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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侠情传-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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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缓慢的,痛苦就像浪波涌逝,馀溺涟涟,渐渐减轻了些,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压力也跟着消除了不少,他的精神略略又恢复了点儿,思维与触觉方面也就变得平静而清晰了。

深深叹了口气,他不禁为自己抱起屈来——这二千五百两银子可真叫是赚得辛酸,只不过是二干五百两银子而已,却等于是割肉卖血的代价,又顶了这么一口黑锅上身,这犹不说,事到如今,那二千五百两银子连边还没沾上一下,如果要想大大方方伸得出手去,就得再替赵可诗讨回三万两银子的半数来才行;硬索,当然也不怕姓赵的不拿,只是太没光彩,说出去委实不好听,况且,他压根就不是这种缠赖或强横的个性,不好开口的钱财,他一向便提也不提……那二千五百两银子的报酬,设若要到手,他必须要在“十龙门”梁子再加个尾巴——到时还得设法把三万两银子的赎金捞二半回来……谁说武林中的岁月粗豪痛快?谁说江湖上的日子迫迢自在?就凭这区区二千五百两银子吧,他便几乎把一条者命也垫上了!

摇摇头,敖楚戈又叹了口气,他方待振作精神,挣扎着朝外爬,就在土地庙前的那条黄泥成浆的土路上,一阵隐隐约约的轮轴转动声业已飘了过来。

是辆车!

已成惊弓之鸟的敖楚戈,立时又将半拱的背脊伏了下去,细雨霏霏中,他眯起眼从半颓的坍墙后面往来路上窥探!不错,是辆车,是辆单辔的乌蓬木壳马车,正在稀糊糊的黄泥浆路上歪歪斜斜朝这边驰近,车轮滚陷在高低不平的烂泥路面上,使车身颠波得相当厉害,车架的震动声、轮轴的呻吟声,“卟掳卟卤,“咯吱”“咯吱”,便响成了一片。

那匹拖车的老马大约是老了,也可能奔驰的路途长了点,显得异常吃力,混身毛皮湿辘辘、滑闪闪的也不知是雨水抑是汗水?口鼻间宜喷着白气,打着呼噜,拉着这辆乌蓬车,活脱就像驼着一座山那样的艰辛法!

敖楚戈看清了这付光景,不觉有些诧然——这是怎么回事?此处荒僻冷寂,又不当大路,这辆乌蓬马车却这般费力地沿着那条烂泥窄道往里来,不是抄捷径,亦非赶店宿,跑来这里却是搞的啥名堂?细雨飘飘散散地往下落,像撒了漫空的牛毛,又像结织了那样宽宽松松的一片无尽无止的丝绸,凉凉沁沁的,湿湿腻腻的,此情此景,没多少诗意,却凭添了一抹冷清凄凉。

抖去眼脸上的雨珠,敖楚戈忽发奇想——敢情是老天爷在指引这辆马车来接我?或是有什么怀有未卜先知之术的善士算到我有劫难,特来相迎?自己骂了自己一声,敖楚戈连责荒唐;那么,这辆马车忽然在这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突然,他打了个冷颤;该不会是又有什么三山五岳的道上同源恰巧选择了这个鬼都不呆的所在来谈斤两或作买卖吧?若是如此,则未免巧得太叫人操他的亲六舅了!

吐了一口血糊糊、黑混混的口水,敖楚戈越发小心地注视着那辆马车的动静,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如何,他尽量以不露形迹为原则,露了底,万一碰上了不对路的,在他眼前这种情形之下,只怕就除了喊天,没有别的“门”了!

于是……

他发现那驾车驭者,竟是一个大狗熊似的粗横汉子;有雨水迷着眼,他精神又不济,天色再一黯,便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他隐约觉得,驾车的汉子好凶恶!对了,说到天色阴黯,这不只是阴天落雨的原因,此时,敖楚戈方才看出了时辰,竟是近晚了,也就是说,他在那个窄穴里,几乎被活埋了一整个白昼!

