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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名昭彰之井中月-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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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瞬间呆了。他笑了,不是嘲讽似地撇唇,是真正由心底发出的笑意。
那一刻,他身上仿佛有一道光芒,衬得整个人宛如天上谪仙、降临凡尘。
她一直觉得他的俊美是带着邪气的,具有魔力,却非正派。
但刚才的他邪恶吗?不,他比池中清莲更正直,巍巍如崖上青松,教人望而生畏、望而生敬。
这时,谁敢说他俊得如妖似魔,她一定撕烂对方的嘴。
天底下有如此正派的妖魔吗?分明鬼扯。
她看着他微笑的面容,不知为何想起了六个字——清如镜、明如水。
长久以来,她以为这两句话只适合形容义若兰,但此时此地,她想不起文若兰是谁,她只知道,自己一直错看了龙天宙,他绝对不是奸诈狡猾之辈;相反地,他比任何人都正直。
以前的她到底被什么人蒙了心智,为何一直误会他?
她突然觉得愧对他,尤其……当年若不逼他自废武功、穿他琵琶骨就好了。
而今,她悔恨噬心,只恨不能时光倒流,将自己做的那些蠢事全部抹煞。
“陛下不必介怀,待七日后,我身体大好,自会交代他们不得再任意进出皇宫,藐视君威。至于这段时间……因事有意外,还请陛下多加包涵。”
“你……”她以外自己将厌恶掩藏得很好,怎么他啥都知道了?“其实也不是不准他们来,不过……别这样目无法纪、私闯宫廷,毕竟……于礼不合。”
他淡笑不语,她以为他生气了,忙又补充道:“其实他们可以向朕请求禁宫行走之权,朕会赐他们金牌,允许他们时常进宫探你的。”
龙天宙依旧没说话。他想,他那些自由、闲散惯了的家人是不会稀罕女皇陛下这等“恩宠”的,干脆转移话题。
“下回就是我家弟妹最后一次为陛下做检查了,她的医术我放心,定能保陛下和孩子母子均安,但弟妹不再来之后,陛下还是应该从太医署选出专擅妇科者,继续安胎养身。毕竟,这第一胎难免有风险,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呃……喔。”关于这一点她也很头痛,太医署那群废物的医术怎么比得上房宝儿?可偏偏这样的人才却不能为她所用。
该死!龙家这群人总是如此高傲,他们心里就没有一点天地君亲师的伦常之礼吗?
然后,她又想起龙天洪临走时传音入密,龙天宙居然拒绝了恢复武功,为什么?
“听说你的武功有机会恢复,为什么要拒绝?”
“陛下要我恢复武功吗?”
“呃……”她一时无言。当初逼他废除武功的是她,为的是怕他恃武作乱、于她不利,可现在她都怀了他的孩子了,他对她应该没有二心了吧?
可也难说,他心里真正爱的终究是龙平安,不是她,当今的女皇陛下,天知道男人变心了,会干出什么事?
她可是隐约听过风声,房宝儿本是前相爷公子的未婚妻,一朝爹爹失势,便遭夫家嫌弃,身受陷害,险些命丧黄泉。
男人的爱已经不保险了,何况是一个长得英俊又有本事的男人,吸引狂蜂浪蝶的本事更是厉害。
龙天宙对她本来就没什么爱意,若让他的条件再增加……她不禁怀疑,他的心里还会有她的位置吗?
怕是满后宫的女子都要对他投怀送抱,而她……除了以势逼迫、强留住他的人外,还能得到什么?
但龙天洪说的也对,倘使做她的枕边人便注定了时刻处于危险,那么他有武功会不会安全些?
比如这次好了,倘若他武艺尚在,怎会受此重伤,险些连命都丢了?
一时间,她陷入两难,既怕他变厉害了,她更难捉住他,又担心没有武艺傍身,他三不五时就来个受伤吐血的,若真有万一,她铁定后悔终生。
所以……到底要不要让他恢复武功呢?
