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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主沉浮by千觞[第一部 中]-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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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娘亲再想法子找大臣们向冷玄逼宫,让他退位给你。等你当了皇帝,你想怎么宰割那个折磨的祸害都行。”
她越说越兴奋,眼底的怨毒也越来越浓。“他怎么拷打你的,你一样样还给他。也要让他尝尝被人灌毒的滋味,不,不,那样死太便宜他了。最好把他折磨到剩最后一口气再坑了他。要不……”
雷海城不想再听她手舞足蹈地幻想种种杀人方法,大步走出殿外,“砰”地甩上两扇殿门,将太后的呼唤隔断身后。
一路快步离开了太后的寝宫,出了月洞门,他仰天长呼吸。
东方苍溟已透出薄曦,天色干净,近乎透明,云絮轻缓飘浮变幻着。冷玄就伫立在门外的桅子花树下,目光飘渺地凝望着前方。
露水将他的头发打得微湿,沾着头顶上空飘零吹落的花瓣,临近暮春的颓唐。晨风拂起发丝,耳根后的肌肤,苍白得能看到淡青跳动的血管……
雷海城静静看着,那种接近病态的白色在他眼里,竟有种莫名的情欲味道,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月夜里,冷玄苍白泛青又沾染殷红血迹的身体……
告诉过自己别再记住那个荒唐夜晚的!他把视线从冷玄耳颈后移开。冷冷问:“你早就知道尘烟是太后的儿子?”
冷玄仍凝视着前方,似乎那空气里有他看不够的东西。“澜王府,听到她那样叫你言儿,我就怀疑了……”
雷海城很想问冷玄,为什么在云潼关被他擒获后不将这层关系说出,但想想即便冷玄说了,也不会动摇他复仇的决心。况且委实不欲将那个夜晚再扯进话题,他背靠着墙壁抱起了双臂,讥笑道:“难怪你一直说尘烟若活着,绝不愿见天靖灭亡,因为他也是天靖的王子。呵,不过,你知道太后都说了些什么?”
“……要你留下来,逼宫夺位,杀了我?”
冷玄出人意料地低笑,转头,眼神明亮,似已将一切都看通透。“想报复我,就别错过这机会。有太后承认你的身份,你想将我掀下皇帝宝座易如反掌。”
“你在教我纂位?”雷海城眯起了眸子,不无嘲讽。“你就不怕天靖的基业落入外人手里?”
冷玄缓缓道:“冷言的身体怎么能说是外人呢?天靖落在你手中,强过沦为西岐和风陵的属地百倍。而且,我相信你如果接掌了天靖,绝对有能力保住天靖不受外敌侵犯。”
他正视雷海城,慢慢摘下了自己八宝青玉腾龙冠。
“拿去吧!然后杀了我,活埋也好,凌迟也好,无所谓。我死后,你就不必再为复仇的事情烦恼了。我别无牵挂,只有周儿少不更事,日后若有得罪你的地方,请你无论如何都留他性命。”
玉冠托到了雷海城面前,他瞪着冷玄。男人脸上解脱似的微笑,让他知道,冷玄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这场报复的游戏,竟然要由冷玄先拉下帷幕?
这个曾带给他万般耻辱,令他恨之入骨的男人,终于在他无尽头的复仇阴影和内忧外患里选择了逃避,甘愿用死亡来为一切画上句号。
他算是彻底赢了么?……
冷冷地,冷冷地看着冷玄,他蓦然挥袖,打掉了冷玄手中的腾龙冠。青玉坠落地面卵石小径,片片碎开。
“我没兴趣。”
他从冷玄身边擦肩而过,扬长离去。
听着脚步声最终消失在自己的听觉世界里,冷玄依然没有动弹。
左手也仍旧维持着伸在半空的姿势,仿佛想抓住点什么,可环绕在他周围的,只有清晨冰凉的空气。
红日破晓,街市上人潮熙攘。雷海城戴着遮住了大半面孔的风帽,茫然随着自己脚步游荡。
他说不清楚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但自宫中出来后,只觉得突然失去了方向。
冷玄到此地步,已经激不起他半点复仇的欲望。
对着长空万里深深吸进一口气。前方一个熟稔的身影倏地闯入视野。
大腹便便的中年员外,满脸和气生财的笑容,正跟街边成衣铺子里的老板娘嗑牙。
是湛飞阳的绸缎庄老板刘富。
他看着圆滚滚的刘富,脑海里浮出来的却是湛飞阳,用带点调侃的褐棕色眸子望着他笑……
雷海城嘴角不自知地微微弯起弧度。瞬间,想见湛飞阳的强烈冲动占据了全部思绪。记忆里,那个家伙留给他的总是豪爽笑容,不用他费心费神去应付没完没了的阴谋诡计。
现在的他,迫切需要找个知心朋友来畅饮一番,彻底放松心情。
决定了,去西岐!
