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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 上by鱼-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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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就是如同野兽猎物般——直接撕裂敌人。
「我知道,看不下去我不会虐待自己的,倒是你自个儿多小心。」点点头,即使彼此认识未深,戎月也明白能从这惜言如金的男人嘴里吐出的应该少有玩笑话,要不然岂不是太浪费难得让他张嘴的机会。
这……也算是孪生的倔强吗?眉微挑,淡眸里虽然不表认同,但赫连魑魅也习惯地不再多语什么,换做爷,再罗唆就是自找骂挨了,何况自己没有张金口,应该不会应验什么吧!
双枪幷臂紧贴垂立身侧,同衣色一般的黑泽几乎溶幷了两者,叫人分不出隐在臂肘间的枪形,赫连魑魅环视了眼面前神情显得十分戒备敌人们,复又眯眼远眺着无垠蓝穹。
原来快要日正当中了,难怪感觉这么地刺眼……长睫低垂半掩着琥珀色双瞳,粉色薄唇淡淡地笑了……很久,没看过正午的阳了,却还是一样地叫他难受与……怀念……
风起,叶影婆娑扶花曳摇,一抹如泼墨般渲染的暗泽就像被风势卷飞于如茵碧草上,似魈如魅,迎上了前方那面银光交织起的刀墙。
「目标月王!」
低喝声中,银芒如水漫过黑影涌向了犹立于风起处的娇弱人儿,已收起散漫轻敌之心的蒙面客们很清楚重拾兵刀后的黑衣人势必更难易与,既是如此,身为刺客当然是舍武人缠斗以倾力达成目的,哪怕用命换得的仅是一个机会也无妨。
他们都是死士,不畏死但求建功,黑衣男子厉害他们也不是宵小之流,就不信他能滴水不露地全拦下他们,只要一个人,一个呼吸的间隙,就足以完成他们主子的大事了。
双枪倏展如翼,嘶嘶割划着大气,飞迎的身形忽然像抹虚影没半分实质重量,亦随着如水人群一块倒涌,每退一分黑影就飘移了些方位,原来的所在则是被大片泼洒般的红彩染替了原有耀眼的银芒。
倾力一搏,来人如此,赫连魑魅也亦然,这些蒙面刺客确是暗杀的佼者而非临时成军的乌合之众,但很可惜……他们遇上了同是杀手、栖身在中原最出色杀手组织「黄泉」之中的一抹魅影,一抹属于「黄泉」第一把交椅身后的暗影。
鲜的血泽溅洒如花,染红了脚底碧茵也替黑、褐单调的衣彩添妆,而那十来只犹能睁瞪的眼瞳里披染的颜色则是种不能置信的惊悸,他们不畏死不惜死,却没办法不甘于这种白白送死。
于是,以戎月为目标前进的众人再次停下了脚步,方才的那轮残杀已明白告诉他们,想要触及任务的标的就只有踏过这抹黑影的尸身才有可能,而这点结论却是再用上了六条人命代价换得的。
戒慎沉凝地移动脚下的步伐,虽然黑衣男子身上也非囫圃完整,但他们只剩六个人了,折损过半却竟连目标的一根毫发也没碰着。
绝决的悲壮狠色浮上眼角,一名蒙面客缓缓自腰后取下了一只小布包,不怎么起眼却是叫赫连魑魅陡然绷紧了全身肌肉。
又是那些怪虫;淡色浅瞳里掠过丝惊惶,他没忘记大半月前在魔石坡上就是吃了这毒物的亏,若不是有爷和祁沧骥相护相救,大概早埋骨在那片砾石黄沙中了,而如今……
冷汗渐涔濡湿了掌心,赫连魑魅不安地紧了紧手中双枪,虽然布包看来小些,毒物的量可能少点,但以他的修为实在没办法保证能将那些长着翅膀似蝎非蝎的怪虫全化为碎片粒粉,只要有只遗漏,只要被叮咬上—口,结果极可能就唯死而已。
