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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花-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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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招袂从没有见过的君凌。
“跟我回去吧,我已经弄丢了一个,不想再失去第二个……”
君凌原本就带着些酒气,招袂现在才发现他一开始就有点醉意,那些话,根本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君凌的自言自语。此刻的他显得极为疲惫,双眉紧蹙,眼睛微红,而脊背依旧是笔挺。
伸出手来抚上招袂柔软的短发,用食指亲昵地打着卷儿。这让招袂不由得回想起那曾经几次仅有的温柔——情事间歇他也曾这样爱抚自己。
心里由甘甜到酸楚渐变了一下,语调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平静。
“……你…放过小翔吧。”
那只被擦拭了千百遍的酒杯被轻轻放下。
“我和李梓封说了……小翔是你兄弟的事,小翔被赶了出来……是我害了他,所以他的事我一定负责到底……所以……伤害他之前……你先杀了我。”
在一片慵懒的音乐背景下招袂淡淡陈述,陈述一个决心,同时也是一个变相的请求。
“如果你不再折磨小翔……那我就回来,不再离开。”
深深地望着君凌,认真地期待着。光是那眼神就足以让人心软动摇。
然而君凌却吐出了让他绝望的回答:
“不……我不会放过他…”
他有他所谓的“目标”,而现在的他,实在不知道除了这个“复仇”的目标之外,自己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是么……”
听见这样的回答,招袂原先略略回温的表情在一瞬间冰冻,心脏像被人从十五楼摔下来似地失重、晕眩、空虚然后是落地的揪痛。
“那就永别了……
平静地诀别,低头继续擦拭,有洁癖的人也会被他的执着吓倒。君凌就这样看着招袂擦完最后一个杯子,然后迅速地再次捉住他的手。
慢慢地俯过来,温热的气息带着酒精的味道暧昧地贴在招袂的耳边。
“让我吻你,最后一次……”
招袂没有回答,只是再次摔开君凌的手,自己揽过那杯变了味的bloodmary,狠狠饮上一口,呛得咳嗽连连。
“现在,我们已经两清。”
他红着眼睛瞪着君凌,故意想要显出凶恶的模样,可是脸上却形成了另一个诡异悲凉的表情。
耳边最后一次传来君凌的叹息声。
“为什么你不愿意安静地待在我身边……”
已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前台的器物已经清理完毕,招袂转身整理后台的酒瓶,对于君凌的这句话他只是无所谓般轻轻地耸了耸肩。
等他再回头的时候,男人已经离开。
君凌走出流颜。
隔着玻璃落地窗,他看到招袂一个人立在吧台中,身后红红绿绿的光点像极了鱼缸里五光十色的氧气珠。
最后一次回头,他凝视着招袂的侧脸,男孩偷偷拿袖子抹着脸,哭了,缀在颊边的泪像一串剔透的水晶。
君凌远远地望着,好像看见了热带鱼的泪水。
“我想我爱你。”
隔着玻璃,他对着那个看不见自己的身影无声地作出这几个口型,某一个瞬间,他突然体会到了父亲临终前的悲哀。
第四十九章
本因心情不好而来到流颜解闷,李梓封没有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场面。
招袂和君凌,这两个与他只有商业关系的人暧昧地凑在一起,自己心中却感到一阵烦躁。
是因为想起了丁翔吧,中午他在饮水间昏倒,还是李梓封将他拽到休息室去的,可是等李梓封倒了杯咖啡回来的时候,刚才还昏沉的人已经不见。
坐到依旧留有体温的沙发上,杯里的褐色液体溅了点到指尖,小小的灼痛,以及不用味蕾就能够品尝出的苦涩。