第 37 章
黄昏的太阳向大地散发着最后的余光残照,将道路两边的树木都拖出斜长影子,泥土因为连日干燥变得松散,马蹄踏过就扬起灰蒙蒙的尘土,遮蔽了天日。
雷海城牵着缰绳,独自一人骑着马,沿山脚慢慢走。
为了旅途方便起见,他从京城出发时,便替自己涂黑了皮肤,粘上两撇小胡子,虽然化装手法拙劣,至少不会再被人认出跟画像里的定国王是同一人。
毕竟他要去的地方是正与天靖恶战不休的西岐国,他不想还没见到湛飞阳就因冷玄硬扣给他的头衔被西岐人当大敌对付。
不过,跟湛飞阳见面之后呢?……是从此留在西岐?还是再去哪里流浪?……
渡过子元江后,这问题就一直在雷海城心头盘旋,令他无比迷茫。
在异界复活至今,求生和复仇几乎就是他全部的精神支柱。然而当冷玄将象征着帝王无上威严的皇冠递到他面前,等着他接受的刹那,他却感觉说不出的空虚。
决不原谅冷玄!不过看冷玄当时的表情,他觉得再去报复那么一个接近穷途末路、四面楚歌的人已经没多大意义。
他跟自己说,那是因为他不屑再在冷玄身上花费心思。可是几天来,他始终无法将临走前最后一眼看到的那个孤寂僵立的背影从记忆中抹去。
灵魂落到个少年体内,怎么连他的心也跟着变得幼稚起来了?雷海城苦笑。
远处,钟声隐隐在空山回响,庄严大气。倦鸟剪翅飞翔,迎着暮色投入山林。
青黑色的庙宇自树梢挑出一角,飞翘的檐角下,铜铃清响,和着梵音低唱,肃穆深邈如另一个世界。
雷海城下马聆听了好一阵,牵起马匹走去那座小小庙宇,敲门投宿。
庙宇名叫浮生寺,规模不大,连住持在内也才十来个僧人。修建的年份显然十分久远,墙身斑驳剥落,爬满藤蔓。
雷海城借宿的小院里,也长着几株老树,盘根错节,繁茂的枝叶遮住了大片夜空。
他吃过小沙弥送来的白粥,就来到院子里,仰望头顶那轮亮如银盘的圆月。
空山古刹,佛音轻飘,这种氛围下,再浮躁的心情也平静了。他微笑着欣赏起自从来到这时空后没有真正欣赏过的月色。
“雷檀樾,既然来了不妨坐下喝杯清茶。”老树粗壮的枝干后,一个缓慢的声音向他发出邀请。
雷海城没有惊讶,踏进院子时,他就看到寺里的住持坐在树根制成的小桌边烹水煮茶。正是因为不想打扰方外之人,他才站得远远的。
“那就叨扰无印大师了。”他走到树根边,在住持面前坐了下来。
无印大师并不老,那张眉目清秀柔和的脸庞甚至可用俊雅来形容。浑身透着书卷气,倘若忽略头顶九个香疤和素白僧衣,更似个饱读诗书的大儒。
雷海城初见无印大师时,也着实吃了一惊。感觉主持都该是个七老八十白眉低垂的老头,像无印这样风度翩翩的实在罕见。而且当雷海城拿出瑶光遗下的那对凤头珠钗要捐给寺里当香火钱时,在旁的僧人见他阔绰出手都目露喜色,无印却一句太贵重谢绝了。结果雷海城不得不费了番口舌,说是自己一位朋友逝世前交代务必捐给寺庙行善,才让无印点了头。
瑶光的遗物,应该留给天靖。只是捐香火钱还险遭碰壁,在他原来的时代绝对不可思议。
无印替雷海城斟了茶,自己也慢慢喝着,饮了大半杯才缓缓道:“天靖和西岐开战以来,山门前除了天靖征战的军队和粮草车马经过,再无其他。雷檀樾是几个月来唯一来投宿的客人。”
雷海城猜不透无印跟他说这番话是什么用意,微扬眉,没作答。
无印微笑着,对雷海城摇了摇头:“雷檀樾,西岐之行必有血光之灾,你还是回去吧。”
“……大师怎么知道我一定是去西岐?”雷海城笑着反问,心里却极为震惊。
无印不答,只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雷海城留心仔细一看,才发现无印双眼的眼黑里竟各有两个瞳仁。
“你不害怕吗?常人看到贫僧的双瞳,都会大呼小叫。”见雷海城不动声色,无印似乎很高兴地笑了笑。“这双眼睛,可以看到将来,檀樾信不信?”
