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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物的恩宠 by:涂 沐-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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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鸠之山,其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名自谘。
在一个传说中的地方,长了很多桑树,也因此林子大了,什麽鸟都有。其中有一种叫精卫。花脑袋,白嘴,红腿根儿,自己管自己叫进精卫。她非常有来历。
是炎帝只少女,名曰女娃。
炎帝有个女儿,取名和叫“女娃”。(如果他有个男孩,是不是叫“男娃”?也不知道这小女孩有没有埋怨她爹起名太简单?可见重男轻女之风由来已久……)
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常衔西山之木石,以湮东于东海。
炎帝不是皇帝,没啥权,但他在我们中国人心中有着极好的形像,他还有个别名叫神农氏,就是那个胃好牙齿也好吃嘛嘛香还身体忒棒的农村干部啦,他尝百草以济天下,为黎民百姓和子孙后代造富,但他和每个事业成功的男人一样,忽视对家庭的关心和子女的教育,结果他的小女儿就在某一次海滨洗浴活动中不幸溺水身亡。可怜的女娃死后,怨气不散,在那洪荒的年代上演了一部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倩女幽魂之口袋妖怪版,她变成一只小鸟,满山遍野地叼一些小石块树枝子什么的扔到东海里,目的很简单…把大海填满。
这个故事我不知道古人想说教什么,反正她表现出青春期女孩子很不好惹,精卫敢向大海复仇,效果不强但意志坚定。然而很多很多年以后,当精卫变为化石,二氧化碳腐蚀了臭氧层,两极冰川开始融化,海平面渐渐上升。我们生活的陆地一点点沉没。不晓得有没有人想过,万一有一天自己坐在电脑前喜怒不形于色地忙碌时,海啸袭来,万道巨浪在你还没存盘前直击灭顶,你不再拥有凡人的生命,变了精卫、精卫2000、精卫简体中文版什么的,你会不会拍着翅膀,衔点所朔料袋、可乐罐、盗版VCD什么的去填海?你会不会为自己原本自由或不自由中但总有一些快乐的人生被混和着纸浆、粪便和石油的海水所毁灭、糟踏后鼓起勇气去复仇?
精卫是可笑的,但它并不可耻。而我们是可笑的,尤其在被无法预料的命运改造后,但在这个填海的时间里,并不是所有人都远离可耻。我不知何时也变成了一只精卫,在日日夜夜地填着那淹没我的大海,而我,却正巧是可耻的那一只。
《精卫填海》出自《山海经*北山经》
相关评论为笔者曲解,其中若干古字因输入法 导致有误,望见谅!
造物的恩宠
作者:涂 沐
第一章
很多人认为我不属于人类,怎么说呢,因为我总是高高在上,志得意满。作为学生,我品学兼优文武双全;作为班干我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作为男友我高大英俊温柔体帖;做为……总之我是个善于表现且表现得体的聪明人。我的谦虚看上去自然诚肯,我的狂妄伪装的潇洒大方。老师信认我,男同学敬佩我,女同学迷恋我;有时我在想,我倒底是不是一个怪物;虽然我心里鄙视整个世界和世界上的所有人,我想征服、霸占、毁灭所有我不喜欢的东西,但只因为我长的好看,就被别人当成了天使,天天被当成稀有的宝贝,被人捧着、供着。
但天使也好,怪物也好,我自己最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我的姑妈的话更有揭露力:“你是个表子养的,和你妈一样不干净!我操,你哭丧呢,你妈没死呢!小杂种,你到我家来就的规距点,还不知到你是不是我们老李家的人呢?我操!你再哭,再哭我用剪刀把你裤裆里的那玩意给铰了!”
