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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谁的亲爱的-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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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在天空中亮得刺眼,贺意随的好心情却黯淡成阳光下的剪影。
  他在心里矛盾地叹息,什么时候,乐小米竟然成为左右他心情的指示剂?
  突然一阵欢呼,原来是公车姗姗来迟。
  人群开始快速移动,人人想抢占最有利的位置。
  贺意随紧张地张望。
  没有,前门没有。没有,后门也没有。
  他气急败坏,拉开嗓门喊:“乐小米,乐小米你给我下来。”
  没人应声。
  他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在心里哀哀低吼。
  “乐小米,小米!”绕着公车喊。
  引来车里车外好奇的目光,那些陌生的、讪笑的、看热闹的眼神,不是她,全都不是她!
  从没有这样生气过,从没有这样慌忙过,从没有这样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居然还挂念着对方的感受。
  他不是应该拂袖而去吗?不是应该在下次遇见她的时候骂她一个臭头吗?
  可是,他居然开始害怕,怕她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了。
  这样忐忑的心情,患得患失,是因为太紧张、太在意了吗?
  塞得像罐头鱼一样的公车蹒跚而去。
  贺意随垮下肩膀,愣愣地看着公车后面冒出的轻烟,被自己吓住了。
  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乐小米之于他,不过是一株最近、最容易抓住的救命稻草。在他最苦闷,最彷徨的时候,可以一直陪伴着他,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光。
  他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然而,大概不是,他低估了自己,低估了小米在他心日中的分量。
  她在他面前,几乎没发过脾气,于是,让他以为,她根本没有脾气。
  然而,大概也不是。
  她即使不发脾气,只是这样一声不吭地掉头而去,就已经让他觉得好难受,好难受了。
  这心痛的感觉,让他的目光变得忧郁。
  “你从没挤过公车?”熟悉的轻柔音色带着略微嘲讽的语气。
  贺意随倏地转身。
  在他身后一米之处,乐小米背着双肩背包,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他心口蓦地一松,想笑,却又忍住,板了面孔,直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很好玩吗?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怒火在眸中闪烁,几乎是咬牙切齿。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玩过。
  她不知道,他刚才有多紧张,多失意吗?
  小米满不在乎地笑,仿佛根本没在意他的怒火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你不是说,你终于想明白,不要让自己局限于某一种口味,某一个行为吗?开惯了私家车,坐惯了出租车,换乘一下公共汽车,有什么关系?”
  贺意随一时语塞。
  “可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笨耶。”小米噘噘嘴,“连这个都不会,以后,就别表现得好像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样子了,好吧?”
  皱皱眉,咀嚼她话里的意思,忽然醒悟,“你是说这个?”
  巧克力咖啡,独一无二的口味。她以为,他早就知道这个秘密,却一直在装傻充愣?
  “其实今天,我是无意中听李四说起,你每天都会在吧台买一块巧克力……”
  “看过《追魂交易》没有?”
  “嗄?”
  “你那么忙,一定没有看过,这种冲咖啡的方法,就是里面的女主角告诉我的。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她笑望着他。
  不是秘密,所以,往后,他也不会再去咖啡屋赖着她冲咖啡了吧?
  遂了她逃避他的心愿,但,为何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小米是无话可说,贺意随却是有话说不出来。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不知道在哪里堵住了,通不了。仿佛连沟通,都变得困难。
  他不止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就连自己,他也弄不明白了。
  秋来风凉,卷起路边的宣传单,追逐行人的脚步。有一张,沾在他的裤脚上。他弯腰拾了起来。
  熟悉的造型映入眼帘。
  是《女神》。
  背弓拉箭的少女,眉目宛然。
  仅仅就是这个女孩,这个存在于游戏世界里的女孩,一夕之间,将他的世界摧毁。然后,是另一个女孩,用她的聪明善良,引导他的双眼看向另一个世界。
  能说,小米对他,是不重要的吗?
  贺意随突然有所感悟。他能承认,小米是特殊的,在他心里,是最最重要的一个,但,他能坦然面对吗?
  在没有找到那天晚上被他糊里糊涂夺去清白之身的女孩之前,他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吗?
  能大声说出,自己的心之所系?