雷海城信。自己亲身经历过借尸还魂的离奇遭遇,多荒唐离谱的事情他都能接受。
“那大师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贫僧不能说太多,否则会遭天谴。只能奉劝檀樾勿再前往西岐。”
雷海城一晒。西岐正与天靖恶战,即使沿途发生什么血光之灾也不见得奇怪。听无印故弄玄虚,他微觉反感,但还是客气地点点头:“多谢大师提醒。”
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准备回房睡觉。无印静静道:“雷檀樾,你莫以为贫僧诳你。贫僧还知道,你本不属于这世界,这躯壳。”
最后一句,像道闪电把雷海城击得全身为之一震,重新又坐了回去,满脸惊骇:“大师,你莫非还能看回过去?”
无印的双瞳在圆月下流转着奇异光彩。“先有因,后有果。没有过去,又哪有将来?雷檀樾,你的前世是个成年男子,死前被炸得支离破碎,灵魂进了一个刚咽气的少年体内,就是你现在的身子,贫僧说得可对?”
雷海城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先前一瞬间还怀疑无印是不是别有企图,想阻拦他去西岐。但听无印说出他的死状,他确信,这僧人的双眼果真拥有异能——知道他借尸还魂的人本就寥寥无几,最关键的是,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前世是被炸死的。
他好一会才理清了思路,定定神,问无印:“大师,那么我为何会偏偏投进这少年的躯壳,还受尽折辱?”
这是他一直以来最耿耿于怀的,命运既然要送他还魂,挑哪个死尸不好,为什么硬把他推进尘烟体内?他承认自己前世不是什么好人,杀过人、包庇轮奸犯,可在天靖宫中受的罪实在超出他所能忍受的底线。
那晚从太后口中,他也想象得到冷玄登基前多半在原太子和武言手里吃够苦头,所以才将他往死里凌虐。
他可以理解冷玄的报复,唯一想不通,凭什么尘烟闯下的祸,却要他来承担后果?
无印笑笑:“个中原因贫僧就说不上来了。贫僧只知道世间事都逃不出染净因果。人死本该如灯灭,既然你的魂魄破了轮回,也要附上这少年,必有缘由。也许,你和他本来就是彼此的前世来生,因为尘缘未了才来应劫……”
什么染净因果,又什么前世来生的?雷海城越听越混乱,皱眉不语。
“是贫僧多嘴,让檀樾添烦恼了……”无印轻轻捻着沉香佛珠,离座而起,留下雷海城独对圆月当空。
听着隐约轻缓的诵经梵唱,雷海城在老树下怔怔坐了良久。
月光里,一只体型极大的彩蝶飞过院子围墙,远远绕在他身边翩然起舞。蝶翼上分布着奇特的淡金花纹和朱红圆斑,飞舞间梦幻迷离。
翌日天微明,雷海城便告辞了无印大师,出发前往下一个城池庆申。
越近西疆战线,所经之处也越萧索。天靖的百姓除了真正老弱病残又无亲人照应的还留在原地,大部分均已逃往内地避难。
雷海城一路途经的几座城池,都十室九空。守城的兵力也严重不足,想必稍微精壮些的将士都被抽去了西线作战。
到了庆申城外,已过晌午。坐骑连走几个时辰,打着响鼻疲态毕露。雷海城望见附近路边有片果林,又有水源,便把马匹牵去喝水,自己在果树休憩。
清早在寺里吃的两碗薄粥早已消化,他摘了几枚果子,说不出名字,不过看到有些果子有虫蛀痕迹,应当无毒,清洗后慢慢咬着。
清甜的汁水入口生津,这种纯天然的味道在滥用农药和生长激素的现代很难品尝到。
不再去想复仇,再回头仔细看这个异世,其实还是有许多东西值得欣赏。至少,这里的天空真的很蓝,空气也新鲜清爽……
雷海城抱着膝盖,满足地叹口气,呼吸着风里的果香。