其实我当时不是真哭,我那时7岁,只想用眼泪来试探一下她的母性。然而我姑妈虽无儿女,也不曾受过高等教育,但她对儿童真的是天赋异禀,一眼就看出我的哭泣只不过是在表示对她的不耐烦,就也不是特别用力地扇了我几耳光,然后捂住我的嘴把我拖到楼上,甩上门不管了,她一走我就不哭了,用他家的新窗帘擦了擦鼻涕,跟没事一样。
在我的记忆里,我妈常有病住院。她第一次住院我印象最深,那是一个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上午——一切都象小学作文里描写的那样。我妈在里屋看书,弟弟在院子里抓蚂蚁,我在写作业。我看见两个从来没见过的男人拿乐一根桔子冰棒在逗我弟弟;可是6个进水管8个出水管的那个题太难了,哪有闲心注意弟弟?太阳的光线在书桌上游移,外面的蜜蜂在嗡嗡乱叫,我心乱如麻,题还是没有作出来。我无意向外望去:弟弟不见了。我喊他,没回音;我扔下书本跑出去找他,他的小瓶子还在地上,旁边化了一滩黄水。我慌了,回屋告诉我妈,她匆匆跑出去,喊着我弟的名字。那本《红期谱》扔在一旁。我不知该干什么,就坐在门槛上等。直到中午也没人回来,我饿了,就摘了一个西红柿吃,家里空空荡荡的,我不禁凄凄然落起泪来。晚上我爸和我妈一起回来了,脸色铁青仿佛被人打了,谁都不说话,后来说话了,是我爸在骂我妈。我妈不善言辞,呜咽着不出声,我很害怕,偷偷上床睡觉;可是半夜我却家热闹起来,我隔着门缝看见一大群人在我家门口看着我爸和邻居三叔拖着我妈出去,有人打着手电、还有人叫叫嚷嚷的。我妈眼皮翻翻着,嘴里不停吐着白沫子,一个黑瓶子上面画着死人头扔在厨房的地下。
从此我开始了与家庭疏离的日子。我爸在三天后领我到了医院,我最怕医院了,好象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个个兜里都揣根针,趁我不住意就会照我屁股上扎一下子。在穿过很多有怪味的走廊后,我在一间病房见到了我妈。她黑黑的眼圈里一点光泽也没有,脸白的吓人,我走到她身旁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她转过头用我一生都会铭记的表情看着我——冷酷、执着而又冰冷,仿佛我是一个恶魔,在探望她这个垂死的无辜的天使。我的母亲在我的生命中始终对我不温不火,尽职尽责但少言寡语;然而今天她对视的我却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夺走她一切的人。我叫她妈妈,然而没有回应。
几天后我妈死了,不是农药中毒,而是胃癌。我也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弟弟,那时我明白了两件事:人是会死的,人也是可以卖的!我妈死了,我弟被人卖了。
后来我明白我妈临死前眼神和我并无直接关系。22年后我姑父告诉我,我爸和我妈本来是在文革时在农村认识的,我爸是大学生,而我妈只是一农村姑娘。爱情在偶然和必然中滋长着,两个人向毛主席海誓山盟要在革命中结合,不想在梦想如祖国山河一片红的绚烂中我爸回城了,我妈只有在青纱帐中等待。不知道对我来说是有幸还是不幸,在一个丰收的秋天,月色当空,繁星点点,我妈从公社回家的路上被两个氓流拖进了成熟的苞谷地里强Jian了。其实在那时的农村这也算不得太大的事情,但对我母亲来说却是毁灭性的,因为她和我父亲的爱情一直遭到我爷爷奶奶和其全家人的反对。我父亲回城后也是抱着长期抗战的准备想在他工作安定后把我妈带回去,不管是生米煮成熟饭还是将争议进行到底我妈一定要娶。
我爸决不会想到,就在他争取和平和爱的时候后墙起火。当他重返旧地时我妈已怀了孕。我爸是个伟大的男人,我妈是个软弱的女人;最后我爸以光辉的共产主义战士的美德战胜了屈辱和痛苦,在众目睽睽窃窃私语中把挺着大肚子的我妈接走了。
一到家我奶奶就气死了,我妈开始了郁闷的人生,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以我姑姑为首的一干人从不放过任何能讥讽嘲骂她的机会,其话题核心无非是来历不明的我。一年三百六十日,冰锋霜剑严相逼。我妈恬退隐忍,从无反抗,好在我爸很爱她,也对我视如己出;加上他仕途得意,被调到市郊一县城当书记离开大家,我们的生活才相对平静下来。在我的引象中,我妈是个不爱说话的女人,对我和后来出生的弟弟也从不多言。她的脸永远平静、安祥,我猜啊猜啊,却一直没得到过她的一丝的心迹。
我妈死后,我爸又被调到新疆工作了(长大后我才明白后来他能当上市长也是因为这个),我先是被送到我大舅家,然后是我大姨家,最后是我姑姑家。我姑就是那个骂我的女人了,其实她对我也蛮不错的,我在她家里住到上高中,住她的、吃她的、还不行她骂骂我?再说她也就是说说,从来没动真的。
“你真是够苯!不知道你妈和那个高梁地里的野男人生了你这个脓包,吃啥啥不剩,学啥啥不会。你明天别上学啦,我找条狗皮给你披上,上大街要饭吧!”