  “什么东西?”他忽明忽暗的双眼,让小米起疑。
  走过来,好奇的目光落到宣传单上。
  “咦?”一把夺过来,看个仔细。
  这女孩,这个女孩……
  “这就是《女神》,你也喜欢,对吧?”让女孩子抗拒不了的游戏,如何不成功?如何不风靡?
  “不,她是阿璇,麦嘉璇。”小米又激动,又兴奋,“你瞧,这眉眼、这神态……”太传神了。
  活脱脱就是一个古装版的平安街小公主。
  “你说,是真人?”贺意随震惊了。
  “对,是真人,是我的好朋友,阿璇。”
  是这样的,原来是这样。阿璇,那个人,要有对你多深沉的爱,才可以画出这样传神的造型。
  原来,那个人,爱的是你,他的女神,一直都是你呀。
  小米将宣传单捧在手心,为好友开心。
  不要再担心,不用怀疑,一幅画,足以说明一切。
  然而——
  她突然扬起头,因为这样并肩站着,她的头稍稍后仰,于是,就微微搁在他的肩上。没有受力,只是那么轻轻地挨在一起。
  让她感觉,仿佛是对恋人一样。
  “现在,你不看我的脸,能说出我脸上最明显的特征吗?”即使,明明知道是奢望,却仍然抱持着一份希望。
  即便最终仍然是失望,也可以让她清醒地绝望。
  贺意随微微一怔,明眼人很容易看出来,小米脸上最明显的特征,是那道粉红色的胎记。
  但,他不能说。
  即使她从没因此而感觉到自卑,他也不能说。
  “你——”他迟疑。
  呼吸因等待而变得缓慢、沉重。
  他说不出吗?他果然……不爱自己。
  她在心里忧伤地叹息。
  “颈后有痣。”他突然说。
  她一愣,迅速转过头来,诧异地回望着他。
  颈后的痣,在衣领下面。
  他怎么知道?何时看见?
  难道——
  然而,贺意随比她还要吃惊。红痣!颈后的痣,是红色的,美丽,娇艳,他模模糊糊记得。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什么人身上——看见?
  他甩甩头。
  这奇怪的,分明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从哪里来?又怎会脱口而出?
  他一手抚额,半晌,想说些什么,抬眸间,瞥见前方车影疾驰而来。
  想也不想,他一把将还回头愣怔着的小米扑倒在地,滚了几滚,汽车在零点一米不到的距离之外擦身而过,狂飚而去。
  路人失声惊呼,纷纷驻足。
  “怎么样,你没事吧?撞着没有,擦到哪里了?”翻身而起的第一个的念头,是小米。刚才,她站在靠马路的那一边,又因为扭着头而没有心里准备,会不会因此而受伤?
  他脸上一眉一眼俱是担忧,两只手扶着她的肩,又顺顺她的头发,然而,又摸到她的脚踝。
  惟恐她身上还有肉眼看不见的伤。
  小米按住他的手,一双乌黑亮丽的眸子看着他。他是在紧张她吗?这种想法让她觉得温暖。
  可——微微叹了口气,“你的脸上有血呢。”
  贺意随一怔,嘴角动了动,牵动脸上的伤,有些痛,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还以为你不会痛呢,傻瓜!”小米斜睨他一眼,眼神里,有微微的责怪与温柔。牵起衣袖,按住他脸上的伤口,“怎么办呢?这么英俊的脸若是留了疤,怎么办?”
  “这有什么,”贺意随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若是没人要,赖定你也不错。”
  小米呆了一呆,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随即牵唇笑道:“这主意不错。”按住伤口的手加了点力,令贺意随痛得大叫出声,“哎哟,谋杀亲夫哪。”
  路人看了,皆摇头失笑。
  小米面孔绯红地瞪着他,他仍是一脸调侃地笑,刚刚眼里的温柔消失了,那笑容让他看起来既可爱又可恶。
  他是说笑的吧?
  他——怎么可能爱上她?即便是紧张、担心,也只是朋友之间的吧?
  第九章
  小米看到嘉璇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在咖啡店里等了很久。
  店里已经打了烊,老板却还没有走,陪嘉璇坐在那里,同坐的还有隔壁车行的年轻小老板曾超,以及他们那个特爱哭的朋友吴悦晶。
  “咦?有宵夜吃吗?”小米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她很少在嘉璇脸上看到这样凝重的表情,尤其是,还摆出这样齐刷刷的气势。
  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今晚要选咖啡店作为谈判的地方?还是,店里刚刚遭遇过另一帮派的洗劫?可是,都不太像耶。
  “你没事吧?”反而好像是嘉璇在看到她后,松了口气。
  连吴悦晶眼里闪动的泪花都似乎变为惊喜。
  “我能有什么事?”