几只蝴蝶和蜜蜂在林间翻飞。那只淡金双翼的大彩蝶赫然也在。
雷海城唇边的微笑渐渐消退了——
从离开京城的那天起,他就发现,每天总能看到这只彩蝶。最初他以为只是同个品种,没怎么放心上。
可是昨晚浮生寺里,他在树下静坐沉思,这只彩蝶也始终在他周围盘旋了许久。他惊异地发觉,蝶翼上那两点朱红圆斑竟是人手点上去的朱漆。
一直,都是同一只蝴蝶,跟着他飞了数日……
他冷冷看着彩蝶飞旋一阵后,朝来路飞去。
空旷的路中间,一匹毛色雪白的骏马甩着马尾慢慢行近。骏马的四蹄,漆黑如墨。
马背上,男人一身淡青衣衫,越发显得容颜苍白清减。
白马附近的半空,也有只同样的彩蝶在上下飞舞。
他和冷玄,就静静地望着对方。久久凝视后,冷玄终于先开口。
“……雷海城,你若去西岐,你我恰好同路。”
第 38 章
雷海城漠然看着冷玄,吃完手头最后一个果子,一声口哨叫回自己的马匹,上了马不紧不慢往前走。
当复仇已经变得索然无味,冷玄做什么,也已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他不想去深究冷玄究竟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能让彩蝶来跟踪他,更不想知道冷玄是否真的要去西岐,还是因为没有放弃说服他的念头,与他同行找机会继续游说。
抛开仇恨,他跟冷玄其实并无交集,不值得他再为此人浪费光阴。也许,当冷玄是陌路人,彻底无视这个男人,才是最好的解决途径。
他听到冷玄驾着白马跟在他身后尺许,没理会。
冷玄似乎也知道雷海城绝不会主动理睬他,只一个人自说自话。“你不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雷海城,你还记不记得,你入宫找我那晚,我书房里烧的薰香?”
雷海城目光一闪,那种香味虽然沁人心脾,但十分淡郁……
冷玄仰头,看着彩蝶在两人头顶上方飞来飞去,微笑:“薰香和这对蝴蝶都是年前密华使节进贡的。这薰香提炼自好几种花草,闻着淡雅,却有个最大的神奇之处,只需在点燃薰香的地方停留片刻,香味便会渗进人头发肌肤,多日都不会消失。染上这香味的人自己闻不出来,只有这种蝴蝶对这香味最是灵敏,相隔数里仍能找到香源。就算你改了装扮,也没用。”
昆虫对某种气味有特殊辨别能力很寻常,所以听完冷玄解释,雷海城倒不惊奇。惟有眼神阴暗了一些——
难怪那晚他进入冷玄的书房如入无人之境,见不到附近有任何侍卫宫人。那些人一定都被冷玄事先遣走,以免沾上薰香,让蝴蝶无从跟踪……
他再一次认识到冷玄的心机,心头微微颤栗。
早明白冷玄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但自从云潼关擒获冷玄后,冷玄就始终落在下风,雷海城未免起了轻敌之心。然后此刻,他忽然觉得,如果两人真正争斗起来,最后的胜利并不一定属于他。
冷冷回头,给了冷玄一个满含警告的眼神,他用力一振缰绳,马匹撒开四蹄,奔向庆申的城墙。
白马墨蹄翻飞,紧跟不舍,前后冲过了城门,甩下正待上前盘查的年迈城官对着满天尘土干瞪眼。
被人跟随左右的感觉并不舒坦,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彻底漠视冷玄,雷海城也就将之当成空气。接下来的几天里,该吃东西的时候就吃,该锻炼身体的时候就锻炼。
这时候,冷玄也下了马不再赶路,在离开雷海城几米远的地方自己休憩,大多数时间都望着天空出神。
甚至每次雷海城一觉醒来,总看见冷玄坐在将熄灭的火堆边,左手握着树枝在灰烬里边画着山形地势,边沉思。