我的姑妈对我在中小学时期的学习成绩极为不满。她自己没有孩子,丈夫又软弱又无能;所以她把自己假象中优秀的小孩和现实中失败的我之间的落差当成她发泄家庭压力的对象。她打我、骂我,对我刻薄在邻居中都是出名的。我无法抗拒但从无恐惧,更不记恨她。我只是自然而然地在用堕落来打发自己无聊有郁闷的日子。我上初中时认识了凯歌,一个大我五岁的小流氓,他那时在我家那条街上很厉害。
那天我放学回家,走到楼后面的小胡同里,天已经有些黑了。我低头正在走路,突然一个黄毛穿牛仔裤的男孩子跳了出来,抓住我的脖领子说:“小崽子,拿钱!”
“没钱。”我楞楞地望着他说,没有意识到这是打劫。
“X你妈,没钱,让我翻翻兜。”
我把书包放下来,紧紧握住书包带,回首挺身狠命而又突然的朝他身上砸去。他没有防备,被我那净重5公斤的书包打在脸上,身体倾斜向后倒去。我没命地撒丫子就跑,但没跑几步,就被他从后背一拳击中,一下子跌在地上。他拳打脚踢,骂道:“小王八蛋,敢打老子我,没钱?没钱就扒你衣服!”接下来又是几个耳光。
“你打我也没有钱。”我想还手,但是这个高我一头的男孩子拧着我的手臂,我丝毫动弹不得,可是我嘴上没有停:“你狂什么,欺负小孩,我回家找我爸打死你!”
“你有爸?你是个野种,是你妈和男人在高粱地里生的,你爸不要你了,你住在你姑家,是个要饭的!”
我顿时没有了力气,只觉着自己被谁抽了筋,全身松软在地上。他高傲地望着我,以为我会向他求饶。然而他失算了,我突然抬起头来,怨毒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你打我吧,你把我打死了,我也不会给你钱。”我狠狠地盯住他,下定决心要让他打我。我想知道人究竟能挨多少打,才会死,才会摆脱自己不愿再忍受的一切。那个男孩子举着拳头,停住了。
“你他妈的有种!”他淬了一口唾沫。
“你打呀?你不是要扒我衣服吗?”我不知好歹,仍在将他。
“你他妈……”他踹了我一脚,正好踢在我腰上。我感到巨痛,但咬着牙,始终抬着头看他。我觉着自己要是在革命战争年代里一定会是个儿童团小八路,面对敌人视死如归方显英雄本色。
“我操,你挺有本事的啊,你以后跟我混吧!”他闪动着大眼睛对我说。我沉浸在老电影里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又问我一遍:“你以后跟我混吧!”