倒枪贴臂,交杆成叉置于胸前,双眸则一瞬不眨地紧盯着那只持包手指的动作,不论如何他也要护戎月周全,爷的亲人就只剩这个孪生的兄弟,幼年丧妹对爷的伤害他十年来看的再清楚不过,不能再让爷失去这唯一的至亲了。
刀晃迎风的烈啸声中,束袋的手松了,整个布包伴着蚁蝗般密集的红雾掷向了戎月所在,玄色人影霎时如流星飞坠疾从刀网中冲出,反手将披风一揽,将整团尚未散离的毒物全数兜回,奈何任赫连魑魅动作再快,依旧来不及将风衣圈围成袋封锁,只能放弃地松手抛离,然后回枪备战。
嗡然声即刻漫天震响,令人骇然地是那些刺客们竟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手起挥落的银光仍是刀刀指向敌人,完全没有半点防护自己的打算。
紧抿唇,漆黑的枪身激烈地旋舞在双臂之间,刚烈的气劲疾绞着漫天毒物,然而几把刀刃的碰磕虽是在预期之中却仍阻不了它们造成的伤害,一阵痛楚,左胁、右肩两处相继飘出了血色。
阿魅!紧抱双臂捂着口,戎月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狂跳到快要跃出了嘴,从那只布包扬起,对他而言接下来的这一切就是阵骇人的混乱,不论见着什么,听着什么他都只能尽力镇定不移不动,以避免不小心出声分了赫连魑魅的心神。
像现在,不远处蠕动着一点赭红,坚甲躯壳上薄翅正宪宪搴搴地层平,上下扬扑着似是将飞噬而来,戎月忍不住咕噜声咽了口唾沫,两只脚开始挣扎在跑与不跑之间。
眼前这丑陋的怪虫他曾听说过,毕竟这东西是长在自己辖统的一亩三分地上,然而他却从没想过有天会何其有幸地与它眼对眼地看的这么清楚,没记错的话,这要命的小东西应该只在魔石坡出没。
自己有这么遭人怨吗?竟然这么大费周章地找了这种东西打招呼?不知道阿魅要不要紧了都是不谙武的自己拖累绊着了他,否则以他的身手就算打不过至少也能逃的……两片润红的唇办怨哀地咬得死紧,下一刻却微张褪成了青白色彩,那那那东西……真的飞起来了!
刹时间,脑子与身体立即分做了两家,尽管仍记得自己的一言一举都会影响到前头的赫连魑魅,戎月却控制不了另股拔腿狂奔的冲动,不是对生死豁达的习惯突然改变,实在是眼前扑面而来的东西太嗯心了,他还能克制地不放喉大叫已经算很对得起胤伯所谓帝君应有之沉稳。
长腿的快还是有翅的快?若是平时戎月一定会有个计较才行动,不然跑也白跑又何必浪费体力,然而此时本能的反应却顾不了想上这许多,唯一的念头就是死命地朝反方向狂奔。
然而步子迈开才没几步,一股巨力就从身后涌来将他撞离了地面,当头昏眼花浑然还搞不清状况地自半空跌落时,戎月只知道自己没摔得鼻青脸肿腿断肢残的,迎接他的是令人心安的暖暖体温还有令人心悸的……漫鼻铁锈血味……
「阿魅!」甩甩头回过神,映人眼底的凄厉景象就让戎月再也顾不得帝王形象地高喊了起来。
身后的人正单膝曲跪用左臂抱着他,而右手则是紧握着半截缨枪立地支撑,漆黑的枪身却是狠狠穿透了他自己的右腿,更沭目惊心地还连串钉了只兀自扭动的蝎般怪虫。
「……」听到喊声赫连魑魅就知道戎月已恢复了神志,左臂缓缓放松了勾揽的力道让他离开自己膝上,深吸口气后反手拔枪掷插在远处,再一连将右半身气血大|穴全点了才疲累地任自己坐倒于地。