雷海城只是淡淡一瞥,便移开目光。他相信,天靖与西岐的战事定然已到凶险关头,所以冷玄才会亲自赶去坐镇。
至于冷玄以帝王之躯,居然孤身一人前往,多半是受了那次卢长义谋反的教训。
与其拖上侍卫随从大张旗鼓地开赴西疆,被西岐人得了风声,不如悄然前往,造成天靖皇帝仍驻守京城的假象,压住各种蠢蠢欲动的暗势力。
无论如何,雷海城也不得不佩服冷玄的胆略。
两人默默无言地走到第六天午后,离天靖西疆最后一座大城池十方城仅有里许路程时,冷玄从怀里掏出只短笛模样的哨子用力吹响。尖锐的声音顷刻响遍四野。
道路被烈日晒得热气蒸腾,马蹄踏地发出的单调节奏里,不多时便加进了其他声响。路前方黄土飞扬,几十匹骏马疾奔而来。
为首的男人身披黄金锁子战甲,正是冷寿。原本保养得法的俊美面容因连月征战黝黑了许多。
众人见到冷玄,均大喜过望,落马跪拜。
“寿皇叔不必多礼。”冷玄也下了马,扶起冷寿。
“皇上,你怎么就只带了一个侍……?”冷寿惊问,却见雷海城依然大咧咧地坐在马上,怎么看都不像冷玄的随从,硬生生将个“卫”字咽回肚里。
又对雷海城双眼仔细端详,又惊又喜:“你是雷海城!”
见被识破,雷海城干脆把两撇假胡子给撕了下来。
冷寿身后的将士中有不少人认得雷海城,无不喜道:“原来定国王爷也来了!”
“有定国王,我们这次一定能打退西岐了。”
雷海城在云潼关前独闯风陵大军的英勇早传遍天靖,尤其曾参与云潼关一役的将士调派西线后,更在天靖军中大加吹嘘。众人见他来到,顿时士气大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我不是什么王爷。”雷海城见此情形,倘若跟众人一起进城,铁定会被天靖将士当成来为天靖作战的。他勒转马匹,朝城门边的小山坡驶去。
众将士尽皆愕然。冷寿向冷玄投以询问的眼神。
冷玄摇摇头:“寿皇叔,回城再说。”
深夜,星光万点,照着十方城。
山脊背风处的平地上,篝火烧得正旺,不时有几点火星子随着轻爆的树枝飞出。
雷海城转动着手里树枝,上面穿的山猪被火烤得金黄,油脂滴进火里,肉香披鼻。他的眼睛却没看食物,反盯着夜空。
那只双翼有朱漆斑点的彩蝶还在附近徘徊不去。
他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头。路上已经天天洗澡洗头发,还是除不掉那股薰香味,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自然褪去。
干脆杀了蝴蝶!他捡了块边缘有锋利切口的薄石片,紧盯蝴蝶飞行的轨迹,突地扔出石片。瞄准的却不是蝴蝶,而是身后左侧——
“啊——”男人一声低叫,捧着被擦破皮的脑门,在雷海城冷淡的注视下狼狈地走了过来。
是澜王冷寿,脱下了白天的战甲,身着软袍。他拿巾子抹干净额头血迹,在雷海城对面坐下才苦笑:“你下手不能轻点么?好歹我也救过你的命。”
“你不是还好端端站着?”就是在扔出石片的瞬间,看清了男人阴影里的面孔,雷海城才改变了手上力道。不然石片擦过的将是咽喉。
他用匕首将山猪切成小块,铺在之前洗干净的树叶上,淡淡道:“如果你是来替冷玄做说客的,就免开尊口。”
“你放心,是我自己想见你。”冷寿自顾自抓起块山猪肉放入口中大嚼,边赞边叹:“言儿那孩子,是永远也不会给自己弄东西吃的。”
他吃完肉,目注雷海城:“我听皇上说,你之前已经跟你娘亲见过面。”
“是武言的娘亲。”雷海城冷冷纠正他。
冷寿尴尬地一咳:“我见到你的模样,总会想到言儿,得罪了。那你也该知道我跟武言的关系了?”