在约略辨认出驾车人的轮廓之后,他却又查觉了一桩奇怪的事——蓬车里,似是有着叫骂惊喊的声音,更同擂击车蓬挡门的杂嚣声相应合——是个女子,更似是个受到什么惊吓与刺激的女人!但是,驾车的大块头却恍似不闻,一边犹发出那种狼嗥般的怪笑声来,这种笑声,在这种辰光,这种环境,又出自这样的一位仁兄嘴里,便不只是表示“得意”“快乐”的单纯内涵,更露骨地透着猖狂、蛮横、凶残、又加上原始兽性的淫邪味道,好像在说——叫你娘的吧,便叫破了喉咙的你真能叫出个什么名堂来?就在这样的马车震颤、女人悸叫、男人怪笑的情况里,车子便夏然停在土地庙前,驾车的粗汉一跃而下,左手握着一根细藤条的长马鞭,再一弯腰,乖乖,右手上居然又多出一柄亮闪闪的匕首来!

敖楚戈眯着眼,心里在笑:别看只这一辆破车,两个男女,发出来的动静可真不小,足够组上一家戏班子了——那等的五音俱全法。

同时,他也差不多有了数,大略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劫财、逼奸、仇杀,少不了这三样中的一样,或是三样中的两样!

狗熊似的大汉走到车傍的小窗边,先是一声大笑,接着又是一声厉吼,横眉竖眼,凶神恶煞地叫骂起来:“姓乔的臭妮子,你甭尖起你那喉咙给我嚷,就任你叫断了气,你还想嚷出那个鬼来现灵?乖乖的给老子闭上嘴,老子痛快完了,自会毫发无损地送你回‘老汾河’,若是不然,一个惹得老子性,先剐了你,再将你剥光了喂狼!”

车子里,女人的声音显得惊恐又悲愤——是个听上去相当清脆的少女嗓音,在这个光景里,虽然多少走了腔调,但仍不失其优美:“郭大发,郭大发,你……你简直狠心狗肺,涡灭天良,毫无人性……你怎么可以起这无耻念头?又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不怕王法、不怕天理、也不怕遭到报应么!”嘿嘿狞笑,那郭大发狂声道:“小妮子,少给我来这一套,今天我只要你,除了你之外。老子是一概不论,一概不理;你顺着我,万事皆休,否则,嘿嘿,莫怪老于心狠手辣!”

车中,姓乔的少女尖锐地叫喊:“你这没有良心的下流畜生,我爹对你一向不薄,每次到‘白杨镇’,那遭不是叫你的车,脚力钱多给你不说,逢年过节什么的我爹又几曾忘过加赏你的银子?就是你去年生了病,还是我爹不取分文替你医好的,我爹待你如此之厚,如此之仁,你就用这种手段来作回报?”郭大发似是楞窒了一下,却又随即怒吼:“再给老子休提这些!老子做的是生意,你们坐车当然要付钱,莫非老子是现该白搭的?你爹那老东西要叫老子的车,是他自愿,没人逼着他,老子有病,也是他自己要逞能给老子治,他不收钱是他活该,老子不领情,什么鸟的仁厚?老子通通不理这一套!”

姓乔的少女激昂地叫:“忘恩负义,没心没肝的畜生,郭大发,你枉披着一身人皮了!”

郭大发咻咻地吼:“待老子剥下你那一身皮,再看你里头是啥个玩意!”那少女恐怖加上悸动地狂喊:“你敢,郭大发,你敢,我爹不会饶你……”“呸”了一声,郭大发不屑地道:“你爹?那瘸子?他能管个屁用?他如今不在这里,就算他站在眼前,他敢动一动,老子一嘴巴子能扇他三丈远!”姓乔的少女声嘶地尖叫:“郭大发。你这不要脸的卑陋东西,你以为我爹残缺老迈就可以欺侮?便是我爹找不了你,还有王法治你,还有乡里街坊的公义罚你!”

轻蔑地大笑,郭大发道:“你算了吧,贱丫头,今天的事,我不信你与你爹胆敢张扬出去,嘿嘿,一个未出阁的大闺女遭了这样的‘新鲜’,若是一旦传遍乡里,你还能混、还能活么?再说,即使你们父女不要脸面豁开了,老子大不了是一走了之,光棍一个,哪里不能闯天下,找生活,到头来,吃亏的是你还是我?不用想,你也该明白!”

车中的少女悲愤逾恒地哭喊着:“只要你敢动我一下,郭大发,我拼了一死也会揭露你的罪行,叫你受到报应,受到该得的惩罚!”