「得尽快回去,你伤的很重。」咬着牙,戎月飞快地将两袖撕成了碎条暂充绷带,一圈圈将他看得到的伤处绑紧扎妥,看着那张汗涔的脸庞苍白如纸,忍不住就是泛起一阵的鼻酸。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别介意,这些伤我习惯,不很痛。」扯唇轻扬,赫连魑魅露了个无所谓的淡笑,开口多言说是安慰其实也不尽然,这种程度的创痛他真的是习惯了,疼,却也要不了命,比较伤脑筋的还是腿上那种熟悉的灼热感正逐步蔓延。
「习惯?」这也能习惯?才因为自责而满布红丝的大眼不能置信地眨了又眨,半晌盈盈水气中开始出现两簇火苗,戎月唇角抽搐地扬高了声调。「习惯用血洗枪还是习惯腿上穿洞?」
呵……原来这点戎月也跟爷很像呢!任是脾气再好真急了也都还是跳脚骂人地表达他们的关切……忍不住露出抹莞尔的笑容,脑海里又浮起那个人为自己又气又急的担心模样,跟眼前人……好象。
「你还笑?」
「都不是,我没选择,把它挑开我没把握能杀得了。」笑意犹存,赫连魑魅意有所指地眯眼望望顶上阳,视野立即被片刺眼的白芒攻占。
连帽披风随手扯了去抓虫,在这种万里无云的阳晴空下,这双没有遮蔽的猫儿眼根本就什么都瞧不清,即使平素里早习惯用其它知觉弥补这不足,然而戎月的存在让他不愿意冒上半点风险,所以就只能趁被噬咬时的触感一举将之成擒。
「又是因为我……对不对?」标致的小脸即刻垮了下来,善体人意的戎月哪会猜不着又是为了自己的安危,阿魅才承受这些原不必要的创痛,唇儿微撅,两只漆瞳又开始泛起了层茫茫水雾。
真像个孩子……这点,就跟爷差多了……举起手,迟疑半晌才将指轻拂在戎月润如凝脂般的面颊上,琥珀色淡眸又是泛起点点回忆的涟漪。
若是爷,只怕会嫌自己多此一举骂得更凶吧!而眼前这挂着同张容颜的人儿却似水塑的,满眼满眶地全溢着泪,只差没一脸涕水地号啕大哭,搅得他真不知该拿哪句话安慰才好。
「不要紧,真的习惯了。」拭去颗颗不胜负荷滚落眶外的泪珠,赫连魑魅尽量摆出一付没事人该有的样子,即使心底的一隅正为腿上越来越炽的热灼感到烦恼,烦恼的不是该如何解毒而是该怎么才能把戎月先哄回去,他不想自己的生死再令这可人儿负疚心伤。
「习惯?」低沉的语声一如主人此刻神态般佣懒,突兀地在两人头上的绿荫间传出,而随着语音出现的还有张邪魅俊颜,眉角唇畔满是玩味的戏谵。
「我可没想过有人能被这毒玩意咬成习惯的,你这只猫儿还真与众不同呐!」
「剩哥?」
此时此刻能见着这个几乎无所不能的表哥,戎月欣喜若狂地只差没把各方神佛全给拜上一遍,而相较于戎月显得毫无心机的由衷愉悦,赫连魑魅的感受可以说是完全两样的相反。
姑且不论昨夜戎剩毫无道理的挑衅或是如今他在此巧合到极点的缘由,光是看他斜倚枝头的悠哉模样,就不难猜测他人只怕是早就在这儿了,然而不管方才戎月的情况有多危殆,他却始终都如局外人看戏,直到最后曲终人散了才现身,其心之险不语可知。
「不过十来天不见,阿月你苦中作乐的本事倒越见长进,尸横遍野死虫满地的也能这般废话满篇?你不是想磨到这小子死透了再找达巫练习招魂吧?」
「招……魂?」赫然想起戎剩甫露面的那番言语,戎月顿时铁青了整张俏脸,脖僵唇颤地回过头,惶然失措的惨淡脸色像是他才是中了剧毒的那一个。
「阿魅,你被那东西……咬了?」
你又何必吓他……眉心微蹙,赫连魑魅神色不豫地瞅了眼顶上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多事者,而戎剩则似是早料到他的反应,视线相交时好以整暇地回以个「看你怎么办」的无声问候。
「别担心,不是第一次,之前被咬过也没事。」
不知道说这个有没有用?没什么安慰人经验的赫连魑魅只能言拙地道出自己现在盘旋脑里的臆测,比起上次立即毒发的难受,此刻仅只局部灼烫的不适实在已好得太多,让他不免猜想着这毒是否真能习惯?
