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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呼吸 by 曲水老师-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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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把他往回拉。”大舅舅暴躁起来,目光同钟垣直视,“我知道他是同性恋,我知道性向这事儿改不了。我他妈没让他改!”他说着停顿一下,气稍微顺了顺,“我早就是这个说法,你私底下爱跟谁好跟谁好,但婚必须得结,这事儿没得商量。国内还没开化到那个地步,他要跟男人厮守,先得给家里外头一个交代。”
钟垣沉默了一下:“你这还不是害他,没感情结什么婚。”
“谁跟你说结婚要感情了?”大舅舅冷笑一声,“合两姓之好,上以示宗庙下以继后世,结婚从来就不关感情一毛钱的事儿。”
钟垣不由发出一声嗤笑:“你自己都没做到的事儿,凭什么要别人替你做?”
大舅舅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钟垣。”他只开口叫了一声,余下的便什么也没说,只是瞪着对方,但脸色已经很难看。
“你好好儿琢磨琢磨你当初为什么不结婚,别只想着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来压小孩儿。”钟垣斥责道,“我又没说错什么。”
大舅舅怨毒地看他一眼:“没记错的话你也一直没结婚。”
钟垣几乎要跳起来:“我跟你不一样!”
“你他妈到底哪儿跟我不一样?”大舅舅指着钟垣的鼻子骂,“我看你哪儿都跟我一样!”
“你胡扯!”钟垣面红耳赤,“我敢在二十年以后娶夏薇薇,你呢,你又去娶谁?”
“我告诉你你少在我面前提薇薇!薇薇就是被你给毁的!”大舅舅一下子就站起来了,一只手大力揪住钟垣衣领,“你明明,你明明就是……”
我见他们两个人的脸都扭曲得可怕,几乎要有獠牙长出来,急忙站起来走了几步拽住大舅舅:“行了你们俩别闹!”
“你别拉我!”大舅舅愤然甩臂,一只手仍然不放开钟垣。
“我不是!”钟垣猛烈挣扎,眼神凶狠,“我爱夏薇薇。”
我不由瞪他:“你别来劲儿!”
“你不爱!你他妈根本就不爱!”大舅舅暴躁地抬手,钟垣伸手去格,五指狰狞;我尚来不及反应,大舅舅脸上已经被钟垣揍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把大舅舅往后扯,但他却狠狠地甩了我一下,又扑上去要揍钟垣;两个人势呈水火,忽而听到“蹦”的一声,不知是谁的纽扣蹦到了地上。
我打了个踉跄,听见白椴叫了声“非子”,我跟他对看一眼,飞快地扑上去,一人按住一个。我拖着大舅舅死命往后面拽,嘴上不停地骂:“你们两个烦不烦你们俩?”
“不行,夏念非你给我揍他!”大舅舅边推我边吼。
“行,你揍我,你揍我我喜欢的还是夏薇薇!”钟垣在白椴的钳制下狂躁地喊。
我用尽全力把大舅舅摁在沙发扶手上,对着钟垣那边大骂:“都他妈给我消停点儿!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当年那点儿破事儿是吧?!”