心里已经有一小部分在提醒着自己有些事并不是想象的那样,可让人怀疑的现实却屡屡出现在他面前。驱动他做出些不可挽回的行为。
那天在景区出外景时,遇见了个无聊兼大胆的报社记者,居然问起李梓封母亲是不是别人家的第三者……在公共场所被如此侮辱,李梓封依旧在人前保持冷静,但是转天就让人给那个记者施以了血的教训。
麻烦不仅仅是这些,最近家里的长辈们频频催促他继承家业,而与君麟阁这边的竞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更加激烈,有时李梓封也感觉到些微力不从心,也许是时候退出电视圈了。
而要想做回一个商人,就必须学会以金钱衡量一切。
放下手里的酒杯,如果说陈家的人喜欢给他李梓封制造麻烦……那么自己也应该回赠一些什么了。
猛吸一口手中的烟,然后将金红的火星掐灭在盛满了咖啡豆和水的烟灰缸里。
七天后,龙坞殡仪馆。
登云,馆内最深处的追悼厅,紧闭大门上没有任何标识,百坪的厅内大约有20个黑衣人,摆放在墙边的花圈上也看不出逝者的姓名身份来。
这里就是陈邱凌遗体告别的现场。
陈邱凌的唁讯并没有发布在报纸上,陈家人似乎在寻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公开这个消息。
君凌以长子的身份将陈邱凌的遗像放置在丧菊丛中,而在这祭台后面小小的影壁下,停放着躺有陈邱凌遗体的冰棺。
丁翔站在张栋和林律师的身边,他们是陈邱凌遗愿的执行人,在参与追悼会的人群中,他们是丁翔能够微微信赖的存在。
“你和陈老先生的亲子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99。99%。”
在司仪致完悼词、遗体告别还没有开始的间歇,张栋这样对丁翔说道,
“把你带入陈家,是陈老先生交待我的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之后我就将全心为新的陈总工作,所以,你以后的事情都要依靠自己了。”
丁翔抬头,头顶上方父亲的黑白照片对着自己微笑着,那就是那天的梦中缺失了的表情。
遗体告别仪式就要开始,在张栋的安排下,丁翔来到影壁后的冰棺边上,他将站在长子君凌的身后,以次子的身份答礼。
陈邱凌的遗体就在装饰了翠柏鲜花的冰棺里,平静恬然的脸因为生后的精心修饰而显得容光焕发,除了青紫的嘴唇和过于惨白的脸色,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丁翔出神地看着,这是他第一次目睹死亡,而且还是亲人的死亡。像是不能认同这个既定的现实,他伸手欲触碰一下那惨白的手指。死者的手不都是冰凉的么,他的父亲,现在,是否也已经冰凉了呢。
然而他伸出的手却被君凌快速挡了下来,那架势——就像是头守护着宝藏的黑龙。
“听招袂说你被李梓封赶出来了。”
没有对刚才的行为做出任何解释,君凌直视入丁翔的双眼,他只说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丁翔不作声。
“恨他么?不如我们合作,以李氏企业和李梓封为目标。”
怔了怔,没有想到君凌突然提到“合作”,脑中第一个意识就是觉得君凌别有用意。
从招袂的口中得知君凌对自己和母亲心存着根深蒂固的恨意,而且,自己对于李梓封……不愿意再深入思考,因为一想到这个名字丁翔就会觉得头痛欲裂。
无论如何,他选择了拒绝。
“如你所见,我现在已经是一无所有,没有资本去实施任何的报复,另外……我不想参与你的计划…你曾经做过的事不允许我相信………你和李梓封也许有过节,但我和他有的只是误会……我不想去解释它并不代表我必须去报复他。”
淡淡地说完这些,丁翔用力摇摇头,拒绝这本就很可疑的邀请。
君凌沉默了片刻,也没有打算深究下去。这个机会,本是他为了招袂而给出的,被丁翔主动放弃了。
“你失去个难得的机会……不去攻击他,可别以为他不会过来伤害你……”
话说到一半,外间的哀乐声已起,遗体告别开始。谈话截然而止。