郭大发“咯登”一咬牙,恶狠狠地道:“你讲清楚,姓乔的小贱人,如果今天你不相从,或者有胆回去揭发,老子就把你活活剐在此地,老子至多远走他乡,但你死了却见不得人,甚至连谁杀了你都不会有人知道!”

姓乔的少女忽然像泄了气一样,不再喊叫,却那样悲痛地嘤嘤哭泣起来,哭得好伤心、好酸楚、好令人不忍……咆哮一声,郭大发怒冲冲地道:“哭,哭,哭你娘的什么劲?这又不是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这是大家快活的事;老子看上你,是你还长得像个人模人样。

姓乔的少女抽噎着,哀哀地道:“郭大发……你不可以这样作,更不应该这么昧着良心来糟塌我,我父女都对得起你,就不能算好,至少也不算坏,你没有理由如此来作贱我……”郭大发奸滑地笑了起来,“呵呵呵”地咧开大嘴:“妞儿,你要理由么?我告诉你吧,是你生得太标致了。”

那女娃子几乎就在车里对着姓郭的下了跪,声音好凄惨:“我没有看不起你,郭大发,我更没有不理睬你,我是个女儿家,总要有我女儿家的规范与仪态,我总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和你联嗓不停……郭大发,求求你不要……不要糟塌我……女人的一辈子,守的就是一个“节”字,你坏了我的贞操,比杀了我尤要来得残酷……郭大发,求求你,就算你做好事,抬抬手,放了我,饶了我吧郭大发,你要钱,我身上还有些金链子,碎银子……还有十两的银票五张,另加我的几件首饰钗簪,通通都可以给你……如果你嫌少数,只要你说个数目,我回去定管央求我爹如数给你,郭大发;只求你饶了我,别作贱我……”郭大发粗暴地道:“少罗嗦,老子是人财都要,你爹那块老东西我也不会放过他,迟早也是诈他几文出来,但却不是叫你回去通风报信,等挖坑叫我去跳,娘的,你当我真粗?老子是张飞卖豆腐,‘粗中有细’,不会上你这臭丫头的当!”

那可怜的姑娘几乎就哭断了气:“行行好……郭大发……求你行行好……你放过我……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我永不向别人提起今天的事一个字……郭大发,你多福多寿,多子多孙,我供你长生牌位……你放了我,饶了我吧……”狞恶地笑着,郭大发狠毒地道:“臭妮子,我巴望着今天这个日子,业已不短辰光了,我时时盘算,刻刻思量,苦等着眼下的这个机会,好不容易捞上了手,天打雷劈我也不能松,想叫我敲退堂鼓,提也甭提,今天说什么你也得陪着老子痛快;多福多寿老子不想,多子多孙么,嘿嘿嘿,便全看你肚皮的本事啦,这个好兆头,可都得应在你身上呢!”

姓乔的少女简直哀泣得肝肠寸断“郭……大……发,不……作兴……这样的……这是……丧天……害理……的事啊……郭大……发……请看在……我爹……待你不杯……看在……我们父女……照雇你……好几年……的生意上……可怜……我还是个闺……女……高抬贵手……你……”郭大发瞪起一双牛眼,火辣地叫哮“臭妮子,你就生受吧,老实点依着驯着我,你至少能占个活命,否则,老子能叫你死都死得不干不净!”

那少女惊号着:“不……不……你不能……你不能……”一个箭步窜到车后,那郭大发宛若凶神附体,他猛力扭断了车后的木挡门扣锁,使劲往后扯带,只听得“克嚓”一声裂响,好家伙,那扇窄小的木挡门居然被他硬生生的扯落下来!

女人骇极地尖叫,拖着颤窒的尾韵,溢着哭音传出了车外,郭大发大吼如雷,疯狂了一样冲进车内,刹那间已抓着一个女人的长发将那女人拖出车蓬,又一腿把那女人端翻在烂泥地上!眯着双眼一直注视着这幕活剧——不,丑剧的敖楚戈,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可不是,没出他的预料之外,这是场逼奸的老把戏。

那跌滚在地下的女人,年纪大约十九至二十岁之间,因为隔得近了,敖楚戈便也看得清楚得多;不错,模样挺秀气,挺伶俐的一个少女,白白净净的,纤纤瘦瘦的,是属于那种温柔朔淑的小家碧玉型一一这样出身的少女,往往把贞洁看得比生命还更重要!