她想得头都快裂了,也没有答案。
倒是龙天宙看出她的挣扎,明快地替她做了决定。“武功是我自己废的,既然动了手,我就不会后悔,陛下无需为此事烦恼。”
“但……你不觉得可惜吗?你曾经花费那么大心力练武,结果……”好吧,是她逼他废掉武功的,但她想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并且,这回她绝不干涉他的决定。
她深吸口气,续道:“朕虽没走过江湖,却也听过‘剑在人在,剑忘人亡’这句话,由此可知武功对于一名武者有多重要,所以……你若想恢复武功,朕……朕可以答应你……”
第5章(2)
他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忍不住笑了。
自从他受伤后,他们之间仿佛有些变了,她对他的态度开始软化,而他看她这样急迫地想要表达善意又拉不下自尊,言行举止总要端一个架子的笨拙表现……他该觉得可笑才对,偏偏笑不出来。
或者他也变了,因为她的变而变,也因为发现自己即将当爹,心境不同了,不知不觉,很多东西都改变了。
“我不是江湖人,所以有没有武功对我而言并无太大差别。”
“怎会没差别?倘使你武艺犹存,这回面对刺客也不会受这样重的伤了。”
该不该告诉她,他受伤并非因刺客有多厉害,而是他本身没有多少的求生年头,因此在闪躲时并未尽力?
可以说,这次的伤是他自找的,他想下黄泉找平安,又碍于誓言,无法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因此卑鄙地利用了那名刺客。
不过……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再对照她近日对待他的态度,他想了一会儿,觉得此等秘密还是永埋心底的好,一旦付诸于口,于他恐有不利。
况且他都是要当爹的人了,往后势必不会再有如此荒唐举动,所以……就让这个秘密随风消散吧!
“那是意外,非人为所能控制的。况且,这世上没有武功的人还是占大多数,要按你的说法,没武功的人特别容易死,那么如今满天下都是武林人士而非普通百姓了,死亡机会更大一层。”
“唔……”好像有道理,所以当初她是正确的吗?“那……随便你吧!但朕的话永远有效,只要你想恢复武功,说一声,朕一定想办法助你。”
她不说叫房宝儿来替他恢复武功,而说要想办法帮他,可见她真的忌惮龙家人,也相当厌恶。
唉,明明是姻亲,彼此关系怎会搞得这么糟糕呢?
何况她大哥娶了他三妹,他与她是一对,可谓亲上加亲,感情应该更好才对,结果……只能说世事难料。
“谢陛下。”他一边说一边思量,她跟先皇不一样,先皇祖光会想,啥事也做不到,她是会想也会做,若她铁了心整顿皇宫,要将它打造成铁桶般稳固,天荒、天洪再要私闯皇宫,无疑火中取栗,太危险了。
所以还是让天洪、天荒少往皇宫跑吧,真的惹火她,他也不一定保得住他们。
知他处处顾及自己的感受,她就开心,忍不住想亲近他。
当然,他伤势未愈,不能乱来,不过……小小靠一下、亲一口,应该没关系吧?
她轻轻地偎近他,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心怦怦乱跳,现在才发觉他生得真好看,为什么以前都不觉得呢?
他的眼神也很温柔,被他瞧着,就算外头下着雪,人也暖烘烘的。
他的笑容轻浅,虽然只是嘴角微微拉开一个弧度,却给人感觉永恒的安全。
她突然不好意思亲他了,夫妻做了这么久,连孩子都有了,她才第一次尝到为人妻的羞怯。
而那羞意一涌上心头,她便像春水一般地融了,小手轻轻拉着他的衣襟,听他的心跳,和着她的,怦怦、怦怦、怦怦……
不知不觉地,他们的心律居然同拍了。
一种奇妙的感受在她心里升起,她希望留住这个时光,直到永久。
这是爱吗?
呵,婚后一年又五个月,她爱上了自己的丈夫——
还好龙家人还算守信用,给龙天宙换完最后一回药后就没再拿皇宫当自家,爱来便来、爱走便走了。
没有讨厌的人搅局,加上龙天宙又温柔、朝廷的事也差不多理顺了,她的日子每天都过得既舒心又快活。
当然,她也没有再选面首,引狼入室这种事第一次是意外,再来第二回,就是愚蠢。
她再昏庸,头脑也还是好的,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犯下这种低等错误。
而且……世上还能找得出比她的王夫更英俊、更有魅力、更体贴、对她更好的男人吗?
看她因为怀有身孕,双腿肿得快像猪蹄了,总是睡到半夜抽筋,他也不嫌弃她,夜夜帮她按摩,直到她又重新入睡为止。
她想,她就算把天上地下全翻过来找一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招婿如此,夫复何求?