于是我真的就和他混了。一直混到现在,我俩虽然有过短暂的分离——他蹲监狱劳改我念高中考大学——但感情却混得越来越深;他没有妈,他爸是个卖水果的,天天赌不太管他。他自然而然地流入社会,被抛弃并自我抛弃。我俩的生活有着类似的地方,而且他天生有一种保护欲,喜欢把我当弟弟看待。而我自幼长成的自卑和怯懦也需要他的呵护。于是我俩臭味相投沆瀣一气开始游戏青春。
例如:我俩开始逃学、抽烟、小偷小摸。我俩在公共厕所里写上学校里长的比较好看的女孩子的名字——后面再加上我爱你三个字。还拦路抢劫过小学生的书包和口袋并威胁他们不许说出去。那时候我好快乐,我原以为我能和他一直这样混下去,就算成为地痞流氓也无所谓。然而命运是一块抛向天空的一角人民币,你怎知落下的是国徽还是数字?
就在我初三临毕业的那一年,爸爸从新疆回来了,很多许久未见的叔叔阿姨开始可可气气地到我家来。管我爸先叫局长再叫市长,从此我的世界里没有了煤油炉子、竹凉席、酱油拌饭,出现了彩色电视机、席梦思床和巧克力。我上了省重点高中,我周围的所有的人都变的可爱起来,嘘寒问暖,声色有加。就连我姑妈也不骂我了,我从她家搬走时她还抹了眼泪。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我的爸爸,他八年没有见过我,极力想在一夜之间把八年的父爱倾倒在这个剩下的唯一的儿子身上。他眼睛湿湿的搂着我又是许诺又是发誓,让我过最好的生活念最好的学校。我也顺其自然地哭了,抱紧了他,哭的好大声,极富于技巧。
高中的三年是非常乏味的,我既没有朋友也没有理想。凯歌在我搬走的那天用刀捅了人,他恰巧刚满十八岁所以被判了刑,蹲几年我不知道,反正再见他已是我大学将要毕业。在高中的生活是我一生中最难堪和寂寞的日子,我在上课下课时用第六感收听到同学们对我的专题广播,关键字无非是我是高干子弟,我又当过小流氓之类。我学习很一般,甚至可以说差,但我上课迟到不会挨说,缺席劳动可以没事,下雨天只有我坐小轿车回家,这一切足已使我善意的接触和主动的交往徒劳无益,并使我在同学中更加孤立。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体育课打篮球没人给我传球,联欢会唱歌没有掌声……我也并不反抗这种压抑的气氛,相反,我很知足,我开始拼命努力地学习。我想考大学,离开着这无精打采的地方。到一个没有人认得我,崭新的世界里去,摆脱我的所有阴影和包袱,从新活一回。
高考时我超水平发挥,纵如此也不过在人才济济的省一高排几十名而已。可谁让我捡了个厉害的老爸来着?我向他暗示我要念B大,于是我就接到了那远方陌生城市的一纸通知,我握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好象孙悟空捏着观音菩萨给的毫毛一样得意,有了它,我就能摇身一变,再世为人,欢欢喜喜地到那西天极乐世界,翻云覆雨,无所不为!