31
钟垣离开崖北那天下着点儿春雨,大舅舅要去给一个新设的市政工程线剪彩奠基,在雨水中颇有些阴郁。
我用白班跟同科室一个本科生换了夜班,心里有些不大痛快地开着车去送钟垣。开到东崖横街时钟垣他妈正撑着伞迈出来送行,不留神瞄见了我,当下就惊喜起来,但仍然是一副怯怯的样子,像是生怕吓跑了我。
“以后你在崖北,没事儿也到东崖来看看我爸妈吧,现在家里光剩他们老两口也怪冷清的。”钟垣上车后跟我开口道,“他们是真喜欢你。”
我一侧头就看见钟垣嘴角上的淤青,顿时没有了说话的兴致,慢慢看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钟垣不禁讪笑了一下,抬起几根手指摸了摸嘴唇:“……夏岩那老王八蛋下手太重。”
我抓着方向盘平视前方:“我看你也揍得挺带劲儿啊。”
钟垣把手放下来,声音稍微收小了点儿:“那也是他激我。”
我无声地笑了一下,没吭声。路遇红灯时我停下车来盯着雨刮看了半天,终于静静问他:“那他当年对你……”
“这事儿你得问他。”钟垣无奈地把脑袋靠向了一边的窗户。
“他肯跟我说才怪呢。”我斜瞄他一眼,“你没看见你们俩昨儿那副模样,真跟共叙旧情似的,我都看不下去。”
“你知道什么。”钟垣难得骂骂咧咧地把脑袋又往窗户的方向转了转。
我们俩之间又沉默了一阵儿,钟垣终于慢慢把头转了些角度回来:“我们年轻那会儿跟现在是真不一样……夏岩要是放在今天,可能早就找到伴儿了,也不用一个人遮遮掩掩这么多年。”
我不由笑了一下:“你就是说要是放到今天,你没准儿就是我大舅妈?”
“我不是这意思!”钟垣有点儿恼怒地瞪我一眼,“你那是什么思维。”他停顿了一下,他突然侧头看我,“念非,我是真喜欢你妈。”
我也跟着停了一下,当下岔开话题:“你小心点儿啊我告诉你,但凡像我这样有恋母情结的小屁孩儿,生平最讨厌的事儿就是听到别的男人说喜欢自己的妈。再说我们家就属我妈跟我大舅舅长得最像,你要是真喜欢这个调调,凑合凑合跟了夏岩也不错。”
“……你这嘴巴就是讨厌。”钟垣叹了一声。
我无声地笑了一下,话题就此终了。
我送他到了机场,又一块儿去寄了行李。临到安检门时钟垣心头似乎有点儿慈爱爆发,动作轻缓地帮我理了理衣领子:“我每年过年回崖北一趟,你好好儿照顾好自己。白椴那孩子人不错,跟你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对他好点儿。”他停了一下,“不管夏岩怎么说,结婚这事儿我是不怎么赞成。”
我笑笑:“这你放心,我要是结了婚白椴第一个把我劈成两半儿。”
“我猜也是,”他看看表,“我得走了。”
“诶,”我点点头,看着他转身,心头突然动了一下,“钟垣你等会儿。”
“什么事儿?”他回头看我。
“你对我大舅舅怎么想?”我梗了梗脖子还是问了出来。
“没怎么想,你他妈一天到晚瞎想些什么呢。”他骂我一句转了身,忽而又转了回来,“我不是看不上这人,我挺认真想过……可我是真不适合,性向这事儿……说不清楚。”
“……哦。”
“这事儿你别跟他说。”钟垣想了想,最后叮嘱一句。
“知道,你走吧。”
他挥挥手,慢慢迈向了安检门。
我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在他通过安检的时候掏出了手机给大舅舅打电话。起初是响了几声没人接,我正要挂电话时却又被接起来了。
“喂,干嘛呢?”我开口问道。
“小夏吧?他这会儿不方便接电话。”手机那头传来的是赵远琦的声音。
我眉毛一挑:“他手机怎么又在你这儿?”
“书记这会儿正在台上讲话呢,我替他看着手机。”赵远琦压低了嗓门儿挺有礼貌地跟我解释,“有什么事儿我帮您跟他说。”
“没,没什么事儿。”我有点儿结巴,“那什么,你们忙,打扰了。”
“哪里,没有的事。”他轻轻笑了笑,“那再见了。”
“……靠。”我在对方没有听到这个字前,狠狠掐了线。
白椴在夏天来临之前得了一场重感冒,高烧低烧不断,盖了三层棉被躺在床上,鼻炎也跟着严重。白椴他们医院的内科主任说主要原因还是水土不服,给开了三天的病假,连着周末一共是五天,家里来探病的人就没断过。刚开始白椴还要翻着白眼儿跟人介绍,说这是我们家房东夏念非先生;到后来自己也没了力气,躺在床上由着他们医院的护士小姐们排队参观我,爱谁谁。
周末的时候步步跑到我家里来玩,我一边接他进门一边随口责备他说我家里躺着老大一个病人呢,你这小兔崽子还挑这个时候过来添乱。
步步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我就是听说你们家的人病了,这不给你买生姜来着。”
我拎过来一看果然是一小袋生姜,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哟,看不出来还挺懂事,谁叫你来的?”