虽然,那女孩子如今长发披散,满脸的泪痕与满脸惊悸绝望之色,混身的泥污沾染,衣裙揉皱,但却仍掩不住她那一股楚楚人怜的韵致……。

那郭大发双目通红,射出两道宛若野兽般惩等原始的凶残及贪婪的光芒来,他面孔的肌肉紧扯,五官丑恶的裂扁,大张着嘴巴,口涎流淌,就和一头春情发动的雄猩猩一样扑向了地下的少女!摇摇头,敖楚戈汀着譬喻——饿虎扑羊,真像。

姓乔的少女凄厉地号叫着,拼命翻滚开去,但见泥浆飞溅,郭大发粗壮的身体便扑了个空:狂吼一声,郭大发一个挺身跃起,又一次转身急追,一边愤怒地叫骂个不停。

那少女几乎是连爬带滚地竭力挣扎躲避,奈何天雨地滑,遍处泥泞,她也只是仅有几次闪躲的机会而已——事实上,此情此景此时此地,便不是天雨地滑,她也一样逃不脱魔掌!

于是就在那少女堪堪奔到土地庙右侧那堵大半坍倒的残墙之前时,已被由后一个虎扑冲上来的郭大发撞仆倒地,不待少女稍有抗拒,郭大发一座小山似的粗大身子,已重重地骑上少女的腰背!

那少女痛苦地呻吟着,面庞侧面埋进了泥泞里。双手痉挛地前伸,刹时一个人就变成了半个泥人了!

郭大发坐在少女的身上,先是猛挥手中藤鞭狠苔了少女儿下,然后,他把藤鞭掖回腰间,以蒲扇般的巨灵之掌抓住了少女的长发,用力往后扯起,又重重碰向地面,泥水进溅中,少女哭叫如号,惨不忍闻!一边连连抓着少女的长发来回碰击地面,郭大发一边狂厉地吼驾:“臭贱人,烂污货,老子叫你跑,叫你逃,老子先把你折腾个半死,看你还能往那里跑,那里逃去?”就在泥水飞扬,那张清秀的小脸蛋迅速污染与扭曲里,在郭大发的叫骂中,在“卟卟”的肉颊与泥浆接触声里,敖楚戈的左手对撑在颓墙断层上,支着上额,瞅着面前只隔三、四尺远的这两个人,有气无力的开了声:“朋友,好朗友,就算这地面全个泥浆,并不太硬吧,人脸总是肉做的,像这样一个劲不停的猛撞法,也一样吃不消,人脸顶在脖子上,不是碰地用的,何况还是这么一张大姑娘的俏脸儿?”几句话说得是暗哑低沉,无精打彩,但是,在眼前的光景里,那郭大发却惊得张口结舌,魂飞魄散,模样就好像突然听到冤鬼的哭泣,受到霹厉的震撼一般!

慌得猛的从那少女身上跃起,郭大发大概是因为紧张过度的缘故,一时竞找不着近在咫尺的发话者,他目光四转,脑袋乱摆,仓惶的叫喊:“谁?是谁?那一个在说话?”敖楚戈手托下巴,微扬着脸,吃力地道:“是我,好朋友,在这儿,你低下头一看就着。”

郭大发急忙循声望去,不由得吓得他“猴”的一声怪叫,差点一屁股跌坐在泥水里——那只尺多高的断墙上,露着一颗叫雨水淋得透了的人头,头发纠黏着披散在脸上,不住往下滴着水珠,这还不说,那张脸,又是泥污,又是血迹,斑斑抹染。就在一团血污中瞪着两只人眼,活脱是恶鬼厉魄的形状!筛糠似地打着哆嗦,郭大发手指着那露在断墙的人头,抖抖索索地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纯阳祖师,十八罗汉,南无观世音菩萨,托塔天王,一切妖魔鬼怪俱皆回避……”敖楚戈眨眨眼,沙哑地道:“诸神皆在,但却不护恶人,朋友,说到恶人,你就是了。”