后来的事出乎意料地顺利。我没有了压力,象逃出动物园的狼冲进了草原。争夺着我认为属于自己的东西,驱逐着心头多年来积攒的不安与阴霾。我因为高大进了篮球队,把心中的表现欲化为力量驰骋在球场上,我是个天生的阴谋家,知道什么时候好勇斗狠,也知道什么时礼贤下士。所以在我加入B大企业管理系篮球队后,这只弱旅开始铁树开花,懒驴变黑马杀入B大三强;教练说我懂得开动脑筋,团结一致,于是我当上了队长。我想一定是我的身高优势和友善态度遮掩了我的缺陷,所以很少有人说我技术粗糙、缺乏天赋。与此同时,我一不小心加入了校园的一个文学组织。我写的一堆无题的所谓诗歌发表在校报上,严重的是在一行行的铅字下还附了一位据说在文坛上很有影响的B大教授兼诗人的评论。那为教授当然十分有眼光地指出我在诗歌创作方面的稚嫩和肤浅,但也十分中肯地形容我的作品是:“近几年来校园诗坛里难得一见的风景,让人耳目一新,回味无穷。”这件是没打篮球那么辛苦,但轰动效应是骇人的,那以后,我在食堂吃饭被人围观;我的信箱空了,收发室的老头嫌费事,早晚两次用塑料绳捆一大包直接堆在我寝室门口。
我知道着一切都是我想要的,所以我害怕我有一天会失去。我小心翼翼地规范自己的一言一行。我有钱,但我从不显摆自己的皮鞋、手表、录音机什么的,我空闲,但我从不泡吧、打牌、更换女朋友。我对同学亲切、慷慨,对老师诚实、礼貌。我轻松自在的入了党,当上学生会主席;我天天沐浴在阳光下,沉浸在幸福中。我每时每刻都在歌颂着人生,祝福着人类。我知道自己成功了,但我不会说,不会表现出一点点骄傲和自满,我不动声色贪婪尽兴地享受着自己苦尽甘来的命运,在无声无息地微笑、踌躇。并以为一切将这样继续下去……直到永远,永远。
第二章
九月是北方最惬意的季节。满大街的梧桐仍然鲜绿,空气中却已开始弥漫起秋天清凉的气味。天空显得宽广、湛蓝。让人觉得空气污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骑着自行车高高兴兴地在杜鹃花盛开的路上飞驰着。突然我想起今天下午新生宿舍军训会从市郊回来,就转弯到宿舍去看一看;系学生会的人可能正在撒扫庭除迎接那些学弟妹们。
拐过几条小路,遇见了我们系的主任,三十二岁的杨洛秋,正蹲在一个花坛子上抽烟。我下了车,推着来到他身旁,说道:“杨老师,你怎么坐在这儿凉快呢?”
他抬起头看见我,愉快地说:“良子啊,你今天不是去上辅修吗?这里没什么事儿,生活部那几个丫头片子能忙得过来,你去上你的课吧,有我呢!”
“没事,还早呢,我就是来看看。”
“哦,你考研复习的怎么样了?”他感兴趣地问我。
“八字没一撇呢。”我笑了笑。
“这及个月可是关键,别太累了。”他用手搓着一块石片在地上漫不经心地划着,胡子拉茬的脸满是期许的微笑。他刚刚离婚,但看不出有任何的挫折感,举手投足都毫不掩饰他刚从城里冲出来的释然与快乐。
“谢谢老师,对了,车还没来?”
“快了,没看我正蹲坑呢。”
我把车子往老榆树身上一推,对老杨说:“那我先到里面去看看。”
没走几步,就听见几个女生在叽叽咋咋地在吵,一个大嗓门带山东口音的女孩冲着我喊:“大家个就各位喽,主席来视察工作了,闲杂人等退下,生活部长上前领旨……”接着是一阵哄笑,一群人挤眉弄眼地望着我。这时黄文英拎着扫帚从宿舍里走了出来,看见我也没说话,只是放下手里的东西挽了挽头发,不紧不慢地走向我,把手伸向我的领子,皱眉头咬了一下牙,“嘣”一声拽下一根乱线,象幼儿园阿姨教训小朋友一样说:“你多大人了?出门也不照照镜子,在脖子上系条绳等人来牵你啊?”
那些女生都嘿嘿笑着望着我们。我回报黄文英一个感激的笑容,这时蔡玲玲、陆虹屏她们又叫嚷起来:“光天化日啊……举案齐眉啊……”
“你门瞎叫什么?”黄文英春意盎然地回头用眼光扫射了一下,那一片女孩子们的声音和气氛都压了下去。
“你下午不是去上选修课吗?到这来干什么?有你什么事啊?”她昂头看着我,靠得好近,眼睛里流动着自豪与满足。
“顺便来看看,对了,男生宿舍你去过了吗?”
“没,我不愿意见你那些哥们儿,他们见我就起哄。”她脸上红红的。
“去看看吧,他们干活对付;我有消息说这次迎新生宿舍大扫除可是要检查的……我又不好对他们挑三拣四。”
“哼!你倒是盘算的挺好啊,让我去扳黑脸,你在背后卖乖。我怎么那么爱枉为小人呢?”她不屑地盯着我看。我贴近她的耳边,轻轻说:“不是枉为啊!”