在悲伤外表的包裹下,那些完全陌生的亲戚们一个个鱼贯过来行礼,机械地重复着君凌的动作,丁翔感觉不到那些陌生人眼中本应存在的悲伤,相反地,每当他们看着自己的时候,一种阴冷的鄙夷和猜度就会升腾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响彻耳际的哀乐停了,最后深深凝视一眼陷入永眠的父亲,在冰棺边靠上一捧自己带来的白玫瑰。在众人黑色的注目礼下,丁翔走出了登云。
不想做什么陈家的次子,他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平稳地生活。
安葬仪式他没有参加,君凌也根本没有打算告诉他,陈邱凌的墓葬在何方。
走出了殡仪馆,丁翔找了一家长途电话厅。在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后,他只对着那端那个微微苍老的女性说了一句话:
“妈……爸已经去了……”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在灰朦的天落下第一滴雨后,在快速公路上无数车水马龙涨落几次后,在陈邱凌已经火化的骨灰被小心装入白玉方盒后……好像经过千年万年,丁翔似乎听到了,从那遥远的地平线尽头,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哀泣声。
只请了半天假,从殡仪馆直接回到台里工作,丁翔知道自己的模样一定很怪异,一身黑衣,还淋了一路的雨,可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在拿一种猎奇和新鲜的眼光看着他,而当他反过来望着他们的时候,自己的思想却会被鄙夷地避开,一个不好的预感隐隐出现在了脑海中,但具体究竟会是什么,丁翔直到第三天下午录制节目的时候才知道。
其实他宁愿不知道。
李梓封要辞职了,他走,也要带走所有属于他或曾属于他的东西,而手段并不是邀请。
没有事先向导演提出辞呈,李梓封是在制作节目的时候突然提出的。依旧是微笑从容的模样,他偏了偏脑袋作头痛装表示自己家里催促自己继承家业结婚生子,事物繁忙不得不离开。话音刚落,台下观众席立刻嘈杂起来,甚至连编导都坐不住了。
丁翔站在角落里,和所有人一样,李梓封的话给他措手不及的震撼,但是比起其他人的手足无措,他镇定许多,心中甚至还有种安心的感觉。
李梓封要走了,他终于要彻底地离开自己的世界。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在这里继续工作?平静地、不受打扰地完成自己的梦想?
在一片人群的叹息声中,丁翔却觉得高兴起来。虽然这高兴最后还是变质成了自嘲式的悲哀。
离开,继承家业,结婚生子……原来那些才是李梓封的生活,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其实,只不过是……游戏。
人群终于在现场导演的安抚下再度平静,但气氛已变得有些古怪。今天的话题本就有些另类:“同性恋”。邀请的嘉宾大多风闻有些异癖,也许是李梓封退出之前的有感而发吧,相信这种敏感话题,一定能为这李梓封的这场闭幕秀创下很好的收视率。
可是很快地丁翔发现,李梓封的目的不仅仅于此。
在嘉宾们说话的间歇,李梓封总是会装作不经意地将目光转向丁翔,一次次获取他的注意力,好像在提醒他不要错过接下来的好戏。节目录制到一半,他终于抛出了录制这次节目的最终目的:
“相信很多人都看见那个网上流传的陈氏新找回来的二儿子和男人乱交的录像……对于这样的同性恋者……”
听见了这句话,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将目光转向了丁翔。拜李梓封所赐,台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陈家的次子,此刻向他投来的目光充满了看好戏的新鲜。