就他多年野地生活的经验,很多毒物接触久了身体自然而然都能产生些抗性,也许这虫毒也是如此,等会儿调息会儿就没事了也不一定。
「难怪,难怪到现在还能撑着陪阿月胡扯乱言没瘫成烂泥。」摆出付原来如此的恍然神情,斜挑的凤眼却依旧似笑非笑地睇视着那双琥珀淡眸。
「没事?剩哥,真的是因为阿魅他曾被咬过所以不要紧吗?太好了!呼……差点吓死我了。」
「阿月……」状似叹息般轻喃着,偏腿微晃中戎剩坐直了身躯,唇畔徐徐漾开抹揶揄味十足的谵笑:「我看你这个王实在是越当越回去了,居然混到连自家的特产都搞不清楚……」
「咬一次是死,咬两次会是活?只不过苟延残喘死得慢点多受罪,我真怀疑欧阳那老头除了废话外,到底有没有教你点有用的。」
不轻不重的一席话就恰似寒冬里浇下了大桶冷水,不但立即将戎月满脸雀跃的欣喜凝结住,更雪上加霜进一步地把表情冻成了呆若木鶏。
如果说话是旁人,戎月真会以为这人是故意寻他开心吊胃口,虚虚实实地不必全放在心上,只可惜,开口说这话的人是戎剩,即使惑人的魅颜上轻松地像在开玩笑,他也清楚明白从那两片红唇吐出的每个字都再真实不过。
「救他,剩哥,帮我救阿魅。」
「帮?」感兴趣地微挑眉,偌大的身形已如片落叶般轻灵自枝橙间翻落在两人面前:「行,跟你的烂帐一笔勾消我就帮,击掌为誓。」
「好。」没有犹豫,戎月几乎是接着戎剩的话尾应答,然而手才举还尚未递直,就被另只染满血渍的指掌一把牢抓地不得动弹。
「阿魅?」
「不要为我被威胁,不值得。」尽管不明白戎剩所谓的烂帐是指什么,但以那男人的心性估量,会在此时提出当条件的一定不是泛泛,而且听来他还是亏欠的一方,既然如此,他不要戎月因为自己放弃手上握有的筹码。
「喔,不值得啊……局外人的你是用什么在判断?搞不好我跟阿月的那笔帐只是顿饭而已,怎么,你的一条命连餐吃食都不值?」
饶富兴味地睇视着那双困倦却依旧晶亮的猫儿眼,戎剩不意外自己心情低荡的有些恶劣,任谁看到自己的东西被弃如敝屣,大概都不会好过,对他凡事唯我的性子而言,尤其难忍,即便轻言放弃的是东西本身。
「月王。」对戎剩的言语听若未闻,淡色晶眸执着紧锁的仍是:「爷留我是希望助你,不是拖累你。」
「阿魅,你多虑了,剩哥提的什么帐不帐的我本来就没当回事,是他自个儿把它当真计较的,你别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严重事,我保证跟我的安危无关,跟那达国政也无关。」
紧抿唇,赫连魑魅抓握的指掌仍是丝毫没妥协的意思,就算戎月说的是实情,但只要戎剩在意;那么就会是一步有用的伏棋,与其把它浪费在自己身上他宁愿戎月留着,在危急的时候拿来要求戎剩帮忙。
「阿魅,拜托……」
就在僵持不下的当口,一只指骨分明的有力大手覆上了两人交握的掌腕,也不见费什么功夫就轻而易举扳开了紧束的五指,改握在自己手中,看似没使什么劲道,赫连魑魅苍白的双唇却是不可抑地颤抿了下。
「剩哥?」带着忧虑神情,眼尖的戎月忍不住皱眉盯着那只犹自覆握不放的大掌,尽管他不若旁人般畏惧着戎剩,但不表示他不知道这个表哥性子冷酷邪佞得很,只是他想不明白——阿魅有惹着他什么吗?