“那你想怎么样?”她抿嘴笑了,甜甜的,象所有年青、美丽而又得意的女大学生一样。
“大不了我以身相许啦。”我压低声音,并等她打我。
“去死啦!不要脸。”她甩手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我扭头便跑,溜进了榆树后的小路。她追了上来,我拽住她的手……两分钟后我们肩并肩向男生宿舍方向走去,远远的又传来女生们的嘻笑。
我身旁的黄文英来自南方,但她和我想象中的南方女孩子不同,她没有温柔娇嫩多愁善感的气质。相反,她总是很沉着、独立;亮晶晶的大眼睛总是绽放着青春的自信与高傲。她在B大号称冰山美人不是没有道理的,她自己心里恐怕也在为这个称号窃喜呢。我俩是在大二开始交往的,我忘了是在哪一次班干活动还是周末舞会上她给了我鲜明的印象,以致于后来我俩总有事没事的在一起。她的聪明才智大方冷静一度征服了我,我认为我爱上她了。于是我们道貌岸然地牵手,心平气和地吵架,在舆论导向里我俩比谁都象夫妻。但我们两个都是理智而又精明的,几年来三番五次的带有扫黄性质的针对生活作风的大小运动都和我俩滴水不沾。这归功于以下两点:第一,不向其它人炫耀我们的恩爱;第二,不用风花雪月点缀彼此的关系。领导老师们都用祝福的眼光默许我们的爱情,好象我倆一出校门就是家庭幸福的新楷模,革命路上的好夫妻。糊里糊涂地我就被塑造进了一个新时代大学生健康恋爱共同进步的神话,这个神话也使我一度放弃了与黄文英上床的想法。
到了男生宿舍,一切都静悄悄的。情况要比想象的好,地扫干净了,暖壶里的水也是满的,热的。对于男寝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我推开一扇窗户放眼望去,见到几个男生在楼下打球,天有点热,他们有的光着膀子,在白花花的阳光下玩的正起劲。
“不锁门就走了,真没记性。”黄文英不满地说,一边用手去摸了摸玻璃,吹气看有没有灰尘。
“我好担心哦……”我喃喃地说。
“你担心什么?”她又看了看屋里。
“我在担心将来不知道那个倒霉鬼投胎做了我的儿子,天天被你管着,不是唠叨就是教育,烦也烦死了。”
“你的儿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背过头去,假装没听懂。
“你和你的儿子在我家里呗。”
“我到你家里去干什么?”
“当小褓母,我一个月给你500块钱,包吃住,我还包三陪。”
“滚你的,一天到晚尽就臭美吧你。几点了你不去上课?”
“啊,真的要晚了。”我叹道。
“哎。李良,晚上我有事要你帮忙,六点钟在美术馆门口等我必须得来啊。”她好象对我十分有把握,连看都不看我,望着窗外幽幽地说。
“干嘛啊?”我有一点点不满。
“少费话,要你来你就来。”
我飞奔到课堂已经打铃了。因为法律辅修要考试了,所以老师这堂课美其名曰复习,实际上是在暗示考题缩小范围,我虽困倦但仍然不敢怠慢。紧锣密鼓地忙活了一节课,到下课时笔记还是没弄完,只得在教室里继续拷贝。直到天已放黑,我才伸着懒腰打着呵欠往回走,路过新生寝室看见灯都亮了,窗户也打开了,传出喧闹声和弹吉它的旋律,甚至晾衣架上还挂满了衣服。着情景让我想起我刚来B大的时侯,不仅心头一热,想进去看看我们系新来的28名小弟。
我放好自行车,慢慢踱上二楼。宿舍里真热闹,一张张因军训而显得疲惫的脸孔洋溢着走进大学的兴奋。一群群大男孩在走廊里、水房里打闹着,吆呵着。还没到我们系的宿舍呢,就有两个新生认出了我,一个满面春风地向我走来,一个回去报信。
“你……你是立良大哥吧?报道那天我见过你的,我是2班的王强,我是济南人。”
“什么时候回来的,累不累?”我对新生很有经验,知道他想对学生会主席套进乎,这种心态很正常,但我不想听他报户口。
“下午两点,我不累,我在家天天干活,经折腾,李良大哥,到我们屋里坐一会儿吧?”他扯这我的手,兴高采烈地把我拉进了206寝室,屋里人已经知道我要来,个个都站着,一脸恭敬。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副典型的由高中生到大学生蜕变期的模样,呆呆的、很可爱。我象进自己的家一样,径直走进屋里的一张床坐下,那床的主人——一个矮个子戴眼镜的男生受宠若惊地想站到一旁;却百我熟练地一拉坐在身边。我搂着他的肩膀,亲热地问他们:“吃过饭了吗?”
