹。 
魔尊轻笑道:“风解忧,你找死!” 

风解忧凝气,上前纠缠。 
“当!”一击重音。两人一怔。只见院墙上站立一个身姿。 
“冷亦寒!”慕月堡堡主,竟然亲临。想那大会上也只是小露一面的人,怎会在这个关头出现? 

“若是两败,可是我慕月堡天下?”一丝戏谑漾上那人冷面。 
“冷堡主,怎地这麽好兴致?”风解忧疑问。 

一侧花残月只是注视不语。两人若是联手,怕是自己的胜算也不是很大。残月剑毕竟才练过第一式,看来……需得小心谨慎。 

“呵呵,听说白莲山庄被灭,冷某也想瞻仰一下式何人所为。”笑得阴冷。 
“啧,这白莲山庄却与朝廷有联系,想武林中人都为此不齿吧?”月白公子笑道。 
隐约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有些心有灵犀的共鸣,冷亦寒抱拳:“却是如此。所以……那怜月山庄被焚亦是他与朝廷内外勾结所为。怜月山庄,是花教主的得力手下吧?” 

风解忧这才料到有些错愕。 

冷亦寒不轻意言谢,自己与他相交多年鲜少见他欠下人情,现今他竟然在感谢魔教铲除了白莲山庄?!果然,这个慕月堡有著不堪的背景。 

“……”花残月不屑地瞥著,若不是为冷月教怎会去招惹风解忧的同盟?怎又知道无形中还帮了慕月堡……这个慕月堡也是与朝廷对立,行事乖张。 

“此番来还有一件事。”扫视两个人。 
风与月静默。 

“顾沧怡,在平江府。”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了踪影。他家世从商,苏彦亭亦是商户出生,故此,慕月堡堡主的讯息亨通也是有理。 

“彦亭的老家?!”风解忧汗颜,眼线密布大江南北,总是有疏漏之处。原来实在那个江南小城!蓦地回神,才发觉突兀而来的公子不知什麽时候已经失去踪迹了。此次对峙又是不了了之,实在遗憾。 

心中有些失落。如果战胜魔尊,自己是否就有资格再拥有他的笑厣? 


第二十四章(下) 

那农户也是好意,收留两人一宿。只是看到沧怡浑身伤痕有些惊悚。口中未问,翠屏却看得出他们十分害怕。为榻上那人盖好薄被,转头苦涩笑道:“大叔大婶……我们不是通缉的逃犯,是从一府上私奔出来的家奴。” 

中年夫妇面面相觑,终是尴尬笑道:“原来如此。这就放心了。看他浑身是伤,莫不要找个跌打大夫瞧瞧?” 

“呃,明早我们就赶往老家医治。”翠屏的嘴边漾著苦嘲。如果,真的是与他私奔,倒也是幸事。沧怡,回到乡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离开我了。姑娘如是想著。不知不觉夜已深沈。 

用布巾沾了冷水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坐在一旁静静守著。 
叹了口气。究竟发生了什麽可怕的事?那时的沧怡如此神采飞扬地随著少爷远行。六年,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在想,若是回来,是不是也成了个功成名就的侠客义士?多麽让人希冀的场面。从未想过他真的会回来,从未想过会见到如此一个他! 

苍白的发,暗哑的声……怎会搞得像深山中的鬼魅?如果不是用布头包裹,这一户还会收留?沧怡,你究竟经历了什麽?翠屏,真心地想与你分忧。 

“嗯……”榻上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白皙的面孔皱紧,似在忍受著浑身伤痛。翠屏握住他的手,细细擦拭他额上豆大的汗珠。 
“很难受吗?捂出汗就会好了。”想到刚才那个老中医惊恐莫名的眼神,她也无奈。竟然说脉象奇异不能下药。胡乱开了几个散热镇痛的方子急急转身回去。 

