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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知晓-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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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的温度与气息,来求得片刻安心。
就像楚瑛曾给过他的安抚一样,然而在楚风吟怀抱中,却多了从未有过的紧张与羞涩,心跳得飞快,躁动不已,还有暖暖的甜意泛上来,令人如沐春风。
洗漱过后,正要回自己房间去换衣服,突然省起自己带来的衣服或许也洒了天香散,一时犹豫起来,这时,楚风吟从窗口掠了进来,抛给他一个包袱,道:“喏,衣服。”
沈烟清讶然接住,道了声谢,楚风吟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一家人还客气什么?‘小舅子’。”
沈烟清笑了出来,拱手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叔子’。”
楚风吟露出稀奇的神色,轻咳了一声,道:“快换了衣服下去用膳,还要上路呢。”
“你要跟着我们么?”沈烟清解开包袱,回身问道,楚风吟摇头,道:“你那同路的我看不顺眼,还是各走各的吧。”
沈烟清未置可否,换好衣服,一个人到楼下用膳。
天色还早,宿客们大都还流连在梦乡中,楼下大厅里只有三两个客人,沈烟清一下楼,店小二便殷勤地招呼过来:“客官这边坐,早膳马上就来。”
沈烟清挑了挑眉,想来楚风吟已经都关照过了,他便也不再罗嗦,等着美食上桌就好。
三色酥、桂花白玉糕、杏仁饼,配上精致的小菜与甜烂的八宝粥,让人胃口大开,沈烟清倒了杯茶,开始慢慢享受,吃了七分饱时,程秋远才打着呵欠下楼来。
——昨夜他的魂差点飞掉,这人却完全未被惊扰,不是耳背,就是睡得像猪一样死。
“休息得如何?”沈烟清搛起一筷子香干,轻描淡写地问,程秋远在他对面坐下,叫过小二点了几样吃食后,道:“半夜听见有些响动,怕是这店里有老鼠吧。”
“哦。”沈烟清敷衍地应了一声,当下没了胃口,起身道,“你慢用,我先去结账。”
天色阴沉,怕是要下雨。
付过银两,又包了些干粮,沈烟清推开楚风吟的房门,不出所料,已人去屋空。
因为顾忌着阴沉的天气,他们加快了行程,在淮北的山道中,仍是被秋雨截了下来。
沈烟清抬腕拭去额上的雨滴,后悔没有坚持独自前来——带着一个受了伤的人行路是多么不方便,他算是彻底领教了。
程秋远的伤淋不得雨,他们策马疾驰了半个时辰,方找了个破败的土地庙避雨,身上的衣服已然透湿,沈烟清沉着脸,堆了几块废烂木料,升起火来,招呼程秋远坐近些取暖。
“啧!”程秋远脱了外袍架在火边烤,“这瘟生天老爷,说下雨就下雨。”
沈烟清拧干衣角的水,打了个哆嗦,不禁担心起来,秋雨凉得沁骨,楚风吟可有地方遮挡?
“沈堂主?沈堂主?”程秋远皱着眉,一声接一声地叫他,难以相信那个永远清明冷静的沈烟清,居然在发呆。
“呃……有事么?”沈烟清回过神来,明显心不在焉,脸色阴晴不定,有一下没一下地拨拉着火堆。
火光映着他端正俊美的面容,冷漠而疏离,程秋远悻悻地闭上嘴,不再自讨没趣。
沈烟清暖过来之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扯他的衣角,回头一看,一只土黄|色的小野狗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喉咙里咕咕直响,身体瘦得皮包骨,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取出干粮和肉干,掰开来喂给它。
程秋远不悦地皱眉,道:“不过是一只野狗罢了,沈堂主真是菩萨心肠。”
“过奖。”沈烟清冷冷地答了一句,不再理会他。
脚边那小生灵狼吞虎咽地撕咬着肉干,也不知饿了多久,吃完了肉干又去舔舔干粮,咬了几口,突然哀鸣一声,口鼻渗血,在地上滚了几滚,便没了气息。
有毒?!