步步边进厨房边答应:“大伯。”
我一愣:“大舅舅?”
“嗯,昨儿晚上回老宅来跟我暗示了半天来着,我一听,不就是想叫我来你这儿看看嘛,说得忒含蓄。”
我心下纳闷,也没吭声儿,跟着步步进了厨房。我见他找小煎锅,知道他想弄姜茶,于是也跟着帮忙洗起了生姜,切片儿找茶叶。
步步烧开了水把生姜片儿扔进去,随口叫我:“哥。”
“什么事儿?”我也随口答应他。
“你是同吧?你跟屋里那个谁。”他扭头盯着我,我不由被吓了一大跳:“谁跟你说的,别瞎猜啊我告诉你。”
“得了你别糊弄我,我还不知道。”步步看我一眼,“我就觉得你跟大伯都是,不过大伯我没敢问,就敢问你。”
“你这什么眼神儿啊。”我瞪他一眼,也没回答。
“我还不就是问问,要是没问对你也别往心里去。”他转过身又去忙活,“我就想说,你要真是同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在这事儿上面特看得开。我们学校里也有,我一哥们儿的哥们儿就是,平时在一块儿玩也没觉得怎么样。你要真是,我还能替你瞒着家里。”
我不由一笑,伸手过去揉了揉他头发:“你这孩子人小鬼大的。”
“不小啦,今年都十六了。”他挺鬼祟地转过来捅捅我,“诶,一会儿我要去看看你那相好,大伯说长得跟妖精似的。”
我皱眉佯怒:“他也好意思跟你面前说这话。”
“得了,他没吵吵着让你结婚就算是积德了。”步步看我一眼,“你没记得你刚回来那会儿他一天到晚寻思着跟你物色对象。”
我笑了一下,没搭他这茬,想着大舅舅那副死鸭子嘴硬的德行,心里头不由温暖了一下。
小半个小时后步步跟我弄好了姜茶,步步如愿以偿地端着小煎锅上楼去看了白椴。白椴低烧刚退,躺在床上还有点儿神志不清;步步挺好奇地一个劲儿盯着床上看,尴尬得我恨不得把这小孩儿扯下楼去。我赶步步出门儿的时候他带着一脸兴奋劲儿捅我:是挺好看,我要是同我也喜欢他。
“谁他妈要你是。”我笑着骂了他,一脚把这孩子踹出了门。
白椴彻底好起来的时候崖北已经步入了初夏,我跟他带来崖北的行李都不多,换了季就有一大堆物件需要添置。每逢周末我们俩都有空的时候就会一块儿上街扫货,大包小包地搬过来塞满房间。
白椴是个在某一方面特别敏感的人,不想靠着我花钱。有一阵子他坚持要把工资卡交给我,我拿了就直接塞到CD盒里;过了阵儿他又不乐意,说只有人家妻管严才上交工资卡。我哭笑不得,说行行,都依你都依你,你每个月把工资卡交给我,吃我的住我的,然后我每个月给你发零用钱行不?白椴说行,只要你不克扣我。于是我每个月都把白椴工资卡里的钱取出来,变成他的零用钱再交给他。白椴没事儿就靠着床头数钱数得挺开心,脚丫子大张着说诶非子我又存了多少多少私房钱了,你他妈别想欺负我,这会儿我就算是离家出走也养得活自己。我边剔牙边说行啊行,咱家媳妇儿真能干,存私房钱也这么出类拔萃。白椴鼻子里一哼哼,说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我跟大舅舅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多数时候见面他身边总是跟了个赵远琦,恭恭敬敬若即若离。初秋的时候大舅舅身边换了个歪瓜裂枣的小个子,我看着有点儿不顺眼,问他赵远琦呢,大舅舅淡淡看我一眼,说小赵升了半级,这会儿在目督办当处长。
我撇撇嘴,终究是没说什么。