“……”沧怡咕哝著难懂的话语,姑娘一惊,凑上身仔细听著。 
“月……为什麽骗我……” 
月?听似一个姑娘的芳名。翠屏心中一沈。莫不是他已有了意中人?那自己的心又该放归何处?断然拒绝的永德甚至在最後还不放弃对自己的执念,原来自己和他一样恋上了不在乎自己的人。胸口窒闷,轻轻安抚。用些许冷水撒在面上让自己清醒──任他喜欢谁,要救他,才是当务之急。 

沈沈伏在床沿小寐,苏少爷也变了,沧怡更是变了,唯有翠屏矢志不移。 

农家夫妇毕竟是热情,见一晚相安无事也放了心。隔日便找来马车,送两人上路。 

“公子身子单薄,也需姑娘费心照顾。祝你们能白头。”农妇嘴拙,只是递上一筐子鸡蛋让他们路上食用。沧怡浑身虚脱,只是苦苦地笑:“多谢。” 


翠屏千恩万谢拜别了夫妇,搀扶著那人虚软的身子上了车。高热虽是退了,身子骨还是摇摇欲坠。望著身侧他疲累的模样,一阵心酸。 
沧怡无言静默。只是愣愣望向车外。 

景,飞快地从眼前逝去,就像过眼云烟。身上破烂不堪的儒服也换成了粗糙的麻布衣,手摸著有些刺人。却十分合身舒适。只是旧伤不断地作祟,心口的暗涌回旋不去,时不时跃上喉头一股腥涩的血味。他只能将其狠狠咽下平覆。 

摸摸额头,又是一串汗珠。沧怡开口道:“翠屏姑娘……你不想问,我为何成了这样?” 

姑娘一怔,摇摇头:“你不想说,我也不想知道。” 
沧怡笑得牵强,掠开袖口看那条条血痕还未全数结痂,又有一些伤口透著血丝。无奈垂下双臂,仰著头道:“我是个傻子。被人屡次三番戏弄,还活在梦中。” 

“沧怡,你不要说。”姑娘止住他继续回忆,“凄楚痛苦的过去,能忘记的就不要再提及吧……从今日起,你身边只有我翠屏而已。我们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好好安生。” 
“翠屏……”似有千言万语随著身体里的热潮攒动著,直到眼中渐渐模糊。 

“……”这个男子竟然在自己面前流泪了,在苏府,那个灵秀的沧怡,那个百折不挠的仆佣,现如今在自己一个女儿家面前流著泪。翠屏紧咬著唇,递上那块手帕擦拭,“沧怡,你送我的这方巾子,我一直放在身上,一直期待著有一天,你能回来。” 
顾沧怡沈默著,有些木然。 
“我的心已经被人刨去了啊……” 

姑娘愕然。不知什麽时候,自己的脸上也布满湿痕,她执拗地擦去,笑道:“无妨的!待到了那里,没有一个人能打搅我们。我们会好好生活下去。” 

心如死灰地生活下去。 

沧怡垂下眼帘,默不作声。任马车摇晃作响拖著自己疲惫的身心远离尘世。未来再没有希冀,自己再没有未来。随意吧…… 

“说!他在哪里?” 

苏府上下惊恐不安。一早,整个府上已是鸡犬不宁。彦亭先是不停派人打探一人消息,又逐一闻讯家中仆佣。待稍许有些头绪,外面又闯入一个陌生男子。 
宿杀的冷挂在脸上,黑衣黑马直接破门而入。用剑指著少爷的脖颈。 
两人的实力相差悬殊,彦亭几乎接不下十招就败下阵来,眦目愤愤道:“杀了我吧!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黑衣人口中不屑,抬头向高处望去。 
花残月出尘飘逸颀秀身姿跃然眼前。长发飞舞,眼眸含笑。那风情又是这些个足不出户的东西能见识过的?只听见一阵唏嘘。 

“死要见尸──”樱唇悠悠轻启,吐出冰冷的字句。他若是殒命,就让你与那个盟主一通陪葬!淡笑凝结在脸上,没有变化。却让人感觉他不似神砥,宛如修罗。连攒动的气流都开始紧窒,甚至闻得到嗜血的气息。 

苏彦亭不语,狠狠瞪著他。 
“少爷!”一人跌跌撞撞闯进府,是那日牢中的男仆,唤作永德。 
“唰!”众人面前只有银光一闪,那人却像被无形的气流扯起,抛向空中,又结结实实撞在墙上,倒地。口中吐著血。 
花残月收起千丝万缕,只冷嘲:“说!要不然,平江府苏家今日不存!” 