沈烟清“嚯”地站起身来,清朗的眸子难掩震惊,程秋远沾了一滴狗血凑到鼻尖嗅嗅,道:“鹤顶红。”
极其普通的毒药,从客栈包来的干粮,究竟是谁,几次三番要致他于死地?!
僵立了片刻,默不做声地蹲下身去,将那只暴毙的小狗拾到屋角,用稻草遮盖起来,站起身时,眼眸已平静无波,朗声道:“既然来了,不必再躲躲藏藏。”
门外的雨幕中,八个黑衣人从密林中现身,剑在手,刀出鞘。
十二、
程秋远清楚地看到,沈烟清淡绯色的薄唇勾起一弯浅笑,澄澈的眼眸森冷如冰,俊美的脸庞被雨水浸润过,如白珍珠一般光彩夺目,然而这样赏心悦目的容貌却蕴含着逼人的杀气,凛然无畏——他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让人移不开眼光。
修长有力的手指按在剑柄上,沈烟清从容地步出门去,雨越下越大,本已半干的衣服霎时又湿得滴下水来,他却好似浑然不觉这一身的狼狈,立在雨中,道:“请。”
八个人围成一圈,看来是打算一齐上了,沈烟清也不罗嗦,拨剑、纵身跃起,躲过一片剑锋的同时将离得最近的两个踢出一丈远,以剑鞘格开迎面来人,并反手一剑刺向背后一人的腰腹,交睫之间已经撂倒了三个,剑光一闪,朝第四个刺来。
不仅围攻他的人,连冷眼旁观的程秋远也惊呆了——原本以为槐叶楼的沈烟清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却没想到他不仅剑法凌厉辛辣,内功也颇为深厚——被他踢飞的两个人还在吐血不止,显然伤了心肺。
正激斗间,听到一个洪亮的男声,虽然老迈,却是中气十足:“这小伙子是海南派的传人,又兼修峨眉剑派的心法,一时半会儿吃不了亏。”
之后接口的是一个清朗悦耳的年轻男子的声音,道:“八个打一个,你们要不要脸?”
正打得不可开交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了手,诧异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乞丐:一老一少,老的那个胡子满脸,一身破破烂烂的脏衣服,背后却背着一叠布袋,显然在丐帮中地位极高,年轻的那个也干净不到那儿去,遍身的补丁,漏了顶的雨笠,脸上尽是泥灰,连原本的容貌都看不分明,只有那一双精光湛然的双眼,满漾着笑意,凝在沈烟清身上。
沈烟清瞪大了眼,看他的眼神活像白日见鬼,上上下下地扫了他几眼之后,抿住唇,拼命忍着喷薄欲出的笑意。
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令人惊喜,若不是有外人在场,沈烟清绝对会取笑他个够本。
楚风吟瞪了他一眼,很无奈地挥了两下打狗棒,道:“长老,俊的这个我中意,带走了,剩下的你收拾。”的
老头张大嘴巴,刚要抗议,楚风吟已插入战局,一手揽住沈烟清的腰,一手将那根打狗棒舞得密不透风,敲昏了试图拦路的人,带着沈烟清几个纵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沈堂主!”程秋远这时才反应过来,追出庙门,被老乞丐笑嘻嘻地挡住,道:“来得正好,让老夫看看你的身手。”
说罢,一手提起他的后颈,程秋远只觉一股强劲的力量如排山倒海般卷来,还来不及反抗便被抛落在黑衣人面前。
八个人现下只有四个仍站着,而且在方才的打斗中都受了些轻伤,见程秋远上前,都退了一步,神情紧张地看着他,老乞丐笑眯了眼,摸出酒壶喝了一口,道:“方才八个打一个都能打了,难道你还怕四个打一个?”
程秋远瞪了他半晌,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道:“老头,你错了,是五个打一个。”
十三、
“先把湿衣服换下来,烟清。”楚风吟将洞口的藤蔓扯拢,密密实实地遮住山洞中的火光,把干净衣服递过去。
沈烟清默然接过,满面狐疑地看着他,目光如炬,烫得楚风吟红了脸,不知不觉气短了下来,道:“你先换上衣服,小心着凉了。”
沈烟清与他对视片刻,决定不跟自己过不去,于是挪到火堆近前,换了干爽的衣服之后,冷冷地问:“这次的事,你做何解释?”