赵远琦升了官没多久,我跟洲邦的院长副院长骤然之间就熟络了起来;主要原因还是夏书记工作重心有变化,主力扶持崖北公共医疗卫生系统。我跟洲邦的人私底下约出来搓了几回麻将,一来二去地搓出了默契搓出了感情;冬天来临的时候,我正式对洲邦进行持股,所占份额并不大,不过按大舅舅的话说,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这一年韶光甚美,岁月静好世态安稳,几乎让人忘却了烦恼。直到有那么一天,崖北飘起了鹅毛大雪,我喜气洋洋地拎着饺子皮下班要跟白椴一块儿过小年;回家后只见白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发愣。
“怎么了你?”我过去揉揉他脑袋。
“我妈今儿下午从凫州打电话到我单位来了,”他微微抬起头,“她叫我回家过年。”
32
白椴有些担心,但他担心的是另外一回事儿。
“你说会不会是我爸出了什么事儿?”他有些凝重地转过头来。
“说什么呢,大过年的。”我拍拍他。
“没有,你想这事儿。”他抿了抿唇,“我从凫州跑出来这么久,我爸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回还是我妈给我打的电话。我就怕万一是我爸出了什么事儿,我妈瞒着我。”
我伸手去揉揉他头发:“没那么复杂,你爸这是不好意思跟你开这个口。”
他瞪我一眼:“你知道我爸不好意思?”
“你爸当初把事儿做得那么绝,现在也不好说软话。你家是你爸管事儿,没你爸的意思,你妈能偷偷叫你回去?你就是他心头肉,跟人跑了快一年了,他心里头不憋屈才怪呢。”我把他脑袋摁在我肩膀上,“再说你爸那身子骨能直接去跑铁人三项,能出什么事儿。”
白椴被我逗得一乐,像是有些安心地在我肩头蹭了蹭。
“反正你别怕,这回你爸心里肯定已经软了。”我靠着他,“我跟你一块儿回去,等你把你爸安抚好了我就上门儿去提亲。”
“提什么亲呢,谁稀罕你提。”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喜气。
我跟老宅那边提了提今年过年要回凫州,外公第一个不愿意。我没提白椴这茬,但确实也有点儿事要回去处理;一是要拜祭我妈,二是洲邦这边要融资,凫州那边就有不少不动产需要脱手。我妈的事儿在外公心头是个结,他一听就不吭声了,眼圈稍稍有些泛红,说你记得去放向日葵,你妈小时候就喜欢向日葵。
大舅舅似乎是看出了点儿眉目,当着一大家人的面也没说什么,晚上一块儿出门回家的时候语气骤然深邃,说你现在要怎么过日子我已经管不了你,但在你外公外婆有生之年别再跟我出什么岔子。
他眼中明灭了一下:这种关系,现在本来就见不得光。
我哑然了一下,笑着说你真悲观。
他瞪我一眼,淡淡扯开了话题,说有空替我去看看老何,拎点儿烟酒什么的过去,人家以前也没少照顾你。
我拍拍他,说行。
我在崖北提前一天吃过了团年饭,拉着白椴赶飞机回凫州。下了飞机我跟白椴分头走,我把他送上出租车,稍微叮嘱了几句,又自觉自己说的全是废话。白椴拍拍我:“行了,别整得跟神经病似的,我自个儿的爹,我自己最了解。”
我点点头,隔着车窗握他的手:“反正你回了家伶俐点儿。别老是让你爸打,你说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老人家打着也累。”
“知道。”他白我一眼。