「胧,送月王回宫。」
清冷的语声才落,一抹鲜红倩影就像似自半空幻出般,突兀地在众人面前出现,戎月定神看去,才发现罩在那抹彩里的原来是名身形婀娜的秀丽女子,只见她先是神态恭谨地向戎剩曲膝致礼后,才反过身对自己无限风情地笑了笑。
「月王,请移步。」
「剩哥……」小小声嗫嚅着,戎月睁着双湿漉漉的黑瞳无言请求着,即使很清楚从那双唇出来的话语向来是说一不二没得商量,但他真的担心自己这么一走,阿魅就完蛋了,照那两只手交握的「友好」程度来看……梁子似乎结的还不小哩……
「先回去,若是担心魅儿就免了,我没打算放手,阎王想抢也没门。」
魅……儿?剩表哥唤阿魅作魅儿?听来……呃,好亲密,那么没打算放手的意思就是会救他啰?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即使全都虚渺无解,戎月却是乖乖地不再多语坚持,一改之前忧心忡仲的神态,大步随红衣女子离去,只因为方才在那狂妄的言语里,他感受到了一种会叫太阳老爷从西边起床的在乎。
竟能让剩表哥在乎呢!呵呵……某人惨了……
「安全吗?」尽管腕仍被握的生疼,看着戎月模糊的背影越来越淡,赫连魑魅还是不自觉地向面前这个叫人摸不透的男人启口相询。
那女子虽然看似会武,但若再遇着批同样狠戾的杀手,她有能力护戎月周全吗?
依这男人的身分与种种不善举动,应该是敌人吧!但方才言语间的交谈态度却又不像,戎月对他似乎相当的……信赖?赫连魑魅不自觉地拧了拧眉,不是为身上阵阵抽搐的疼楚而是为脑里这团茫无头绪的谜。
只因为他相信爷的同胞兄弟虽然看似孩子气,但在那张天真的笑颜下必有极其精明聪颖的一面,否则在暗潮汹涌的那达王宫里又怎能相安无事生存这么久,单靠武人本色的欧阳胤撑持辅佐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真的迷糊了……
他相信戎月的判断,但也绝对相信自己的直觉,况且方才的那团混乱里,男人的确幷无相助之心……微蹙的双眉越拧越是深揪,对一个人分不清是敌是友还真是数十载年岁里破天荒的头一遭。
紧抿唇,赫连魑魅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曾思虑得这么辛苦过,过往的世界里从没这样的复杂,遇上残雪前孤身独闯的世界里没有,遇上残雪后如影随他杀戮的世界里也没有,怎么才离开了那人身边……世界就变得如此诡谲?
「魅儿,你该担心的是自己这条小命吧?」伸指勾回那张看似寻影远眺,实则不知神游到几重天外的脸容,润红的唇办再次似笑非笑地轻扬,戎剩一点也不意外那双琥珀淡眸里为他人盛满了神伤。
怔忡地望着男人近在眼前的灼亮眼瞳,赫连魑魅陡然想起昨日让他一夜不眠思索的祸首也同今日今时——都是眼前这个人,是他……把自己的世界搅乱成一团浑雾吗?
「血字十卫血胧居首,比你这只爪子忘了磨利点的笨猫有用多了,再说……」睇凝着那双如琉璃般漂亮却没有焦距的迷蒙晶瞳,戎剩发现自己一刻也不想再在那里头看到别的影子,所以才难得大方地给予了解释。
「胧是我的人,在这片漠地上就算是活腻的也没胆敢招惹她。」
「喔?」尾语轻扬,苍白的唇办忍不住笑抿成抹弯弧,不是因为不相信男人所言,而是不久前也有个人信誓旦旦地说着不会,保证没有不长眼的家伙挑这官卫尽出的佳节滋生事端,结果却是眼前自己这副狼狈万分的惨状。
「质疑我?」语音扬起却没有丝毫被冒犯的不悦,只因落在眼里的那抹笑,如春风轻拂,戎剩略感意外地眯了眯眼,原本凌厉讥诮的眼神缓和了几分,原来这只猫笑起来还挺可爱的,不仅淡化了许多沧桑味还凭添了点平常唇棱紧阖时绝计找不到的稚气。
收回漫游的心绪,赫连魑魅下意识就是仰起脖望着人摇头,背光的脸容模糊难辨,只有那双灿如夜星的黑瞳是那样突兀地灼炯夺目,却是如潭深幽地让原本就有些昏沈的神智又再晕眩了几分。