我被他们用花生、苹果和水杯围住,我习惯性地开始讲演,唾沫星子横飞。我面对着他们心里怪怪的,我知道他们对我的尊敬和好奇将在一个月后消失,我只是一个既定的存在,一个学生会的头头。我努力把他们告诉我的名字和真人对上号,重复着好好学习珍惜时间之类的话。我例行公事又走了其它两个寝室,遭遇相同,我的表演也相同。后来见时间已晚就告辞,并相约明晚迎新生舞会再见。好多人送我下楼,引起不少学生的注意,搞的我原本很厚的脸皮也有一点点红。
出门已近六点,天空上已经挂了一片苍白的月亮。一阵风吹来。凉意袭人,我突然觉着身后有人在跟着我。
“李良大哥。”一个陌生的、颤抖的声音在叫我。
我一回头,看见细长的树影中伫立着一个男孩子,个子不高,有些单薄,在朦胧的夜色中我看不清他的脸。
“你叫我?”我友善地问。
“嗯。”他神情有一些着急,声音让人感觉到他的窘迫呼之欲出。
我推车走进了他,微暗的月光下我看到了一张娃娃脸,大眼睛、高鼻梁;虽然大概有一星期没刮胡子了,但仍然能看出他那稚气未脱的灵秀。我乐了,我说:“你叫许小果吧?”
“嗯。”他点点头,这时候我注意到他穿了一件略显肥大的运动衫,上面还写了两个大字:“泰山”。
“我们边走边谈好吗?我有点事,赶着回去。”我说。
“嗯!”他好象放松下来。
“你是农村来的吧,哥哥我真配服你,乡下孩子能考到这里,相当不简单呢。”我的自行车轮被小路上的坑硌得咣啷啷直响,为他脚上的厚底胶皮鞋伴奏。
“我不是我们乡考的最好的呢,我是第四。”他兴奋地说。
“你家里人知道你考上大学后,摆了几桌酒席啊?放炮了吧?”
“嗯,我大杀了要产崽的猪呢!”
“真的?你大一定很疼你,他乐坏了吧?”我热情地问道,可他却放慢了脚步,没吱声。一片梧桐叶子落下来,轻轻拍在我的肩上。
“你找我一定有事,我会算命哦。”我突然转过身,他吓了一跳,他身子一抖从衣兜了掉出一个硬梆梆的发白的东西,滚到地上直打转,他马上俯身拣了起来,惊慌失措地把那个东西掖在身后。
“那个馒头几天了?”我皱起眉头又问。
“不……不是馒头,是花卷……昨天早上才买的……”他好象还很满足呢,虽然这真的是一件糗事被人发现。
“哦,那我看错了。”我该说些什么呢?
“李大哥,我知道大学里的学生会主席,不是大官,但是能管不少事,和老师都很熟?”他跟着我说气小心的问。
“叫我李哥就可以了,哎,你听谁说的?”我对他的直接了当感到少许惊讶。
“我们寝室的老大说的,他说学生会主席在学校里很牛逼……”说到半截他反应过来,好像害怕了,急忙道歉:“李良大哥,我不是说你。”我越发想笑,我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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