“翠屏……翠屏他,带著顾沧怡去百花村了。”那男子只说了一句,便两眼翻了翻,混死过去。 

“尊!”黑衣人下马作揖,指著跪倒在地的苏彦亭问道,“此人如何处置?” 
“哼!废去他武功,就只当为风解忧清理门户了。”残虐一笑,身形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不要!不要如此对我!忧,忧!救我!”苏彦亭骇然,眼神空洞。双手挥舞著,却抵不过那人轻轻点|穴。 
“苏公子……得罪了。” 

一群家仆亦是目瞪口呆,偶有发应过来准备奋起一搏的,却发现双腿酸软行走不便。苏彦亭惨呼著,一世的努力付之东流! 

门口却立有另一个人,待一目远去。他缓缓步入苏府门庭。 

一干奴仆已经方寸大乱,围身在少主面前手忙脚乱。俊秀的脸孔没有血色,身体僵直倒在地上,突然,瞳孔紧缩,泣声吼道:“为什麽不救我?!忧?” 
来者苦笑:“彦亭,好好在此养病,以後……不要再过问江湖罢!” 
“为什麽?!我为你可是赴汤蹈火,我亦是为了光复天山做了那麽多!你怎麽可以……如此待我?!” 
“过於急功近利,彦亭,人会倦的。”男子蹲下身子,细看此人伤势。 
“师兄,那你还喜欢我麽?”突兀地口气柔软。风解忧一怔。 
很快摇摇头:“彦亭,我们错了。我对你只是知遇之意,儒慕也好倾心也罢,总当你是知己。为了今天这个地位,不择手段了这麽多,我已经没有资格喜欢任何一个人了。” 

苏彦亭哭了。 

身体挣扎不动,任由他将自己搬至卧房,嘱咐了身边小厮。泪眼迷朦中终是看著他越走越远,再也不回头。 



第二十五章(上) 

昏昏欲睡中已经行至偏远。一身颠簸的疲累,缓缓挪下了车。 

“下雪了!”姑娘的声音扬起,有些出乎意料的激动。下雪了?怪不得身子发冷,还以为又是病症,竟然是冬日的薄礼。怔怔立在陌生的乡村羊肠道上,看著细小的雪绒徐徐落在姑娘的发上,融化,落在地上,消逝。 

伸出手掌,凝望著自己的体温将其一点一点蚕食,吞噬。直至变成细弱的水流沿著手臂下落,沾湿了袖口,也沁凉了皮肤。 


“瑞雪照丰年……在农村是这样的好彩头!”翠屏牵引我往一处偏僻走去,“乡野地方,也空置了多年。自入府就托人照看,亏得没有卖掉。” 

姑娘一路笑得粲然,不时会有个农妇路过微笑著招呼。 
“你认识她们?”难得多嘴。心中有些疑窦,她总是卖入苏府多年,怎会外面还有熟人? 
“你该是觉得奇怪吧。这里本是我叔父老人家的农舍,他膝下无子晚年独居,过世後将此间房舍过继给我。”她娓娓道来,眼中却有些雾气。 
“你托付给了他人?” 
“对,以後出了府也好有个养老的归宿。” 
“养老……”她竟是想了这麽多。而我,连明日作甚都不知晓。沈著头,无比颓丧的姿态,让身侧的视线莫名灼热。待我回过头望著,她却低下头,面上飞红。 

隐约看见破落的茅屋矗立在孤寂的院落。越走越近 
。 
她松开挽著我丧手急急奔过去,推开门,仔细打量,这才将我引了进去。没有蛛网暗结,却也布了一层细灰,想是没有人来住的。 

左右顾盼,寻见一个铜盆:“沧怡就先坐著,待我打扫一下,再去借些过冬的褥子……你再好好歇息。” 
“向谁借?”这个不识的村落还有谁能帮到我们? 