郭大发直瞪着一双牛眼,结头打着转:“你……你到底是何方妖物、什么鬼怪?我正当阳刚气盛之年,头上自有三尺红火,你莫靠近,否则当心神形俱灭……”敖楚戈咽了口唾液,道:“朋友,你头上不是‘三尺红火’,乃是三尺‘邪气’,我呢?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反倒是专门来收妖魔鬼怪,譬喻似你这一类。”

定神地望着对方,郭大发揣揣地道:“这么说来——你,呃,是个人了?”敖楚戈咧咧嘴,道:“不错,而且还是个活人,和你一样的活人,只是,心地比你要好。”

有些惊疑地仔细端详着敖楚戈,郭大发呐呐地道:“但……你怎么……怎么……只剩了一个脑袋?”敖楚戈涩涩地道:“这堵破墙挡住了我的身子;鬼怪现形,不似我这么个狼狈法,它们大多先起一阵阴风,或是祭起流闪的鬼火,绿惨惨的在你身边围走,要不,便猛古丁地飘向你眼前,露一张掀唇撩牙,拖着尺把长红舌头的尊脸叫你看看;那样的气氛,要比现下恐怖得多,但也潇洒得多,我不是鬼,所以变不出这多的把戏来……”就好像一个教毛孩子的垫师,或是向么儿谈人生道理的老爹一样,敖楚戈不厌其烦又和和气气地向郭大发说了一篇不是鬼话的鬼话,语声沉滞但却客套得紧、果然全是个活人的味道。

磨磨蹭蹭往前走了两步,郭大发馀悸犹存,忐忑地道:“你既是个人,又是个活人,怎的却弄成了这付怪气?头发湿淋淋的披散下来不说,一张脸也灰黑抹染,血糊一团的乌七八糟?”悠悠一叹,敖楚戈做了个痛苦的表情:“便说与你知道,也好叫你放心……我受伤了,受了很重的伤,是叫好些人打伤的,如今,业已连站也站不起来啦,混身都像被拆散了一样。”

郭大发满脸的横肉缓缓松懈下来,他惦起脚尖,伸长脖颈,尽力朝断墙之后张望,于是,他果然隐约看见了敖楚戈斜侧在断墙后的身子。

渐渐定下心来,郭大发却仍然极其谨慎地道:“呢,你好像真个身子不便……挺拖累的,却又怎么会叫人伤成这样?”敖楚戈苦着脸道:“好多人打我一个,又是刀又是捶的,就算我是铁铸的吧,也抗不住这多人的折腾哪,眼下还能开口说话,只是先前,我尚晕迷着呐,委实够受啊,几乎就被他们零碎剐了……这付身架骨好虚脱……”双目中极快闪过一抹恶毒又阴狠的光芒,郭大发额头两边的太阳穴开始跳动起来,他森森的露出一口黑板牙,两腮的肌肉再度往后扯紧,语气也变得尖刻了:“敢情是这么回子事,你老兄却硬朗,居然尚能活到如今”敖楚戈沉沉地道:“约莫是命不该绝吧……”郭大发嘿嘿冷笑,道:“现在你还能动弹么?”敖楚戈沙哑地道:“能抬起头业已不错了,那还动弹得了?”郭大发神色一变,满脸煞气,他大吼道:“龟孙王八蛋,你连动都不能动,就该好生找个地方缩起来别朝外伸头,自身都保不住了,你竞尚有胆管闲事,坏老子我的姻缘?你是他娘的寿星公吃砒霜——嫌命长啦?”敖楚戈叹口气,道:“你也别横,朋友,休说做人不似你这个做法,在外头混世面也没你这个混法的,所谓‘路不平、有人踩’,你要如此丧天害理,怎叫人看得过去?莫说我还能开得了口,便只剩一口气,也不能睁眼看着不管碍……”脸上的横肉乌黑泛亮,显露出粗糙的纹褶及细密的颗粒来,郭大发的眼泡部分不住抽动,他狂笑一声,恶狠狠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他娘只比死人多一口气,却卖你娘的哪门子仁义道德?你要管闲事,可以,我倒要问你——怎么个管法?拿什么来管?”敖楚戈挣扎着道:“用我的良心……点化你的执迷……这还不够?”重重地吐了口痰,郭大发卑夷地淳:“扯你娘的蛋,你的良心值几个子儿?我干我的好事,又算啥鸟的‘执迷’?我看你这邪龟孙子才叫‘执迷’‘执迷’到连自家惹上杀身之祸都不知道!”