楚风吟挠挠头,吱唔了半晌,迟疑道:“你不要再在江湖上露面了,那些人几次三番地要对付你,太危险了。”
方才见到他以一敌众的时候,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要不是老头提醒他小不忍则乱大谋,真要不顾一切地杀过去。
沈烟清双眉紧锁,道:“江湖事江湖了,沈烟清一生不敢说光明磊落,倒也能快意恩仇,怎么现下,你却要我去做个缩头乌龟?”
楚风吟揉着额头,苦恼万分,仍然不死心地劝他道:“今日之事,人们说起来,只道你被丐帮带走了,他谁能寸寸掀开地皮寻你出来?烟清,我会出此下策,实在是万般无奈,你性子倔,凡事总要论个是非曲直,可是我真的不愿意看着你再去冒险,你不是好虚名的人,何不及早抽身呢?”
沈烟清闻言一震,眼中似有些了悟,盯住楚风吟,道:“你知道是谁想杀我?”
楚风吟抿住嘴,硬生生地把答案憋了回去,不自在地摇头,接着道:“那老头……唔,也算丐帮有头有脸的人物,让他去查劫镖的事,也算对观叶楼有个交待。”
沈烟清眯起眼睛,低声道:“告诉我,风吟,我惹上了何方神圣?”
楚风吟偏过脸去,嘴硬道:“我不知道。”
本来以为他会生气的,然而沉默了许久之后,却听见沈烟清低声笑了,道:“你不想说,是否也是为我着想?”
楚风吟愕然,随即满心雀跃:他所喜欢的果然是个通情达理、善良体贴的聪明人。
这么一想,提着的心也落回原位,楚风吟靠近了些,笑道:“不必太感激,你明白我的心就好。”
沈烟清无奈地摇头,苦笑道:“风吟,你霸道得让人受不了。”
话音未落,楚风吟只觉身上一麻,几处大|穴都被封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一时间惊讶难言,沈烟清将他扶坐在石壁边,拍拍衣摆,站起身来,语气疏淡而平静,道:“只可惜我实难从命,就此别过。”
说罢,转身就走,楚风吟望着他绝然的背影,喊道:“烟清!你回来,你不能一个人去!”
沈烟清拿了他的破烂雨笠,拨开洞口的藤蔓,回身笑道:“君子不立危堂之下,风吟,保重。”
若有恩怨,也该由他一人去了结,楚风吟几次救他,无以相报,让那人趋吉避凶,也算聊表谢意吧。
“小伙子,这么不济事呀?”老乞丐蹲在横七竖八的打手面前,掏出酒壶灌了一口,踢踢被点了|穴的程秋远,道,“你们原本就是一伙的,还是临时合起伙来欺负我老头子?”
程秋远气得咬牙,道:“要杀便杀,少说废话?!”
老头看了看天空,雨势渐歇,一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道那个俏后生被我那呆徒儿带到哪里去了……我那呆徒儿什么都好,就是见了美人就……”
“你闭嘴!”程秋远想到一路行来,自己还没沾上手的人却让一个肮脏的乞丐抢了去,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吼道,“解了我的|穴!你这老不死的!”
老头毫不留情地一打狗棒敲在他头上,吹胡子瞪眼睛道:“有眼不识泰山!‘老不死的’是你叫的么?!”
正想拎住他的脖子教些敬老尊贤之道,身后传来温润的男声:“贺老前辈,那是晚辈的同路之人,若有冒犯,晚辈代他赔罪了。”
那老头顿时笑眯了眼,起身看着沈烟清,道:“小后生,你认得我呀?”
沈烟清拱手道:“‘漳州酒丐’贺长老,江湖上谁人不识?沈烟清见过贺老前辈。”
丐帮中德高望重的漳州酒丐,在江湖上名号响当当,如果他是楚风吟的师父的话,沈烟清就可能理解那人随时随地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何奈何的本事是从哪来的了。
贺长老捋着胡子,笑得意味深长,道:“小后生,我那徒儿呢?”