李梓封看见丁翔从那阴暗的角落里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逃出众人目光的包围圈,冲出了演播厅。
他当然知道丁翔会去哪里,他甚至可以遇见不久的将来,丁翔将会在哪里。
第五十章
冲进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打开电脑,进入他自工作以来就一直没有时间接触的因特网。
google;关键词:陈、次子、男人。
23页。60个联想选项。
第一条检索标题:
陈氏私生子被人强暴。
丁翔的脑子里“嗡”地一下。
颤抖着手指,点开标题。
是视频。
缓慢的视频流里,虽不甚清晰且上了马赛克,可他还是看得出,那被压倒在流理台上浑身赤裸,呻吟喘息的人……就是自己。
因为网速的缘故几乎是一帧帧播放的视频就像幻灯片,丁翔觉得整个世界的大幕被拉上,而所有人都在观看着……赤裸裸的自己。
火辣辣的身上像被鞭笞着,而心脏则被掏出来踩在脚底,狠狠蹂躏。
整个人瘫软,撞落了桌上的纸杯,撞倒了身边的扶手椅,然后倚着背后雪白的墙壁滑倒在地板上。
一想到这世上已有数万人已经或者正在观看……丑陋的交媾,同性之间违逆伦常的行为,放荡,私生的劣等物质……他似乎已听见了无数的辱骂与唾弃, 嘲笑与鄙夷,撕裂穿透他奢望的平静生活,劈天盖地的来袭。
完了,他最后蜗居的小小世界也崩溃了。
他突然觉察到有东西在身体里蠢动,从胃一直爬到嗓子,变成阵阵呕吐的感觉。
好恶心。
难道连自己也厌恶自己了么……
他捂住嘴,踉跄着走出办公室,没几步又冲回来拔掉电脑电源,然后一路扶着墙壁走向洗手间。伏在洗手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接着呕吐。
不再是暗红色的液体,而是殷红新鲜的血。在水流的引领下逐渐变淡,消失在不可见的地下水脉中。
吐血,听说是件很严重的事。
再这样下去也许会死吧……这样想的时候心中反而平静下来。
丁翔抬头着镜子里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喘息甫定,他疲惫地眨眼,掬水清理完嘴角残留的血痕,接着就听见有人声熙熙攘攘地从电梯那边过来。
节目已经录制完了吧……
自己也应该离开这里了,越快越好。
李梓封出了电梯,就看见一堆人围在楼梯口,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方向。出于好奇他也走了过去。人群看见他,自动让出了位置。
于是他看见了丁翔。
几乎是侧着身子贴在墙壁上,男孩痛苦地弓着脊背,右手抵住胃部,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慢慢往下移动。
他看起来每走一步都会摔倒,可是每一步又都那么坚定,只有从微微痉挛的背影上才看得出正经历着多大的痛苦。
所有人都静静地在楼上看着他,虽然眼中不同程度地流露出了同情,可亦无人下去搀扶,那偶尔的窃窃私语应该已经传到了丁翔的耳中,可是他一直没有回过头来。
李梓封就这样呆立着,看着丁翔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走下楼去,走到盘旋向下的痛苦中去。
4楼三层60个台阶在等待着他。
出了总台,因为踉跄而显得高低不平的景物在丁翔眼前起伏,视野范围已经缩小到正前方灰蒙的街道,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错开那些来去的车龙,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躲避了那些好奇的目光,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离开那片繁华的新城区,走进破败灰暗的老城巷口,直到旧楼间穿过的大风带着雨点敲打上他的额角,才将他从意识世界敲打回来。
放学的孩子蹦跳着经过,提着菜篮的老人、下班的妇女、归家的男人……这个世界都在傍晚时分朝着名为“家”的地方急剧收缩。
可是自己这是要去哪里?