  “你——”嘉璇犹豫了下,看着乐小米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什么?”心里“咯噔”一跳。
  “如果需要我们帮助的话,千万不要客气。”
  “你说什么呀。”小米笑一笑。
  麦嘉璇俏脸一沉,“乐小米,你不当我是朋友是不是?”
  她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称呼过自己。
  小米无奈地瞅着嘉璇,“可是,你要我说什么呢?你真的已经帮我很多。”就连这个栖身之地,不也是她帮她找的吗?她还需要什么帮助?
  “你认识这个人吗?”曾超突然站起来,走到乐小米面前,手里举着一张相片。
  相片上显示的日期是今天,背景正是平安车行的大门口,停着一辆凌志跑车,样子很眼熟,不过这种车子很普通,几乎满大街都是,眼熟也没什么。
  不过,定睛再看,就发现熟在什么地方了。
  是开车的那个人。
  相片的角度取得很好,一看就是经常偷拍的高手。
  虽然那司机是坐在车里,但,她仍然一眼认出,这个人,曾经和另几个男人,一直从滨城追自己追到A市……
  “认识他吗?”麦嘉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乐小米身边。
  小米抬起头,咖啡店里昏暗的灯光模糊了嘉璇的脸,她的呼吸一点一点变得凝重,许多不想再提、不愿再想的记忆如无色无声的幻灯片一样,一一在脑海里亮了又暗去。
  “应该算……认识。”她说。
  嘉璇皱眉,她发现,此刻,小米的眼神很复杂,糅合了矛盾不安,还有一种挣扎。她知道,自己令小米为难了。
  她原本一定不想说,但因为是自己问,所以,她选择说。但显然,对于小米来说,那并不是一段愉快的记忆。
  然而,她却不得不逼她说。
  只有知道了前因后果,她才能帮助她呀。
  “这几个人是今天中午来的,一到平安街就打听你的消息。你也知道,这条街上的人,多半都在道上混过,对方什么来头,一眼就能看出。虽然,大家都说没见过像你那样的人,可是,既然人家能找到这里来,一定还有其他门路。所以,阿超通知我来。我想,不管你是什么人,那些人又为什么不肯放过你,既然我们已经是朋友,我就一定会保护你。”她拉住小米的手,用力握了一握。
  不想去猜测,从来不愿猜测小米的身份,她只想,听她自己说。答案,一定是惟一的一个。
  夜晚的冷空气,从玻璃窗缝中渗进来,和着嘉璇的声音,一点一滴凝聚,冰冻了小米的思绪。
  她感觉到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因为,嘉璇的话语提醒了她,她终于明白,相片里的车子为什么在一开始就让她觉得眼熟了。
  是那辆车,就在几个小时以前,在路边,发了狂似的撞向她。
  当时,她以为是意外。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是计划好了的,是预谋定的。
  那些人,想杀她。
  他们开始想杀她了吗?
  天气刚刚开始入冬,可,怎么这样冷了?
  乐小米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可是不行,仍然感觉到冷,身子似乎有一半浸在冷水里,身体感觉到麻木,心,却越来越沉。
  “小米?小米?”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嘉璇用力摇晃她。
  不对!不可能!
  小米揪紧双手。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那些人受命于什么人,他们追她,找她,不过是要抓她回家。她知道,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不敢动她,不敢伤她。所以,她才能逃得那么轻松,那么自在。
  因为,她可以不要命,而那些人,却必须得好好护住她这一条命。
  然而,现在,为什么不一样了?
  那个人……那个人终于开始决定要除掉她了吗?
  她、她终于毫无顾忌了吗?
  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瞪得大大的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她并没有意识到,伤心已关不住,关不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开始下起了下雨,小雨绵绵,濡湿砖道,雾气弥漫。
  贺意随走进电梯,按下数字键十七。
  铁门自动闭合,他舒服地倚靠着电梯,嘴角微扬,好心情完全不受湿冷空气的影响。头发湿了,有什么关系?爷爷的通缉令一道一道下,有什么关系?