敖楚戈提高了嗓音:“什么?你还敢杀我灭口?”怪笑一声,郭大发凶恶地道:“你说对了,我可不正想杀你灭口?小子,你说说,叫你撞见了这个场面,还能容你再活下去么?”敖楚戈气喘吁吁地道:“胆大包天,泯绝人性的畜牲,你竟敢这般狠毒?”缓缓逼近,郭大发咬着牙道:“老子干的狠事多着呢,这只不过是其中一桩,浑小子,你怨不得我要剐了你,只怪你自己不知利害,不识好歹,楞要挖坑往里跳!”

敖楚戈艰辛地道:“姓郭的,你逼奸不成,又想杀人灭口,真是罪大恶极,无可宥怒,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不怕报应临头?”郭大发狰狞地道:“老子怕个卵!老子只知道干老子的事,谁要拦着碍着,就是老子的眼中钉,眼中钉便非拔除不可,今天是你,你就认倒霉吧,即便换了老于的二娘舅,老子一样也容不得,饶不过!”

撑着断墙顶头,敖楚戈颤巍巍地道:“你还算是个人?你这枉披一张人皮的狗熊,下流无耻的禽兽,你真狠得下心,丧这种令人发指的天良?头顶三尺有神灵碍……”郭大发狞厉地大笑:“你现在求神业已晚了,不自量力的杂种,这可是你自找的,你原本可以不惹这个麻烦,你既惹了,如今你便承当了吧!”在郭大发身后的泥地上,那姓乔的少女才挣扎着爬起,她满身满脸的泥浆血污,双手撑起上半身,凄怖又恐惧地尖叫:“那位大哥……你赶紧逃命碍……这畜生不是人,他疯了,他早已没有人性了,他会杀你的,你快逃,快逃碍……”郭大发一个回转,飞起一脚将姓乔的少女踢了个四仰八叉,一边吼骂:“臭婊子,小贱人,你叫你娘的皮!待老子收拾了这个龟孙;再来整治你。”

翻跌在泥浆中的乔姓少女,仍然断续不停地张口呐喊:“逃……碍……那位大哥……甭管我了……你快逃……死一个总比死一双的好……那位大哥……我叫乔小倩……‘老汾河’人……托你回去向我爹稍个信息……就说……”郭大发蓦地转身朝着乔小倩走了过来,他嗔目如铃,凶残似鬼般咆哮:“你叫,你嚷,小婊子,我这就整治,看那龟孙怎么回去向你爹通风报信,娘的,我先整治了你,再过去活活掐死他!”

乔小倩两手撑地,将身子往后移动,一身衣裙全拖染得成了一团泥黑,她泪水含着血污纵横满面,窒噎地哽咽:“不……不……你不能……你不能……”郭大发左手握着那柄亮幌幌的匕首,右手猛然一抓,“嗤”的一声裂帛响处,乔小倩尖叫出口,胸前的衣裳已被撕开了一大片!

满脸的兽性映合着眸瞳中原始的残暴光芒,郭大发咧开嘴狞笑,丑恶无比地扑向地下的乔小倩。

也许是惊恐过度吧,乔小倩拼命拒闪却未能逃过“饿虎扑羊”似的一扑,于是,她娇小的躯体,顿时便被压在郭大发一座小山似的身子下!

乔小倩竭力挣扎着,哭叫着、扭动着、踢腾着,但是,却如同蜻蜓撼柱,丝毫推拒不了郭大发那粗壮的巨型身体的压迫!

郭大发狂笑宛似狼啤,左手的匕首斜插于地,右手又抓向下面乔小倩的裙摆。

“啧啧”两声嘴唇最响便在这时进入郭大发的耳中,一个人说话的声音隔得如此接近,郭大发几乎可以感受到从对方口中喷出的热气:“我说,朋友,这就能成了么?你怎么能连我也不顾虑一点哪?”惊愕中,郭大发骇然扭头,这一看,他差点便从乔小情的身上滚落下来——一张血污斑怖的人脸,便这般接近地在他眼前,近得就能鼻尖贴上鼻尖了!