她对如今的日子真是满意到了极点,只除了……
“陛下生产的日子快到了吧?不知太医、稳婆那边准备得如何?”龙天宙其实更信任房宝儿,但她不喜欢,只好放着最好的大夫不用而屈就次等的。
这让他心里稳稳不安,每天总要问她几回是否万事俱备,若有缺失,哪怕会惹怒她,他也一定招房宝儿来,务求她母子均安。
人都道,女人常有些莫名其妙的直觉,却准得让人害怕。
却不知,他的直觉才是准得恐怖。
比如义父的过世、平安的的意外、大哥的殉葬……事前他都是这样坐立不宁,事后则证明了这是恶事将发生的征兆。
如今他又有这种感觉了,而且随着她临盆在即,不安日渐强烈,他几乎敢断言,她生产一定会出事,就不知她信不信他,愿不愿接受房宝儿进宫待命?
“当然,这可是朕第一个孩子,若得男,便是将来的储君,即便是女,也是未来的长公主,朕岂会轻忽?太医署那边老早就准备妥当了。”他的按摩好舒服,她掩嘴打个哈欠,忍不住有点想睡了。
“是吗?”他的声音空洞,显示了他的心不在焉。
“王夫,这事你每天提,你……很紧张?”
“陛下的第一胎,当然要小心。”他反复思虑,终究不安,便道:“陛下可容我今日上太医署看一下他们的准备?”
他这么在乎她,她有一种连心都要融化的感受。
“想看就去看吧!嗯……你现在只管内廷吗?要不朕将外廷及禁军调度也一起划给你,以后整座皇宫就交由你负责了。”
“我要那么大权力干什么?”倘使评论一个男人的好与坏,是以他的事业成就为基准,那么无疑地,他绝对不是一个好男人。
他从来没有争霸天下、称雄江湖或纵横商场的欲望,他这辈子真正想要、在乎的从来只有一件东西——家庭。
或许因为他的出身,因此他看待家人看得特别重要,以前女皇处处防他,他虽不喜欢她,但她终究是自己的妻,那便是他的家人,所以有刺客行刺,他义不容辞替她挨刀,不为爱、不为奉承,只因她是家人。
现在女皇腻着他、赖着他、瞧他的眼神也变得柔和,如水一般,他非草木,怎会不知她的情意?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为她而忘却平安,甚至爱上她,但不可否认的,他还挺享受夫妻间这种温馨甜蜜的气氛。
再过不久,他们还会有个孩子。
有爹、有娘、再有个小萝卜头,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家了吗?
他万万不让这个梦再度破碎,无论如何都要守护这个家的圆满,直到永久。
女王听见他的话,忍不住笑了。正因为他没有野心,她才敢给予如此大的权力啊!否则防他都来不及了,又岂敢托以兵权?
“内延大总管是没办法,只能由宦官担任,但外延……朕实不愿宦官权力过大,王夫是朕最亲密的人,唯有将此事委托王夫,朕才放心。”
他看着她半响,忍不住笑了。“是嫌我啰嗦了吧?”
她彻底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开口。“这……你怎会有如此想法?朕朕朕……”
“陛下不像任人唯亲的人。”一句话堵死她的解释。
她默默地垂下脑袋,怎地忘了,这人除了体贴,还有一颗智比妖怪的脑子?想哄他、转移他的注意,别说门儿了,窗儿都没有。
“歌月。”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封号,教她心情激荡得脸都红了,“我知道这种事说出来很荒谬,但事实是……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距离你临盆的日子越近,我心里越不安,这才是我越来越啰嗦的原因。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我确定会出事,所以……”
她明白了,几分无奈、几分不满、又有几分甜蜜,只因他所有的变化都是为了她,那么……
“好吧,朕应允房大夫入宫,如此王夫可放心?”
“孩子一生下来,她立刻离宫”。他保证道。不愿她因此多心,坏了他俩好不容易建立的、那脆弱的默契与幸福。
她点头,心里却想,要房宝儿进宫,龙家人肯定是紧跟不放,还有她那个身分敏感却毫无自觉的皇兄,这样四处乱晃,也不怕引起有心人士的异心,引发动乱……这些人全部都会再度现身宫中,扰乱她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宁馨日子。
她真是不喜欢他们,恨不能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但为了王夫……算了,她忍,反正她也快生了,只要一生完,她立刻赶人,相信他看在孩子的分上,不会与她多做计较。
唉,她对他都这么好了,怎地他还是忘不了龙家人呢?
那么……他现在心里还是填满了龙平安吗?
抑或是她已经在他心里占了一小块地方?