雷海城一愣:“你们不就是叔侄?”突然间,忆起冷寿曾对他做过的亲昵举动,当时他还以为这男人跟尘烟有什么肉体上的特殊关系,眼下看来,完全想错了。“他其实,是你……儿子?”
“我就猜她不会跟你说这些。算了,反正言儿已经走了,说什么也没意思。”冷寿长长叹息,语气里虽然装得轻松,眉宇间却尽是痛楚。
雷海城慢慢吃着肉:“你不为武言报仇么?”
冷寿闭目半晌,才睁眸,缓缓道:“倘若害死言儿的是其他任何一人,我都必定将那人碎尸万段,替言儿偿命。可那人是冷玄,我不能杀他。”
他长身而起,凝望深夜长空。“天靖诸多王子中,只有冷玄堪当帝王之才。我别无选择。况且,以言儿往日施加给冷玄的折磨,言儿他是……咎由自取。”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特别慢,特别沉,仿佛经过了内心无数挣扎才挤出喉咙。雷海城动容。身为父亲,竟然说自己儿子被人折磨至死是咎由自取,那武言生前所作所为可想而知。
冷寿缄默了一阵,才回头道:“雷海城,你陪我走走可好?”
雷海城本想回绝,不过看到冷寿眼底不自知流泻而出的哀求,他点了下头。
拴好坐骑,两人徒步登上山坡最高处,就着星月冷辉俯视大地。
山峦形如半环,将十方城环抱在内。山峦外围是片宽广茂密的树林。再往西,两座城池南北相对,隔着山峦,与十方城呈欹角之形。
三座城池内,都灯火犹明。
冷寿指点着那两座城池:“那两城本属我天靖国土。两年前天靖攻打西岐失利,结果将两城割让给西岐求和。”
雷海城淡淡看了眼:“西岐军队若从两城出发,由南北绕过山峦围攻,十方城根本抵挡不住。”
“没错。开战最初,我军确实打了西岐一个措手不及,收复北边的城池坎离,可惜没半月就被对方狼营主帅率兵夺回。之后西岐全力攻打十方,至今,我手下已经折了数万兵马,几天前刚与西岐约定暂停休养。”
冷寿眼梢皱纹里刻满忧虑。“十方若失陷,我天靖西疆恐怕不复多久,均将落入西岐人手中。”
狼营主帅?雷海城心头一喜,却依然不动声色。对冷寿的担忧微耸肩,不以为然。
战争本来就靠实力说话。“战端是由你们天靖先挑起的,即使落败,天靖也只能承担这后果。”
冷寿面色倏变,明显被雷海城的话触到了痛处,但随后苦笑:“你也认定我天靖必败?”
想套他的话?雷海城斜睨冷寿。后者摇头笑叹:“雷海城,你无须多虑。今晚我来找你,不是想借什么父子情分来拉拢你。只想劝你别再去西岐。实话告诉你,冷玄若留不住你这定国王爷,必杀你而后快。也许他现在还不会对你动手,但将来一定会。”
他缓缓道:“我听说你在云潼关前曾擒过冷玄,或许你会觉得他不足为虑。可是我了解他,为求达到目的,冷玄比谁都能忍。他可以隐忍十多年,制造最合适的时机,让先皇注意到他,进而赏识他。甚至可以再忍十几年,才将自己痛恨的人和知道他过去的人一一铲除……”
用力一拍雷海城肩膀:“好了,看你眉头皱的,我不多罗嗦了。雷海城,多谢你肯听我唠叨半天。言尽于此,万事你自己小心。”微微一笑,沿着来路飘然下山。
转身前再度瞥了雷海城一眼,目光温柔,更带着令雷海城哭笑不得的慈爱。
他不反对在异世体验一下前世没享受过的父爱究竟是什么滋味,可被个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人当儿子看待,实在够尴尬。
山风拂体,脚边,彩蝶的影子仍在婆娑起舞。
想起冷寿临走前的忠告,雷海城冷冷勾起了嘴角。
一颗小石子划过半空,将头顶飞舞的彩蝶击落,随即一脚轻轻地,碾上。
树林里枝叶繁密,几乎看不到任何星月光芒,雷海城借着匕首刀锋反射出的微弱亮光,在林子里小心穿行着。
既然西岐大军是以那两座城池为基地与天靖打持久战,那么主持此次战局的人也必然住在城中。
湛飞阳!