“呃?”她显然一怔,笑道,“这是农村,大家十分和善,都愿意相助。” 

她掩上斑驳的木门,往其他房舍处行去。看著她的身影,有些鼻酸。为了救我,她失去了谋生的路,以後该靠何度日? 

大家都愿意相助麽,好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如果,我也是出生於这样一个和乐安逸的地方,现下也该男耕女织膝下成双了。早出晚归,虽苦贫却无忧。待到垂暮尽享天伦,什麽江湖什麽杀戮,还有什麽正派魔教……与我无关。 

我拥有的,只会是幸福。 

“噗啦啦……”窗户纸糊的严实依旧被冷风吹得撕裂,不停捶打著破落的窗框。发出刺耳的声响。我望过去,一贫如洗的陋室,却十分静谧,让人安心。 

鬼使神差地走出屋子,兀自绕了一圈。後面有一口浅井,铜盆搁在一侧,想翠屏一定才打好水,去借过冬的厚缛了。伸出手端著盆缓缓回到前门。 

“咳咳!”一口黑血却放肆地溢出口,大惊失色。慌乱地将布鞋踩踏著。枯草渐渐将血色吸收,而天上的落学则徐徐下降掩盖冲淡了不堪的污物。 

“沧怡。”背後似乎若有似无在一声低喃。是幻听了。 
“沧怡!”端著盆子身体僵直不动。怎麽了?!怎麽了?双腿怎麽不动了?使劲迈动著突然失控的腿脚,无用,丝毫不听使唤一般。 

“!当!” 
手中的东西落地,巨响,撕扯著听觉。 

身体背後袭来一股凉意,被紧紧抱住。银色的狐裘滚边,白色的厚袍,还有一双狠狠勒住自己的手。感觉不到什麽暖意,背後的是个人体? 

“放手。”淡淡一笑,不愿回头。 
“沧怡,对不起!我……”这个宛如天籁的声线是从哪里来的?十分动听。 

“放──手──” 
背後倏地没有了压力。浑身轻松。吃痛地蹲下身子,头昏眼花之余差些栽倒。只是咬紧下唇对自己道:不能倒,不能再让她担心了。 

“沧怡,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是……只是想同你说,自始至终我的心从未叛离。” 
她的水该是白打了,我终究也是做过下人,这些事还是能补救。拎著那个铜黄的家什,转向後处。 

“沧怡,我只是为了教众……” 
那个影子没有跟来,吃力地放下水桶,缓缓提起,倒出。无力垂下臂。接下来如何?坦然走过去麽?嘴角应是凄苦,舔舔干涩的唇,靠在茅屋背後,只盯著那一盆水发呆。怎会找到这里?为什麽还不放过我?! 

随你如何解释阐述,与我已经无关了。在你选择它的时候,我的心也死了。 

“这细小村落不能容下大佛,请回吧。”压抑著满腔理不清的烦绪,喉中仿佛呜咽一般挣扎出低低的咕哝。 

“沧怡!”尖利的声音一遍遍呼唤我的名字,刺耳!甚是刺耳!我是你的什麽?你又是我的谁?呼来喝去著实恼人! 
耳边一阵轻风,心中一悸,他…… 

湿热的呼吸在口腔传递著,鼻息浓重喷薄在脸上。身体被他死死挤压在墙壁一端,想是嗜咬著猎物一般将我的唇舌肆意蹂躏。 
“唔……”呼吸紧窒,胸口被压得生疼,几乎喘息不及。做什麽?一向温和的人也会发疯?几乎将我的薄唇吞噬下腹。 

“沧怡,沧怡……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不要离开。” 
心门敲敲地被叩开的时候,我沈沦於你。可是,你却将我的心拆落践踏。胸膛下面,已经空了。任你如何敲再不会有回应。有些东西,错过了一次,便是失去了一世。 