  他可以关掉手机,躲进办公室里。
  他还越来越有信心,只要游戏公司不垮,他和爷爷的协议就仍然有效。一点风吹草动算什么!他绝不会轻易妥协,走上贺家历代长子长孙必须承续的老路。
  早早接手家族企业,然后为了企业利益,实行政治联姻,娶座金山回来供奉。
  不,他绝不这样出卖自己的婚姻。
  然而……可是……
  这样一个转折,心情瞬间黯淡。
  他即使可以不要政治联姻,但他可以逃避奉子成婚的厄运吗?
  苍天不仁。
  仰头望天,天在哪里?
  眼前却不知怎么,居然晃过乐小米温婉恬静的脸。
  他愣了一下,自嘲地甩了甩头,“贺意随,你真没用,为什么只能在一个小丫头身上,寻找力量?”
  叮——
  十七楼到。
  电梯门敞开,他却犹豫了。
  犯下那样的错误,他还可以在办公室里安然睡去么?
  这一段时间,他嘴上在说,其实,却根本不曾认认真真地去找过,他没想找出那个人,潜意识里,他仍然在逃避。
  他只想、只想安心给自己一个借口,或者,也是给小米一个理由,让他可以去见她,在她理解又宽容的目光下,心安理得地享受、沉溺。
  “哎!等一等,等一等。”
  贺意随回神,本能地按住电梯,让走廊外那个推着清洁车的妇人进入电梯。
  妇人一边道谢,一边按下一号键。然后退到一边,奇怪地看了贺意随一眼,再一眼。
  “咦?你不是游戏公司的那位醉酒经理吗?”
  “嗄?”醉酒经理?
  妇人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今天这个样子多好,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喝那么多酒?”
  “呃?呵。”贺意随有些尴尬。
  这妇人,瞧见过他醉酒的样子?
  打量完了,妇人靠回清洁车上,拿毛巾擦了擦脸,忽然又想起什么,撇撇嘴,道:“女朋友还好吧?没有被你气走?”
  他的脑子“轰”的一响,仿佛凭空炸了一声惊雷。
  “你……你……你见过……她?”
  妇人再度奇怪地瞟了他一眼,没必要激动成这个样子吧?“嗯,是见过,虽然脸上有块胎记,可人长得还蛮秀气,又有礼貌……”
  胎记?
  等等!
  “是不是在左边脸上?粉红色的?”
  “那个谁记得?”妇人呛他一句。
  他也不着恼,一径只问,“那么,是哪一天?您还记不记得是哪一天?”
  妇人想了想,摇头,看他脸现失望之色,不由得加了一句,“你经常在办公室里喝醉酒?”
  “啊?没、没有。”
  “那不就成了?你哪天喝醉的,我就是哪天看见她的。”妇人翻个白眼,一副看你有多笨的样子。
  贺意随“砰”的一声,重重跌靠在电梯壁上。
  钢铁“嗡嗡嗡”震动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好快,撞击着胸口。
  是她?
  居然会是她吗?!
  暮色低垂,长夜漫漫,等不及拂晓黎明,然后,新的一天从平安街开始。
  阳光普照大地。
  贺意随倚靠在“蓝屏”咖啡屋门前的大理石柱上,身上仍然穿着昨天的那套铁灰色手工西装,只是头发显得有些凌乱了。
  在第N次的抬腕看表之后,他的手举了起来。
  起先,还犹豫着,轻轻拍在咖啡屋的卷闸门上,一声,两声……然后,拳头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铁皮门在刚刚苏醒的大街上发出“空空空”的声响。
  shit!搞什么?
  贺意随蹙紧眉头,脊背冒汗。
  小米不可能知道他已发现一切,她不可能未卜先知。所以,她根本没理由躲着自己。她不可能不开门。不可能!
  “空空空”,又是几声无意义的轰鸣。
  一卷铁门,横亘眼前,将他与她隔成两个世界。
  “Shit!Shit!”他大声咒骂。小米开门啊,他有很多话要跟她说,有很多问题需要她一一解答。
  他要她向他认错,为什么要瞒着他?瞒得他好辛苦。还有,为什么要搬出他家?原先,他不明白,现在,则更加糊涂。
  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为什么——不告诉他?