“我也特疼。”我絮絮念叨,“从今儿起谁打你我跟谁拼命。”
他隐隐一笑,特别赏心悦目。我趁着司机不注意,飞快地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他瞪我一眼,抽开手让车开走了。
我打的回了自己的家,除却厚厚的灰尘,家里的一切都好像没有什么改变。我站在老房子中间唏嘘了一阵,终究还是觉得满屋的尘埃有点儿碍眼,打电话给物管公司叫了保洁人员上来打扫房间,自己抓着钥匙下楼。
这是我很长一段时间里的第一次从自家楼上往下走,这突然让我产生了一种还留在凫州的错觉。我习惯性地出了单元门就往车库入口走,竟有一种久违的兴奋感。我摸出车钥匙打开了被我闲置得脏兮兮的沃尔沃,扭燃发动机,下意识地就朝着凫大附院的方向开去。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凫州这座城市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连附院门口油条摊老板养的大黄狗似乎都没有老去;这样熟悉的风景,却不知为什么给我一种伤心的感触。我进附院时门诊部人潮依旧,急诊值班的小医师是我本科时候的学弟,见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夏医生,今儿外一是您值班哪?”
我哭笑不得:“嗯,是我。”
“哦,”他又把头埋下去写医嘱,“刚刚急诊科有个胸腹联合伤送到你们外一去。”
我忍住笑答应了他,转身往外一的方向走,还没进电梯就遇上了外一的护士长,十指抓得我肉疼:“小夏!你怎么回来了?”
我笑笑:“张护士,我回来过年。”
她又惊又喜:“哎呀呀,你说你,你说你……真是,不说一声儿就走,不说一声就回来!”她有些激动了,使劲儿抓住我,“走走走,我带你去看肖医生。”
我跟着她一路小跑:“肖老师还好吧?”
“就是你,你走那会儿把他难过死了!”护士长瞪我一眼,“不过这会儿挺好,肖医生要结婚了,你回来正好吃喜酒。”
“结婚?”我不禁一乐,“他终于把自个儿给弄出去了?”
“嗐,什么话!”她笑盈盈瞪我一眼,伸手推我进办公室,“去去去,给你师傅磕头谢罪。”
我差点儿打了个踉跄,站稳了看向前方,只见肖雁平手上保持着写医嘱的姿势,双目圆瞪看着我。
“肖医生,您看我把谁给您带来啦?”护士长拍着我哈哈大笑。
肖雁平仍是两只眼睛睁得圆圆地直视着我,脸上不见一点儿表情。
“肖雁平?”我不自在地上去拉拉他。
“夏,夏念非!”他好像是终于还魂过来,蓦地站起来,一手扯着我一手指着我鼻尖,“你,你你你……”继而委屈地一皱眉,“你好意思回来!你这死孩子,你,你好啊你……”
“诶……我那时候,我那时候是……”我不知为什么有点儿磕巴了,心里头又憋屈又高兴。
“你回来了?”肖雁平眼圈儿一红,却还是狠狠瞪了我一眼,“哦,你还好意思空着手来?”
“我这不刚下飞机就来了,”我伸手去揽他肩膀,嘿嘿直乐,“您别气啊,今儿晚上我就到凫山饭店订好座儿给您请安行不行?”我回头向外一护士长豪气地一挥手,“今儿晚上咱外一上上下下我全请了!”
“小夏你大老远的回来,哪儿能让你一到凫州就请客!”护士长嚷嚷着,“肖雁平,你是要当新郎官的人了,今儿这顿饭怎么说也是你请!”
我笑呵呵把肖雁平一揽:“怎么回事儿?我刚回来就听说您老人家把自己给嫁出去了?”