飞扬自负的神采、狂傲不器的霸气还有那对人世不时隐现的讥诮……这样的一双眼,恍惚间赫连魑魅觉得自己似是又见着了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满溢的思念在这脆弱时分再也无处可藏。
「你在看着谁?魅儿。」柔声哄问着,缓和下的目光却是渐渐聚起了锐芒,戎剩知道这双迷蒙的猫儿眼此刻深凝的不是自己,能让这只笨猫露出如此依恋神色的,是那个让他在月夜下寄情遥念的人。
「爷……」情不自禁倾吐出系心的唤语,只是当虚渺的气音逸出唇齿时,双瞳中的浑沌已是骤然惊醒。
不是他!爷绝不会这样叫自己,他向来都是直呼自己的名,因为喜欢,只有气极了才会把「赫连」两字一块吼上。
因为爷知道,比诸地府魍魉的魑魅鬼名自己更在乎的,是那抛不掉的族姓,一如欧阳两字之于他……都是把提醒着他们过往遗恨的残忍利刀……
「爷?」了然的笑意随即跃上魔魅的面庞,戎剩缓缓蹲下了身,满意地看着那双淡眸再次把自己清澄的倒影映人:「阿月那个孪生兄弟吗?原来如此……难怪你会愿意做那小于的褓母,舍得拿命来玩。」
「你怎么……」问语消结在另波不预期涌起的晕眩中,只因在少了那抹硕长的身影遮阳时,本能地就想挪身避开那过于炙眼的芒,谁知道妄动的后果却是天地一阵倒旋,赫连魑魅无力地闭起眼,试图集中越来越涣散的精神。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哼,你以为在这块黄土沙地上能有我不知道的事?」撇唇轻哂,戎剩揽臂一把将这个明显已快脱力晕迷的家伙打横抱起,慢步走向方才自己高踞的树影枝荫下。
孱弱地张开眼,赫连魑魅神色迷茫地仰望着这个越来越不知该如何在心底定位的男人,他的一举一言都让全身的感知叫嚣着危险,可迄今却顶多只是冷眼旁观,幷未曾真的挥刀柑向,而此刻避阳的举止更叫人捉摸不透……!
「不用奇怪,我是没那么好心,只不过我也不喜欢晒太阳。」看着那双大睁的猫儿眼满写着不解外,再没有其它世俗情绪,无羞无窘也无抗拒,戎剩适才的那点不悦又再次一扫而空,优美的唇形难得不带一丝讽味地,淡淡微扬。
单膝微曲,戎剩随意拣了块阴凉的地方倚坐,勾揽的两臂仍是没松放的意思,就这么把人圈搂在怀里坐着,一点也不介意赭红的血色染污了身上青彩猎装。
许是血流了多些,也许是剧毒开始发作,昏昏枕倚在戎媵胸前,赫连魑魅只觉得那怦然有力的规律心音像极了首摇篮曲,随着凉风轻送直叫眼皮重逾千斤般睁不开来,即使腿上灼痛的伤口仍像把火在烧着,却也终敌不过一波波越来越深浓的睡意。
「魅儿,睡了就见阎王啰!」爬指在那张冰凉的面孔上抚玩着,戎剩低首在那温润似珠的耳垂边缓吐着气息:「由我送你上路不遗憾吗?不想再见你的那位爷了?」
「……爷……没关系……」
有祁沧骥照顾着……爷不需要他担心了……模糊的呢喃伴着酸楚又释然的笑容淡淡地逸出唇间,却惹得戎剩双眉一阵紧蹙,爬抚的长指转而摩娑着那两片苍白失色的柔软。
滑指探入那湿暖的口内,长指缓缓在齿列嫩舌间滑移着,停在耳边的红唇则是微启咬上了那朵细致的耳廓,细细啃玩着,复又魅惑地向里头吐着气音。
「……咬,想活命就用力咬下去。」
咬?……话,朦朦胧胧人了耳,麻木的脑子与躯体却是茫然不解也无力听从,想问,张口的力道却只是微微蠕动了与手指缠绕的舌瓣而已。
「怎么,连咬人的力气都没有吗?看来我倒高估了你的能耐。」
低沉的语声听来有些戏谵也像似有些懊恼,却依旧不疾不徐,恍惚间赫连魑魅只感到嘴里翻搅的微凉换成了另种炽烫柔软的火热,还有着那再熟悉不过的锈铁腥味,不好尝却也如潮涌袭来的黑暗一般,令人心安。
第五章/戏(上)
昏暗的天光里,黑色的帐幔漫舞翻飞,重纱间隐约透着黑色的顶、黑色的柱还有黑色的屋椽,若不是远处传来与这景致毫不协调的鸟鸣啾啾,赫连魑魅真会以为自己仍游魂梦中。
又难得躺在某张床上了,只是这片诡异的黑似乎不是戎月替自己准备的那间房。
长睫缓缓眨了眨,即使醒了,赫连魑魅仍习惯保持静默着先确定自己的状况,若没有起身的把握他是不会徒劳妄动的,然而片刻后身旁一种强烈的存在感让他不得不破例转首察看。