沈烟清目光闪动了下,道:“他受了伤,在后山石洞中。”
“啥?”贺长老眼睛瞪得溜圆,啧啧几声,围着沈烟清转了几圈,老不正经地道,“难道是因为那傻小子对你……”
“前辈误会了。”沈烟清哭笑不得,脸上还装得万分诚实,道,“楚兄不慎被毒蛇咬了,现下……”
“后会有期。”贺长老不等他说完,便一脸焦急地朝后山掠去,沈烟清看着他不见了踪影,方轻轻吁了口气,上前解开程秋远的|穴道,神情若有所思。
程秋远站起身来,满身泥水,狼狈不堪,脸上有些挂不住,道:“多谢沈堂主。”
沈烟清淡淡一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程秋远挑挑眉毛,问道:“那乞丐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这一去半个多时辰,又换了身衣服,让人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沈烟清想起在山洞中的事,脸色黯了下来,程秋远见他那样子,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得暗中咬牙,道:“都怪我这伤……竟让你被连累了……”
沈烟清笑容渐冷,眼神更是没有一丝温度,定定地看着他,道:“连累?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程秋远心中“咯噔”一下,屏气凝神,戒备地问:“沈堂主何出此言?”
沈烟清走近了些,离他一步之遥站定,清冷的声音不急不躁,却像鞭子一样抽过来——
“你究竟是何人?”
十四、
“你究竟是何人?”秋风吹过林间,凉意沁人,树叶在风雨中沙沙作响,沈烟清衣衫尽湿,头发也散乱了几缕,甚为狼狈,他却丝毫不在意,依旧冷冷地看着对方。
程秋远勾了勾唇角,不答反问:“你以为我是谁?”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沈烟清拔剑出鞘,一剑划过他的面庞。
比闪电还要快的一剑,让人根本无从躲避,剑风掠过,程秋远愕然,右颊被划开了个两寸多长的口子,极浅,就像划开一本书的封皮却没有伤到里面半张纸页似地,划开了他的脸皮,却不见半丝鲜血渗出。
“浸蜡脂……果然。”沈烟清盯着那外翻的划痕,厉声道,“你是谁?为何要冒充程秋远。”
浸蜡脂是江湖上用来易容的物事之一,形态绵软如蜡,细腻如脂,平滑处如人的肌肤一般,颜色从瓷白到黝黑应有尽有,贴在脸上能紧紧附着肌肤,只有用药水才能将它洗净。一小块鸡蛋大的浸蜡脂,能让人容貌全改,且不像人皮面具那样单一固定,更不像它那样容易看出破绽,但是对手艺要求极高,江湖上极少有人能使用自如。
程秋远自问这易容术虽称不上炉火纯青,却也相当精妙,沈烟清又是如何看破的?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沈烟清语带微讽,道:“你学会用这东西易容的时间还不长吧?怎么不知道它淋了水会变色呢?”
程秋远下意识地去摸脸,眉头紧锁,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沈烟清语气平淡,道,“你易容成谁的样子原本与我无关,但若算计到沈某头上,则另当别论了。”
程秋远眼中不掩赞赏,看了他许久,道:“有趣,有趣,沈烟清,你果然是个妙人!我竟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是么?”沈烟清悠然道,“沈某倒要谢过阁下不杀之恩。”
程秋远眼中闪过一丝火气,很快淹没在笑意中,道:“六年前,人们只道他抛下了你,其实楚瑛能顺利逃出京城,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他的语气仿佛闲话家常一般,将不为人知的秘密随意提起,沈烟清心头一震,强抑下那份惊异,道:“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程秋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除了大内高手,谁能劫下观叶楼的镖旅?谁告诉我你怕蛇?又是谁教我用浸蜡脂易容?烟清,你还不明白么?”
楚瑛?!
如遭晴天霹雳一般,沈烟清煞白了脸,眼中惊疑不定,浅绯色的薄唇微微颤抖着,显然方寸已乱。
不!不会是他!不会是那个伴着自己长大、亲如父兄的人!