蹲坐在无人经过的窄弄深处,背靠被人丢弃的车胎,破烂的竹篮,菜叶和翻找着食物的野猫,头上的电线割裂了阴雨的天空,住户的收音机里传出刺耳的歌声。
“为什么要把我变成这样……”
他将手伸向天空,想接住天空坠落的眼泪,可是张开的五指间始终是空洞的,只有冷风还可怜着他,缠绕过来做小小的纠缠。
“李梓封,李梓封……你为什么要把我变成这样…你凭什么……”
没有接住雨水,自己的泪先落下来,受尽了屈辱之后的不甘,愤怒与恨意,统统流泻出来。
捏在手心的钥匙已在掌中留下蓝紫色痕迹,落到自己身上的雨水慢慢汇集到身前,汇集成一条蜿蜒的小径,暗示着他应该去干什么。
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地“嗑嚓”一声就打开了。
公寓里黑暗一片,但那金红色的火星却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他。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把钥匙,丢向李梓封的面颊。却被对方灵巧地接住,扔到一边的桌子上。
“我来……做个了结。”
一整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丁翔的声音有些沙嘎。
“你是应该来收拾一下你的东西了,都在那个房间里,自己去拿就可以了”
掐灭手里的香烟,李梓封却看见丁翔朝自己走来。
“我是来找你的,做个了结。”
首先主动吻上李梓封的唇,让他感受到外面世界的冰冷。那种带着腐败植物和雨水泥土的混杂气息让李梓封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去过哪里了?”
丁翔不语,浸透他全身的雨水的冰凉很快就传达到了李梓封的身上,他不悦地想要推开这个浑身湿透的人,可是颈项已经被一双同样冰凉的手紧紧掐住。
“你打算杀了我?”
戏谑的语调,丁翔没有回答,但加诸在颈项上的力道却让李梓封不得不认真起来。
生疏,警惕,恶意与冷漠。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初陌生的状态。
用力掐紧的十指,那修长指甲深深嵌入了李梓封的颈项,丁翔用上全部力量,却因身体虚弱而很容易被推开了,但他不甘心再次握紧拳头冲上来,像已经发狂了的兽,在最后的困顿中通红了眸子,磨尖了利爪。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做!”
黑暗笼罩了一切,毫无停歇的攻势,虽然欠缺力道,可是饱含了恨意与不甘,落到李梓封身上的时候却依旧是坚硬的。额角,胸膛,肩背,一记记饱含着怨怼和悲哀,狠击着,好像要将那些阴暗的理由敲打出来。
“我没有背叛过你,我没有出卖过你,我甚至从没有想过要报复你……可是……可是……”
“你给我住手!!!”
一记又一记的重拳让李梓封终于有些愤怒起来,直到又一拳击中他的下额,口中隐约出现一丝甜腥,他恼怒地一脚将趴在身上的人踹到地板上又跟着一脚狠狠地踢中他的腹部。等到突然反应过来那是胃的位置后,丁翔的惨叫声已经划破了空气。
完全失去了颜色的世界里,那个被黑夜勾勒出的纤细轮廓扭曲匍匐在月光照耀的小块区域。
他因为剧烈的疼痛放声哭泣着,求救般呼喊着模糊不清的名字,同时急促地咳嗽,虽然用力捂住嘴,可是李梓封还是听见有什么坠地的声音,像是眼泪,但更多更急。
“……………救我…妈妈…救救我……”
男孩蜷缩在地板上,双手转而护住头部,他神志不清地呼喊着记忆中唯一的保护者,那几乎与肉体脱离的灵魂变回稚嫩少年,在极度的痛苦与孤立无助的边缘痛苦呻吟。
“不要再欺负我了,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只是针对我……为什么……”
在坚硬的木质地板上,他号哭着,为了奢望的爱情,为了离去的希望和憧憬。
“……我想回家…回家……… ”
声音渐小了下去,怀着不详的预感李梓封靠近,此刻心中又有一种矛盾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疼,后悔着刚才的那记痛击。
“翔……”
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被击落,带着狼狈的灼痛感收了回来。
“不要你……可怜我!!”