不知道,殿内明明烧着火盆,盈亮的光照得满室泻暖,她却觉得冬风一直往殿里吹,吹得她的心满是寒凉。
一个活人要跟一个死人争地位,真是好辛苦、好辛苦……
王夫啊王夫,希望你早日摆脱过往,全心全意只看朕一人……她在心里如此想着,默默祈祷,真正属于他们一家人的日子早些到来。
第6章(1)
五天后,花泪痕、龙天洪、龙开荒、房宝儿又一次无声无息地出现。
幸好那时女皇已经上早朝了,养心殿里只剩下龙天宙一人在看书,否则发现皇宫又是任人来去自如,她非再发一顿脾气不可。
但这也是龙家人安排好的,女皇不待见他们,他们也不喜欢她,因此虽早早来到,却在暗地里候着,等她离开,他们方才现身。
龙天宙看着神出鬼没的众人,再想想他那火爆脾性的娘子,不禁摇头,怎么一个个都像孩子似的,他们就不能一天不赌气吗?唉……
“二哥,你叹什么气?是不是女皇对你不好?我就说嘛,那个女人野心如此大,肯定全部心思都放在开疆扩土上了,哪里晓得心疼人?二哥,你还是跟我们回家吧!”龙天洪只要一想起她文武又全、最了不起的哥哥被女皇害得成了废人一个,就恨不得他们早早离比,为二哥再觅一房温柔贤 ,从此恩爱甜蜜、美满幸福到白头。
“胡说什么?请你们来是因为陛下快临盆了,我心里时感不安,想让弟妹帮点忙,万一陛下生产时出现什么就有劳弟妹多费心了。”龙天宙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先安排你们住下吧……”
“安排什么?”龙天洪稍微打量一下养心殿,这儿跟之前回来时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但她一时又说不出何处不同?不过……给她的感觉比之前好多了。“反正这儿也够大,咱们一家人难得团聚,不如住在一起,也热闹一些。”
“你确定?”龙天宙看着她,这妹妹的性子还是这么……说好听点是随兴,说难听点是随便。可见花泪痕待她极好,从不要求她改变,凡事顺着她,才会造成她成亲多年,性子依然一如少女,未曾变更。“陛下可是每天留宿这儿,你要住这里,就要天天跟她见面,她怀了身孕又快生了,我可不许你与她吵别架,这样你能忍受?”
“呃……”龙天洪缩了缩肩膀。“那还是算了,她看我讨厌,我也瞧她不顺眼,我们最好有多远离多远,方是安全之策。”
“你能有自知之明,也算进步了。”龙天宙放下书,亲自为他们安排住处。
“二哥!”龙开洪不依地跺脚,却还是拉着夫婿,和龙天荒、房定儿一起跟随龙天宙,来到含凉殿。
这是一处……嗯……冷宫,位置非常遥远的冷宫。
龙天宙推开殿门,请他们进去,殿里倒是打扫得干净,环境也清幽,摆饰已全部换新,瞧来不算太寒伧,但比起养心殿,仍是差如天地之遥。
“抱歉,这里尚未完全准备好,不过我会陆续叫人来帮忙的,另外,你们若有其人请求……”
“二哥,你好啰嗦喔,我们缺什么不会自己拿吗?”龙天洪虽然个性喳喳呼呼,心思却是细腻,她看座宫殿看的不是摆设装饰,而是它的位置。毫无疑问,含凉殿是整座皇宫距离养心殿最远的宫殿。
想想二哥真可怜,娶只母老虎,被欺压得连与家人团聚都要偷偷摸摸的,唉,男人做到这地步,悲伤啊!
她一记俏眼瞥向花泪痕,示威也似地让他回想一下她有多好,温柔、体贴又不多疑,不像他妹妹,一整个醋桶子。
花泪痕能娶到她是十八辈子烧了高香得来的好福份,他应该对她更好、加一千万倍地好,才能对得起她这千古难得的好娘子。
花泪痕意会地走过去,拉起她的手,满脸幸福得仿佛跌进糖缸里——虽然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是:若非你脾气这么冲,和七妹水火不相容,大家怎会搞得如此僵?