  若他始终找不出那个人,她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隐瞒下去了?
  傻瓜!乐小米你这个傻瓜!
  他心情激动,再也无法等待。
  在咖啡屋门外徘徊半夜,是因为,他确信,在太阳出来之前,他可以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确信,当第一缕阳光穿街过巷,照在“蓝屏”咖啡屋的金色招牌上时,小米就会像以往的每一天清晨那样,拉开这扇紧闭的门扉,对着等在门外的第一个客人,展颜微笑。
  他原本确信,会是那样的。
  然而,现在不是,他已没有那样的自信。
  阳光太过灿烂,他反而觉得心底发慌。
  不会出什么事吧?千万不能出事。
  但,听说,这里原本就是属于某某帮派的辖区。
  颤抖的手摸出电话,像是按错了几个键,他居然连爆粗口。连续重拨了几次,电话仍然不通。
  关机?还是没信号?
  他急得满头都是汗。
  一眼瞥见隔壁的车行,那年轻的老板已躲在玻璃橱窗后面观察了他好久,但,他管不了了,管不了那么多。
  他冲进车行。
  奔去拿工具的时候几乎被一个废弃的轮子绊倒,终于拿起工具,返回身,却被车行老板迎面拦住。
  “借用一下。”他沉着脸,绕过曾超继续往外走。
  “你撬开了那扇门也没用。”几分幸灾乐祸的声音。
  贺意随已经走到门口,背对着他,听到这话震动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来,锐利的眸子瞪着他,“你说什么?”
  曾超耸耸肩,将废轮胎拣起来抛到墙角,拍了拍手,才讥讽道:“敲了这么久的门都没人回应,你以为那里面还有人吗?”
  贺意随脊背骤冷。他冲到曾超面前大声吼道:“她去哪里了?你知道的,是不是?她去哪里了?”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明显,他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小米在他面前,太过乐观,以至于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几乎已经忘记。他忘记了,她初来此地的时候,发生过多么惊险的事情。
  他忘记了,她一个女孩子,是怎样躲避四个大男人的追击。
  这些,她都不说,所以,他全忘记。
  他忘了问一问,她的来历,甚至,从来不管,她有些什么不能回首的过去。
  他曾经以为,这是他对她的宽容,而其实,是残忍。
  他对她,忽略已久。
  激动的表情慢慢变得僵硬,混乱的头脑被强逼着——冷静下来。
  这一次,无法坐视不理。
  无法再任由自己的心,混沌下去。
  他要找到她,要见她,要告诉她,他曾经有多么混蛋!他希望,她能够原谅他。是的,该被原谅的那个人是他,一直都是他。
  这迟来的醒悟如雷电击中他的心。
  最珍贵的,总要在失去之后才蓦然发现。
  “她回家了。”
  “什么?”
  “就是回自己家了嘛,昨天晚上的飞机。”
  贺意随愣了下。
  “她一个人走的?”
  “对。”
  “没人逼着?”
  “没有。”
  “没说什么?”
  “不知道,没跟我说。”
  “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
  “她老家在哪里?”
  “不知道。”
  “……”
  贺意随顿时僵在那里。有些泄气,有些无奈,有些担心,更有些恼怒。突然发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突然发现,她对自己或许毫无留恋。
  是气她?还是气着自己?
  分不清。
  但,此刻,好想好想把她拥进怀里。
  不需要任何解释,没有所谓的原谅道歉,他只想,看着她的笑颜,听着她的声音,然后,他的心才不会如此空虚,茫无着落。
  黯然垂下肩膀,将手里拿着的工具放回置物箱,走过曾超身边的时候,居然还很有礼貌地道了声谢。
  然后,才失魂落魄地走出车行。
  他身后,曾超抱着手臂,微微笑了。
  这家伙不错。
  小米丫头很有眼光。
  “小米喔,她好像没有来上学耶。”
  “乐小米?我还正在找她呢?不来也不先打声招呼,这临时让我去哪里找人替她?”