当树林外的满天星光照落一人一马时,雷海城望着坎离城墙高高飘扬的大旗,露出了微笑。
火光里,旗帜上巨大的狼头图案獠牙龇张,栩栩如生。
第 39 章
“啊……”低哑的呻吟在烛光幽暗的卧室里回荡。靠墙壁摆放的大床上,床单已经皱成一团,被子也大半掉到地上。
一个肤色雪白的少年在男子狂猛的撞击下摇摆,双手紧紧抠着男子宽厚的肩膀,潮红的嘴唇翕张着,发出既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叫声。
随着身上男子加快了冲刺,少年原来勾住男子腰杆的腿经不住颠簸,滑了下来,打开在男子身体两侧,不停颤抖着。
“呼——”男子猛地停止了律动,抽身,|乳白的体液喷洒在少年平坦光滑的小腹。
汗水从他轮廓深刻的脸庞流下,沿下巴滴到健硕胸膛。披散肩头的黑发也已被汗水浸湿。
卧室里,弥漫浓郁的情欲。
气息平缓后,男子抓起床头衣服,随意往身上一披,将还大张双腿,半闭着眼睛喘息的少年拉下床。“去打水,帮我沐浴。”
“主人今晚才两次就够了?”少年嬉笑着睁开眼,竟是碧荧荧的,赤裸着身子爬起来,又朝男子怀里偎去——
“咳咳!”卧室顶梁飘下两声清咳。一条人影跳落地面,轻巧得像片树叶。
“谁?”男子都没仔细去看那人,全身肌肉本能绷挺,飞快自枕头下抽出长剑,朝那人影当胸直刺。
“湛飞阳,是我!”双肩灵巧一晃,已躲过长剑。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顺势抹过男子臂膀,架在他颈中。
少年伸手捂住了自己嘴巴,碧绿的眼珠睁得滚圆。
脖子肌肤炸开无数寒粒,男子却认出了声音,惊喜地抛下长剑,“海城,你怎么来了?”
“我来的好象不是时候。呵!”撤回了匕首,雷海城微笑。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已经来了有段时间,正赶上卧室里两人在上演活春宫。勉为其难地观赏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湛飞阳收兵,想不到那少年居然还要继续,他不得不出声打断。
湛飞阳见雷海城身上穿的是西岐普通兵士的薄皮袄和麂皮裤子,呆了呆,很快反应过来这身衣服定是雷海城从哪个倒霉的西岐兵士处“借”来的,对雷海城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上前用力一抱。
“半年多没见,海城你长高了,肩膀也宽了,你的脸怎么变这么黑,还有那胡子,啊哈哈……害我差点认不出来。”
“你却样子没变。”虽然被湛飞阳抱得紧紧的,有点不自然,但见湛飞阳仍是一脸豪爽笑容,雷海城也就没将他推开。
湛飞阳又捏又拍地笑了一阵,才放开雷海城,对那碧眼少年道:“快去拿坛酒来。”
“是!“碧眼少年匆匆穿起衣服,畏惧地看了雷海城一眼,才走出卧室。
“他可不可靠?”雷海城盯着少年的背影问湛飞阳。
“不用担心,他不会乱说的。”
雷海城见湛飞阳说得笃定,就不再多问,跟湛飞阳在桌边坐定,笑道:“对了,我刚才进城后,抓了你一个兵士问路,还跟他借了衣服,你别见怪。”
“海城你肯来找我,我高兴都来不及,说什么见怪,咱们兄弟何必生分?”湛飞阳扎起头发,想到适才被雷海城撞到他与碧眼少年欢好的场面,多少觉得尴尬,讪讪道:“海城,刚才没吓到你吧?那孩子已经跟了我好几年,除了他,我没有——”
“我知道。”雷海城好笑地看着湛飞阳额头上的筋都快紧张得凸出来。他之前一直不太想跟湛飞阳见面,就是怕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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