不过两口子有些事还是想想就好,说出来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因为他是聪明人,所以自找苦吃的事是决计不会干的。
龙天荒翻了个白眼,对于三姐有事没事就要与姐夫要恩爱的行为表示不屑。
但他自己从未发现,只要是出门在外,房宝儿又没有在忙的时候,他的手永远是牵着她的,也没有放开过。
要论耍恩爱,他也没比龙天洪好到哪儿去。
这种爱上了就一定要表现的行为好似是龙家人的特点,或许大家都是孤儿出身,小时的寂寞造成了心中的空虚,即便现在有了家庭,那份对孤单的恐惧依然深深烙在心底,因此他们的感情才会如此偏颇和激烈;
不过龙天宙……龙天洪和龙天荒都觉得这位二哥似乎少了龙家人的热,他太冷静,漠然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难怪女皇陛下对他这么坏,他也能忍受,在宫中一待就是一年多,没听他抱怨什么。
只是,这样的日子有乐趣吗?一味地冷静和压抑,他会不会觉得生活味如嚼蜡?
他们其实很希望二哥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可惜他本人没那份冲劲,所以也只能随他了。唉,但愿老天疼惜,他也能有寻到幸福的那一天。
龙天宙的头有点痛,女皇陛下和他家人间最大的差异,就是她重视礼教,他们却是天生闲散的性子。
她希望他们做什么事都得按部就班,哪怕他们只是要根针,也要向上通报,最后由内延总管批下来,交由服待他们的小太监送到他们手中。
这是皇宫真正的规矩,但这种行为看在龙家人眼里,只有一个词形容——脱了裤子放屁,无聊!
他们要一根针,直接去拿就好啦,还通报个屁?
所以……唉,个性差异造成他们如此不合,能怪谁呢?
谁也不能怪,因为他们都没错,只是难为了他这个在中间调和的人。
唉,忍不住再叹口气,他暗想,不知他的妻子和他的家人有没有和睦相处的一日?但愿有吧——
“你们……罢了,别太过分就好。”龙天宙话落,龙天洪、龙天荒正想抗议,一个柔软却又藏着无比坚韧的声音缓缓响起。
“二哥放心,陛下如今不是常人身子,我们不会去招惹她,徒惹她不快的,除非你派人来叫我们,否则这一趟我们会做到不给任何人发现的。”
龙天宙讶异地看着开口的房宝儿,以为这样温柔似水的女子定然压不住他飞扬的弟妹,谁知她话一出,不仅龙天洪、龙天荒闭了嘴,连花泪痕也点头应允了。
看来龙家出现一个真正的当家主母了。房宝儿或许看起来温柔、没有一点脾气,但自小也学会怎么在大家族中稳稳立足、掌控一切,让家庭不因某些人的纷争而分崩离析。
呵,名门望族搞出当家主母这种东西,似乎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龙天宙向她微微颔首,感激她为龙家做的一切,也谢谢她的体谅。
将众人安顿好之后,他缓缓转身离开。
他一走,龙天洪的喳呼才响起:“弟妹,我们有没有必要这样委屈啊?你是来救那位嚣张的女皇陛下,结果我们一伙人却要躲得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这算什么?”
“三姐记得我刚到龙家,家里也有一条规矩,除了自家人和我这个大夫,其余人等哪怕是老管家,也不得入平安小姐院落一步,却有新进小丫鬟不小心误闯了进去,惊扰了平安,结果当场被扫地出门,这事你还有印象吗?”房宝儿道。
“外人不得入平安院落是龙家家规里的第一条,重中之重,我怎会忘记?”
“这不就得了?每个地方、每一个家庭都有它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龙家都有自己的家规了,又怎能指望皇宫没有规矩,还不乱成一锅粥?所以陛下讲规矩是正确的,我们可以因为讨厌她而故意破坏规矩、气气她,却不能叫她为我们破坏规矩,否则以后她如何执掌天下?”
“这……”龙天洪看了看丈夫、弟媳,大家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会小里小气争执那些无碍小事,他们认为房宝儿说得有理,众人便点点头。“好吧!听你的,就等这个女皇生完之后,再去找她麻烦。”她说。
房宝儿笑了下,随即神色转为严峻,“若我所料没错,二哥是正确的,陛下这回生产真的会出大问题。”
“七妹不会有生命危险吧?”花泪痕毕竟与女皇血脉相连,忍不住抢先问道。
“那得看宫中太医和稳婆的技术了。”
“娘子,女皇的身体看起来不错啊!会有什么问题?”