胸中的惊惧如潮水般漫卷过来,几乎将他灭顶,潭水般沉静的眸子掀起了惊涛骇浪,俊美的面容扭曲着,眉心纠结起难言的痛楚,苍白的手指几乎握不住剑柄,脑中嗡嗡作响,心里纷乱如麻。
程秋远得意极了,露骨的目光逡巡在他的领口,下了最后一击:“他告诉我,沈烟清最大的弱点,一是蛇,二是,迷|药。”
什么?沈烟清猛地回过神来,然而为时已晚,微苦的香气已萦绕着他的口鼻,他以剑支地,踉跄地退了一步,顿觉一阵眩晕袭来,带着席卷周身的倦意,催人欲睡。
程秋远眯起眼,径自笑得开怀,道:“烟清,你应该再镇定一些才好。”
暗暗划破了手指,在疼痛之下勉力保持着清醒,他抬起头,声音颤得几乎不成字句:“你……从扬州一路跟着我,只是为……取我性命?”
“不错。”程秋远点点头,像看一件即将到手的玩物似地打量着他,沉吟道,“若你愿意跟我,或许我可以向主上求个情,留你一条性命也未可知。”
沈烟清冷笑一声,道:“你脸皮很厚。”
程秋远硬了个软钉子,也不恼,问道:“你想杀我么?”
沈烟清不答,澄澈的眼眸罩上一片氤氲,程秋远心知他药力发作,自己必能手到擒来,也不着急,一步一步朝他走去,邪笑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杀得了……”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沈烟清浊滞的眼瞳突然变得清明如水,剑光一闪,程秋远的头颅飞了出去!
鲜血狂喷而出,那无头的尸身颓然倒地,扭动了几下,血淋淋的人头落在泥水中,滚了几滚,犹自大睁着双眼,临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在万全的把握之下,功亏一篑。
当楚风吟气急败坏地赶过来时,看到的正是这番景象:身首异处的程秋远,和神志迷离、站立不稳的沈烟清。
“烟清!”想也没想便冲了上去,沈烟清颤抖着持起剑,朝向楚风吟,雨水打在脸上,几乎睁不开眼,然而那安心的感觉异常熟悉,在认出来者何人后,孩子一般倔强的神情松懈下来,长剑脱手落下,全身的气力终于用磬,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风吟……”朦胧中,他听见自己叫了一声,随即被那双强健有力的臂膀紧紧拥住,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我,我在这里。”
然后,似乎有温热柔软的东西碰触了他的嘴唇,但是已完全被迷|药所控的沈烟清无力去探究那是什么,他闭上眼,抓着楚风吟的衣袖,沉入无知无觉的酣眠。
十五、
沈烟清在颠簸中醒来,闻到浓郁的药香,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宽敞舒适的马车内,身上换了干净衣服,裹着柔软的锦被,只是浑身虚软,使不出半分力气,车厢一角的小火炉上熬着药草,咕噜咕噜滚得正欢。
“醒了?”低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温暖干燥的手指拂上他的面颊,拨开散乱的长发,楚风吟体贴地为他掖好被子,伸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柔声问,“头还晕么?”
沈烟清懵懂地盯着他,摇了摇头,立时晕得躺回座榻上,张了张口,嗓子也沙哑得不像话:“我中了什么药?”
沈烟清幼年习武,功夫自然不弱,只是对江湖上各色各样的迷|药一窍不通,不仅不会用,甚至不会防,按理说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走路,这话放在他身上可不灵了,沈烟清既中过迷|药也见过那些捞什子,只是像中了邪似地,即使被暗算过几回也仍然一点长进也没有——有心对他下药的,那简直像天老爷打包票,再烂的迷|药也能一下一个准。
“你病了,淋了那么久的雨,染了风寒。”楚风吟扶着他坐起身,倒了杯温热的蜜水凑到他唇边,沈烟清这才完全清醒,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嗓子疼得像刀刮过一样。
楚风吟环住他的腰,将他抱坐在身边,塞了颗药丹给他,道:“含着它,会好受一些。”
沈烟清半信半疑地含入口中,片刻功夫,清凉甘爽的味道从舌尖一直漫到舌根,喉咙也舒服了不少,他懒洋洋地靠在楚风吟身侧,半眯起眼睛,低声问:“我中了什么药?”