肖雁平顿时从刚刚那阵儿委屈的情绪中醒悟过来,对着我眉开眼笑:“你又听谁瞎说,结婚还早呢,真正办下来得是五一的事儿了。”
“那不也快了,就这半年的事儿。”我揶揄着他,“谁啊?”
“就是那谁。”肖雁平有点儿不好意思。
“谁?”我还乐呵着。
“余烨嘛,去年这时候到我们这儿住的院。”肖雁平笑呵呵地,“从南益那边儿嫁过来。”他一回头看了看那护士长,“行了别跟那儿偷着乐,今儿晚上凫山饭店我请了,还带上余烨,行不行?”
我蓦地呆在原地,就跟有谁从头到脚给我浇了一盆冷水。
“少废话,赶紧去订座儿!”护士长笑嘻嘻地帮忙拎起了桌上的座机听筒。
看到余烨时我想我是彻底懵了。对面的女人温柔婉约,还真是那个云鬓堆鸦的余烨。
外一一群小护士围着我叽叽喳喳聊八卦,将肖医生的罗曼史翻出各种花样灌输给我。抛开护士们口中天花乱坠的言情套路不谈,我大概知道余烨是在去年初夏又从南益回到凫州,并从那时候一直待到现在,留在凫州一个小学里当英语老师。
“我不骗你们,”肖雁平气得对一帮护士们跳脚,“真是她追的我,真是!”
“你少来,我作证!”护士长毫不留情地抨击道,“小余去年在我们科住院那会儿你就看上人家了,恨不得一天去查八回房,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啊。”
“你瞎说!”肖雁平红着脸否认,一手拉着余烨,“余烨你自己说。”
一年不见,余烨温婉依旧,半掩着嘴唇偷乐:“行了行了,是我跟家里吵着要回凫州来着。”
“就是嘛。”肖雁平一阵得意,“跟你们说那会儿不是我看上她,是她看上我……”
“你放屁,你那会儿充其量就算个两厢情愿。”护士长翻着白眼儿,“我还不知道你?小余住院那阵子你还扣着人家病例不放,故意延长人家住院时间来着。”
“这事儿我知道,小余出院那天早上肖医生还挨了主任的骂。”旁边一个护士跟着帮腔。
“我不跟你们说。”肖雁平饮恨坐下。
“小余你说,肖雁平那会儿是不是跟块狗皮膏药似地死粘着你?”护士长凑过去八卦。
“没有……”余烨有些不好意思地斜瞄肖雁平一眼,“其实我也觉得他这人不错。”
肖雁平威风大振:“你们看你们看。”
“谁问你!”护士长带领护士们发出一阵嘘声,谁追谁的话题到此告一段落,外一全体医护人员接着喝酒吃菜。
饭桌上我坐肖雁平旁边,跟余烨中间隔了个座。在一片嬉闹声中我知道这是极幸福极美满的一对,但我仍然止不住用余光去瞄那位美丽又神秘的女子,觉得有种什么情绪在我心里漂泊。
肖雁平喝得有点儿高兴,酒过三巡的时候开始拉着我详细分析他跟陆子溱之间的种种差异性,笑得外一的医生们眼泪横飞。饭局散掉之后余烨站在门口送客人,我走在最后一个,不留神对上她明亮的目光。
“小夏,我有点儿事要跟你说,你来一下。”她神色间少了几分羞怯模样,温婉有力地拉住了我。
33
肖雁平喝醉了稍微有点儿迷糊,余烨手脚麻利地跟我一块儿把他扶上车休息,在凫山饭店小茶坊找了安静的一隅陪我坐下。
“是张源的事儿。”她微微笑了一下,在包里翻了张小信封出来推到我面前,大小类似于过年时装压岁钱的红包。
我迟疑了一下,摸摸信封,很薄,似乎只装着一张纸。
“他回南益后手机号被换掉,一直联系不到你。”余烨看着我,“他知道我要来凫州,说要是在这儿见到你就把这个交给你。”
我眉头蹙了一下,突然对那个信封产生了一种恐惧感。我像是愣了很久才把手放在信封上,狠狠撕开,只飘出一张普通的信笺纸。
我把信纸展开,用双手抚平,嘴唇以极慢极慢的速度翕动着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非子,我想我是记不起来了。
你如果还是相信我,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
39*****283。
张源于南益。”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鼻子像是发酸了。