“若能让我为陛下诊治至怀孕三月,我便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为真,但现在……我只能说,我怀疑陛下怀的是双生子,所以生产的危险大于一般人,而宫内太医和稳婆若没提早发现,事到临头才惊觉此问题,便有风险了。”
房宝儿一说完,同时响起几道抽气声,包括已到含凉殿门口的龙天宙。
他武功虽废,但敏锐五感依然存在,乍闻此言,整张脸都白了,再顾不得随身太监的惊骇,拔腿便往养心殿跑去。
谁知才到养心殿门口,但见里头的宫女、太监慌乱成一团。
原来女皇主持早朝时,听闻去年才拔巨款重修的泾河堤坝居然被“大雪”压垮了。
此时才小寒,要过两日才是大寒意,但堤坝已垮,简直是笑话,去年主持修堤的官员全部该死。
她怒气攻心便动了胎气,强撑着处理完政事,再回养心殿,便陷入半昏迷,而这时,太医和稳婆却尚未赶到。
龙天宙果断地对贴身太监道:“去含凉殿请方才那几位贵客速至养心殿。”
然后他快步进入内室,却被几名老宫女拦住:“参见——”
“少啰嗦。”他还不知道她们要说什么?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进——不能见!里面躺着的是他娘子、她肚里怀的是他的孩子,他要是没资格进去关心,谁才有资格?
他本也不是那么守规矩的人,是女皇喜欢这样,他才顺着她,如今大祸临头了,谁管那些无聊忌讳?
见那些宫女还想再拦,他手一挥,几道迷烟便让她们睡个过瘾,而后他大步进入内室,只见龙床了,女皇半身是血,明黄色的龙袍被染得红艳,让她一张小脸衬得如雪苍白。
他心一揪,说不出的疼痛与怜惜弥漫全身。
“歌月……”他走过去,轻轻地扶起她柔若无骨的身子。
她眼睫颤抖着,似乎正与死神进行激烈抗争,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双眼,目光却迷蒙。
又过了一阵子,她才捉回残存的理智,同时定定看向他。“王夫……”
他嘴角轻扯,给了她一抹极之温暖又温柔的笑。
依稀间,她似乎见到金阳突破乌云,从天中洒下万点金芒,随着金光闪过,冬雪尽融,绿意布满天地,那是春的生机,也是一种生之趣味。
真好看,她忍不住心跳擂鼓,想不到这辈子有一个人可以为她笑得如此动人心魄,她……值了,真的值了。
这一刻,皇位、天下、一切的一切都远离了她,她的心里只剩下一个人——龙天宙,她的驸马、她的王夫、她的……爱人。
是了,她爱他,爱到愿意为他妥协、为他软、为他……她想倘使此刻,他和文若兰的位置互调,她还舍得为封家天下而杀他吗?
心瞬间化了,答案不言可喻。不舍的,她不会舍得他死,为了他,她一定会变成一个昏君,一切只为他——
“王夫,若朕……朕现在便下召,若生下的是皇儿即刻立为太子,一旦朕有万一,太子即位,王夫摄国,等待太子年满——”
“哪一个?”他突然打断她的话。
她愣了会儿,依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王夫在说什么?”
“宝儿诊出你怀的是双生子,所以我问你,想立哪一个做太子?”
“啊?”她从没想过自己怀的是双生子,太医也没提过,真是……一群庸医!
太医署真是养了一群没用的米虫,气死她了。
“放心吧!你不用这么快拟遗召,我将他们全召进宫了,正在含凉殿里,我已请人去宣,他们很快就会过来,你不会有事的。”
她不禁苦笑,之前他同她提起预言一事,她还觉得他想得太多,不意……只能说,她招了一个拥有鬼神之能的王夫。
不过双生子啊……唉,这可是个大麻烦,按祖宗家法,这皇位是立嫡立长,但如今,两个都是嫡子,出生时间又相差无几,长幼之分几乎等于无,兄弟俩难免互相比较,若再让有心人挑拔,十八年后,再上演一场逼宫戏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真是……无子烦,有子更烦!
这一刻,她已经忘了生死遗言,满脑子都是朝政大事,还有未来储君继位问题。
做父母的哪个愿意见到子女手足相残,这事一定要将它早早扼杀。
所以两个皇子一出现,就要妥善教养,她开始回想朝堂里有哪个大臣可堪大任。丞相?老好人一个,专会和稀,不行。礼部尚书?食古不化、老顽固,不行。秦大学士?学问是好,野心太大,不行。魏御史?品性正直但太刚易折,不行……
唉唉唉,大晋是不是要亡国了,怎么她把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想了一遍,没一个可堪大任的?
第6章(2)
龙天宙好笑地看着她时喜时忧、又惊又愤的神情,一颗悬到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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