在黑暗中,那灰色的身影回光返照般挣扎着站起来,摇晃了几下,挣脱开李梓封急切地怀抱,向着大门踉跄而去,他中途跌倒了两次,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和混乱沉重的鼻息。
被拒绝的手上火辣辣的疼,李梓封就这样听着丁翔的足音再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接着他在黑暗中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想起了什么。
打开灯,惨淡的光晕立刻照亮了一切,看清了残留在地板上的痕迹,李梓封终于忍不住颤抖着靠在了墙根上。
全是血。
渐渐干涸的血。
丁翔绝望悲泣的血……
第五十一章
那间丁翔曾经的房间被锁上了。李梓封不愿也不敢在那里多停留一刻,好像害怕那些摆放在房间里的实体会随着丁翔的离去而突然消失一样。
一天、两天、三天,他尽可能长时间地呆在家里等待丁翔取走自己的物品,但是一天两天三天,属于他的只有沉寂。
丁翔已有一个礼拜没在台里出现,再这样下去照规定可能被开除,李梓封知道,丁翔永远也不会回来。
那夜,丁翔踉跄着离开,本就是下狠心决绝过去的一切,而这充盈了悲伤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再回来。
一个礼拜后成了交接的任务,李梓封正式离开总台,来送他的人很多,但都被他挡在了楼梯口。
他要一个人走下这60级台阶,体味丁翔独自离开时的感觉。
在那之后李梓封也曾派人搜索过丁翔的下落,他并没有如料想地那样回到陈氏君凌的身边,相反地,像是一个空气的泡沫,丁翔轻轻地飘到不可知的天空中,然后痕迹不久地消失了。
于是李梓封的心中,一个预感越来越强烈。
自己错了。
已不止一次地做梦,李梓封梦见丁翔站在门口,单薄的身上浸满雨水,宽大衬衫的衣襟上晕满了大片殷红。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看着自己,没有笑容也没有怨恨。
很多次李梓封都想要走过去将他拥进怀里,可只要一靠近梦就会立刻结束。久而久之,他便学会了在梦中远远地望着他,整夜整夜。
梦境之外的世界里,李家与陈氏的矛盾终于激化了。
网络上流传的影像果然给陈氏带来了极为不利的负面影响,再加上陈邱凌的死讯逐渐浮出水面,整个君麟阁集团卷入了一个由外界舆论和内部混乱所造成的漩涡,新上任的总裁君凌自然就在这漩涡的中心。
然而他手中还留有最后一张王牌。
坐在27层的总裁办公室,他吩咐张栋:
“通知各个媒体,下周一在露晋饭店招开记者招待会,我要发布父亲的唁讯,以及澄清陈氏私生子的事,特别暗示他们这件事和李氏有关。”
听见了新总裁的指示,张栋的心猛跳了一记,但脸上依旧不露声色。
破釜沉舟,这一次君凌是想要彻底扯掉这个包袱,记者招待会如果真的召开……对于丁翔那可怜的孩子,一定又是个巨大的打击。
看惯了商场沉浮的他,居然有了丝于心不忍。
招袂接到张栋电话的时候,所有媒体都还没有得到消息。看了眼从离职那天起就卧病在床的丁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我会打电话给君凌……谢谢你,张先生。”
以极轻微的动作挂上电话,但床上的人还是惊觉地坐了起来。
“是谁的电话……”
自从深夜接到父亲的死讯后,丁翔就一直对电话存在着莫名的恐惧感,仿佛铃声响起,就会又有什么噩耗传来。
“是我的电话,没事。”
倒了杯水端到床前,却对上双充满歉意的眼睛。
“真不好意思……整天躺在床上,还要你为我做这么多……”
招袂摇摇头,要不是他那天多说了一句话,丁翔也不会沦落到如此的窘境。
堂堂名牌大学毕业生,和自己这个依靠打工维生的“小弟”蜗居一室,且病痛缠身,而所有的财产也只是随身携带那个破旧的皮夹而已。
心中闪过一阵酸楚,发觉自己出神了片刻,招袂急忙将水杯递给丁翔,然后找个借口走出门去。
“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匆忙地拿着雨伞推门而出,这多雨的季节,总是让人心中忧郁。
跑到最近的电话亭,招袂拨通熟悉的号码,“嘟嘟”几声之后,便听见了那个冰冷的声音。
“君凌,我是招袂。”