楚风吟宠溺地弹弹他的额头,道:“‘醉西施’,能暂时压制内力,乱人神志,却不会伤身,那人似乎别有所图,才没有下狠手。”
沈烟清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打了个呵欠,将程秋远抛到脑后,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你……要陪我回扬州么?”
楚风吟露出不悦的神情,道:“为什么要回扬州?”
沈烟清被噎了回来,无言以对,皱着眉头努力思索:除了扬州,他还能去什么地方?
他这付困惑难解的样子让楚风吟忍俊不禁,亲昵地抚上他的面颊,笑道:“你跟我回松月门。”
沈烟清抬起头,脱口而出:“我不去。”
“不行,没得商量。”楚风吟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前,态度强硬,手段霸道,沈烟清眨了眨眼,耳朵紧贴着楚风吟的胸膛,隔着衣衫也能听到对方狂乱的心跳声,他不禁低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楚风吟抬起他的下巴,神情凶恶,腮边却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沈烟清看在眼里,笑意更深,点点头,道:“好,我跟你去。”
楚风吟闪避过他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低咳了一声,暗暗告诫自己:别让人家觉得你像个缠着大人撒娇的小鬼头!
沈烟清看着面前俊挺的男子,笑容中多了几分纵容与信赖,轻声道:“风吟……”
“怎么了?”楚风吟只觉快要醉死在他的眼神情态中,幸好向来的君子做派让他保留了几分清醒,才忍住没有兽性大发。
“多谢你。”沈烟清坐直了身体,离开他的怀抱,声音带着喘意,楚风吟拍拍他的后背,压下心中突如其来的空虚与失落,起身端起煎好的药,盛入瓷碗中晾了片刻,端到他面前,道:“来,把药喝了。”
沈烟清嘴角抽动了一下,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看向药碗的眼神活像是看一条毒蛇,嫌恶中带着惧怕,微眯的双眼透出几分赖皮,楚风吟看在眼里,又是喜爱又是心疼,摸着药碗不烫了,硬下心肠凑到他唇边,道:“良药苦口,这道理小孩子都懂。”
沈烟清无奈,只好闭着气一灌到底,沁人的苦味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不已,若不是当着楚风吟,只怕舌头也要吐出来。
楚风吟盯着他把药喝了,莞尔一笑,又倒了杯蜂蜜水,道:“解一解苦味吧,晚上找家客栈住下,好好睡一觉。”
沈烟清又要道谢,却被对方点住双唇,威胁道:“你再说一次‘多谢’,我就把你的舌头咬下来。”
被他手指碰触的地方传来细微的酥麻感,理解了他的语意后,沈烟清的脸腾地红了,默不做声地接过白瓷碗,一口一口地啜饮着甘甜温热的蜂蜜水。
半晌无话,沈烟清低垂着眼睑,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双颊的红晕一直漫到耳根,让人爱煞。
美景如画,楚风吟看得入迷,冷不防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蜜水洒了沈烟清一身,虽然不烫,湿答答的感觉必然也不好受,楚风吟赶忙掏出帕子为他擦拭,一迭声地问:“烫着了没?烫着了没?”
沈烟清一直没有做声,等他擦到对方白皙光滑的肌肤,才惊觉自己竟然像个色鬼一样把对方从外袍到里衣全解开了。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呼吸声清晰可闻,形状优美的锁骨伸手即可触及,平坦的胸膛瘦削而结实,衣衫半掩处,分外惹人遐思。
楚风吟暗中叹了口气,笃定自己又要被骂了,抬起头,却对上一双明澈如水的眸子,幽静而清朗,含着几分懊恼,几分羞赧,几分温柔,却不见半点嘲鄙。
“烟清……”像着了魔似地,楚风吟低喃出声,不敢相信这宛如梦境的瞬间真的为他所有,一时情难自禁,迷醉中,慢慢地凑近那双微抿的绯色薄唇。
然而,美梦,都是容易醒的。当楚风吟已经触到对方温暖的气息时,饱含着笑意的声音随着秋风吹了进来,将周身的旖旎风情破坏殆尽——
“哟——臭小子!我说怎么马车停了也不出来,敢情是小俩口在里面亲热,让我老头子在外面等呐!”