“张,张源是你什么人?”我双眼盯着信纸,不自觉地问着余烨。
“他不是我什么人。”余烨静静地说,“他来南益之前我们根本不认识,后来是我们两边的家长安排着我们俩相亲才知道有这么个人。”
“相亲?”我被这两个字从哀伤的情绪中稍稍抽离了一些出来。
“我有个叔叔在云南当营长,这事情就是他安排的。”余烨慢慢抿着嘴唇,“我以前在南益认识了一个人想嫁;但是家里没同意,就带我见了张源。我跟张源处了一段时间,双方都不喜欢,但两边家里都盼着我们早点结婚。”她说到这里稍微停了一下,目光移向窗外,“正好去年春节前我想嫁的那个人自己结婚了,我那会儿心里难过,就跟家里说我想通了要跟张源结婚。”
我在心里稍微了然了一下。
“我觉得那时候我可能把他逼得有些难办,他就跟家里提说旅行结婚。我爸妈给我们订的是去马尔代夫的团,我们俩没去,到了机场就直接飞来凫州了。”
“你跟张源结婚了?!”我不由瞪了她一下。
“没有。”说到这儿余烨不由笑了一下,“我跟他说好了不结婚,他为了骗过家里放我们俩出来,自己打*电话办了张假的结婚证。”
我不由跟着乐了一下,觉得这事儿办得挺有张源的风格。
“我家在南益是开桃园的,我师范毕业就帮着我爸做事,也没工作压力。那时候单纯是想出来散心,张源上哪儿我就跟着上哪儿,谁知道一来凫州就被车给撞了,这才认识的肖雁平。”余烨温柔地笑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我望着余烨一脸恬静的模样,不忍再说什么:“肖雁平这人不错,你跟着他踏踏实实过日子。”
“这我知道。”余烨点点头,“我以前是不懂事。当初要不是我闹情绪,张源也不会被逼着假结婚。”
我跟着她笑笑,本来想祝愿她余生幸福,张张嘴却还是把话题给拐了弯:“那张源,现在怎么样了?”
余烨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下:“我一直不怎么知道他的事情。去年从凫州回南益时有武警全程护送,我是真的被吓到了;后来听我叔叔说才知道他当年好像是缉毒卧底。他转业之后本来被安排在检察院,出了去年的事情以后又换到了国税局。”
我下意识地又瞄了手上的字条一眼。
“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余烨试着劝我,“不过你们这么多年的旧知,能有什么事儿呢。我看他一个人在南益也急得难受,你有空还是跟他联系联系吧。”
回到家时我的房子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我缩在沙发一角反复研究张源的信,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我想我是记不起来了。”
我盯着这一行字发愣,觉得我就像真切地看到了张源的脸,眼神极认真极努力,空空如也。
我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忽然听到手机骤响。我手忙脚乱地去接电话,听筒那边传来白椴的声音。
“一个人在家呢?”他懒洋洋地问道,带着点儿不可思议的安详感,让人觉得似乎整个世界都暖和了起来。
“我是一个人在家,不然还跟谁?”我笑了一下,“你回家了?你爸怎么样?”
“他刚睡。”白椴忿忿跟我说道,“我跟你说,这次回来他一句话都不搭理我;整个饭桌上就我妈一直跟我说话。”
“哦?那你妈都跟你说什么?”我笑着问他。
“还能有什么,就问我在崖北是怎么过的。我看我爸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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