电话那端的声音略顿了顿,接着一如继往的冰冷。
“什么事。”
丁翔斜倚着床头,呆呆看着窗外的雨帘,雨好大,不知道招袂跑出去做什么。
前些天自己受了打击跑回来一病不起,是招袂一直陪在身边照顾他。如果没有他,没有这间虽然简陋但是温暖的“家”,自己早就死了吧,死在寒冷刺骨的雨水里。
可光是获取而没有付出总是让人觉得过意不去。
明天早上就去找工作吧,尽量远离那些过去的事情,再重新攒点钱,等到了一定时间就回到母亲身边去,忘记s城的一切。
证件和学历证明都还放在李梓封的家里,现在找工作一定会有些困难……要做好一切的心理准备,另外,只要自己肯吃苦,工作是一定会有的。
低头看了看自己精瘦的身躯,不知道如果从事体力活的话自己能够支持多久。就这样想着,房门被推开了,招袂走进来。
出去的时候明明是打了伞的,可是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已是湿透。招袂那本就圆亮的黑眼睛怔怔地盯着脚下一小块区域,脸色像被水浸泡发胀后的枯叶,整个人的神态和出去之前大相径庭。
“招袂,怎么了?”
急忙起身寻找干毛巾,倒热水,忙碌一阵后拿着干衣服让招袂换上,然后再小心翼翼询问发生了什么。
“没事……只是有点累。”
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接过毛巾,擦去脸上交融的雨水汗水与泪水。
他不能告诉丁翔自己为了他的事情又一次去求君凌,他不能告诉丁翔,李梓封又一次拒绝了他,即便他以自己的性命为交换。
“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么,所以,为了你身边的其他人考虑,还是不要拿自己的人生安全作为筹码比较好。”
电话里的君凌异常平静,招袂甚至可以听见他漫不经心地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也许此刻分下心来处理一通无关痛痒的来电,对于君凌来说只会造成一笔额外的时间损失。
“丁翔的事,是属于陈氏内部的问题,而且我将要说的都是事实,招袂,迟早他都会知道的,你又何苦为难自己?”
招袂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听着君凌继续说着什么,可那些熟悉的字句听到耳中却不反映不出任何意义。他的大脑中只是翻腾着无数的疑问。
为什么,明知道君凌会拒绝自己的请求,可依旧感觉到痛心和悲伤。因为看到君凌又朝不可挽回的深渊陷落了一大步。
自己不是已经和他诀别分手了么,为什么还要为他的堕落而伤心?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君凌实现报复的一枚棋子,是自己的一句话害得丁翔失失去一切。虽然丁翔让他不要自责,可是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自己,还有君凌……
“…一切都会好……小翔,我虽然比你小,可是社会上的阅历比你深,我欠你的,我会还给你……也许不那么完美……还有君凌的份……我不会让他再错下去。”
这后面的几句话,轻得就像耳语,招袂喃喃地说着,是在给丁翔一个默许的保证,也是在给自己注入勇气。
第二天丁翔出去找了工作,因为证件缺失,他奔波了一整天,最后只在水产市场找到个学徒工作,第一天的任务就是负责挑选从货舱运过来的带鱼。
通风情况极差的水产市场中,弥漫着海物腥臭的味道,绿色的玻璃钢瓦天棚上雨水不停地流淌下来,汇集到拥堵着稻草梗烂菜叶和死鱼的井盖边,水泥地上到处是东一摊西一摊的水汪,在青白的天色下反射着鱼鳞般的光芒。
召开记者招待会的那天,s城暴雨如注。
隆隆的雷声随急促的雨点震撼著人们的耳膜,原本闷热的空气中投射下千万道银色的利箭,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暗到了极点的天色里,狂风撕扯著莲灰色的浓云,大树梢头的枝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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