沈烟清猛然惊醒,脸红得快滴出血来,一把推开他,楚风吟眼看着到口的美味飞了,万分扼腕地拉起沈烟清的外袍掩住凌乱的衣衫,再看看贺老头捂着眼睛作“非礼勿视”状,一张嘴却快裂到耳后,不由得心头火起,劈手夺过空碗朝自家师父砸过去,怒道:“装什么正经?!你这老不修!”
十六、
桃花镇,悦来客栈。
用过晚膳,贺长老去当地的丐帮分堂找几个老家伙喝酒聊天,留下楚风吟照顾病人,临走的时候还故作天真地挤挤眼,道:“小子,别趁人之危哟。”
得到的回答是一块抹布迎面掷来,贺长老呵呵一笑,体贴地替他们带上房门。
楚风吟满脸不自在,悻悻道:“臭老头。”
沈烟清倚在床头,笑过之后是一阵咳喘,慌得楚风吟飞一般掠过来,又是拍背又是端水,倒让他过意不去了,润了润喉,道:“别这么紧张,只是风寒而已。”
楚风吟擦去他唇边的水渍,笑道:“你多病上几次,我的轻功也就练得无人能及了。”
沈烟清心头一颤,装作没听见他的话,径自拍拍枕头躺下,轻声道:“你……回去休息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楚风吟神情严肃地盯着他,道:“今夜我跟你睡。”
沈烟清被口水呛着,咳得说不出话来,苍白的脸颊又涨得通红,楚风吟拧了冷帕子擦拭他的额头,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留在这里照顾你罢了,烟清。”
沈烟清闭上眼,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楚风吟眼珠子一转,凑到他耳边,暧昧地道:“难道说——你心术不正?”
逗弄病人实在是一件缺德的事,眼看着沈烟清连耳根子都红透了,楚风吟收起玩笑之心,回房取了被褥铺在地上,脱掉外袍躺了上去,从被子底下朝他挥挥手,道:“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沈烟清不禁气结,本来心里就有事,这一闹腾更是半点睡意也无,挺尸一样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揉着额角坐起身来,才掀起被子要下床,楚风吟像长了顺风耳一样,翻过身来盯住他,问:“怎么了,起夜么?”
沈烟清摇摇头,道:“你睡吧,我睡不着。”
楚风吟皱皱眉,一弹指熄了油灯,黑暗中响起的声音更加低沉惑人:“不是教你别胡思乱想么?快睡。”
沈烟清懒得与他夹缠不清,随便找了个理由:“……有些冷。”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暗骂自己什么不好说偏偏用这个烂借口,果然,眨眼之间,高大结实的身体已经硬挤入被中,温热的身躯紧紧贴着他的,手脚环抱,密密实实地将沈烟清搂在怀里,还像哄小孩一样拍拍他的脸蛋,道:“睡吧,乖。”
沈烟清张口结舌,挣扎了几下,最后老老实实窝在那人怀里,一来是虚软无力的四肢不给主人面子,二来,楚风吟粗喘了一声,狠狠按住他的腰身,哑声道:“别乱动!”
沈烟清立时乖顺下来——虽然顶着“以色事人”的恶名许多年,但在情事上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嫩雏,对于冒冒失失撩拨对方情欲的下场隐约能猜到几分,自然也不想去尝试。
紧贴的胸膛能真切地感觉到彼此的心跳,沈烟清闭上眼睛,身体虽困倦,头脑却越来越清醒,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僵持了半个时辰,楚风吟妥协地叹了一声,问:“在想什么?说来听听。”
沈烟清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楚大哥不会害我。”
“嗯。”
“六年了……音讯全无,我一直在找他,他却不想见我。”
抱着他的手臂不知不觉地收紧,头顶上方不悦地哼了一声,沈烟清叹了一声,道:“但是,我知道不会是他,六年前他曾将性命交予我手上,今日,断然不会加害于我。”
自打醒来之后,满脑子都是楚瑛的事,当时震惊太甚,失了冷静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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