不错,是敖楚戈,正俯身低头,面对着郭大发微笑。

在一刹的惊愕之后,郭大发怪叫一声,连爬带滚地从乔小倩身上翻到一边,顾不得沾了混身的泥浆,又急忙挺跃起来,骇然回视!是那个人,一点不错就是那个人,刚才只露着一颗脑袋,如今,却四肢俱地全都移过来了,正微曲着身子,向这边毗牙咧嘴地笑着……郭大发是满心的悸怯同疑虑,但他仍不忘注意对方的身体——那果然是血污狼藉的身上,皮开肉绽,处处伤痕之外,两条大腿根的部位,还明明白白地深插着一柄匕首,而且,从对方的形容气色上来看,也显然是精疲力竭,神虚意溃的模样,摇摇晃晃的孱弱之极,仿佛使手指一顶就能推倒!

于是,他稍稍定了定心,面孔泛音地哑着嗓门道:“你——你就是先前的那个人?”敖楚戈双手撑着钢棒子,有气无力地道:“这还用问?”郭大发迷惑又愤怒地道:“你是怎么……怎么过来?”敖楚戈舐舐嘴唇,道:“很容易,略略一一挺身子,人就飘过来了。”

郭大发口沫飞贱地大叫:“娘的皮,你你——你竟敢诳骗老子?你明明说你伤得很重。动弹不得……”点点头,敖楚戈道:“我的确伤得好重,我这身伤,你也可以亲眼看看,造不了假;至于动弹不得,只是稍稍夸大了一点,挪动一下很痛苦,但逼到节骨眼上,却还可以勉强凑合着移挪移挪——譬喻现在,你楞要丧天害理了,我又怎能不逼着自己拿鸭子上架,硬着撑上一撑,搪上一搪!”

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郭大发凶恶地咆哮:“混帐狗头,我恐怕你是不自量力,自寻死路,就凭你如今的模样,一阵风就能掀翻了你,你连站都站不稳了,犹敢来管这闲事?”敖楚戈挺了挺胸,道:“为了维护善良,救助弱小而向暴力邪恶对抗,虽处逆势,也决不畏缩!”

狞笑一声,郭大发大吼道:“说大话,吹牛皮的浑小子,我能光使两双手便将你活活掐死,你信是不信?”敖楚戈咧咧嘴,道:“恐怕不一定呢,朋友!”

郭大发目光一转,瞧见了对方手上的那只钢棒子,他嘲笑道:“敢情你自以为手下有那么一根打狗棒呀?呵呵呵,甭说你打不着我,即使老子伸出脑袋,让你使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地敲上一敲,就凭你现在的这么点力气,我也保管你连根汗毛也敲不弯!”眨眨眼,敖楚戈道:“若是如此,郭朋友,你何不伸脑袋来叫我敲上一记试试?”郭大发怒冲冲地道:“你当者子不敢?”敖楚戈道:“你敢,但得先把你这颗狗头伸过来才算敢呀;郭朋友,我不妨老实告诉休,只要你敢把头伸出来,我若一家伙不砸掉了它,我就自己一头碰死!”又是惊疑、又是愤恨、又是火爆,郭大发却不由踌躇起来,他眼瞪瞪地看着人家手上那根乌黑棒子,一时拿不准是否真个上去试试?偏在这时,敖楚戈又要死不活,软塌塌地把手上的棒子斜斜举了起来!

郭大发望着对方举起棒子的架势,确然有气无力,摇摇晃晃的一点不札实,但是,当他目光转到人家脸上,那一种轻蔑的,捉狭的神色,却又使他惊惕揣栗,不敢冒险……咽了口唾液,他一时僵在当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自己讲的话,反把他自己弄到了尴尬的境界,其窘无比!

敖楚戈招招手,慢吞吞地道:“姓郭的,你是来也不来?怎么着,人高马大,半戴铁塔似的一条汉子,说起话来却像吃了灯草灰,净放这等的轻巧屁呀?”郭大发暴吼一声,叫骂起来:“你这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气的混帐王八蛋,你他娘的在眼前便要挺尸喂狗,却还得意你他娘的哪一门子?你不用说风凉话,待我把你摆平弄直了,看你还狂不狂你他娘的羊上树?”敖楚戈呛咳着一笑:“这么说来,你老兄不伸头出来叫我白砸一下啦?”郭大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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