「……是你。」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音似破锣般沙哑,喉头也干涩地像火燎般泛疼,赫连魑魅不适地微拧眉,看来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怕有几个日夜了,但奇怪的是唇齿间却似还留着晕迷前尝到的淡淡血味。
「不是我难道你想见轮回殿上的阎王脸?」
依旧是揶揄味十足的戏谵语气,背光的脸容也依旧模糊难辨,然而这回赫连魑魅却不会再将这抹人影与心底的恋影相迭,只因为此刻这男人散发出的又是那种满叫寒毛直竖的危险。
因为夜吗?所以更彰显他的邪魅……
「毒……解了?」努力咽了口唾沫润喉,体内空空的虚乏感让他无从判断自己现在的状况到底为何,对药毒的粗浅认识根本不足以做个定论,只有再按捺下喉间的不适开口要答案了。
啧,问的还真是直接……戎剩好心情地发现即使相处越久眼前这家伙给自己的惊奇也没打折扣,这只猫儿这么干净俐落的问法反倒是激得自己忍不住想做回愚夫蠢妇问声为什么。
「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救你?」心动口动,忍字怎么写这辈子他还从没想过。
「……」答非所问虽然可以说是预料可期,但转了百八十弯地这么毫不相干还是让人很难不在状况外,赫连魑魅习惯性地缄默着,只有那双如杏微挑的猫儿眼像似想甩去残余昏沉地眨了又眨。
「魅儿,我这人是既没耐心更欠毅力,虽然说同样的话我不爱听上两次,但对牛弹琴我也还没那雅兴,不是想把阿月从床上请来帮你做翻译吧?」
床?戎月受伤了?「月王……出事了?」
「……魅儿。」叹息似地低唤着,语声依旧轻柔却也同样地叫人不寒而栗,戎剩如夜般魅惑的黑眸危险地眯了眯,最后索性把人从被窝里拖出来搂在怀里锁着。
这还是存在感如此鲜明的自己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被人这般视若无睹地忽略,未曾经验过的感觉是有那么点意思但……很难忍受呢!
「再补上一点,比起对牛弹琴……我更不喜欢被人当空气,要我做点什么好提醒你,我人在这儿吗?」覆掌勾弄着搁在膝头上气力未复的纤长五指,戎剩游戏般将那骨节分明的指头慢慢向后拗着,却是直扯着掌心泛白也仍没松手的意思。
「……你会说?」重拾问语作答,为的幷不是指掌间筋肉撕扯的裂痛,而是眼前状况叫赫连魑魅明白,若不先依着这男子的游戏规则玩,戎月的消息就比水底捞月还难寻。
「不试试怎么知道。」有趣的一只猫哪,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但古往今来又有几个俊杰弯背折腰得这么自然不卑不亢,活像这句话本就是接着自己的问语后,中间根本没岔出其它段。
「我没想知道。」就因为没想要知道所以才没问,这……有不对吗?看着面前的男人不予认同地微挑眉,赫连魑魅左右想不出自己又是错了哪点,沉吟好半晌才又呢喃自语似地补上了句:「问了,你会说『我高兴』。」
浓眉再挑,淡微的笑意开始在戎剩的双瞳里缓缓凝聚,虽然他实在不认为几个照面就能让这只猫这么了解自己的劣性,然而摆在眼前的事实是……若这只猫真开口问了为什么,十有九成他的确会回答这种让一般人槌胸顿足的答案。把人撩拨到咬牙跳脚却偏偏只能莫可奈何地徒让郁火直烧,向来都是他调剂无聊的一帖良药呢!
「你知道是我救你的?」
「……不确定。」
「那怎么不问问这个?」
这……也要他问?纳闷地微咬唇,赫连魑魅着实为眼前男人表里不一的言行举止感到迷惑不解,这任性狂妄的男人能忍受旁人罗唆这些琐碎吗?怎么瞧答案也都该是否定才对,若是爷就绝不可能,连只字词组的关心……都嫌多……
这一次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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