  “乐小米?她今天没来吗?我不知道嗳。”
  “……”
  一夜之间,似乎所有关于乐小米的话题,都已搁浅,再问不出任何端倪。
  真是漫长的一天一夜哪。
  贺意随疲惫地推开家门,熟悉的景物一寸一寸在眼前浮现,可此刻,看在眼里,竟觉陌生。
  什么才是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每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就好像小米,他一直以为,她就在那里,总是在那个他招手即见的地方,望着他,等着他。
  一句,你是我的朋友。
  他以为,就是他给她最好的羁绊。
  然而,这羁绊太轻太短,终究系不住人心。
  她就那样离开了,一句话不说,什么也没有留下。
  为什么?
  是她以为他不会伤心?还是,她根本不在乎他伤不伤心?
  靠在门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从来没有觉得这样郁闷,连呼吸都觉困难。
  不!他一定要找到她!不可以让她就这样一走了之。
  绝不可以!
  来不及换鞋,一直冲进客厅,刚要抓起电话。
  “叮铃铃”一声铃响,吓了他一跳。
  立刻接起。
  “喂?”
  “呵呵,好像知道消息了嘛,动作那么快。”
  是纪遥的声音。
  “什么消息?”心,好似要跳出胸腔。
  “就是你不用结婚的消息呀。”
  “什么?”好……好失望。
  “外公这几天找你,本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些,前些日子帮你定的那一门亲取消了。”
  “喔。”
  “听说,‘耀华科技’现任的总经理罗女士不是大小姐的亲生母亲,‘耀华科技’现在虽然是在大小姐名下,但,老头子的遗嘱上居然还有这样一条规定,‘如果女儿在二十岁之前出嫁,那么,所有她名下的财产就通通归这个继母所有’。你说奇不奇怪?”纪遥在那头说得兴致勃勃。
  “嗯。”
  “不过,也幸亏有这么一道奇文,才能让你得脱苦海。舅母说,不能让那个可恶的后母阴谋得逞,但,我知道,这其实是外公的意思。他怎么会让你娶一个一名不文的孤儿回来呢?”
  “纪遥。”突然打断他。
  “怎么?是不是想出来庆祝?要不,喊上小米,三个人一起去。”
  心,蓦地一痛。
  贺意随抓紧电话,“你知道小米家在哪里吗?”
  “不是‘蓝屏咖啡屋’吗?”纪遥诧异。
  “不,我说的是她的老家,认识你以前,来这里上大学以前,她住哪里?”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你怎么搞的?把自己家住什么地方告诉人家,却不问别人住在哪里?你怎么聊天的?”
  “喂,表哥,你吃错药了?”越听越不对劲。
  贺意随突然如泄了气的皮球,黯淡的声音像是受到很大打击。“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朱小米的下落?”
  纪遥沉默下来,良久,忽然说道:“表哥,我已经向小米表白了。”
  “什么?”贺意随怔了下。
  “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不应该拉你来顶替我,让你为难那么久,真是对不起。”
  “臭小子,你在说什么?”大声吼过去,“你到底在小米面前说了些什么?你说了什么让她在这里待不下去?说了什么非要她走得那么匆忙?你到底说了什么?”
  “表哥。”纪遥明亮的嗓音从来不曾这样充满力量过,“若是我的一句话,能够让她来,能够让她走,那么,你的关心又算什么?”
  “……”
  “表哥,不要总是逃避,不要以为自己是天才,不要非要让自己像天才一样目空一切、满不在乎。不要以为,你也可以像忽略所有计算难题一样,忽略自己的心。其实,就算天才也是人,也会有人的感情,更何况,你并不是。”纪遥眼睛闪亮。从那一天,小米拒绝他,然后接到表哥的电话,迫不及待想赴约的那一刻,他已明白,这个女孩,早已不属于他。
  “臭小子……”
  “我是臭小子,我能承认自己喜欢她。”纪遥打断他,口气嚣张,“而你呢?别人以为你是天才,只有我知道,你不是。你只是在假扮天才,扮得那么辛苦,惟恐让别人知道,你也有凡心,也有弱点,所以,你把感情当作低俗,追求完美高尚的友谊,但可能,人家并不希罕。”
  贺意随满脸黑线。
  从没见纪遥这样大胆嚣张过。难道,对一个人的关心,真的可以改变另一个人?
  难道,他自己一直都是如纪遥所说的,那般自私,那般虚伪?
  “我知道了。”
  贺意随突然平静下来的口气令纪遥呆了一呆,“知道什么?”
  “我知道,该怎么去找她,该对她说些什么了。”
  “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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