双手慢慢沿著他的身形往上攀附,到了他胸前,轻轻推著。身体亦是不停往後退。他的美目闪过一丝惊愕,将我的唇舌牢牢攫住。 

“呀!”面前的人松开了手,一手捂著唇齿。脸色煞白地望著我。 
“尊!”瞬间身边有多了两个人。那两个伟岸的男子,面色深沈愤愤瞪著我这个罪魁。一人甚至怒极,一手握住剑柄欲有对我动武之意。 

“一目!”他开口喝止,嘴角流下血迹。 

这麽一口,总让你不会再胡乱咬人了吧。浮上笑意,转过头。捡起盆径自绕去茅屋前面。刚刚踏至门前,却对上了惊恐的双眸。 

那姑娘微微颤抖:“沧……沧怡。他们是谁!” 
“问路。”莫不关己的情态有些不自然。 
“那人,那人他……是男子,怎麽……轻薄你?”翠屏的声音有些抖。 
我蓦地呆愣,被她看到了!该是觉得很龌龊吧! 
嗤笑一声道:“他是疯子!不用理会。”抚上她的肩,与之一同进了屋。 



“吱呀!”木门应声而合。阻断了焦灼的视线,也隔绝了门里门外。 
绞著湿布,小心翼翼擦拭著桌椅。水冰凉刺骨,沾湿了双手也毫不自知,直到十指渐渐红肿麻木起来。 

“他……就是你所唤的月麽?”姑娘铺著床,忙碌之余扭头问道。 
心中“咯!!”,她怎的知晓那个心寒的名字。兀自猜疑著,依旧没有作声。 
“听你梦中断断续续念起这个名字,还以为是个出色的女子……”她倏地停下的手,只盯著我的眼睛。原来我的心中还记得他,记得他所做的点滴。不知不觉在梦中呢喃不停。 

自嘲地笑著:“他是月,魔教教主花残月。” 
见她惊异地瞪大黑眸,不可置信地微开著樱唇,似乎想要问什麽。刚刚涌向嘴边些许疑问,忽然又摇摇头,吞咽了下去。什麽都没有说出口。 
但我从她眼中看到了惊愕,还有不解。 

屋子顿时静谧无声,只听到偶然风过窗沿,传来破落物事的敲击声。 
外面的人是否还在?也是不得而知。 

“这样的村落都能寻来,确是有些手段。”嘴边扯著苦笑,这个人终究也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为谁温柔,为谁绽开笑厣,又为谁花尽心思。为了陨日。 
“他……你与他……”嘴唇微微抖动,想这个小城女子一定是体味不到什麽魔教,什麽绝世宝剑。只是嗫嚅著,凝想著我究竟和那些乌合之众有什麽不堪的过往。 
昂起头,对她点点头:“我与他却有曾经,俨然没有未来了。” 

她静默坐在床沿,柔夷捏紧又松弛,如此往复。如果鄙弃我,也是情理之中。两个男子的情事纠葛终是不可启齿。未想她也没有说什麽,只闷闷叹口气道:“沧怡,怎麽会招惹上他?” 

这又是三两句话说得清。这样一个成年的男子,屡屡被人欺骗也是说不出口的。对著她也只能摇摇头。若非天意怎会有这些人生的重挫。 
她像打顶主意一般,裹上一些厚衣,镇定地说:“我出去片刻,去去就来。” 
“这下雪日子,做什麽?”凝视著她,心里发怵。 
“只是一刻便来!等我回来准备晚膳。”姑娘笑得不甚自然。心中莫名难过。我的事,何必拖累了她? 
随著素手一拨,门又敞开,寒风似找到入口迫不及待地挤入屋内。浑身战栗不止,忙不迭退後三尺。思量犹豫一阵,最後还是送她到门口。探头望著,茫白翩然而至,说不上铺天鹅毛,却也是在地上俯覆了薄薄一层晶莹剔透。 

那个人,不在了。 
松口气,背过身子掩了门。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就那麽点出息了。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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